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江畔的深宅大院里,富贵的尘俗气早把砖瓦门墙都浸透了,那只滴水钟却是真正的稀罕东西。它仿着郡府中庞大的刻漏而制,置于案上,鎏银铜瓶中立着碧玉桃花,水从花底一点点流进盘中,又再沿着瓶身的云纹攀上,如此往复。
这永不会减少的水流据说是仙术秘法,也使这座小钟格外不凡,仿佛有了这名头,就能与周围的一切凡庸区别开来。
他听着滴水声入睡,也听着滴水声醒来。傍晚余晖照在窗纸,常将泥金色的帷幔映得好似暖阳灿烂,秋虫鸣吟,凉风透过纱橱,万事都很叫人安心。他窝在帐子里,也没人催他去念书,不过阿媪会摸摸他的手,说:“小郎君的手总是这样凉。”
从小他就是这样一个叫人担忧的孩子,医师说他体内有股寒气,使得他脉弱体虚。有个老道士对他们家说,让这孩子试试拜师仙人,或许有法子让他好过些。可别说名门正派,那等游历的散修也不是好找的,何况这多病又娇气的小公子,托付给谁都不叫人安心。
家里将他千娇万惯,仔仔细细地养大了,阿媪对他尤其关切,她年轻时照顾小姐,小姐当了夫人,又再照顾小姐的儿女。他对阿媪的印象很清晰,记得她脸庞丰润,胳膊很有力气,小时候总被她抱着走来走去,长大些后她就牵着他的手,让他自己走一走,说多动动会健壮些。
那天阿媪最后一次搂着他躲在柜子里,他被那宽厚的肩膀压得喘不过气,血腥味充斥着鼻端,妖魔在横尸遍野的府邸里飘来荡去,戏弄地搜寻剩下的活人。
他听着鲜血滴落之声,一下又一下。
不知多久之后,有人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来,那不是妖魔,虽看着和江湖上的流浪客没什么差别,但那确实是个真正的“仙人”。仙人怜悯地看着他们,他抓着阿媪的手,那气息已绝的人仍然温暖,而他自己的手却还是像死一样冷。
仙人给此间善后,告诉他妖魔虽被驱走,却未死去,或有后患,何况这地方也不能再待了。仙人不轻视他年纪小,和他认真分说:“我看你颇有天赋,我一介散修,恐怕不能把你教好。或许我能把你找个门派托付试试,就是不知能不能成。”
他一拜到地:“恩深难报,请仙长容我跟随左右。”
仙人左想右想,还是把他收下了。“先说好啊,我可没收过徒弟,你跟着我,只能边打下手边学……那以后你就是我座下大弟子,起了名字没有?”
他答道:“我名叫郁雪非。”
师父倒也没有自谦,他是个学了一身杂七杂八技艺的散修,样样都不怎么精通,不过行走世间,诸般杂学也自有用处。郁雪非跟在他身边,日日笃学不倦,那勤勉的架势常叫他师父都有点不好意思再懒散下去。
学起了术法后,他天生那一股冰寒的灵气得以疏解,让他病体日渐恢复,几与常人无异。师父嘴上不说,心中其实很在意没能给他找一份最适宜的功法,耽误了他的天赋,有段时间经常四处奔波,碰碰运气,就在这路上,一场初雪落下时,他们捡到了谢诀。
那也是个受妖魔所害的可怜人,师父收下他时有点犯难:“你比小雪还大呢,又是拜师在后。”
谢诀顶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冲着郁雪非笑:“不然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师兄,你管我叫哥。”
郁雪非:“……”
说是这么说,这家伙没大没小,师兄没叫过几次,总是小雪来小雪去,郁雪非只好随他了。
他们遇见谢诀时,这少年看着就是个好勇斗狠的江湖儿郎,可他的确曾出自书香门第。虽未到行冠礼的年纪,他的家人也给他预备了取字,唤作“拂风”。
