“好,你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为你的罪行找些什么借口。”
“借口?”桑维翰摇头笑道:“不必寻借口了!如今陛下已发兵契丹,离亡国之日已是屈指可数。”
淳于刺不由嗤之以鼻,“未战便称败,你怎可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为何要百般阻挠皇帝出兵?不就是在为后晋多争取些时日么!你以为凭借眼下后晋的实力能够击退契丹的强兵猛将?”桑维翰伸出拳头,举在淳于刺面前。“十年,至少十年,后晋至少要再发展十年,兵力才能与契丹相较啊!”
桑维翰似是抽离了周身所有气力,缓缓坐在了地上。“世人皆说我是割地求援的罪魁祸首,万恶之端。于刺,你可知常人能看到的,不过是眼前数月有余;智者能看到的也仅是今后十载左右;而圣人能看到的,才是千百年之后的苍茫大地,轮回往复啊!我虽不是圣人,却知眼前的割地并非真正的割地。”
淳于刺越听越糊涂,“何意?”
“眼下的割地,百姓仍旧是后晋的百姓,他们仍旧怀揣一颗向往回归后晋的心。但若是百年之后,后晋治国无方,百姓生灵涂炭,亦或是发展缓慢,条件贫瘠,你以为那个时候,眼下幽云十六州的百姓,还会心甘情愿的回到后晋么?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称自己为后晋百姓么?谁能保证他们不以身为契丹族人为荣呢?一个国家若是无法繁荣强盛,要如何稳固民心?要如何抵抗外敌?我做的,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中,多为后晋争取些时日,多为后晋百姓争取几日太平罢了。”
淳于刺突然明白桑维翰所言何意,她回想起先前刚下山时遇到的客栈老板,他曾说:“桑维翰治理相州除民弊二十余事,在兖州擒豪贼过千人,便是晋阳就平乱事抚民冤十余桩。”桑维翰推行的“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也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加富足而已。淳于刺即便明白桑维翰的政绩初心,但仍旧不能苟同他面对侵略时奴颜婢睐,卖辱求荣之态。
“照你如此说来,面对强敌侵略,我们就该忍辱负重?就该忍气吞声?就该任人宰割?就该缄默不语?若皆行所言之举,何来民族气节?何来国之大义?”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是物质富足,精神自会强大。你眼下看到的是幽云十六州被割让,后晋百姓被奴役,但是过不了百年,后晋文化便会渗透至契丹,届时恐怕连契丹族人都已被汉化,又何惧之有?就拿后唐明宗李嗣源来说,他虽是沙陀族人,但用不了百年,沙陀族人便会被中原人汉化,这支民族也将不复存在。皇族皆是如此,更何况异族焉!”
桑维翰竟将淳于刺当成了挚友,侃侃而谈起来。“历史幽幽数千载,眼下争得你死我活,兴许千百年之后,诸国便成了一家,民族也随之融合。我们能看到的,能寻到的,不过是这四方海境中的一方土地,在苍茫大海的尽头,是否还生活着其他民族?是否还存续着其他国家?又有谁知!兴许我们在此打得热火朝天,自相残杀之时,海岸对面的帝国却已悄然崛起,而后诛杀我华夏民族,也未可知呀!”
淳于刺听他如此说来,竟觉得这话怎得如此耳熟,这不是幻境中爻蛇所言么。眼下的国土分崩离析,各国纷争不断,谁知千百年之后,兴许便成了一国之地,一族之人了呢。
淳于刺看着桑维翰,似是坐得久了,扶着门边缓缓起身,佝偻着身躯,如同耄耋老叟一般,口中吟唱道:“浩浩太虚,苍苍大块。屹立于东方,腾飞于世界。善谋大国,操丹笔于屈伸,有志匹夫,保海邦之真宰。衔沙填海,敬承命而不违;炼石补天,恪守业而不懈。”
淳于刺听到“有志匹夫,保海邦之真宰。炼石补天,恪守业而不懈。”问道:“你唱的是什么?”
