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响,原本平静的水面在此刻荡漾起如年轮般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少年的身影在水中缓缓下沉,刺骨的湖水冲击着他的神经,却也难以清明他那紊乱的思绪。
在水下睁开双眼对于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当他微睁双目凝望湖底时,入目的却也只有如深渊一般的漆黑。
黑暗剥夺了他的感知,此时的少年仿佛身处于无边无际的虚空。
无力与渺小感再度涌上心头,空难以自拔地深陷于疲惫之中。
“就这样闭上眼吧,就这样......待在这里吧......”
深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大脑,隐约间,他的思维开始模糊,开始渐渐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握。
然而,这里并非深渊,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湖溪。
少年所担负的命运,也不允许他将终点设在此地。
似乎仅仅在少年闭上双眼的下一秒,松软的湖底便触碰到了他的膝盖。
由于少年长久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他在被触碰的瞬间便猛然惊醒,紧接着回想起方才的念头,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到底是连半刻的松弛都是奢望。
四周的昏暗与寂静令空感到压抑,尽管体内的氧气还能支撑他的活动,但他还是挥动着双臂,向上浮出了水面。
简单的清洗结束,空从背包中拿出了干净的衣服换上。
湿漉漉的金发不时落着水滴,少年全程神色冷淡,如同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
月光黯淡的夜色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绪,迈着沉重的步伐,他向着来时的小屋走去。
没有什么好逃避的,也没资格去不敢面对。
尽管这是,又一次的失败,又一次的失信,又一次的食言......
空推开了寂静中的房门,如走上刑场的囚犯,落寞而萧瑟地伫立在昏暗的门口。
月色惨淡,少年抬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人儿,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意识到她此刻正注视着自己。
空的这一眼有些局促,仅仅看了一眼后,他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紧咬着下唇,满脸自责且痛苦。
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静静地等待着眼前之人的责备。
但,四周依旧寂静,除却开门时的声响,便再未有过什么声音。
空深低着头,垂在两侧的双拳死死攥紧,无声的沉默令他无比煎熬,但心中更多的,是此刻的彷徨与对于床上之人的担忧。
气氛在沉寂中逐渐发酵,惨白的月色更是透着无尽的悲凉。
良久,一道细微的声音总算是打破了这份静谧,但那却是......令人闻之痛心的悲啼......
没有一句痛斥,没有一句指责,许久的沉默之后,空迎来的仅仅是水竹伤心至极的哭声。
但正是这样的悲泣,却是远要比那声声痛斥还要来得更为锋利,压抑的哭声好似化作如雨般繁密的落箭,将少年那本就刺痛的心贯穿成千疮百孔。
空想要迈动脚步,但双腿却仿佛灌铅一般有了千斤重量,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法迈动分毫。
呜咽声游荡在黑夜中,仿佛化作了夺人心魄的梦魇,
梦魇,最是会侵蚀伤痛之人心中的绝望。
空的浑身手脚都在发麻发冷,在床上人儿幽幽凄凉的啜泣声中,空觉得自己似乎病了......
精神在恍惚,他似乎短时间内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空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一下身形,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门框,才堪堪使自己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还能清楚地听到水竹那令人痛心的哭声,但当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去看床上的人影时,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空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未曾发觉自己早已经发白且颤抖的唇瓣,额头隐隐冒出了点点汗珠。
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那月光下单薄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成一个大概的轮廓。
摇晃愈演愈烈,世界仿佛在颠倒翻转。
空紧紧扣住门框的手指开始下滑,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是无声的昏倒,少年抿着发白的双唇,失去了身体的重心,吃力地瘫坐在水竹的门口,沉沉......垂下了眼帘。
————————
“哥哥!”
在荧的最后一声呼唤声中,天理的维系者将她在自己的面前硬生生抹除,空拼命的想要抵抗,却被同样的手段控制。
如同没有奇点的黑洞形成的方体物质自空的双腿向上攀附、蔓延。
黑暗渐渐吞噬了他的全身。
......
“空......活下去,变强......替我报仇......”
当空再度睁开眼时,黑暗的吞噬变为了周身的捆绑。
躺在血泊中的艾丽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尝试安慰无能为力的自己,空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却在下一秒被远处飞溅而来的血液惊到呆滞。
耳边传来天理教徒肆虐的嘲笑,少女温热的鲜血红了他的双眼。
眼前,化为了一片血色。
......
“空,不要可怜我,好吗?”
血色如被洗刷般悄然褪下。
葵那低敛的眼眸中隐藏着自卑与懦弱,却又是那样的痛苦与悲伤。
空的脸上露出同样的痛苦,他慌张地想要开口解释,但眨眼间,床上的少女忽然展开了一抹笑容:
“空,我突然有点想吃猎鹿人餐馆的渔人吐司了,你去买点回来好不好?”
听到这话熟悉的话语,空的脸色瞬间僵硬,这分明如此温柔的声音,却使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眼眸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惶恐。
然而,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他的耳边便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嗯,我去给你买,你先睡一会吧。”
少年眼中的惊恐逐渐放大,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在脑海中疯狂呐喊——
不,不要去!
待在葵的身边!
不要离开!!
然而,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空就如同一个被困在提线木偶中的灵魂,无法干预地眼睁睁看着床前的自己离开。
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女清澈的眼眸中,那悄然流露的无限依恋与浓浓不舍。
空的心头仿佛在滴血,如作困兽斗般拼命的挣扎,试图夺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听到这淅淅沥沥的雨水,少年猛地顿了一下。
阴云遮蔽了苍穹,屋内也陷入了一片昏暗,与方才的阳光明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无声无息间,空似乎拿回了对自身的掌控,但他却始终保持着背对床上少女的姿势,不愿回头,不愿......去面对......
雨越下越大了,少年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噙满了泪水,犹如雨水划过橱窗,流下两道显眼的泪痕。
少年的呼吸在急促,发白的唇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用无比缓慢的速度缓缓转身,在一道照亮天际的闪电中,瞥见了那安详于病床上永眠的少女。
下一刻,少年在迟来的雷声中,跪倒在地,捂面失声痛哭。
......
“乖、乖、乖~”
“不怕哦、不怕......”
“我们家小空最勇敢了,不怕哦......”
雨声,不知不觉中好像弱了。
耳边传来了温暖而又熟悉的细语安慰,空木讷地挪开了面前的双手,水珠那俏皮甜美的笑颜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般,悄然绽放于他的眼前。
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眸是那样的动人而富有生机。
少女就这样含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空哥,你也怕打雷吗?”
许是瞥见了他眼角的泪水,水珠原本含笑的美眸中浮现出一抹怜爱。
她从腰间破旧但干净的小口袋中,取出了自己的小手帕,动作轻缓的伸到了少年的面前。
空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这温柔而熟悉的轻抚,如羽毛划过脸庞,这是少女在轻轻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
空就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
不敢乱动分毫,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打破这一份遗留的梦境......
鼻间似乎传来了淡淡的药草香气。
四周不知何时也变得亮堂了起来,窗台角落里的晶石散发着温和的柔光,照亮了小小的厨房,也映得少女的笑颜愈发可爱。
空再低头时,手中多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而他的对面,是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的少女,双手捧着一碗同他一样的粥。
逐渐煮沸的小药炉夹在二人之间,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煮沸声。
粥还尚热,话便不停,少女如初夏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空听不太清,仿佛氤氲的雾气连带着少女的声音一同陷入了朦胧。
便只听得少女一口一个——
“空哥...”、
“空哥...”、
“空哥!”......
药炉似乎沸腾得有些过了,升腾的雾气渐渐遮盖了空的视线,但还未等他抬手驱散,却忽地听见了一声自语:
“不过是......两个累赘。”
少年抬起的手猛然愣住。
“嘭!”
药炉被打翻,倾倒满地药汤。
“轰隆!”
苍穹仿佛在炸雷中被划破,刺眼的闪电穷追不舍,炸响宛如在少年的耳边爆发。
空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闪电之后,四周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但,此刻身前少女脸上的惊恐,却在他的眼中无比清晰。
不......不要......
如哀求一般,空看着面前逐渐后退的少女,从他那沙哑的喉间堪堪挤出了这几个字。
水珠大大的双眸中充斥着震惊与恐惧,空顺着她的视线缓缓低头看去,却发现此刻自己摊开的双手中,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那是,他所爱之人的鲜血。
这一刹那,空顿住了,他突然陷入了犹豫与踌躇,挣扎于......自己是否还要伸出手去抓住少女的手腕。
看看自己这满手的鲜血,若是自己真的伸出手,那么眼前的少女,又会不会陷入相同的结局。
自己手中鲜血,又是否会染红少女洁白的长裙......
然而,也就是在这短暂的犹豫间,慌张无措的水珠却已向密林的深处跑去。
看着逐渐消失的少女,空再也不作挣扎,不顾一切地向着她的方向追去,但脚下土地却在转眼间化为阻碍的泥泞、化为充满吸力的沼泽。
“不,水珠!不要去那里,危险!快回来!”
空拼命呼喊着,朝着水珠消失的方向伸出手臂。
但脚下的泥潭却如同拥有意识的怪物一般,不断地吞噬着他的身体。
几息间,污泥便已没过了他的脖颈。
就在空即将又一次被黑暗吞没时,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昏暗的密林间走出。
空瞪大了双眼,想要在被吞没前看清来人的样貌,但他的视线,却率先落在了那人胸前。
来人手中怀抱着,竟是已无声息的......水珠。
泥水没过少年的头顶,在黑暗来临的前一刻,他最终看清了那人的脸......公子。
漆黑再度笼罩了空的一切。
但公子那刺耳的戏谑嘲笑却透过了层层污泥,钻进了他的脑海中。
......
......
“呼哧!”
空猛然从梦中惊醒,难以控制的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梦中的泥潭真的使他窒息了一般。
如今已是夜里不晓时分,雨伴着闷沉的雷,月躲着不见,更是难知时刻。
缓过神来的空抬手揉了揉额头,抹去了几滴汗珠。
这一觉,空梦到了许多。
他尚且还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长久以来的奔波导致的身心俱疲,促使了此次的短暂昏迷。
此刻隐隐发胀的神经还在宣告着他的疲倦。
但,空却并不打算去消除这种异样,或许正是这样的疲惫感,才能使他麻木自己的情绪;
又或许是......他也在逃避清醒的自己。
身旁所倚靠的木质门框由于雨汽潮湿的缘故,飘来了一股淡淡朽木气息。
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坐在水竹的门口,空顾不得起身,率先扭头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停了哭泣,借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空看到了水竹倚靠在床背的纤细侧影。
四周静的出奇,窗外断断续续的雨滴声反而衬得屋内愈发死寂。
那床上的人儿此刻就仿佛一个雕塑一般,毫无动静,声息黯淡。
空滚动了几下喉咙,咬着牙从地上缓缓起身,依旧倚靠在门口。
良久,他才打破安静,声音沙哑地吐出一句:
“抱歉......”
