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言情小说>太女纪>第 205 章 孝陵旧梅
  武皇像受到了经年未有的挑衅,更似听到绝无法容忍的冒犯,额前青筋暴起,罕见失态,在大殿中暴怒而吼:“她,她也敢到她的面前哭?!”

  “李海成!”随着她的怒声,一内侍匆匆起身向外传话,殿外羽林军郎将立刻入内行礼,大气不敢喘。

  “马上带人封锁孝陵,将陵内所有闲杂人等就地拿下,哭嚎滋事者立刻押到牢里,由内卫接管!”武皇狠意咬牙道,“给朕把消息按死在孝陵!”

  话还没说完,又有传报内侍入内,听闻方才武皇的话,人骇得不敢向前,远远叩首在地,一个劲发抖:“陛下,恐怕、恐怕不得行了……”

  “怎么?”

  “方才有内卫的探子来报,魏霈然、鞠舒朗等人听得消息,已经往那里赶了,还有,还有许多国子监的学生,也跟随过去了……”

  武皇站在原地,脸黑沉可怖,突然扯起嘴角:“哈哈哈,好,好……”

  “好!!!”

  -

  孝陵。

  受伤的风临正与慕归雨慢慢往享殿走,前方隐约传来淡淡哭声,如烟似雾。通往享殿的路两侧尽植梅,此处梅树已褪昔年之态,枝条自由舒展,枝干挺拔茁壮,不再蜿蜒曼丽。

  风临艰难走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作观景之状,哑声道:“这里似乎有些不同了。”

  慕归雨不动声色近前搀扶她,道:“殿下好眼力,的确不同了。”

  慕归雨随之前望,微笑道:“几年前,孝陵的梅树尽为病梅。而今稍健。”

  “病梅?”风临疑惑看她,被转移了些注意力,“孝陵会有病木?”

  她摇头笑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书为美,密则无态。[1]故为得美树,则斫其正枝,折密留疏,夭稚锄直,遏其生气以求风姿,皆病也。”

  “病梅虽病,姿实妙,价高难求。孝陵用物事事求好,重金购之,力求棵棵风姿,故而,孝陵皆病梅。”

  闻得此话,风临心内不知为何,涌出难言的复杂感伤。

  “不过现在都好了。新陵丞是泰王府出身的人,与我拙见相同,这两年命人少折腾这些树,任其自由生长,渐渐康复。假以时日,它们必有新貌。”

  话音如潺潺流水,不似平日,风临竟在其中听出一丝温和而富有期待的畅意,仿佛身边站着的不是位心机深沉的朝臣,而是位气度风流的年轻人。

  风临艰难转过头,看到身边的确是慕归雨。

  她觉得恍惚,也觉得疑惑。千万道痛意在身躯肆虐,风临不得不喘息缓解。她执意要步行来见长姐,奈何伤重,支撑艰难,不得已停下稍歇。有意分神,她苍白着脸问:“你怎这样了解……很喜欢梅花么?”

  “谈不上喜欢。”慕归雨回道,“只是愿意赏。”

  慕归雨目视前方,淡淡笑道:“我最喜欢冬日来孝陵,那时梅林的花都开了。这里种的都是白梅,开时一片片白,风一吹就有大把白瓣落下,像纸钱。”

  这形容有些凄恻,风临忍不住看向她,她觉察目光,转来对风临轻轻微笑。

  感受到风临的步伐虚弱,她搀扶的力道大了些,低声鼓励:“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身后白青季焦急想上前来背,再次被风临眼神制止。慕归雨看在眼中,懂她的倔强,并不相劝。

  前方有三两个人来,都穿着皇陵陵官服饰,为首的是个稍胖的妇人,四五十岁模样,脸盘圆和,看着挺随和,但眉眼甚沧桑

  慕归雨扶着她,适时道:“这位便是两年前的换任的新陵丞,从前给先太女做司录的。”

  瞧见那陵丞行礼后便直望着自己,风临虚弱笑道:“大人为何盯着孤瞧?”

  久视亲王的行为较为失礼,慕归雨无声扫视陵丞一眼,后者立刻颔首解释:“殿下恕罪,卑职见到您长大,不禁恍惚……先太女当年也是这个年岁,个子只比您稍矮一点……”

  陵丞眼角皱纹微动,喃喃道:“若她现在还在,不知会不会长高些……”

  四下一阵沉默。风临半晌才问:“孤与长姐相像么?”

  陵丞盯着她看了会儿,摇摇头:“不像。”

  “也是。”风临落寞轻笑,“长姐从小性子稳重,不像我,只会调皮捣乱。”

  “从小性子稳重么……”陵丞想起旧事,慢慢又摇了下头。

  “先太女幼时,曾经因为爬树,被责了三十戒尺。”

  风临惊讶抬眸,有一瞬都忘却了伤痛。她一时不知该为长姐爬过树而惊讶,还是为那三十戒尺的责罚而惊讶。

  “为什么罚这么重?”风临皱眉问。

  “因为不稳重。”

  “那年她几岁?”