桑维翰竟面露慈祥道:“我唱的是我自己所著的《日出扶桑赋》。”
淳于刺想起方才白鹡鸰欲言又止的话,原来她口中所言的豪言壮志,竟是出自桑维翰之笔。
桑维翰继续道:“我希望有朝一日,后晋能够屹立于东方,腾飞于世界。只是老夫无能,后晋要亡国了。”
淳于刺竟觉心中莫名悲痛起来,她举起手中爻蛇鞭,似孩童一般倔强道:“不会,我有神鞭在手,以一敌百,万夫莫当。”
桑维翰大惊道:“一山鸣?这是神功一山鸣?”
“你竟知道此物?”
“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一生都要将其据为己有,岂会不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杀得尽万人,却灭不掉一国,即便是灭得了一国,又要如何面对诸国来犯?国富民强,方能国泰民安。后晋若是始终贫瘠,即便眼下没有契丹,也会其他虎视眈眈之辈,趁机来犯的。”
桑维翰不由干咳两声,而后颇为慈祥的看向淳于刺。“于刺,你可知,世间万物不过皆是往复轮回,以始为终,终又为始罢了。有多少史上要事是发生过之后又重蹈覆辙的?有多少故去之人,百年之后又走过轮回再次出现于这世上的?远处不说,便说这近处的叔易欢,怎得与白易欢毫无瓜葛却相貌如此之相?不仅是他,这世人死后皆逃不过往复轮回,多年之后便又能寻到与你相貌一般无二的人,再次重新在这个世上,只不过有些是能被记载的,而有些却不能为人所知。比如先前你与叔易欢初见的狍鸮宴,你师父与白易欢也曾在此初见;你与叔易欢坠落的生有大鱼的墨池,你师父与白易欢也曾坠落;你先前为救叔易欢闯过的三关,白易欢为你师父也曾闯过;你们走过他们走的路,上过他们上的山,遇到过他们遇到的类似的事儿,不过皆是轮回往复罢了。后人还会有人再去走这条路,翻这座山,蹚这池水。我们走的,不过皆是前人走过的路,行着先人行过的礼。我眼下割的地,后人还是会割;我眼下求的援,后人还是会求。对于浩瀚的历史长河来说,我们不足为重,但是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却犹如蜉蝣一日,那可是从生至死的全部啊!所以老夫能做的,想求的,也仅是让后晋百姓多享受两日太平之福,多延缓这后晋终要迎来的亡国之日罢了!”
桑维翰看了一眼院中正往此处寻来的一队将士,转头对淳于刺道:“于刺,你若再不动手,便要被他人抢先一步了。”
淳于刺看着桑维翰蹒跚着向书案后面走去,拿着爻蛇鞭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她此生便是为这一刻而活,然而此时的她竟然犹豫起来。眼前的桑维翰竟与她想的大不相同,她耗尽一生心血要杀的人,原来竟是如此模样。
淳于刺仅是在堂中站着,看着一队将士杀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为首的便是将军张彦泽。他径直向堂上的桑维翰走去,而桑维翰则大义凛然,豪不畏惧,终被张彦泽绞杀。(史实)
淳于刺看着桑维翰的死尸躺在面前,心中竟是毫无半分喜悦之情。她先前便不解,白易欢既然对自己师父淳于昭心有所属,又知桑维翰乃是祸国殃民的奸臣,杀害了自己挚爱的父母,为何不干脆将其铲除?而此时淳于刺方才豁然明了,一个人,并非是非恶即善,一个朝中重臣的持政之路,也并非是非对即错,不过皆是图谋有划,方式不同罢了。只是谁的持政之策是对,谁的持政之路又是错,那便只得交于历史来评判了。
待淳于刺走出宰相府,正巧遇到姗姗来迟的叔易欢。叔易欢下马对淳于刺询问道:“于刺,桑维翰可已死?”