或许是在为自己一言不发的昏倒道歉,又或许......
这句简短的抱歉并没有得到水竹的回应,空微低着头,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抱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与方才无二,却愈发透的一股子自责与愧疚。
这次,床上的人儿总算是有了些许反应。
寂静之中的动静尤为的明显,空满眼痛楚的抬头看去,便只见水珠微微侧头,却是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背过身去。
这分明是拒绝之意,空眼中的悲楚更添一分。
但片刻之后,床上人儿那虚弱的声音竟忽地传来:
“这便是......我们姐妹二人的命吧......”
轻飘飘的声音却是承载着无限的伤心,似感慨亦似悲叹,却都透着分明的绝望。
空到底是让她失望了,失望到......开始认命。
身后尚未腐朽的门框被少年不自觉地抓的咯咯作响,但心绪的紊乱却使他忽略了这突兀的噪音。
水竹突然发出一阵咳嗽,仿佛是难忍这莫名的噪声。
然而这阵咳嗽却又太过剧烈,如同要将那肺脏咳出一般,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撕心裂肺。
空的思绪被猛然拽回,有些惊诧地看向床边。
尽管只是背影,便见那床上的人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榻,手臂纤细得令人心生怜爱,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那瘦弱的身子也在颤抖着。
空在原地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神色慌张地想要快步上前查看,但刚刚迈入屋内没几步,还未等他靠近床边多少,水竹便抬手捂住嘴巴,吃力的止住了咳。
于是空只得堪堪停下脚步,脸上挂着关切与担忧,复杂地注视着不远处那道纤弱的背影。
床上的人儿抬手在脸上拂过几下,似乎是在抹去眼角的泪水。
也不知是因剧烈的咳嗽所致,还是那溢出的眼泪......本就从未停过。
又过了片刻,就在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时,稍稍缓过来的水竹回正了一些身子:
“和我,讲讲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空略带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巴,因水竹的开口而眼中闪过一抹简短而彷徨的欣喜。
虽然仍是那般清冷疏离的语气,但好歹......好歹也总算是开了口......
少年微微挪步靠近了一些床边的木桌,指尖不自觉的按在桌面上,滚动了一下喉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是太过沙哑,语气轻缓地向水竹讲述了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全城的戒备、仙人与七星的冲突、自己与公子的战斗、咆哮于深海的魔神、众人的共同抗击、群玉阁的毁坏......
空讲得很慢,很多,也很详细。
不再有什么保留,不再有什么隐瞒,不再有什么畏忌。
他仿佛是要将一切都倾诉出来,
又或许,他也正需要将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都说出来。
少年倾诉了所有,所有......自己所做的一切。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说那么多。
只是因为水竹想听吗?
还是......
少年的内心深处也在渴求她人的接受呢。
看呐......我其实......已经做了那么多呢,我一直......也都在努力啊......
空的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太久了,还是因为心中的苦涩已经溢出到喉间。
水竹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地听着床边的少年诉说着近日发生的一切。
空在讲述时,偶然会悄悄地抬头看一眼床上人儿的反应。
有时候他真的会觉得那微光中的人影其实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玉石。
也只有当她说话时,空才能从她的侧影中捕捉到一丝微动:
“这般地动山摇,寻常百姓,又何尝不是同我一样受苦......”
空闻声,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今日与之缠斗的漩涡之魔神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伸展了一下因握剑而发酸的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但紧跟着,他便又听到水竹接下来的一番话:
“这样大的雨,这样惊人的雷,珠儿她......该有多害怕啊......”
话语的尾音平添了一丝颤音,连带着少年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
心被穿透,流淌出了里面沾满血渍的羞愧与自责。
空咬着下唇,深深低下了头。
他又何尝不记得那个与少女抬头仰望星空的夜,
他记得少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时,安慰般诉说了自己会害怕打雷;
他记得在那个狭小但温馨的厨房内,少女曾望着他手中小巧的灯光,羞红了脸掩饰着自己怕黑;
他记得少女曾满眼星光地注视着自己,畅想着旅行路上的相互陪伴;
他记得,这些......他都记得......
只是,当时的他,都将其一一忽视了......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停了,但乌云还未散去,天......还是那样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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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沿海一片的修复还在进行,虽然魔神一战并未对璃月港整体造成什么重大损失,但对于璃月百姓来说,那样遮天蔽日的巨兽可着实太过令人胆惧。
部分璃月群众的紧张心情难以得到平复,对于璃月高层来说,安抚百姓可同样是头等大事。
好在,璃月一年一度的海灯节即将到来,这便给了璃月高层一个冲淡人们魔神阴影的由头、一个缓和紧张氛围的最好利器。
于是,今年的海灯节布置要比以往都要更早的提上日程。
“大人,这是关于今年海灯节各个活动的布置场景,请您过目。”
总务司内一间布置完善、装饰典雅的办公室中,凝光接过百闻递来的文件,仔细查看起来。
由于群玉阁的毁坏,凝光的办公场所也只好从天上转移到了地上。
失去了自己珍爱的心血,哪怕是如凝光这样的天骄有时也会不禁暗自神伤,但她却并不后悔。
“大人,这里......可比群玉阁上的条件差远了,让您受委屈了。”
百闻环顾了一圈此时身处的办公室,言语中透露着对凝光的心疼以及对群玉阁的惋惜。
“与璃月千家万户的百姓相比,一个小小的群玉阁又算得了什么呢。”
凝光视线始终放在手中的文件上,仿佛随口一答,说的那般随意。
百闻听闻此话微微低头,却并未应和认同。
她当然也知道这二者孰轻孰重,但身为多年在凝光身边从事的下属,她更深知群玉阁于凝光心中的地位。
此时的轻巧语气,也不过是盖住藏在心底的叹息罢了。
凝光自顾自阅览着手中那记录详细的海灯节安排文件,按理说这样的娱民事宜不值得由她来操心,但如今凑上这民心不稳之际,到底还是得事事亲力亲为,计划妥当才是。
看着看着,凝光忽地放下了文件,倚靠在椅背上疲倦般捏了捏鼻梁。
一旁的百闻见此也是赶忙凑上前去为其按摩肩膀。
趁这休息功夫,凝光出声问道:
“空他......那位旅行者他,最近有什么动向?”
百闻一边控制着手中的力道,一边歪着脑袋回忆着说道:
“哦,您说那位主儿啊,自从上次那场风波过后,我们手下便安排人加以关注了......”
百闻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似乎是组织了一番语言:
“还是和上次向您汇报的那样,他在不停地寻找璃月境内有关愚人众的线索与下落。”
“要我说这倒是件好事,虽说他连我们正在监视的潜伏者都揪到明面上来了,但曾经那帮暗自作祟的愚人众如今倒也全不见了。”
“现阶段本就需要安定,有了这位大人的帮助,来自愚人众的担忧倒是除去不少。”
仿佛说到了开心处,百闻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没有多想便接着说道:
“要我说也是托他的福,人家在打击愚人众的同时,碰上些麻烦人物也是毫不畏惧,凡是不善都随手解决了,其中许多都是令我们的头疼的角色,现在的璃月港倒是真真比以前太平了不少......”
说到此处百闻如同猛地回过神般,忽地止住了话,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额前冒出点点汗珠。
她自知说错了话,万不该将璃月港的太平归功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身上,更是不该声称如今比之前太平。
这岂不是在暗指整治璃月的七星办事不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虽说依照凝光的心境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但对于身为下属的百闻却十分自责不该如此出言,岂不是寒了他人的心。
然而,当百闻满脸自责的抬头去看凝光的表情时,却发觉这位处事严肃的大人在听到自己对旅行者的夸赞时,脸上竟流露出一抹不经意的慰藉与笑意。
但紧接着,还未等百闻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欣慰却又化作为满眼的担忧与叹息。
“唉,莫要去干涉他的事情,另外,若是其向我们寻求帮助,需尽力助之。”
凝光的叹息声中透露着一股子惋惜。
百闻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她却同样敬畏着这位帮助璃月战胜魔神的旅行者,于是赶忙点头应下:
“是,若是旅行者上门寻助,我会在第一时间向大人汇报的。”
百闻说完此话,咬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大人,关于北国银行被抢一案......我们该如何对外宣布才妥当?”
凝光闻声,放下了抚摸鼻梁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扬道:
“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
许是没想到凝光大人竟会询问自己的看法,百闻先是一愣,随后也是不敢怠慢,思索片刻后便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要说依我看,当是一拖再拖,将它拖成个陈年旧案不管才好!”
百闻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气愤:“愚人众这帮子混蛋,早该为这次璃月港的损失付出些代价了!”
凝光不置可否,但嘴角的笑意却愈发充满冰冷:
“哼,当初的群玉阁一战,若不是他们愚人众前来捣乱,我们也用不上消耗额外的精力,以至于后来归终机被毁,不得不孤注一掷。”
百闻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十分认同,又接着补充道:
“对了大人,关于璃月港沿海一片的设施修补以及对于居民的补助......许多因魔神一战房屋受损的居民都收到了不知来源的资金救助,这笔钱......疑似就是北国银行被抢的那一批。”
仿佛是意料之中,凝光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变得温和了许多:
“关于北国银行一事,对外发布通告,就说通缉侵入北国银行的罪犯,疑似盗宝团作案。”
“是。”百闻点头应下,随后语气疑惑问道,“可是大人,已经那么多天了,至冬方面对此......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呢?”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在璃月一个不小的产业啊。”
对此,凝光依旧不为所动,冷笑回道:
“这或许,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指尖轻点身前的桌面,凝光的视线不经意间移动到那关于沿海修补的文案上。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那日风雨飘摇的魔神一战,
以及,那个所向披靡的持剑少年。
“唉......如他这样出世的少年,却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凝光忽地似感叹般自语。
百闻从未在凝光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又或者说......如此暴露的情绪,像她这样聪敏谨慎的性子,又怎会将心中的想法写在脸上呢。
“或许正是如此,也才只有人世间的‘情’与‘意’,才能缚其脚步了。”
百闻低帘着眼眸,轻声回道。
闻言,凝光再未出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如同默认般将头倾仰,抵靠在椅背上。
良久,一声细微至极的轻叹幽幽自办公室内传出......
————————
近来,水竹的睡眠很浅,每当夜里时分从梦中惊醒,她总会以为是珠儿回到了家中,直到恍恍惚惚间找回了几缕思绪,才会意识到不过又是一场梦,又是一番无尽落寞涌上心头。
除了因梦而醒,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是她几次醒来的原因。
倒并非有多么的吵闹,甚至可以说比不上那时有时无的林间杂音,但即使如此,依旧会惊扰神经衰弱的水竹。
月明星稀的夜,屋内月光饱满,侧卧在床上的人儿颤动了几下长而密的睫毛,紧接着,便睁开了她那妖异而动人的双眸,一双黑眼白瞳,倒是将那绝美的月色也要比了下去。
屋外并不算吵闹的小动静却是将她唤醒的原因。
此眠无梦,本就是浅睡,所以醒来后便也并无恍惚,几息间便清醒了不少。
平日里无事可做,无事能做,自然是不缺睡的,如今醒了,便也没了什么睡意。
于是水竹便起了身,纤细的双臂撑起上半身,轻而缓的将垂落到胸前的长发捋到耳后,如一尊唯美的石像般,不动神色地倚靠在床背,仿佛......静静等待着什么。
屋外的细微声音有些奇特,她出神地望着月光下明晃晃的窗外,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见识的很少,所以,能想到的也很少。
“倒是游到了岸上,却还是一只不会走路的鱼......”
