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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潞州别驾(作者注1)府邸的德风亭内,藤制的轻榻上铺着竹编凉席,其上卧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他身着轻薄的单衣,青丝下枕着越窑青瓷印花山枕,瓷枕后放置着一座银平脱枕障(作者注2)。榻下放置着一架木桁,上悬绯色的圆领大襟袍衫,其上搭着纱制的软脚幞(fú)头。不远处一个涂金银鸭香炉,正吐着若有若无的苏合香。
此时此刻,亭柱之间的竹帘半放了下来,挡住了外面暑气和阳光,而又不至于阻碍空气的流通。亭子四周异常安静,唯有蝉鸣声不绝于耳。想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昼寝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那轻榻上的年轻公子睡得正熟,呼吸平稳,仰躺朝上的面孔生得英俊,五官分明。单衣下的体格显得很匀称,从身体的轮廓上看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想来是经常活动筋骨之人。
这位公子正是德风亭的主人——潞州的地方佐官别驾大人。他是去年四月从京城长安到潞州任职,官位为从四品下。德风亭是他到了潞州之后才修建的,名字取《论语》“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之意。自亭子建成之后,他常与当地名士或幕僚朋友在亭内饮酒赏景赋诗,议论时政。酒意浓烈之时,二十多岁的别驾大人还常常起舞自娱,吟唱一首汉高祖的《大风歌》。
不过这一日他没有邀请朋友到府中做客,午前处理好府衙的各种事务后进了午膳,觉得屋中闷热,便吩咐仆从搬了轻榻等物件,到后院中的德风亭昼寝。他的很多物品都是从长安带过来的,其中不乏高贵的金银器。
尽管潞州别驾也是不小的官了,但官阶跟他平时使用物品的等级仍旧存在不小的差距。他不是一位压榨百姓的贪婪官吏,相反,他到潞州仅一年时间,便将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之所以能享用那些高等级的物品,是因为他除了是潞州的地方官员,还是一位流着皇族之血的亲王,封号为临淄王。
半卷的竹帘轻轻晃动着,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一阵穿堂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在这样的夏日原本是让人顿感舒适的,然而榻上的临淄王却在沉睡中皱起了眉,眼皮下的眼珠无意识地左右移动着,似乎是梦见了什么。www.33ýqxsś.ćő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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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他置身何地,周围一片漆黑,他只觉得阴风阵阵,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试着迈开脚步,耳边立刻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草叶的声音。临淄王站在原地,伸出一只脚,以另一只脚为轴,身体转着圈儿试探了一番,确定他正处于一片茂密的荒草之间。他奇怪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周围压抑阴森的气氛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倒也没生出什么惧意。
摸了摸腰间的金银平脱横刀,临淄王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果断地往前走去。
他心中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觉得前方应该有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随着他脚步的移动,黑暗渐渐褪去了一些,尽管视野中一切物体仍旧披着黑色的外衣看不太分明,但好歹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了。他现在明白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了。脚下的荒草过膝,似乎没有尽头,四周非常空旷,最远处有泼墨般的山脉。而近处最显眼的是一处高耸的土台,整个土台上光秃秃的,无一草一木,突兀地立于荒郊野外,在整个模糊的背景中透出一股阴惨惨的味道。
风突然大了起来,仿佛凌厉的刀子割着皮肉。临淄王的目光被那土台吸引着,他忍耐着让人难受的寒风,想去土台附近看看。
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刚冒出的同时,他已经迈开了腿,却在下一刻感觉踩到了泥泞的稀泥里。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向来处变不惊的临淄王也吓得失神片刻。只见脚下的荒草不知何时竟全部浸泡在血水之间,垂下的草叶尖儿不断凝聚着暗红色的血珠,像断线的珊瑚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他不由地退后一步,惊愕地发现血水如涨潮的海水,不断蔓延。刚刚踩出的泥脚印,很快被腥臭的液体漫过。他注意到自己脚上的六合靴,靴底部分沾着一圈猩红的泥土,如同被剁成肉糜的烂肉。
临淄王感到一阵恶寒,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地方,然而迈出的步子,仿佛踩在某具巨大的腐烂尸体之上。脚下的大地变得黏黏糊糊的,裹挟着糜烂的尸臭气息,每踏出一步,那气息就从脚底下窜上来,疯狂地往他鼻子里钻。他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血水从皮肉间汩汩而出的声音。