这对师兄弟秉性迥异,郁雪非幼时突遭大难,之后便被师父收留,踏上修行之途,心中的仇怨未经打磨,仍旧如初时般纯粹,养就了他冰冷的性情。谢诀的经历则复杂得多,混迹市井使他保有一份侠义心肠,数年的颠沛流离,也令他见惯世情。
仅凭着家破人亡的相似身世,并不足以令郁雪非对他另眼相看,他反倒希望这个新师弟不要来和他同病相怜,也别从他这里寻什么寄托。自哀自苦,只会消磨意气,他的修行之道唯有一心向前。
谢诀入门后,师父一次将他们留在渚南小镇上,独自返乡料理族事,结果两人被潜藏在乡民中的的妖魔盯上,不得不一路且战且逃。郁雪非修习术法日久,本应是对敌的主力,但在那险象环生的周旋中,反倒是谢诀屡出奇招,凭借一手东拼西凑的剑法功夫,费尽手段,终于险胜一着。
一番缠斗下来,郁雪非已对他心悦诚服。那妖魔被他们制住,连连出言央求:“我身上无财无宝,骨肉也没甚么稀罕,两位不如将我交至正清观,我既认罪伏法,你们也能领到犒赏……”
这妖魔身上背有血债,到了正清观未必能逃得判罚,但他既这么求恳,那就是还有一线生机,总好过当即在这里了结。郁雪非心知如此,他虽满怀杀意,却看向谢诀,等他决定。
谢诀提着他那把长剑,师父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匠人给他打一把趁手的好兵器,这在修士眼里的凡铁,到他手里且是锋锐难当。他说:“在你手下受害的凡人,死者有七,伤者十余,这还只是我晓得的。”
妖魔脸色灰败,勉力道:“左右你都是要杀我,何不从正清观那里讨些好处?”
谢诀默默听他说完,剑锋一勒,血如潮涌。他耐心看着对方气绝,毫不在意衣襟袖口被那飞溅的血迹沾湿。
郁雪非主修的术法形如冰霜,动起手来干净许多,已经有阵子没见过这样一片狼藉的场面了。等到妖魔彻底失去生机,谢诀才擦净了剑上血迹,归剑入鞘。
破剑和旧鞘碰出锵然一声,郁雪非回过神来,问道:“正清观的悬赏在前,你便一点也不犹豫?”
谢诀笑道:“小雪师兄啊,何必明知故问。你那杀意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没看他只向我求饶么?”
“你觉得这妖魔该死?”郁雪非低声道。
“他害死这些人,罪有应得。”谢诀结果了一条性命,仍神色如常,只道:“眼下没更好办法,也不用多想。怎么,师兄还有什么指教?”
面对这调侃,郁雪非没有像往常般扔个冷眼给他,只是沉默不语。没吃到他的眼刀,谢诀倒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他刚一挪步,方才对战时消耗气力的虚弱就涌了上来,让他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郁雪非见状忙去拉他。谢诀手上满是血迹,大约想到对方平日爱洁,他犹豫了一下,郁雪非却一把抓住那只手,把他提了起来。
两人料理了妖魔的事情,归途上皆一言不发。草木枯败,山势嶙峋,只闻寒鸦嘶哑。走上山道,谢诀问:“咱们怎么跟师父交代?”
郁雪非道:“有什么不能交代的?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本可以将他送去正清嘛,不必自己动手。”谢诀一摊手,“师父心善,一向叫我们修身养性,消减戾气,这次事情做的可不太心平气和。”
“师父也只会叫我们以自身安危为要,谁知那妖魔还有没有什么后招。”郁雪非皱眉道,“无非就是多教导我们几句而已。”
“干脆就说我们搏斗中未曾留手算了。”谢诀道,“省得师父又是唠叨,又是忧心。”
郁雪非道:“你这入门还没多久,就已经学会瞒着师父耍滑头了?”
“不敢不敢。”谢诀笑道,“小雪师兄以为如何呢?”