淳于刺点点头。
叔易欢面露喜色,“于刺,你终于大仇得报,得偿所愿了!”
淳于刺却又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他并非死于我手。”
叔易欢被说得一愣,“莫不是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淳于刺步履沉重的走出宰相府。“并不是,而是我自己放弃了刺杀他的念头。”m.33ýqxsś.ćőm
“啊?于刺,你怎会……”
淳于刺看着身侧的叔易欢,似是心中已不再怨恨他先前的一剑之仇。
“叔易欢,你可知,我先前将杀死桑维翰视作毕生目标,那是因师命难违,我仅是知道他恶,故而要取他性命。待我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重获新生,又将杀死桑维翰视作余生目标,那是因我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在即将得手之际却被迫放弃,所以我还要杀他。而这次杀,我却认为是为百姓而杀,是为夺回失地而杀,是为后晋将士能够不为皇权压制,奋起抵抗契丹的侵略而杀。但等我真的瞧见桑维翰,我才发现,我错了。我才发现,我突然明白白将军当年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这贼人的用意了。桑维翰对我们众人而言,皆是恶,那是因他作恶多端,那是因他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但……作为后晋臣子,他又是善的,他的初心,不过是多为后晋百姓多争取几日太平,多争取几分能够战胜契丹的胜算罢了。”
“怎么这半晌不见,你竟变成了如此模样?莫不是桑维翰与你说了什么?”
“我并未对他的死有何惋惜,只是觉得他所言一事恐会成真。”
“何事?”
“眼下,陛下已发兵契丹,恐怕后晋不日便要亡国了!”
叔易欢见她如此言语心中竟打起鼓来,“眼下着实是敌强我弱,兵力悬殊。只是亡国……这话可是言过了?”
“我也不知……只是……”淳于刺心中低语道:“只是无论他与爻蛇如何能够看到千百年之后的幅员大地,眼下作为后晋百姓,我们终还是要去奋勇杀敌,直面侵略的!”
叔易欢看着面前的淳于刺,一时竟全然将她摸不透了。“于刺,说什么?只是什么?”
“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面对强敌,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说罢,飞身上马,驰骋前行。
叔易欢紧随其后,“于刺,你要去哪?”
“上战场,杀敌去!”
947年,契丹会同十年,后晋覆灭。
淳于刺手持爻蛇鞭,看着蜂拥而上的契丹将士,耳边皆是厮杀怒吼之声;脚下踩着的残尸饿殍,更是断肢残臂,血流成河。淳于刺想起桑维翰临终前的话:
“世间万物不过皆是往复轮回,以始为终,终又为始罢了。”
“所以老夫能做的,也仅是多让后晋百姓享受两日太平之福,多延缓这后晋终要迎来的亡国之日罢了!”
如今无论自己如何以命相博,后晋终还是亡国了。而此时她耳畔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更是骤然漆黑一片,似是有人遮了天,避了日,又好似是自己合了眼。只是再细细感觉,面颊处竟觉有丝丝凉风,清爽拂面。
待她再睁开双目,眼前的景象竟然是在岱峰山的林间,蜀子叔蹲在不远处的树上,见她似是打了瞌睡,对她责备起来。
“别睡了,人一会就到了!”
蜀子叔话音刚落,便瞧见远处两个人影骑着马朝此处飞奔而来。
淳于刺这时方才明白,她又回到了开始,又回到了与蜀子叔一同刺杀岱风剑派乔仲山之日。原来这所有的一切,竟然是自己的一个梦!竟然是自己的一个如此漫长而真实的梦!
淳于刺揉揉眼睛,方才觉出眼下的真实。她刚要拔出腰间的寒霜剑,却看到了腕上的爻蛇鞭。她的头突然“嗡”的一声,竟似炸裂开来。
只是,这一次,她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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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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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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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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