他右手紧握着横刀的刀柄,不再低头,只专注地目视着前方的土台,往那个方向疾走。
“过来……请您过来……”
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感觉,只要走到土台下,就能够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别过去……留在这里……留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如同隔着海水飘进他的耳朵里,是跟之前呼唤他的声音截然不同的温柔女声,带着轻柔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地回忆起幼年时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哼唱着摇篮曲,哄儿入睡的温暖场景。
临淄王在那声音的蛊惑下,放缓了脚步。
真让人留恋,是母亲……是母亲的感觉……
临淄王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紧握在刀柄上的手也松开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视线向下探去,目之所及,竟然是两只手!鸡爪一般的手指禁锢住了他的脚踝,那手掌之下,连接着两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如同两节竹竿,从血水浸泡的地底下冒出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
厉鬼!
临淄王的脑中划过这两个字。
他脚上用力,想把那两只手甩掉。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挣脱。
“啊……请您留在这里……留下来……”
温柔的女声再度响起,此时此刻听在临淄王耳中,却再也不是母亲的摇篮曲,而是催人性命的丧曲!
滋滋滋滋。
从地狱深处伸出的两只胳膊,不断将临淄王往下拖。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往下沉,逐渐陷入血色沼泽之中。
咕噜咕噜。
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冒着气泡,如同大鼎中煮沸的汤水,正等待着下锅的骨肉。
来不及反应什么,他的手已经抚上腰间的横刀。一道白光闪过,耳边顿时响起满含着怨气的凄厉惨叫。他的大脑终于在那毛骨悚然的惨叫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在下意识间斩断了脚下的那两只手。紧接着,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周身散发着黑气,发出呜呜的声音,看起来似乎是人形,又似乎不是。
临淄王手中的横刀曾被长安的高僧加持过,那厉鬼被宝器砍了一刀,朝临淄王痛苦地嚎叫着。这一下,临淄王能清楚地看见她腐烂了大半的脸孔、裂开的嘴缝里尖利的牙齿,以及断腕处隐约可见的白骨。一想到刚才就是这样的厉鬼抓着自己的脚踝,临淄王便觉得寒意爬上脊背。
“可恶……留下来……”
“留下来!”
对方呜呜地叫了几声,突然朝着临淄王扑过去。临淄王并非一个胆怯之人,最初的惊吓之后,反倒镇定了下来。就在厉鬼扑过来的瞬间,临淄王干净利落地挥手一刀,彻底地将对方砍成了两截。厉鬼残缺的身体落到地面上化成了一滩血水,融入泥土之中。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反而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几乎是转瞬之间,更多的厉鬼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像雨后的春笋一般,但那场景却只能用可怖来描述。不仅如此,连空中也出现了无数黑色的影子,它们在临淄王头顶盘旋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然后突然一起朝着临淄王俯冲而来。它们像刚才那只厉鬼一样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爪子,似乎是打算撕碎他的肉体,将他也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纵使临淄王胆识过人,在连续砍倒数十个厉鬼之后,也渐渐显出了力不从心。
呼~呼~
大口喘着气,临淄王的横刀闪着寒光,映着周围无数厉鬼狰狞扭曲的脸孔。
他抬眼看着远处的土台,一时觉得那里遥不可及。
也许是体力不支,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耳边凄凉的风声裹着厉鬼的嚎叫,却反常地愈发清晰。
一劈一挡之间,临淄王的动作稍有迟疑,便有一厉鬼乘虚而入,锋利的爪子直朝着他的胸口而来,目标正是胸腔内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临淄王的眼角余光瞥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但是已来不及避开,于是索性闭上眼承受致命一击。想象中的痛感没有降临到他身上,出乎意外地,他听见各种哀嚎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边充斥了类似战甲相互摩擦的声音以及金属劈砍东西的声音。
狐疑地睁开眼睛,比起之前见到浸满血水的大地那一幕,眼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
成千上万的骷髅正与满山遍野的厉鬼相互搏杀。阴暗的穹隆之下,白骨的颜色诡异刺目。细看那些骷髅,身上都披着样式古老的战甲,手里的武器也多是戈戟之类的兵器。这些兵器在当世早就不使用了。
……骷髅鬼兵?