满是凄凉与落寞的叹息是她在说给自己听,但也就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屋外那零星的动静也停了下来。
缺少保养的木门即使是轻而缓慢的推开,依旧是无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的轻响。
推门的人很小心,似乎是生怕打扰了屋内的人,但奈何屋中人儿早已醒了过来,他的这份心意也就成了无用。
“你在做些什么?”
一声疑问从屋内忽地传来,那清冷的声线使其平添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伴随着提问的传出,推门声戛然而止,屋外的那人仿佛被这声询问惊到了,沉默了许久才又堪堪响起不再压低声音的脚步。
“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空走到了水竹的房门前,并未推开,而是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回道。
已是深夜,孤男寡女该是有所顾忌。
水竹并未回应空的问候,而是再一次的重复问道:
“你也知道那么晚了,还在做些什么?”
追问中,多出了几分埋怨的意味。
空自然也是听出来了,语气中夹带了些许歉意: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只是......”
空的话语有些犹豫,似乎是有些难言。
“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非得晚上做不可,难道就不能等到白天吗。”
水竹的声音很轻,明明话语是那般清冷,却让人听不出寒意。
门外的空微低着头,沉默了几秒,还是只回了个“抱歉”二字。
片刻之后,许是又觉得自己回复的太过敷衍,于是便又接着补充道:
“并非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夜里睡不着,倒不如趁着这功夫做点事,也省得浪费了白天的时间,能留着去干重要的事。”
屋内良久再未有回答。
空又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直到觉得再不会有回复后,才又轻声说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睡吧,我......回去了。”
说罢,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时,屋内忽地又传来了声音:
“醒了......可就难睡了。”水竹顿了一下,忽地自嘲,“呵,倒是连睡觉这种事,都成了折磨。”
空闻声顿住了脚步,他又何尝不懂水竹的感受。
近来多是无眠夜,心中拥堵意难平,自然难眠,每每回过神来,便已是天明,才明白,又是一夜无眠。
踌躇片刻,空转头看了眼门外的院子,随后轻声提议道:
“既然睡不着,那......你可愿出来走走?”
屋内沉默良久,方才出声:
“你在拿我打趣吗,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何谈走走,光是下床已是难事。”
听闻此话,空赶忙出声解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推着你走。”
又是片刻沉默,随后一声疑惑发出:
“推?”
......
“来,慢点。”
看着眼前这造型奇特的椅子,水竹的眼中少有的露出些许意味。
看着床边少年朝着自己伸来的手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如今自己的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虽然心中依旧有着那份自强,但水竹同样清楚的明白,一味地逞强大抵只会满身狼藉,反而落了尊严。
眼看水竹接受了自己的帮助,空神色微动,赶忙小心搀扶。
但当他真正触碰到这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时,才猛然发觉,如今的水竹竟已是这般弱不禁风,仿佛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儿便会化作残花凋零。
不由得心头一颤。
空心中哀痛更添一层,手中温柔却更上三分,如同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小心而仔细地照顾着眼前的人儿。
空将水竹从床上轻轻扶起,使其平稳地坐上床前的轮椅。
轮椅是他亲手打造而成,座位与椅背都添加了一层软垫,使其久坐也不会伤身。
看着身下这新奇的椅子,水竹的手指从那轮毂上轻轻划过,眼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欣悦。
“这般巧妙的工具......”
她的言语间流露着难掩的惊叹,似乎是在为自己终于能走出房门而欢心,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身前的少年,抿了抿淡红的薄唇,轻吐二字:
“多谢。”
空迎着轮椅上的少女那满眼真诚的谢意,愣了一下,随后挤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低声回道:
“不必谢我,是......水珠和我提过的。”
是......我欠你们的......
空在心中默道,微微低下了头。
闻声,轮椅上的人儿,那眼中的喜悦化为思念与哀愁。
前一刻的温馨成了虚假,被痛苦化作的刀狠狠戳破。
良久,水竹打破了这片安静:
“你这些夜里,就是在捣鼓这些东西是吗?”
空闻声,将微低的头缓缓抬起,眼中有些错愕。
他已准备好了接受眼前之人的责备,以他现在的处境,分明没有资格去提起水珠的名字。
但水竹却并未因此动怒,反而,扭头避开了话题。
空的心中萌生出一丝感动,他知道自己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原谅,但如今哪怕一丝一毫的宽慰,都是他莫大的救赎。
空将微低的头抬起,迎上了水竹平静的双眸,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水竹有些不解这点头又摇头的意味。
空笑了笑,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摆脱不掉的苦涩,但却是这些天来头一次笑的那么真心:
“我的意思是,不止这些。”
屋内响起了“噜噜噜”的奇特声响,那是轮椅的滚轮与地上的木质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半掩的木门再度被“吱呀”推开,昏暗的木屋被照射而来的月光填满,仿佛是在簇拥着那门口的二人出门。
少年的一袭金发在月光下显得耀眼,但却无法盖过他身前人儿那更为瞩目的披肩长发,那是比夜幕点缀繁星还要动人的灰发美人。
空小心翼翼地将轮椅送下屋外的台阶,缓缓地推着水竹来到了院子的中央。
已是不知多久未出过门,水竹自从屋内出来后,便始终抬头望着天空,而她身后的少年,却在一直注视着她。
“今晚的月色真美。”
良久,水竹轻轻开口,似在自语。
闻声,空这才将视线从眼前的人儿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了夜空。
在他眼中,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月色。
但当他低下头再度看向轮椅上的少女时,却还是微微一笑:
“嗯,今晚的月色,真美......”
听到身后少年的回复,水竹那张平静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
“平日里整天躺在床上,能看到的世界也就只有窗外那么小小的一片天地,就连同那夜空都变得无比狭小起来......”
感受了水竹言语中的惆怅,空安慰地说道:
“只要你以后想出门,什么时候都可以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落地,轮椅上的人儿许久并未回应,在空看不见的地方,背对着他的水竹面上是些许的动容。
深夜的小院中,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站,静静欣赏了许久的月色。
一阵怡人的夜风拂过,水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却忍不住猛地咳嗽了几下,空想要上前关切,却被她抬手示意无碍,随后环顾了一圈这许久未见的小院,轻声开口道:
“这便是你所说的‘不止这些’吧。”
空顺着她的话,同样看了一圈周围回道:
“嗯,我试着修整了一下庭院。”
话虽如此,但光看那四处的缝缝补补便知道已是下了功夫的。
破旧的房檐被他重新装修了一番,木屋的台阶与围栏也被翻新,几处失修的破损也都被一一补上,甚至还加了不少装饰。
看着这月色下的庭中小院,水竹那双妖异的美眸中,此刻也不由得升起一抹动容:
“看上去,倒真有点正经人家的样子了......”
空抿了抿嘴,心中仿佛涌现无限感慨,却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水竹收回了观望的视线,她知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身后的少年自发所做,因此哪怕心中悲痛依旧扎深,此刻却难免流露出一丝关心:
“你说你白天有重要的事要做......是什么?”
空沉默了片刻,并未立刻答复。
水竹既是关心,同样也是好奇,但并不在乎知晓与否。
若是少年愿说,她便听,一如......曾经那个能够与之交心的聆听者。
思索许久,空握住轮椅把手的双手微微攥紧,缓缓说道:
“我......还一直在收集愚人众的消息。”
与方才的平静不同,如今他的语气沾染了些许低沉。
猛然听到“愚人众”一词,水竹的脸色在一瞬间有些僵硬,她当然也知道这个抓走了水珠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前之人的异样,空不由得有些急迫起来,仿佛是急于解释,亦或是急于安慰,于是便撒开了握住轮椅的手,三两步走到了水竹的跟前,屈膝正对着她,开口道:
“你不要过多操心什么,这本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再给我一些时间,城内的那帮愚人众我都已经扫除干净了,我......我就快查到一些消息了!”
听着少年话中的急切,看着他眼中流转的微光,水竹默默凝视着他那金色的双眸。
无言片刻,轮椅上的少女扭开了头,紧咬了几下唇瓣,声音微弱好似无力,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空,别再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了,我......不想就这样死在你带来的绝望中......”
轻飘飘的声音却如一道雷击划过空的脑海。
那是水竹从每日的期盼,到逐渐的麻木心死。
空那发白的双唇不由得颤栗起来,垂落在两侧的双手微微攥紧,良久,才缓慢地站起身,嘴角扯出一抹干笑,略显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不......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只要保重身体就好,其余的......交给我就行了。”
边说着,他又走回了水竹的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了轮椅的把手上,推着她缓缓走动,
“我已经将愚人众的钱分发给了受灾的居民们,这也算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这是记下了水竹那句“如她一样受苦的寻常百姓”。
水竹闻言沉默不语,但却将脸转了回来,时不时咳嗽几声,便用掌中的手帕捂住。
空低敛眼帘看了看她,将包中洗净的外套取出,轻柔地替她披在肩上,接着语气温柔道:
“这几日出门,璃月港出了许多新鲜玩意儿,我看着好奇,便向海岸边上混熟了一些的居民们打听了一番。”
“据说璃月一年一度的海灯节快到了,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见他们每家每户都在布置,也是这才明白了璃月人常说的‘喜庆’二字的含义。”
水竹悄悄低头看向手中的手帕,原本洁白的丝巾中竟明晃晃躺着一抹猩红,但她却只是随意瞥了那殷红一眼,便将其握在手心,未让身后的少年看见。
“璃月人喜好大红大紫,就连房屋建筑的柱子都是上了红漆的,看上去很是大气。”
“如今正值海灯节来临,家家户户门前更是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亦或是放飞自己所做的霄灯。”
说到此处,空悄悄观察了一下水竹的反应,顺势问道:
“水竹,你可听说过璃月的霄灯?”
如他所料到的一样,水竹闻声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空便接着说道:
“是吗,我近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听那些璃月港的居民交谈,在海灯节那天放飞霄灯的同时许下心愿,便是祈福......”
他顿了一下,加快了些语速,“改明我带回来些材料,我们也做做试试看吧?”