  “七岁。”

  一口气梗在胸口,风临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

  有风吗?周围的梅树都在沙沙作响。天上日光照得风临阵阵发晕,模糊间听见慕归雨的声音:“孝陵,多么好的名字。孝,孝。”

  “殿下生死都在尽孝。”

  风临悚然瞪大双眼!

  她话音如冰雹落在地上,乍听冷讽,余音却带着挥而不绝的哀伤。倏尔一阵春风过,余音顷刻如烟散了,薄薄地飘往皇陵上空。

  “太冷了……”风临已煞白的嘴唇微动,喃喃道,“这种冷,吃什么药也不会好……”

  慕归雨久久不语,使了更大的力气,将她一路搀扶上长阶,享殿已在眼前。登上长阶,站在殿门前,冷风飒然而过,沿地吹起她半干的衣摆。将欲入内,慕归雨先停了脚步,似听到什么响声,转头向阶下看,风临回头远望,正见七八个人往这里走来。

  她们年岁不同,气质各异,却有一点相同——她们都穿着旧年东宫僚属的袍服。

  风自享殿而下,掠过长街,沙沙吹来,阶下几人似有所感,抬头往来,正与阶上亲王对视。

  目光交汇间,衣袍飞振,陈旧的颜色、淡薄的血气一同飞舞在空中,于彼此的眼神中交换。

  此时慕归雨的声音伴着淡血味响起,在这寂寥沉睡的皇陵清晰回荡:“东宫旧属,见过殿下。”

  阶下人注视风临,一个接一个地作揖。

  “原东宫少詹事韩质真,见过殿下。”

  “先太女中舍人陈雪鸣见过殿下!”

  “旧东宫詹事府主簿孟子琛见过殿下。”

  “原太女司直章舒引拜见殿下。”

  “前通事舍人左序见过殿下。”

  ……

  随着一声声行礼之音响起,风临定睛,身后殿中微弱的哭声也停止。

  晴空大照,孝陵嘶鸣,自旧属拜下瞬间,两道断折的命轨于此刻交汇,重接成新的道路。

  陵殿仿佛在颤动,远方的皇城传来金龙的怒吼。帝王怒,血成河,触逆鳞的代价她们是否能承受,而已死过一次的人,会再一次成为龙椅下的尸首吗?

  赤风埋葬在安陵,同袍埋于地土,他们需要祭品,风临会送她们去。

  由慕归雨扶着走近殿中,香烛气味瞬间扑来,风临蹙眉内望,见到三四个穿着常服,头系白布的人跪在殿内。

  有两个她很眼熟,都是曾经东宫侍奉过的人。

  震惊?不。准确的说,她现在的心情更多佩服。她佩服慕归雨能把这些人聚到这来。

  “怎么做到的?”风临问她。说话时候,慕归雨一直在看她嘴角将涸的血痕。

  “自东宫无主后,臣一直庇护幸存的旧人。”慕归雨抬眸望向大殿中懿明太女的名字,“来的快,不是臣有本事,而是她们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口中轻轻带过的庇护二字,却重重落在风临心里。再没人比风临更清楚保护、顾养一群人所要耗费的财力心血。何况还是一群身份敏感,会招来祸事的人。

  养着旧日东宫的旧属,只为了将来某天能用到?冒如此大的风险,只为了一个根本不知会不会到来的时机?

  如果这个时机五年不来,十年不来,二十年不来,她是否就这样一直庇护下去?

  精明算计,唯利是图的慕大人?

  风临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看她,心道:慕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外的几人已登阶而入,慕归雨询问一人:“魏霈然还有多久到?”

  那人说:“她离得远,至少得一刻后。”

  慕归雨说:“事迟易变,不等了。马上就会有学子到,我们先开始。”

  寂陵萧萧,的确令人心绪凄恻,但突然叫人哭却也不易为之。瞬息尴尬之际,陈雪鸣环视一周,昂首上前:“我来!”

  “正巧我有许多话想说,今在殿下面前,不如一吐为快。”

  说着陈雪鸣叫人展出风继画像,复走到风继画像面前,扑通跪下,哐哐三拜,抬头还未张口,泪便已含在眼眶里。

  此时此地,不知她真情还是假意,但泪珠成串滚下,哀哀切切,开口第一句便直剜人心:“殿下!八年了!您在地下可瞑目了么?”

  众皆色变,慕归雨陡然沉面,而风临更是险吐出血来。

  “这些年臣一直留着旧袍,就盼着哪天能再穿一穿……您走后,宫室遭到搜检,僚属遭到迫害,就连您的骨肉血亲也难逃残害。殿下,每年临近祭日,臣都会梦到您徘徊东宫,掩面悲叹。每每此时,臣都呜咽惊醒,睁眼满枕热泪……殿下,您也在悲泣吗?”

  “您既去,臣等也如幽鬼苟存于世,茫然徘徊,不知何往何从……臣每每哀哀欲弃,但见佞刽招摇过市,荣华愈盛,而我同僚黄土埋枯骨,仁主壮志断寂陵,如何不恨啊!!”