临淄王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心中的某个感觉越来越强烈,那个中断了很久的呼唤重又在耳边徘徊。
“是谁?”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望去。
四周的黑暗似乎褪去了大半,临淄王的目光停驻在某个地方。他看到那个寸草不生的土台顶端站立着一个人,银盔银甲,披风在灰黑色的背景中飞扬,不羁的笑容挂在一张年轻的面孔上,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宛如明星,竟是这一片阴森恐怖之地唯一的亮色。
那人环臂俯视着下方的战场,某一个瞬间,与抬头仰望的临淄王视线交汇。
临淄王的呼吸不由地一滞。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竟是温暖的。
“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临淄王听到风中隐隐约约飘来两个字,这两个字仿佛一块巨石滚落平静的湖面,惊得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殿下,殿下!”
还未来得及回想梦中的内容,从轻榻上撑起身来的临淄王,抬眼便撞见一名心腹家仆慌慌张张地朝着亭子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
“殿下的内寝中,有怪事发生。”家仆跪在地上,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当临淄王穿上外袍,随家仆回到内寝中目睹那怪异的一幕时,梦中的模糊声音再度在耳边苏醒过来。
在他的内寝墙上,蜗牛排成了两个字的形状:天子。
他面无表情,内心却生出莫大的惊惧,以及在那惊惧下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点滴喜悦。
“将这些蜗牛悄悄处理了。”他吩咐忠心耿耿的家仆。
怪异的是,那天将墙上的蜗牛处理之后,没过多久,墙上相同的地方又出现了蜗牛排列的天子二字,反复三次之后,才彻底消失。
翌日,潞州州境有黄龙白日飞升,有术者见而奇之,言潞州将有大贵者出。
这些事都发生在唐景龙三年的六月。到了第二年,即景龙四年,临淄王回到都城长安参加皇帝主持的“祀南郊”大典,此后他便留在了长安,深交接纳禁军勇士。
到了六月,皇帝暴毙,庙号中宗,韦皇后临朝称制,改元唐隆。
七月二十一日夜,临淄王联手姑母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杀尽皇后党羽,立临淄王之父李旦为帝,临淄王为太子,史称“唐隆政变”。
后两年,李旦禅位于太子。再一年,二十八岁的年轻皇帝发动“先天政变”,赐死太平公主,此后改年号为开元,开启一代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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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一年正月,在长长的地方贡品清单中,玄宗皇帝无意间瞥见了潞酒——这是由潞州献上来的贡品。看着那两个字,他不由地想起了作为潞州别驾,和朋友们在德风亭中饮酒为乐的日子,那时所喝的大多便是当地出产的潞酒。
玄宗皇帝自改元开元以来励精图治,夙夜在公、宵衣旰食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有余。而少年时期因武后专政,历经父皇被废,生母和嫡母死于非命等无常之事,过得并不轻松。
如今想来,唯有二十多岁在潞州的那段日子,最为逍遥自在。仔细算起来也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自景元四年离开那里,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很少或者无暇想起曾经的美好时光。而今日撞见潞酒二字,玄宗皇帝发现自己对那里的一草一木,竟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里可是朕升腾的福地啊。
玄宗皇帝处事果断,一旦被勾起怀念之情,便也等不了片刻,立即命人准备天子巡幸潞州的事宜。朝廷官员办事效率极高,正月还未结束,玄宗皇帝便带着文武百官从东都洛阳出发,浩浩荡荡地沿着太行道故地重游。