说罢,他便低头看着水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却只能俯视到片面的侧颜,更别提还是夜。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但从他们移动的距离来看,又似乎只是稍稍一会。
水竹仍然安静着,再加上她是那么的轻,有那么一瞬间,空甚至都觉得那坐在自己身前轮椅上的,只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前方的路有些坎坷了,本就是山间,离得小院远些自然就失了打理。
空推着轮椅停下了脚步,打算原路返回,不愿水竹受颠簸,但不过刚刚站停,却忽然听到身前的人儿轻轻道了声:
“嗯。”
空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有没有开口说出那句,“我们回去吗?”
脑海中迅速回忆了几下,这才突然明白——
哦,原来她这是答应了霄灯的事。
想明白了,心中便不知怎地涌现出一丝喜悦,于是空的语气也轻快了些:
“嗯,明天我就去买些材料回来。”
缓慢调转了轮椅,二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除了霄灯,海灯节上还有个叫霄夜集市呢。”
空望着不远处那氤氲在月色中的小院子,脑海中却是冒出了之前在璃月港的所见所闻,压也压不住,于是便一股脑地都说与水竹听:
“宵夜是以巨大的浮生石为中心所搭建的,璃月港有名的商铺都会聚集在那,而那颗巨大的浮生石,届时也会被用作制作一个最大的霄灯,璃月人称之为明霄灯。”
“等真正到了海灯节庆典那晚,伴随着明霄灯的放飞,璃月港的千家万户也会一同放飞自己手中的霄灯,那样的场景......”
空似感叹般说着,虽说是在说与水竹听,但他自己的脑海中,也不由得想象着那所描绘出场景。
水竹安静地靠在轮椅上,听着少年口中的描述,哪怕是未曾真正见过璃月港的她,此刻也开始对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期望。
是因为今夜的出行吗?
她在心中自问,
也该是因为今夜。
毕竟,她本是已经无欲无望了的......
长久的病痛折磨,接踵而至的心灵打击,她早已身心俱疲。
除了对唯一亲人的思念,她再没了其他的想法,因为同她而言,那些都不过是奢望。
但,倘若她真是生来就那般无欲无求的人,又岂会离开自己的那片海。
踏上陆地如同婴儿学走,都需要改变的勇气与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一颗死寂的心,仿佛因为今夜这无所遮蔽的月,而染上些许星辰般的微光。
空看不清水竹眼中的情绪,他只想帮助水竹找到些什么,仿佛只要找到些什么能令她在意的,就会暂时不会去想那些丢失了的......
“所以......等到时候,我们也同那巨大的明霄灯一起,放飞我们的霄灯吧!”
少年说了如此之多,原是为了希望水竹能去参加此次的海灯节。
熟悉的围栏近在眼前,穿过外围的木门,那收拾整洁的小院便尽收眼底。
水竹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院子,又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手帕,默不作声地将其收进怀中,这一次,她的回答未再让少年等待许久:
“嗯。”
......
————————
近日的璃月港每天都是人声鼎沸,尤其是极为繁华的宵夜一条街,更是充斥着大小商贩的叫卖声。
空依旧如往常一样早早地便出了门,但不同的是,今日的他并未再去奔走一整天,而是半晌时分便回到了城中。
于是在璃月港的街头,那一抹少见的金色再度飘动在人群之中。
“那是......是旅行者!”
“真的是他吗?那位战胜漩涡之魔神的大英雄!”
“麻麻快看,是说书先生口中的金发大哥哥!”
“......”
行走于宵夜所在的街道上,空能清楚地听到周围人群关于自己的交谈,也能察觉到他们在发现自己时那眼中的惊讶与崇拜。
但并没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只是偷偷地打量,交谈也只是悄声的。
或许是璃月人刻在骨子里的礼数,没有人冒然打扰,有的只是默默的尊敬。
空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出名,这样的瞩目仿佛令他又回到在蒙德城的时候。
想来也是当初在场之人的口耳相传,亦或是七星将他的事迹宣传。
但不管怎样,空并不在乎也不关心这些名与利。
周围之人的关注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与蒙德人的热情相比,这样略显“腼腆”的关注倒是令他感到了一丝奇特感。
但,空并不觉得讨厌。
宵夜上人来人往,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人与人之间也余留不了多少距离了。
然而当空出现在街道口时,他所在的前方总会被自觉让出一条道路。
空并不喜张扬。
其实他还本想着趁此机会将宵夜上的摊位都混个眼熟,这样,等到与水竹一起到来时也好有个计划。
但瞅着如今的局面,想来还是买完自己所需的东西便走吧,省得再妨碍了其他人。
随便来到一个临近的商贩摊前,在其紧张而崇敬的注视下问出了霄灯材料的贩卖位置,空随即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既然是旅行者大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就好了,还要啥钱啊!”
售卖灯纸纤维的摊位上,摊主十分大方的伸手一挥,不仅不打算要空的钱,甚至还不停的将摊上的小玩意往空的怀里塞。
制造霄灯所需三样材料,其中灯芯绒材、浮生石片,空都已经买好了,在购买时也遇到了像现在这样相同的情景。
面对大家的好意,空少有地感到一丝受宠若惊,原来,璃月人释放善意的方式并不是流于表面,而是付诸行动。
倒是突然明白了“人情”二字的含义。
空自然不愿白拿,他并不缺钱,但却显然低估了璃月人礼让的热切,那股推让劲竟让他一时有些招架不下来。
就在这推让之际,一道文静甜美的声音忽地在空的身后响起:
“空先生还请收下吧,您在霄市的一切消费,稍后管理霄市的有关人员都会替您向摊主们支付报酬的。”
闻声,空扭头看去。
入目的便是来人那一席天蓝色的齐肩短发,伴随着优雅的步伐迈来,那收束在脑后的马尾在有规律地微动。
分明是娴静至极的绝美模样,但那头顶的一根呆毛却为其平添一丝呆萌。
除此之外,那生长在头部两侧的两根黑红相间的小麒麟角也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空在转身之际便听到了零星轻微的铃铛声,待其看清来人之后,也是明白了这奇特声音的来处——
原是那身后少女脖前的金色牛铃晃动导致。
“真巧,空,居然在这碰到了你。”
甘雨俏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连体紧身露背衣外是一件带金色纹饰的白色短旗袍,她的双手就这样随意叠加置于小腹前,看上去很是优雅。
面前之人确实足够令人惊艳,但空的目光仅仅在其脸上停留半秒,便迅速地打量一番,最终悄无声息地注意到她那位于腰间红结上的一抹淡蓝——冰神之眼。
空并未立刻回复,尽管眼前之人表现的十分熟络,但他却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是谁。
甘雨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轻笑了一下道:
“那日群玉阁一战,我们见过,却是没机会打声招呼,我也没来得及向你道声谢。”
“多亏了旅行者的帮忙,不仅解决了奥赛尔的危机,同时也化解了仙人与七星的矛盾,让我这样位处尴尬的身份也得到了接受。”
听到甘雨提及了仙人与七星,空的脑海中闪过几段画面,终于想起了一些:
“抱歉,近日考虑颇多,一时有些多忘,我依稀记得你是凝光身边的秘书对吧,是叫......王小美对吗?”
此话一出,空明显的看到眼前少女的笑容僵硬了,心中顿时浮现一丝不妙,意识到该是自己说错了。
只见甘雨略显懊恼地歪头,抬起那戴着黑色长手套的右手摸了摸角,略显羞愤道:
“到底是何处传出的谣言呐,王、小、美,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呢?”
“呃,抱歉,可能是我记差了。”空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立即抱歉道。
好在眼前的少女虽说是在抱怨,但语气中并未流露真正的恼怒,依旧那般温和。
“嗯......旅行者不必在意,这也算常有的事...吧。”
“总之,我叫甘雨,如空所说,正是担任凝光的秘书。”
甘雨调整的很快,恬静的脸上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
“旅行者许久未到总务司做客了,凝光......也很是挂念你呢。”
由于叫错了人家的名字,空不由得更为客气:
“的确,自从群玉阁之事过后,我确实未再见登门拜访过了,近来一直都在忙于愚人众一事,你们......其实也都知道的吧。”
对此,甘雨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但这一笑之中,已然道明了一切。
空同样并未回复有关凝光的话题,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甘雨的一句客套话罢了。
短暂的停顿片刻,甘雨就着空所提及的愚人众,忽地开口道:
“说到愚人众,甘雨在这又要替璃月港感谢空先生的操劳了,也是多亏了你对他们的制裁,总务司近来面对愚人众的管控倒是轻松了不少。”
空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承认应下,这本就是他自己的私事,无论璃月方面赞成与否,他都是要去做的。
但紧接着,甘雨又忽地话锋一转,语气也染上了些许严肃:
“空先生的所作所为对于璃月的确是件好事,但你应该也知道,对于愚人众以及其背后的势力来说,除却实际的打击,这同样也是一种挑衅与侮辱。”
闻声,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语气极为冰冷:
“这便是我的本意,我可是巴不得他们再多冒出些人来,好让我找出他们的藏匿位置!”
面对空情绪的转变,甘雨很是尊重地点了点头,但又紧跟着补充道:
“我自然相信旅行者是不会畏惧那帮杂碎的。”
“但还望空先生牢记,他们的报复......并不一定会单单针对你个人。”
如同一桶冰冷的凉水自头顶浇下,空眼中的愤懑在顷刻间转变为凝重。
他在甘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含义,除他自己之外,那所能被威胁的便只剩下一人——水竹。
眼前的少女乃是玉衡星手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任何从她口中得到的消息,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甘雨此番的一席话,是在对他的一种......暗示。
想到这点,空心中那许久未有的一丝恐惧,莫名再度涌上心头。
察觉到身前少年那眼中情绪的变化,甘雨便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不必再过多寒暄,随后开口道:
“璃月的海灯节一年一次,看空先生手中的材料,想来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明霄灯盛典做准备吧,呵呵,那么甘雨在这就欢迎旅行者的参与,还望旅行者玩得开心。”
闻声,空立刻回过神来,应和地点了点头,浅浅回了个“嗯。”
“既如此,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再会,旅行者。”
甘雨微微一笑,准备离开。
“再会。”空抬手掌心向外,小幅度的晃动了两下手指。
甘雨随即回了个礼,转身离开之际又忽地补充道:
“空先生若是空闲时候,也可来总务司喝喝茶小聚一番,凝光大人与我都会随时恭候哦。”
闻声,空勾唇一笑,回道:“一定。”
甘雨含笑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
望着其离开的曼妙背影,空的笑容缓缓收敛,眼中神色莫名。
凝光的仙人秘书,他是有所耳闻的,像甘雨这般少给自己留片刻休息的工作劳模,他可不相信此次相遇,是她“碰巧”遇到自己的。
待到其消失在人流之中,空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手中的霄灯材料,他剑眉微蹙,似在思考些什么。
————————
“去城里住?为什么?!”
水竹将视线从手中的霄灯材料移动到不远处少年身上,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忽地仿佛被点燃。
但当她注视到少年那在暗处同样闪烁着金色光辉的眸子时,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与温柔,水竹那升起的不满仿佛被浇灭了。
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但她的脸上依旧还维持着蹙眉。
“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
空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希望能以此来安抚水竹,“我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情的,可是......”