他没有答话,半晌后哼了一声,意在默认。
山道陡峭,谢诀背着铁剑,手提包袱,悠然走在他旁边。郁雪非看着自己那只沾着血污的手,忽觉北风凛冽,荡尽了胸中尘埃。
两个徒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对他们师父来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要是拿这话来问他,他定会洋洋得意,直道我家徒儿天纵英才,找出千八百条好处来夸上一天。
散修不似名门弟子,背后没有门派依靠,行事多独善其身,不下黑手已可算是品行端正,像他们师父这样心软的好人着实不多。都道好人不长命,这虽只是一句愤世之语,但有时世事无常,不到最后,也难辨那命数戏弄的究竟是谁。
这位好人死于一桩意外纠纷,此事无声无息,其后风平浪静,以至于涉事诸人都以为这笔账已经顺理成章地抹消了。
数年之后,那已安家立业、素有美名的散修迎来了清算当年罪果的人。他已不大记得那被他阴谋暗害的倒霉鬼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手段尽出,也没能阻挡住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修士——他们定是准备万全,将他的老底摸得清清楚楚。
宅院中喧哗如沸,城里灯火渐出,刺杀者已遁向夜色之中。谢诀将郁雪非负在背上,仅存的些许灵气都用在周身流转,不让那伤重之躯倒下。荒坡上细雪纷飞,他脚下不停,每向前掠上一步,就离那已了结的恩怨远上一分。
“今晚……”郁雪非在他背后嘶哑地问,“今晚的月光亮不亮?”
一轮明月正从薄薄的云间现出,飘落的雪粒在那清辉照耀下,一颗颗宛如白银般盈满光泽。
这月色将他们的去路映得一片皎洁,谢诀一怔,说:“不怎么亮。”
他听到郁雪非吐了口气,像是叹息,也像嗤笑。他就知道没能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他也不去委婉了,问他:“你还能看见多少?”
“不多。”郁雪非说。
谢诀心中一沉,但还是摆出笃定态度:“这伤还没到那份上,咱们去请那位圣手,他一定治得了你的眼睛。”
对方没答话,片刻后,他忽觉后颈上落下了几点水迹。
这叫他吃了一惊,又不禁犯愁,须知对方天性孤傲,从没有叫他出言安慰的机会,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搜肠刮肚地找出话来说:“师兄,这个……就算医不好了,咱们修行之人,总能找到法子弥补。你看不见了,我便来照顾你,必不叫人欺负了你去。”
“说什么浑话。”郁雪非冷冷道,“我用得着你可怜?”
听他还是那个语气,谢诀倒是放下了一点心。郁雪非眨了眨眼,发乌的鲜血仍不住从他眼眶中渗出,一滴又一滴,尽管疼痛不已,他还是勉力将双目闭上,暂时止住血涌。
他轻声问:“拂风,你为何放过了那个妖族?”
“我哪有放过?”谢诀奇道。
他们那仇人的妻子是一名妖族,修为不浅,两人现身刺杀时,她出手拦阻,挨了谢诀追风掣电的一剑,虽不知后来如何,当不会太好过。
“那一剑,你原可以下杀手的。”郁雪非道。
谢诀没当回事:“阻她一阻也就够了,我们查探那府上情形时,并没听说她害人的恶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又不是冲着她去的。”
“她是妖族,本为异类。”郁雪非说,“如今又有破门之祸,焉知日后会不会为害人间?”
“不管日后如何,她如今还没犯过。”谢诀道,“要是担忧她将来为害就斩草除根,岂非滥杀无辜?真这样做,那和妖魔还有什么分别?”www.33ýqxsś.ćőm
说着,他忽觉这话有些重了,也不适合在此时辩驳,遂柔声道:“别烦恼这个了,你且省些力气。”
郁雪非半晌不语,谢诀以为他晕了过去,突然又听他低低地道:“我知妖族是什么样子,他们不在意什么对错,也无义理公心,若有一分执着,他们就敢离经叛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看着像人,终究不堪教化,他们本就不应和凡人混在一处……”
他说话间已气若游丝,只是喃喃自语。谢诀不知如何应答,对方也并不是想听他回话。月色如霜,寂静无垠,唯有轻轻的脚步声掠过,溶于那一片细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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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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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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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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