一路上玄宗皇帝兴致高昂,与张说、张九龄等名臣弃车就马,好不惬意。因北上潞州要经过泽州(作者注3),在进入泽州州境后,有地方官员前来恭迎圣驾,一番宴请之后由泽州刺史随同继续北上。
这一日,玄宗皇帝少见地感到有些困倦,便回车中休息。奇怪的是虽头脑昏昏,睡得却不甚安宁,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无数黑色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剧烈的晃动使玄宗皇帝清醒了过来,又听见周围人声嘈杂,马的嘶鸣声不断。他立刻警觉起来,隔着车窗问外面的金吾卫(作者注4),那侍卫回答说突然起了大风,瞬间天昏地暗,车马不能前。
玄宗皇帝暗自松口气,从金玉装饰的马车中下来,果不其然,外面飞沙走石,大风猎猎,原本晴朗的白昼如今却变了颜色,犹如夜晚。车队中的马受到惊吓,皆胡乱踏着步子嘶鸣不已。
见此情景,玄宗皇帝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似乎他曾经到过此处。尽管视野模糊,他还是尽力向四周眺望。这是一片荒凉之地,除了他们现在站立的这条驿道,目之所及皆是野草覆地。他移动着视线,突然身体像被定住一般,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不远处有一座高高垒起的土台,状如小山,其上光秃秃的,无一草一木。
啊,朕的确是来过这里,在多年前的梦中。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夏日午后的梦。
“此处是何地?”玄宗皇帝询问侍立一侧的宰相张说。
“禀陛下,此处属于高平县,乃当年秦赵之争的古战场。”
玄宗皇帝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他脚下站立的地方,竟是战国末那场惨剧人寰的大战之地么?
“潞州和臣管辖的泽州,在战国末皆属于上党郡。当年的大战,正是起于冯亭向赵献上党十七城。高平县古称长平,陛下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长平之战打得最激烈的中心战场。”熟悉当地民情地理的泽州刺史,进一步向皇帝解释道。
“前方那个土台可有名字?”玄宗皇帝抬起手臂指着土台。
“有一个名字……只是不太入耳……”刺史低垂着头,说话变得犹豫起来。
玄宗皇帝笑了,那笑容里有包容一切的宏度,恍惚间还是十余年前那位腰佩横刀,醉后要狂歌一曲《大风歌》的年轻公子。
“你尽管道来,朕乃真命天子,自然不会在意鬼怪之说。”
“是。”刺史这才放心地娓娓道来,“此地有一谷口,名曰煞谷,据说是当年白起坑杀赵国降卒之地。每至雨夜,乡民常闻谷中有鬼哭之声,翌日谷中必能见土层坍塌,露出累累白骨。又此地常有各种异象,譬如无故风沙四起,白昼如夜。乡民惊惧不已,认为种种怪象乃赵卒冤魂作祟,遂收集谷中白骨,堆积如山,起土台掩埋之,便是陛下所问的那座土台,唤作骷髅山,此地乡民又将它称之为白起台。”
骷髅山……玄宗皇帝想起梦中所见的骷髅兵,以及骷髅山上俯视着他的那对眸子。深邃的眸子里藏着很多东西,玄宗皇帝能辨认出其中的智慧,以及光明。但是其他很多,他却看不分明。
“当真是赵卒冤魂作祟么?”他喃喃自语道。
“陛下?”一直注视着玄宗皇帝神情的宰相担忧地开口。
“朕自登基以来,立志要福泽天下。今日路过此地,若真有野鬼含冤不平,朕便立庙祭祀,使冤魂得以安息,百姓得以安乐。”
此话一出口,霎时天开云散,风沙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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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庙的工期进展得很快,地址就选在骷髅山上,由泽州刺史亲自负责此事。不出半个月,庙的主体已基本成型,唯有一事让泽州刺史坐立不安——庙中作为祭祀对象的塑像尚未确定下来。
既然是祭祀赵国亡卒的庙,以赵国亡卒之首赵括为主像,在主上和大臣之间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那位“纸上谈兵”以致于数十万赵军大败于长平的小儿将军究竟是何形象,却成了泽州刺史苦恼的问题。泽州刺史请画师画好了像呈递给主上,几次都被驳了回来。