空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将可能到来的愚人众的威胁尽数解释给了水竹。
他相信以水竹的聪明,自然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弊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他同样也清楚的知道,这对于水竹来说,很难过得了心里那关。
果然,在一番解释过后,水竹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空抿着嘴,心中的挣扎与踌躇几欲要跳出喉咙。
看着床上人儿那惨白的面色,他的心头同样也是一阵难受。
但他却并未再出声安抚,这是必须要过的一关,他的劝慰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这该由她自己想清楚。
同样,空也在心中下定了主意,他不会强求水竹,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个小院对她意味着什么,倘若水竹真不愿同他一起搬离,那他将付出最大的努力来保障她的安全。
红日躲藏在云层之后,半掩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因此日光并不算刺眼,倒显得分外柔和。
自从有了轮椅之后,水竹便喜欢在木屋的门前坐着,看着这片小院。
与屋内狭小而幽闭的昏暗相比,她还是更喜欢院子外开阔而清新的空气。
木屋旁伫立着一棵高大的却砂树,这种只有璃月特有的树木,却在天衡山上遍布的到处都是。
阳光透过枝杈与树叶,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伴随着席席微风吹过,扰的枝叶晃动,这光影忽明忽暗,一如少年此刻忐忑的心情。
“若是我们走了,那......那倘若珠儿......珠儿回来了,该怎么办......”
许久的沉默之后,水竹用几乎颤抖的声线追问道。
她那眼中滚动的泪光似乎还依存着一丝希冀,但磕磕绊绊的声音却又分明透着极深的绝望。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好似一盘豆子被从桌上打翻,在地上疯狂地跳动。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话到了嘴边,空却怎么都难以开口。
好似喉咙间卡着一把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此时的犹豫只会消耗掉水竹对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信任,于是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颇为急切地开口道:
“我已......”
但当他听到自己吐出的几个音节后,却还是被吓了一跳,这沙哑的声音,倒是赶得上那躁动的繁叶了。
于是空赶忙滚动了一下喉咙,润了润喉间,尽量平静地说道:
“我已经和璃月总务司交代好了,千岩军会在院子外驻扎一个岗哨,用于天衡山一脉的巡逻。”
“之后,无论是愚人众出没,还是......”
空顿了一下,“还是珠儿回来等任何情况出现,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的话语真诚而沉稳,似乎已经考虑好了一切。
水竹只是抿着唇听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灯纸,使其变得褶皱不堪。
空微拧着眉,眼神关切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儿,不愿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神情变化,但却又不愿让她感到压力:
“你不必现在就下定主意,无论搬离与否,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少年的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水竹的耳边,察觉到来自身旁之人那目光灼灼的注视,水竹缓缓撇开了脑袋。
见此,空有些自责,觉得自己还是让她感到了压力,于是也不在此话题过多言语,而是苦涩一笑侧开身子,免得遮挡她眼前的风景:
“不必多虑,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他轻声细语般喃喃说道,随后从眼前人儿的手中接过褶皱的灯纸,将其在掌心重新铺平。
看着这难以抹去折痕的灯纸,空的内心却不似他表现的那般平静,对前路的担忧与迷茫,总是在不断地侵扰他的思绪。
“不用担心......”
他一边压平手中的灯纸,一边喃喃重复道。
不知是在安慰水竹,还是在......说与自己听。
水竹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蹲在地上时,头顶那一抹金发。
明明是来自少年的安慰,但她仿佛从中听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
那是十分熟悉的情绪,熟悉感.......来自水竹的内心。
......
当天的夜里,随着空手中第一只霄灯被制作完毕,看着它那灯火闪烁、渐渐飞向夜空的景象,水竹答应了空,答应他暂时搬到璃月港内居住。
————————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中原杂碎~好吃不贵~”
“......”
街道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路人的喧闹声。
水竹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窗户只打开了小小的一个缝。
这里是璃月港内空所置办下的一套房子,位于璃月港治安最好、同时也是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
楼下便是一条商街,虽比不上如今的霄夜,却也颇具璃月特点。
阳台在屋子的东面,从那里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提瓦特最大的港口,以及璃月的海。
水竹出神地望着楼下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她的耳边充斥着鼎沸的人声,心中却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扣响,随之门外传来空的询问:
“水竹,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水竹平静地对着门外说着,抬手将仅露出的窗户缝合上,随后挪动轮椅向着桌旁移去。
房门被推开,空进屋的一瞬间便察觉到屋内的变化,随后便注意到那紧闭的窗户。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走之前是将水竹屋内的窗户打开了的,以便屋内通风。
“怎么了,是外面太吵闹了吗?”
“抱歉啊,我光考虑治安问题了,倒是一时忘了你喜欢清净。”
空露出满脸歉意道。
对此,水竹却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便自顾自整理着桌上摆放的霄灯材料。
空观察着她的面庞,并未从其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一般,于是也松了口气,安心不少。
其实,他是考虑到了的,但之所以还是搬到了这里,是想着或许这样的热闹,她会喜欢上也说不定呢。
“要是有任何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空垂在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看着桌前神色冷淡的人儿,犹豫片刻后还是面带微笑地轻声问道:
“对了,你......可愿去街上逛逛?”
随着话音落下,空清楚地看到水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空心中有些忐忑与期待,但回应他的依旧是少女惯有的沉默。
片刻之后,水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就在空以为她会像前几次一样答应自己时,却听到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我有些乏了......”
随后她便挪动轮椅向着床边走去。
见此情景,空来不及失落,便赶忙上前帮忙,将其搀扶到床上。
“嗯,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空温柔开口。
回应他的却是床上之人无言的背身。
空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自嘲的笑。
将轮椅放置其伸手便能够到的床边,随后他便悄悄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关上,屋内人儿那闭上的双目缓缓再度睁开,绝美的眸中却是没有一丝的倦意......
————————
不卜庐。
“白术先生不在?他去哪了?几时回来?”
从阿桂的口中听到白术不在的消息,空紧紧蹙起了眉头,面露沮丧。
“空先生不要着急,师父的行踪向来多变,想来......近期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柜台后的阿桂看见少年这般急切的模样,自己也不免有些紧张。
虽说行医之人最要求心静手稳,但面对这个声名远扬的旅行者,即使阿桂早已与之的熟悉,却还是会有些局促。
那日的翻海巨兽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闻声,空单手扶着下巴,低头思索对策。
见此情景,阿桂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柜台后,不敢出声打扰,生怕惊扰了眼前之人的思绪。
“唉,真是可惜,早就听闻白术先生是璃月内最好的医师,今日却无缘与之见面,看来......还是得另寻他处了。”
片刻思索过后,空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空先生不必沮丧,总有机会见到的。”
阿桂随即安慰道,紧接着,将放在柜台下早已准备好的药材拎起,
“这是此次的药材,您收好。”
“嗯。”空点头伸手接过。
随后便听到阿桂问道:
“空先生可在城内居住?”
“嗯?”空疑惑了一下,没料到阿桂的问题,随后微微一笑,平静回道:
“近来刚搬进城里。”
“那正好,既如此,以后空先生就不必大老远过来取药了,您将地址告知与我,以后的药我帮您送去就行了。”
阿桂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你们药庐还有配送的服务呢?”
空勾了勾唇,笑问道,随手将药钱交于阿桂。
对此,阿桂只是嘿嘿一笑,没有回话。
“那倒是再好不过。”
说着,空随意从柜台上抽取一张记录药方的纸,提笔将自己的地址写下。
待到地址写完,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待其干后,便将纸张折好,亲手递到了阿桂的手中。
“这是我的地址,莫要告诉别人。”
空注视着阿桂的眼睛,金色的双眸中含着深邃的笑意,“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阿桂被这双眼睛看得发毛,分明是笑意,却令他感到了莫名的巨大压力。
他愣神了几秒,才蓦地反应过来,随后手忙脚乱地从空手中接过纸条,忙回道:
“一定!一定!”
空看着他将纸条塞进怀里,随后微笑告别:
“多谢,若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空先生慢走!”柜台后的阿桂赶忙招手告别,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
待到空走后,药庐的门帘重新垂下,停止晃动。
药庐内,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卖采药人,看着阿桂不停变化的表情,于是不禁打趣道:
“你们药庐什么时候还有这等上门服务了?呵呵......”
采药人的突然出声给还在愣神的阿桂吓了一跳。
随后便见其立刻收敛了三分笑意,却还是笑骂道:
“上一边去!我愿意给谁送是我自己的事,再多言,你这些药材就卖给别家去吧!”
“别别别......”
......
沿着不卜庐门外的台阶往下走,空检查了一番药材的详情,随后便将其放进背包。
这条台阶很长,但对空来说却是如履平地,不值一提。
“豆豆怪,吃了药才能好......”
“不嘛不嘛,药太苦了,我不想吃嘛!”
台阶的一边,一个端着药的女人正在弯着腰劝说面前的孩子喝药。
二人的交谈无可避免地传进了空的耳中。
“唉,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啊。”
沉香捧着药一脸愁苦,喃喃说道,“我真恨不得是自己得病,这样豆豆也可以少受点罪......”
紧接着,她又强打起精神,哄说道:
“豆豆乖,喝了药就有杏仁豆腐吃了,而且啊,海灯节就快到了呢,等喝了药好了以后,豆豆就可以穿着新衣服去霄夜上玩啦~”
“真的嘛?”
豆豆发出稚嫩的追问,眼神中透露着浓厚的兴趣。
空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一切,头也不回地从二人身边走过,之后的事,便也不得而知。
“原来海灯节......还要穿新衣服。”
少年口中喃喃自语,脚下的步伐也有了新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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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上城的一条商街上,这里的建筑大多以红木为主,是璃月港内最具特色的街道之一。
由于店铺的特殊性,这里的店家少有去霄夜摆摊的。
“旅行者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服装店内,一位女店员老远便注意到了走进的空,热情的上前欢迎。
空曾经在这家店内买过衣服,那是......与水珠一起的时候。
水珠那件离别前的白色连衣裙,便是出自这家店。
而这迎面走来的店员,同样也是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位。
“叫我空就行,‘大人’什么的......客气了。”
空朝着店员淡淡说道。
琳琅满含笑意地点头回应:
“空先生莫非也是入乡随俗,趁着海灯节来买新衣服?”
空打量着店内的装潢,曾经的记忆不由得一一浮现。
“嗯。”他轻声回了一字。
“哈哈,还真让我说中了~”
“哦对了,上次那位和您一起的漂亮姑娘呢?买衣服这事儿啊,还得本人来试试才好。”
“幸好,我这里还记着她的尺码......”
他们这里是家女装店,因此也难怪琳琅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空是来替水珠买衣服。
蓦地从旁人口中听到心中的伤痛被提起,空闻声低垂眼帘,金色的眸中闪过无尽落寞与忧愁。
“不是她。”
少年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
听到少年的否定,再观其突然低沉的情绪,琳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自知说错了话:
“真是抱歉,您瞧我这张嘴,总是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
她尴尬地扯出个苦笑,快速鞠躬赔了个不是,抬手在嘴边摆了摆,本想着快些转移话题来维持客人良好的情绪,然而当她瞅见身前少年那满脸的愁思时,便不由得顿住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琳琅的那职业性的微笑渐渐下去,短暂地沉默过后,再次露出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
“我的母亲曾对我说过,人这一生啊,总会遇见许多不同的人......”
她的声音不再是方才那般热切,变得温柔而平静,
“有的人呢,成为了朋友;”
“有的人呢,成为了过客;”
“有的人,能陪伴一生;”
“而有的人,只能陪你一程......”
琳琅缓步走到衣架旁,指尖轻抚着面前的一件白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空始终低头不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有几人能理的清这一团麻须呢......
“空先生想买什么样的款式呢?”
琳琅突然地再次出声将空从思虑中惊醒。
“款式......”他喃喃念道,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就是衣服的颜色啊、面料以及风格之类的。”
琳琅又恢复了以往的职业素养,为其解释道。
提到颜色,第一时间在空脑海中浮现的,是水竹那妖异而动人的双眸。
那是世间少有的黑眼白瞳,分明是如此诡异的瞳色,却又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就仿佛是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一朵洁白的动人的星云,那样的璀璨,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
“颜色......就选黑色的吧,黑色的长裙。”
空忽地下定注意,对琳琅说道。
“黑色的吗?”
琳琅有些意外,复述了一遍确认道,这样的颜色可是少有人能够驾驭得了的。
“嗯。”空点头回应,直面琳琅眼中的惊讶。
她会将夜色披在身上,而她自己,便是那绽放的星云。
很快,琳琅便替空拿来了许多不同款式的黑色长裙。
他认真地一一比对,想象着每一件衣服穿在水竹身上的模样。
最终,空选定了其中一件令琳琅都不由惊叹的款式。
“她一定是为极美的姑娘。”
将打包好的衣服递到空手中时,琳琅由衷地感叹道。
“是的。”
空轻笑着接过装有衣服的袋子。
“能有像您这样杰出的伴侣,她一定感到幸福极了。”
琳琅再次补充道。
这一次,空只是低敛着眼帘,迎合地笑了笑,未再回答。
不知怎的,琳琅忽然从这抹微笑中看出一丝苦涩。
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再见空先生,期待您下次光临。”
“再见。”空轻声回道,随后转身离开。
凌琳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路口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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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心情总是惆怅的,此时却少有的怀揣着一丝期待。
看着手中装着衣服的袋子,他不禁在脑海中想象水竹看到后的表情。
会是开心吗?
空有些忐忑。
该是不会的,她的表情总是淡然的,空在其脸上见过的最不平静的表情,也只有伤心欲绝的悲痛。
想到这,那拎在手中的袋子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空抿了抿嘴,心底的期待渐渐被茫然覆盖。
“空。”
忽地,一声平淡而年幼的呼唤在其身后响起。
空闻声看去,便看到了那蹲坐在路边的瘦小身影。
“七七?你怎么在这?”
伴随着空的疑问,七七略显僵硬地从地上起身,动作缓慢而无助。
“来,找你。”
七七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木讷,但却格外的坚定。
空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该是从药庐追来的。
“我听阿桂说,你来了。”
“我走到这里就,迷了路,所以,蹲在这里等你。”
就在他愣在原地之际,七七已经一边说着,一边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买给水珠姐姐的吗?”
她忽地伸出小手,指着他手中的袋子问到。
闻声,空下意识地将装有衣服的袋子向身后藏了藏。
七七看不懂他的动作,于是便不再多想,接着问道:
“空,水珠姐姐在哪,她,已经好久都没来看过七七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平淡,但发出的疑问却是那样的沉重。
七七的身高只到空的腰间,因此看向他时总是尽力仰起脸。
空低头看着身前女孩那纯洁而懵懂的双眸,心底不由地涌现出一股无尽的愧疚。
他眼神闪躲地避开了与七七对视。
挣扎了片刻,才堪堪挤出一抹微笑,伸手去摸七七的头顶:
“七七,是......是想喝椰奶了吗?哥哥现在就带你去买好不好?”
少年温柔的话音传进七七的耳中,却令她眼中升起一股困惑:
“七七不要椰奶,七七要水珠姐姐。”
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之人无法使自己见到相见之人,于是七七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头顶的手掌。
“如果空见到水珠姐姐,替我告诉她,七七,很想她。”
七七注视着空的眼睛说道,随后忽地从身后的小背袋中取出了一瓶椰奶,伸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给水珠姐姐的。”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留空一人呆呆地愣在原地,手捧着一小瓶洁白椰奶。
这椰奶分明是冷的,但在他的手中,却仿佛比炙热的岩浆还要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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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竹收下了衣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谢意。
即便如此,空便已十分开心,在他看来,这已是很好的结果。
“不用......试穿一下吗?看看合不合身。”
空看着水竹将衣服收入箱子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问道。
听到少年的询问,水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收拾着,短短地回了句:
“不用了。”
闻声,空张了张嘴,却未再多说什么。
难道......她不喜欢吗?
少年沉默地看着那被放进箱子中的黑色长裙,心中不禁暗自发问。
......
这几日,空去璃月总务司拜访过了几次。
“可惜白术先生并不在药庐,听说他是璃月最好的医师。”
空坐在水竹的床边,与她温和交谈中,
“我委托总务司的朋友,请来了一个老医师,不必担心,他已经了解了你的情况,此次,只是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少年看着床上人儿的眼睛,双眸中充满关切。
水竹闻声看了半掩的房门,随后低敛着眼帘,轻咬下唇,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允下。
见水竹最终同意,空喜上眉梢,站起身提起掖了掖床被:
“你安心坐会儿,我去叫他来。”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师便被空请来,同他一起来到床边。
许多未与外人如此靠近,水竹不免有些紧张,纤纤玉手不由地攥紧被子。
空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许是瞥见了她的紧张,于是便靠近了水竹的一侧,缓缓蹲在床边,对其轻声安抚:
“没事的,有我在。”
似乎是少年的温柔起了效果,水竹那心中的紧张莫名淡去了不少。
随后便在老医师的示意下展示手腕,让其搭脉问诊。
随着脉象的显现,老医师紧闭着双眼,神情严肃,愁眉不展。
等到其收回手指睁开眼睛,一旁的空再也安耐不住,急切问道:
“医师,怎么样?情况如何,可有大碍?”
面对少年的疑问,老医师展现了多年来行医的沉稳,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回道:
“空先生,还借一步说话,以免影响了病人。”
听闻此话,空先是扭头看向了床上的水竹,在递给其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随即紧跟着老医师退至门外。
然而,或许是犹豫少年太过紧张,再加上屋内地板上铺有柔软的毛毯,他并未注意到屋内的人儿在他走后,便已起身坐上了轮椅,悄悄推动着轮椅靠近门口。
隔着一面薄薄的木门,水竹依然听不太清,只能捕捉到几个时有时无的短句。
但即便如此,老医师那无奈的叹息,以及少年那极其压抑的嘶吼,也依然说明了一切......
水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便再次挪动轮椅回到了原位。
与方才的紧张相比,此时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还浮现出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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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咚咚”叩响,水竹的耳力还算不错,她听得出,门外并不是空。
果真如她所料,下一秒,门外便传来的一道陌生的问候:
“是水竹姑娘吗?我是不卜庐的药师阿桂,是和空先生约定好来送药的。”
说罢,他仿佛又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赶忙接着补充道:
“哦哦,您不用给我开门,我就是上来和您说一声而已,药的话,已经交给楼下的佣人了。”
水竹倒并不担心门外之人的身份,楼下有空安排的人手,任何人前来都要审视一番,阿桂既然能被放进来,身份自然是信得过的。
“有劳了。”
屋内传来了水竹清冷而动听的声音。
阿桂闻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不辛苦不辛苦,走几步的事儿。”
水竹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了,但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门外却并未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她面露一丝疑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再次开口道:
“可是还有什么事吗?”
屋外的人愣了一下,随后讪笑着回道:
“不不不,我怎敢劳烦您呢,我只是......只是想问您一下,水珠姑娘......近来可还好吗?”
许是生怕让人觉得自己别有用心,阿桂赶忙又补充道:
“之前一直都是水珠姑娘来替您拿药,但是从前一阵子起许久都未再见过她了,所以......所以我想着她应该是在家照顾您......”
“哦对了,七七,七七她也很想念水珠姑娘,总念叨着要和她一起去买椰奶喝呢,哈哈......”
说到最后,站在门外的阿桂已经自顾自红了脸,干笑了两声,却愈发觉得自己丢人。
唯一觉得庆幸的,便是多亏有这扇门隔着,才不让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被人看见。
只是,待他说罢许久,都未得到屋内人的回应。
四周安静的过分,有那么一瞬间,阿桂甚至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听,屋内其实压根就没有人。
心中的紧张逐渐演变为忐忑,阿桂踌躇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地凑近房门,开口问道:
“水竹姑娘,您......可还好?”
只是,还未等屋内之人回应,楼梯上便忽地响起急迫的脚步声。
阿桂下意识地闻声看去,便只见空满脸紧张地赶来,看向他的眼神中似乎还携带着一股怒气。
“谁让你在这胡乱说话的?!”
少年低沉地质问传入阿桂的耳中,分明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仍然好似一颗炸雷在耳边响起。
阿桂被来人强大的气势所吓到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空双目死死地盯着面前这被吓呆的的青年,犀利的目光在其身上扫视了一番,随后有些紧张地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屋内的寂静令他莫名的心慌。
“你!”空眼中的怒火几欲化作实质喷出,但看着阿桂那哆哆嗦嗦的模样,脑海中回想起他之前的恭敬,犹豫片刻,还是闭目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愤怒压下,
“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听到此话,阿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这才反应过来耳边那突兀的“砰砰”声原来是自己狂蹦的心跳。
他自知是自己说错话,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但眼下的情景,自己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空先生。”阿桂低着头弯着身子从少年的身旁走过,眼中是歉意与恭敬,“对不起......”