主上心目中的马服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泽州刺史在桌上摊开所有的画像,其上所绘的人物样貌各有差异,但全部都是披甲的年轻将军形象,眉宇间有着年少轻浮之气。
一想到祭庙很快就要完工了,而供于庙中的主像还迟迟未动工,泽州刺史几乎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谁知这事很快就有了转机。在泽州刺史呈上的画像再一次被驳回以后,玄宗皇帝递给他另外一幅画像。
“按照此画塑像即可。”
他如蒙大赦一般地接过绢制的卷轴。回去打开一看,先是吃了一惊,因为画上的人物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那画上所盖的分明是皇帝之印。
主上心目中的马服子,原来是这样的形象啊。
说来也怪,明明和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如今观那画中人物,却觉得很是顺眼,似乎对方原本就是这样子的。
他只知玄宗皇帝多才多艺,尤擅音律。如今看来,丹青之术亦不在话下。
泽州刺史收了画卷,赶紧找匠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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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庙如期完工,玄宗皇帝打算明日亲自前往骷髅山祭祀。到了夜里吹灯刚刚睡下,却莫名感到有一阵凉风吹来。这大帐之中何以有风?玄宗皇帝有所感应,遂坐起身来,借着帐顶透下的月光望去,只见帐门处站着一位紫衣秀士。
他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做梦。十几年过去,他从当初年轻气盛的贵族公子变成了一个万民敬仰的盛世之主,而那人还是梦中的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时间永远停留在他死在战场的那一天。
对方卸去了银盔银甲,身着盛世的袍衫,头上戴着英王踣(bó)样巾(作者注5),少了将军的威武锐气,多了贵族公子的风流之气。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明亮得不掺一丝杂质。看见玄宗皇帝起身,便抬起手臂埋首深深地鞠躬。
“你和传闻中不一样。”玄宗皇帝首先开口。
“陛下是说‘纸上谈兵’么?”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幅度,发出一声轻笑,“括曾在父亲面前发过重誓,一旦违背,当身败名裂,死于万箭之下,葬身荒草之间。故落得如此下场并没有任何怨言。”
“这么说将军你是违背了誓言?”
赵括点了点头,却不打算接着那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下一刻复又明亮起来。“白起坑杀的赵卒怨气太重无法超生,括在此镇守,以确保骷髅鬼兵不为祸人间。不过此地始终是积聚了太多的怨气,又无法消解,故将四面八方的厉鬼都吸引了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将军才率领骷髅鬼兵与那些厉鬼作战吧。”
“是的,括与部将们在此已经战斗了九百余年。”赵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跪了下去,恭敬地向玄宗皇帝行了叩头之礼。
“……多谢陛下。”
清朗的声音被风送到玄宗皇帝耳边,待他定睛一看,帐中一切都归于平静,门边再没有任何人影。
翌日,玄宗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先前往煞谷祭祀亡魂,颁旨将煞谷更名为省冤谷。随后又登骷髅山,在刚刚建成的庙中祭祀主像赵括。这时众位官员才惊讶地发现,那造成长平惨败的罪魁祸首,竟被塑造成一位身着盛世袍衫,头戴英王踣样巾,眼神智慧而仁的紫衣秀士模样。
“朕在此封赵括为王,从此镇守一方,保百姓之安。”
祭礼结束,玄宗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下旨封赵括为骷髅王,赐庙名为骷髅庙。
此后,玄宗一行人继续北上潞州。他好似了却一桩陈年旧事,心情轻松愉悦。在潞州旧宅邸的德风亭中,玄宗皇帝慷慨激昂地吟出如下诗篇:
“三千初击浪,九万欲搏空。天地犹惊否,阴阳始遇蒙。存贞期历试,佐贰伫昭融。多谢时康里,良惭实赖功。长怀问鼎气,夙负拔山雄。不学刘琨舞,先歌汉祖风。英髦既包括,豪杰自牢笼。人事一朝异,讴歌四海同。如何昔朱邸,今此作离宫。雁沼澄澜翠,猿岩落照江。小山余桂馥,长坂旧兰丛。即是淹留处,乘欢乐无穷”。(作者注6)
而张说,张九龄等名臣,也在天子巡幸途中各赋诗奉和。张说之诗如下:
“圣情留曩(nǎng)镇,佳气翊兴王。增戟雄都府,高车转太常。川横八练阔,山带五龙长。连帅初恩命,天人旧纪纲。饯涂飞御藻,阖境自生光。明主征循吏,何年下凤凰。”(作者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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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元十一年(723年)自唐玄宗李隆基在高平建骷髅庙以来,历朝历代均有修葺。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皇帝下诏封赵括为赵王,将塑像改塑为赵括夫妇像(作者注8)。清光绪十年(1884年),重修骷髅庙。一千多年来,每逢春秋两祭,当地官员亲前庙中祭拜。赵括在人间亦承香火千年,至今不息。
注1:唐代潞州领上党、屯留、潞城、壶关、黎城、铜堤、乡县、襄垣、涉县。治所在上党县,今山西省长治市。
别驾为官名,州刺史的佐官。唐代的别驾又常被称之为长史。
注2:金银平脱是盛唐流行的一种铜器加工工艺,它将髹漆与金属镶嵌相结合,采用金、银薄片裁制成各种纹样,用胶漆粘贴在铜器之上,然后髹(xiū)漆数重,后细加研磨,使金银片纹脱露出,常达到一种使花纹凸突于器物漆底的效果。分为金平脱,银平脱,金银平脱三类。
枕障是专门放置于床头处的短屏风。古人夏季乘凉时,常在床上放一面枕障以挡住吹往头部的风。
注3:唐代泽州辖晋城、高平、阳城、陵川、沁水、端氏六县。治所在晋城县,今山西省晋城市。
注4:金吾卫是唐代禁军的名字,分为左金吾卫和右金吾卫。
注5:英王踣样巾是中唐时期流行的幞头样式。
注6:此诗为公元723年,唐玄宗第一次巡幸他的发迹之地潞州时,在潞州城旧官邸大宴当地父老所作的一首诗。诗名为《巡省途次上党旧宫赋并序》,他将故第改名为飞龙宫,并在诗中回忆了自己在潞州时,常歌汉高祖大风歌的少年豪情和壮志,以及自己作为天子,重游故地的欢乐心情。
注7:此诗为时任宰相的张说所作的应制奉和诗,张说曾陪同玄宗皇帝巡幸潞州。此诗名为《奉和圣制赐崔日知往潞州应制》,因玄宗非常看重潞州,特意选择了中太常卿崔日知任潞州长史,并写下《赐崔日知往潞州》一诗,张说和诗一首。他在诗中描述了上党地区的山川景色,颂扬天子圣明,又表达了天子对崔日知的期许。
注8:文中赵括尚未娶妻,这里的赵括夫妇像是为了与现实中的真实情况对应。山西高平县谷口村现存有祭祀赵括的骷髅庙。据《高平县志》记载,骷髅庙为唐玄宗巡幸潞州途中所建,历朝历代皆有修葺。如今庙中的塑像为明代所造,为赵括夫妇像(之前未有赵括妻子塑像的记载,可能是明代人不忍赵括孤身,重修骷髅庙时加塑的),参考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王兴所撰《高平侯刘公重修骷髅庙记》,故此庙又被当地人称之为赵王庙。清代又有两次大的修缮,目前的庙宇建筑即为清代光绪年间所建遗存。自有骷髅庙以来,一直受地方官员和当地百姓的祭祀和香火。1965年,骷髅庙被定为省级文物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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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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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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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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