身后传来了小心翼翼地下楼声,空闭目伫立在原地良久,才深呼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疲倦的双眼。
楼下的仆人清楚的听到了从阿桂口中所说的一切,当空恰巧在这时回来,从仆人的口中了解了大概后,他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
他尽力保护着唯一的水竹,保护其不再受到任何可能的伤害与打击,却没想到,意外会以这样的形式到来。
努力平息着心境,空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后转身面向房门,将其缓缓推开。
然而,预想中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出现。
当空怀着难安的心情推开房门后,瞅见的,却是水竹那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
她像着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晴朗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宛若一个沐浴着天使圣辉的虔诚者。
仿佛是被这画面冲击了一般,空有一瞬间的惊愕,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
方才的不安被冲淡,他缓步走到水竹桌前的对面,默默地坐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此刻自己有些看不清水竹的想法,于是停顿了几秒后,他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以后......不会再让他来了。”
他,显然是指阿桂。
然而,水竹这次的回应却格外快:
“无事,你莫要为难他。”
空从未从水竹的口中听到她维护过别人,他一时有些意外,同时,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他沉默了数秒,还是点头回应道。
二人的交谈陷入了一时的沉默,却并没有人觉得尴尬,仿佛这样的沉默出现,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它已然融入到二人的关系之中。
往往这种时候,都会是空率先开口,再扯出个新的话题。
但这次——
“海灯节,就快到了吧。”
水竹忽地开口说道。
空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发觉此时的她正在透过窗户看向楼下的街道。
于是,他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热闹,这是第一个在空脑海中浮现的词语。
络绎不绝的人群在街道的两侧来来回回地穿梭,此时的街道上到处是被彩带与红灯装饰的街景,两旁的树梢上也都系着人们绑上的彩带。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在此刻、在此地相遇,共同参与着璃月这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空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日期,这才想起,明晚,便是海灯节的开始。
“嗯。”他回了一声,转头看向水竹的侧颜,“后天便是正式的海灯节了,明晚就会举办晚会,霄夜中心的明霄灯,也会在明晚放飞。”
“是吗。”水竹淡淡回道。
空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刚似乎从面前人儿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笑意。
那是笑意是那般单纯,似乎还又裹挟着些许的......期待。
空眨巴了一下双眼,忽地下意识地问了句:
“要去吗?”
仿佛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话说出口后,他便后悔了。
万一刚刚只是眼花,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
然而未等他多想,水竹便转过头来面向他,注视着他的双眼回道:
“当然了。”
这一次,空无需再担心自己眼花。
因为此刻呈现在少年眼前的,是水竹那如月下昙花一般绝美动人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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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端庄地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那妖异的双眸、以及略显惨白的脸色,心中是格外的平静。
今日的窗外是愈发的热闹非凡,人们的欢闹声盘踞在璃月港的上空,气氛仿佛是要突破天际。
小小的一扇窗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即便屋外是如此喧闹,屋内的人儿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水竹的目光在镜中自己的脸上徘徊,看的久了,心中便凭空升起一股陌生感。
她确实不常照镜子。
人只能在镜子中、或是别人的眼中才能看见自己。
水竹常年不见外人,时间久了......便也不在乎外貌。
不过此次却也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打量着自己的五官,片刻之后,从抽屉中掏出了从未开封过的胭脂水粉。
这些是空准备在房间中的,又或者说,是他安排的人在房间中备好的,少年大抵是不懂这些女人家的用物的。
鲜红的胭脂在水竹的手中显得格外富有色彩,她向来不喜浓妆淡抹,取出这小小的一张胭脂,也只是为了让自己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染上些生气。
胭脂被缓缓递到唇边,她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传入她的鼻腔,双唇微抿在胭脂上轻轻按压,三两次过后,她挪开了胭脂。
水竹捏在手中的胭脂上出现了两道浅显的唇印,看上去仿佛散发着一股别样的美。
她缓缓抬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微红的双唇泛着动人而晶莹的光泽,将她那雪白的肌肤衬得愈发美艳。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镜子中的人儿,片刻之后,喃喃道了句:
“倒是总算......有了丝人气。”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房门被轻轻扣响,随后,提着些糕点的少年推门而入。
当空不经意地抬头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梳妆台前水竹那绝美动人的容颜。
芙蓉不及美人妆,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水竹听到了开门声,也是闻声看去,当她瞅见进门后的少年那呆愣的模样,也是不由地莞尔一笑。
垂下的秀发遮挡了半边侧颜,于是她抬手将其随意捋到耳后。
纤细的手臂在那一袭灰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皓腕凝雪霜,再不过如此。
空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可再一想,这样的场景怕是连梦都难以比拟。
这更不可能是他的梦。彡彡訁凊
他的梦,向来只有满地的疮痍......
猛然间回过神来,空晃动了一下身子,随后有些尴尬地走进屋内,将手中的提袋放到了桌上:
“我买了些糕点回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对此,水竹并未在意,而是依然正对着身前的镜子。
“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忽然询问吸引了空的注意。
当空转身面向她的背影时,才忽然发现,此时的水竹正在透过镜子的反射与自己对视。
她是在问少年对她容貌的看法的。
空有些不知所措地注视着镜子中的水竹,隔着这薄薄的一片镜子,他忽然觉得现在的她是那般的陌生。
但这陌生却又并不令他反感,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此时的水竹身上,正散发着一种超越常人的别样魅力。
“很美,就像是一朵......淡雅而唯美的桔梗花。”
少年一字一句地认真回道。
“哪有将人比作花的,呵呵......”
水竹挑了挑细眉,打趣般回道。
闻声,空也挠了挠头憨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在刚刚,脑海中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了这花的样子。
那是他见过的少数美的那样淡雅而清新的花。
“帮我把衣服拿来吧。”
水竹忽然指着床边的箱子说道。
“衣服?你想穿哪件?”
空按照她的吩咐走到了床边,将箱子拎起平放。
“还能是哪件,当然是......你给我买的那件。”
少年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水竹,她此刻的笑容是那般自然。
“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空挠了挠脸颊,仿佛被水竹的笑容感染,也开始憨笑起来。
“怎么会。”
水竹伸出双手,将长裙从少年的手中接过,随后其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布料,
“我还未试过呢,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下定了主意——我要将她留到最重要的时候穿上......”
“最重要”,这三个字好似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海灯节的夜空中炸开,一股难言的惊喜涌上少年的心头。
空走出房门唤来了女仆帮助水竹穿上长裙,自己则在门外露出了傻笑。
原来......她是这般期待这次的庆典,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真的带给了她些许的希望,让她重拾了向前的信念呢......
空激动于水竹的敞开心扉,看着那重新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他自己也仿佛得到一丝救赎。
随着屋内女仆的走出,少年满怀着心中激动再次走进屋内。
轮椅上少女的装扮再度发生改变,仿佛一切都在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
“好看吗?”
她张开了双臂,微笑着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少年的眼前。
“好看,真好看!”
空开心地笑着,声音也大了几分,不再似之前那般顾忌。
对于少年的回应,水竹似乎也显得十分满意。
她笑靥如花地看着镜子中一袭长裙的自己,尽管只能看清楚上半身,于她而言却已是足够。
镜中的自己仿佛有些不太真实,于是水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纤纤玉指在袖口间摸搓,她忽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好像......还缺个首饰。”
她笑语盈盈地望着空,充满魅力的双眸中如同闪耀着璀璨的星光。
那一瞬间,空仿佛掉进了她眼中的那片星空,沉沦于其中的梦幻。
“怪我......怪我没有考虑到,我这就去买!”
空的脸上露出歉意与真诚的笑,慌里慌张地便起身准备出门。
但还未等他转身迈出几步,身后的水竹便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不用了,你怀里不是有吗......”
“什么?”空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紧闭的房门。
“把珠儿的手链给我戴上吧。”
身后人儿那幽幽传来的话语犹如利剑穿过他的胸膛。
少年的双腿猛然僵硬在原地,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海中是空白的。
方才的喜悦与激动在转瞬间便化为乌有,好似这些笑与欢乐都只不过是写在纸上的玩笑,当真相的火燃燃升起,这一片薄薄的纸会在顷刻间被火焰吞噬,化作耗不起眼的、转瞬即灭的火星。
空的笑还僵硬在脸上,眼中的慌乱与彷徨几欲化作实质流出,于是,少年的脸上便形成了一个似哭非笑的怪异表情。
他近乎木讷的缓缓转身,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是......玩笑对吧,是的,一定......只是个打趣的玩笑......
少年的眼中流露着令人可怜的希望,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再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不远处的水竹脸上依旧挂着动人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远要比声嘶力竭来的更加令人绝望。
空忽然明白了这股陌生的魅力从何而来,那是......看淡一切的释然。
他也在此刻徒然惊觉,原来少女口中所说的“最重要”一词含义,是意味着......离开。
“给我吧......”
水竹温柔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缓缓向他抬起了手臂。
但如此唯美的一幕,此刻在少年的眼中却好似恶魔在细语蛊惑。
“不......不不......”
空的双眼中满是猩红的血丝,他僵硬地摇着头,发白的双唇在止不住地颤抖。
看着少年那近乎哀求的可怜模样,水竹即使尽量维持着微笑,但两行清泪还是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流下。
少年不愿向她过来,于是,她便向他靠近。
轮椅开始缓缓转动,与地毯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但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却在空的耳中无限放大,如同梦魇逼近。
空那放大的瞳孔中映着逐渐靠近的水竹,他不自觉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但仅仅向后挪动了一丝,便已是极限。
他这才忽的发现,此刻自己的双手双脚早已发麻、发冷。
轮椅上的少女终究还是抵达了他的身前。
空头一次如此仔细而长久地注视着这近在咫尺的人儿,近到......连她那隐秘在睫毛下的点点泪花都能轻易捕捉。
注视着身下人儿的双眼,他颤动着毫无血色的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未等他开口,轮椅上的少女便忽然向前抱着了少年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秀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依旧平静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来:
“空,你知道吗,比绝望更绝望的,是还抱有希望,比心死还让人痛苦的,是......不死心。”
“空,我坚持不住了......”
话音越到后面越有些颤动,几乎是快到哽咽。
“不......不会的!你相信我!水竹你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
空大声地保证着,妄图拉回水竹的心意。
但回应他的,却是身下那轻轻摇晃的头顶。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水竹抬起头,朝着少年露出了一个满是泪痕的笑颜,随后却又立刻低下头去,就如同一个害羞的姑娘,不愿与他对视,
“你那日与医师在门外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空......”
少女纤细的手指用力攥紧着空的衣服,仿佛上在抓住仅剩的救命稻草,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她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痕,
“空......”
“成全我最后一次吧,我......只有你了。”
屋外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渐渐的淡了,仿佛此时的世界,只剩下了屋内的二人。
“我只有你了”
空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他无法挽回的离别。
水竹的拥抱很轻、很柔,就像是吹来了一阵连绵的微风,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再也留不住,再也......不会回来。
空当然想拒绝,想......再说些挽留的话,但,真的还有用吗?
正如水竹所说,她的身体状况其实早已残破不堪,更何况,哀莫大于心死,身死亦次之。
空阻止不了,也没有资格阻止。
他就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麻木地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
此刻他的浑身都是冰冷的,但腰间却被水竹的体温所温暖。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不用去做选择,不用去割舍。
但,他真的有资格去违背少女的请求吗?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空的心也在放手与固执中挣扎。
他不想,真的不想再看到身边之人在他的眼前选择离开。
但当他感受到少女的泪水渐渐打湿他的衣服时,他忽地明白了,
因为他的不愿,早已下定决心的水竹再次陷入了伤心与痛苦。
如果注定要离别,或许,终点也可以笑着走完。
空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身下的人儿在因他无声哭泣,他,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就让珠儿,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吧。”
水竹的声音没了笑意,但依旧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她用额头抵着少年的胸口,仿佛,在聆听他的心跳。
“......嗯。”
空终于从喉咙间挤出一个极度沙哑的音节。
他以为自己的手会发抖,但当他真正伸手入怀取出那串被包裹严实的手链时,却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格外的平静。
就仿佛上一秒还在狂风大作的海浪,下一秒便突然回归了风平浪静。
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也没时间去思考。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输入了程序的机器人,木讷地从怀中取出了手链,眼中失去了以往的光亮。
他就这样握着那串被红绳串起的蓝色玉石,缓缓地向水竹伸出的手腕靠近。
“咳咳......”
水竹突然的咳嗽将他惊的一颤,就仿佛一声钟鸣惊醒了陷入梦魇的孩子。
空的眼中再度浮现出了惊恐与哀恸,将要触碰她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退缩。
但也在咳嗽后的下一刻,水竹不顾身体的异样,一手捂在嘴前,另一只手向前一探,握住了少年退缩的手腕。
“帮我戴上吧。”
她仰起脸,尽量露出温柔的笑颜,但眼底难掩的痛苦还是被空清楚地捕捉。
空的眼眶湿润了。
桌上摆放着早已被点燃的霄灯灯芯,从窗缝里飘来了细微的晚风,屋内的人难以察觉,但灯芯却被不经意地扰动。
摇曳的火光倒映在少年湿润的瞳孔中,模糊了他眼中少女原本清晰的模样。
......
房门被缓缓打开,率先走出门外的,是倚靠在轮椅上的少女。
尽管她尽力维持着常态,但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病态却是这般明显,她的眼底藏着疲倦。
除此之外,一串蓝色玉石与金色琥珀搭配而成的红绳手链,在她的手腕上显得格外亮眼。
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满脸透着麻木与死灰的少年,仿佛此次出门参加的不是海灯节的庆典,而是......一场凝重至极的葬礼。
街道上大部分人群都去了霄夜的现场,只剩下少数的旅客与店家在热情交谈。
当推着轮椅的少年出现在街头,随着第一个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也向着这边看来。
明人效应在此刻尽数展现,零星不知旅行者身份的人,也在当地店家的口中知晓。
热情的人想要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上前打声招呼,却被身旁有眼力见的人拦下。
少年面上的凝重与悲伤太过明显,以致于所见之人都不由地为之动容。
道路的中间无声让开了一条通道,人们纷纷停下了交谈,无言立在道路的两侧,目视着这推着轮椅的少年从他们身边经过。
四周出现了极为默契安静,哪怕是一无所知的路人也不禁被这突然的气氛所吓到,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怀着好奇与敬畏的目光看向那人群中的少年。
仿佛是一场忽然举办的葬礼,伴随着牧师的出现,人们纷纷投去尊敬的注视,然后,开始......默哀。
手链上湛蓝的鲛人泪悄悄闪烁着淡蓝的光,驱魔之力在与水竹的身体排斥,无时无刻不在攻击她的身心。
但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尽管眼前开始有些迷糊,尽管......已经渐渐感受不到麻木的手脚。
“咚~”
伴随着一道沉闷而洪亮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颗划破黑夜的烟花随之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紧接着,道路的两旁开始不断有烟花腾空而起,那是家家户户在放飞自家的烟火。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仿佛在催促着少年加快脚步——海灯节晚会已经开始了。
“快了,就快到了!”
穿过这片街与街相隔的林间小路,就能看到霄街了。
轮椅上的人儿柔弱的仿佛没有了骨头,在随着轮椅的颠簸小幅度的晃动。
空的心忽然也跟着紧凑的爆竹声开始慌张起来。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一股冰凉的触感忽地覆在了他推动轮椅的手背上,空立刻低头看去,便看到水竹正抬手轻抚着他的手背。
空会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水竹也在此刻抬头侧颜看向了他。
当身前少女那无比虚弱的容颜映在空的眼中时,他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了,
不,她都不需要说了,她的一切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空终于看懂了水竹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空,就在这吧,我好像,走不到了呢,呵呵......”
水竹弯着细细的眉,尽力挤出了一个笑,烟花将夜空照得五彩斑斓,也照亮了她在少年眼中的笑颜。
只是这笑容中难掩的柔弱却是那般显眼。
空握在把手上的手死死攥紧了几分,在这一刻,他心头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如同反转的夜正在滴下烟火。
夜空又闪烁了两次后,空麻木着憔悴的脸,缓缓点头,“嗯。”
他把她轻轻从轮椅上抱起,抱着她走到了路口旁的草地上,在一棵枝头与茂叶遮蔽穹顶的大树下,与其一同坐下。
从这里向远处看,可以看到下城的港口,以及灯火通明的霄街。
少年坐直着腰杆,背靠着树根但并没有挨上,在他的怀里,是气弱如无的水竹。
她太轻了,柔弱的仿佛一阵晚风便能将其从少年的怀中带走。
坐下后,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说话,远处的绚丽在他们的眼中绽放。
烟火的笼罩下,一盏不起眼的霄灯缓缓从海岸线上升起,与夺目的烟火相比,霄灯那微弱而摇曳的灯光是那般的不起眼。
然而,当成群的霄灯争先恐后地涌向夜空时,那璀璨的灯火足以照亮整片大海。
“我们的霄灯呢?”
躺在少年怀中的人儿忽然开口问道。
直到这时空才想起,失魂落魄的他竟忘带了水竹亲手制作的霄灯。
少年的沉默已让水竹得到了回答,但她并不怪他,只是轻笑着叹了口气:
“这下,你可是......又欠了我一个愿望呢。”
烟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璃月港,少女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这响声掩盖,但空却听得很清楚,就仿佛是......刻在了心里。
霄市的庆典将持续很久,哪怕是成箱的烟花被放完,哪怕是成千上万的霄灯隐于月下,人们的热情依然不止。
但与霄市的喧闹不同,安静与沉默才是树下二人的主调,这样的格格不入,仿佛高高的城墙将两个世界分隔。
空多想就这样静静的守着水竹,虽然,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忐忑与煎熬。
少女的沉默有些久了,当空意识到这点时,一股极度的恐惧从他的脚跟涌上头顶。
他有些不敢低头去看她,此刻的他,多希望怀中的人儿再与他说说话。
好在,仿佛是要应验他心中所想一般,水竹真的忽然再次开口:
“结束了吗?”
“什么?”空心中下意识地回道,一时有些疑惑。
“夜黑的好快啊......”
她又轻飘飘地说道。
空闻声抬头看向夜空,烟火已经停了,但成千上万的霄灯还点缀在夜幕之下。
夜,依旧很亮。
于是空低头看向了怀中的人儿,当他的目光定格在少女的双眸时,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
那双动人而妖艳的绝美眸子,已然悄悄失去了她的神采。
水竹,看不见了。
伴随着少年的异样,水竹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瞎了后,先是短暂的沉闷了片刻,随后,便将身子往少年的怀中挨近了些。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的语气中竟裹挟着细微的笑意。
深海是无光而昏暗的,她依偎在少年的怀中,温暖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那是她与珠儿的家乡。
空的眼中早已饱含泪水,泪水模糊了怀中人儿在他眼中的样子,他想要抬手抹去,但又不愿挪开护住她的双手。
于是噙不住泪滑过脸颊,滴落在水竹的手背上。
“你哭了......”
感受到来自手背上的湿热,水竹虚弱地喃喃道。
空没有回答,但泪眼中的轮廓却愈发模糊。
水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少年的怀中翻了个身。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惩罚你了。”
少女的声音细弱蚊蝇,每说一句话,都要趴在少年的怀中轻轻喘息,
“就罚你......带着我的那一份不死心,一直走下去......”
空已是泣不成声。
手链被水竹摘下,无力地塞进了他的手中。
“找到她......”
她趴在他的胸口,仿佛在聆听他的心跳,声音虚弱至极。
“嗯。”空哽咽答道,总算说出了一字。
“找到......她们......”
水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将手举到的他的脸前,却在下一秒,最终无力垂下。
最后的这一幕,在空的眼中宛如慢动作般呈现,洁白如玉的皓腕从他眼前缓缓滑落,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少女临别前的最后念头,是想要帮少年拭去眼角的泪水。
海灯节的前夕,
水竹,死在了空的怀里。
没有得到少年的赎罪、没有接回唯一的亲人、没有见到梦中的彼岸,就连一场喧闹的庆典,她也没能等到。
绝望的念想、非恸的守望,将是少年必须担负的惩罚。
那一夜,少年守着怀中的人儿,撕心裂肺的哀恸几乎盖过一切。
————————
身为阻止了海兽的英雄,在海灯节结束后的不久,港口的人们便自发为旅行者修建了一尊石像。
石像并不是很大,只有一人多高。
支持此事的居民中,大部分都是那些得到过匿名资助的受灾居民。
派蒙也在某一天突然从背包中醒了过来。
似乎自从空的身边出现新的伙伴后,她总会时不时地陷入沉睡,但空却从未对此有过怀疑。
毕竟,在这一个诸神临世的世界中,一个会飞的小家伙喜欢睡大觉,倒也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
醒来后的派蒙学会了使用筷子,她说,是梦里的一个大姐姐教她的。
空并没有在意,他又怎会有闲心在意这些。
......
璃月港一处临海的峭壁上。
空轻轻将手中的盒子抛下,注视着脚下拍打岩壁的海浪。
水竹的家在大海,他该让她回家。
少年的身后忽地墨绿涌动,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是魈。
“魈,你恨我吗......”
空没有回头,满脸憔悴地望着远处海岸线。
“恨?”
魈的声音是那般冰冷,
“你想让我恨你什么?”
“恨你弄丢了水珠,还是......”
“恨你活活折磨死了水竹。”
空的胃里仿佛在翻滚,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魈似乎只是来看水竹最后一眼,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翘崖上便再没了他的身影。
只剩空一人瘫坐在崖尖,捂着胸口痛苦。
又是一道海浪袭来,浪花下的泡沫散布在整片悬崖之下。
嘈杂的水花声中,隐约间发出一道简短的声响——
“噗通”。
悬崖上,少年的身影悄然无存。
......
气泡从四面八方涌来,窒息感逐渐将少年裹挟。
空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全身像是被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海水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水下的世界,是无尽的孤寂与昏暗。
“这便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少年的心也仿佛要沉入海底。
就在其即将昏迷之际,透过湛蓝的海面,隐约间,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从不远处驶来。
海面被突然激起,一道如鱼入水般灵巧的身影刺进了海水中,直直的朝他袭来。
空再也撑不住疲倦的眼皮,在他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幕,他看清了那道身影的面容——
是一个,如海盗一般戴着眼罩的女人。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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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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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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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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