  “大地候得暖春百花,便忘冬季陪伴的寒梅。天日有稚星围绕,就将昨夜月辉抛诸脑后。人人皆言上苍寡恩,臣而今不得不信了。”

  她仰看画中人,和着泪痛哭起来:“旧年的冤屈还未昭雪,上天就已忘记了月亮为何西沉!地下的身影还未安息,大地就收回她所有的恩遇。呜呼哀哉!

  苍茫大地,照土霓天,果真如此无情么!”

  殿中人情绪激涌,过去数年波折苦楚仅涌上心头,悲恨交加,此时哪能按捺住伤心,都放声宣泄起来。

  一时间,享殿哭声震天。

  震耳哭嚎缭绕身周,慕归雨嘴唇过度紧绷,以致颤抖着,双目死死盯着陈雪鸣,咬着牙,脸颊激动微颤,就像她在替自己呐喊一样。

  您忘了!您忘了!

  忘了她怎样陨落,忘了她伸向天空的手,忘了她死不瞑目的那双眼!

  你们踩着坠月残骸,将新星捧上天幕。逝者永埋骨,祸者纵欢歌!

  陈雪鸣痛哭流涕,悲不能已,当场拔下发簪,手扯起袍下白色里摆,奋力一划,只听得“呲拉”一响,一大块白衣被她裂扯下来,她将其铺在地上,抬起右手照着食指中指便狠狠一咬!

  豆大的血珠瞬时渗出,她哆嗦了下,忍痛将流血的两指摁在布上,大力写下十四个血字。

  待最后一笔书完,她两手拿着布起身,高高举起,就好像她此生的事都做完了,一路昂首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大声道:“我去也!”

  忽有烈风灌殿,遥遥吹展她手中衣布,众人皆于此时看清她书下的血字——

  新芒携雾掩清辉,冷月何处诉屈冤。

  风临心中巨震,满殿众人亦如雷击,登时呜咽不能止。

  恰有人疾入皇陵,远远地看不清是谁。陈雪鸣高举衣布,立时踏出殿直向外走去。风临霎时转头看去,见陈雪鸣持布下阶,大步而去,走时,折去一枝孝陵梅枝。

  身影渐渐在道上变小,白色衣布也化为一缕飘摇的线。引去来者的目光。

  慕归雨走出殿,站在阶上对她遥遥行礼:“送雪鸣。”

  远远地,风临看到那人抬手摇了摇手中的梅枝。

  回首内望,画像上人柔目注视她,风临僵硬回身,忽浑身剧痛。

  从前来到姐姐面前,风临都是有很多话说的,无论是她生前还是死后。可是今天风临站在她面前,却第一次沉默。

  画像上的人眉眼仍是昔年模样,匆匆数年逝去,望着她的眸,风临恍惚间真觉得岁月是一晃而过。长姐仍是昨日二十岁的东宫储君,某瞬她似也回到过去,可身上阵阵裂肉的疼痛提醒她,她已不是那年的风临了。

  画内岁月停留在宣文十六年,画外却是,宣文二十四年。

  八年,到底还是过了。

  风临胸内一阵钻心剧痛,不待张口,一股血便从口鼻间淌出。

  “啊!”“殿下呕血了!”四周一片惊呼声响起,不少人起身而来,忙忙围着风临。慕归雨也赶来,关切之际有意提高声调:“殿下感怀长姐,竟伤心至此!”

  混乱间,一只手探了过来。这手像做活的手,略粗糙,但指甲干净指节健长,其掌中拿着一方素白棉手帕,帕子小角上绣着一朵白梅,正对着她。风临在低头捂着口鼻,血滴顺着指缝滴下来,这只手没躲,任由血滴落在拇指上,一路滑洇至帕中。

  风临抬头,看到一张俊秀含笑的脸,眉若青竹,目澄如镜,容色如春,神态怀慈。

  一个陌生青年。

  “殿下,擦一擦血吧。”他轻轻说。

  听到声音这刻风临目光忽变,仰面笔直凝视他,抬起沾满血的手移至他掌中,拿起棉帕,缓慢擦向口鼻的血,转脸看向慕归雨:“你的人?”

  “不,是殿下的人。”

  随着她话音落,青年行礼:“小人楚兰亭,字志清,泰王府出身,宣文十二年至十六年间东宫典膳郎。见过殿下。”

  竟是东宫典膳局的,风临微愕。身为皇室中人,风临最清楚典膳之地的紧要,尤其是供应储君吃用的东宫典膳局,更是重中之重,风继从前对此等事极为留意,故而出身于东宫典膳的,必为风继信得过、用得住的人。

  风临缓和了态度:“请起。”心内疑惑慕归雨为何要把这个人引给自己,但此时不便相问。

  大殿中哭声阵阵,慕归雨过分冷静的话音尤为突兀:“时辰差不多了,殿下该走了。再晚,羽林军就要到了。”

  “这个楚兰亭,您也带走吧。”

  -

  南皇城,栖梧宫内,几只南归燕停在琉璃瓦上,歪头看向庭下,一个穿着云水蓝长袍的少年正往主殿走去。

  殿内书房,子南玉正提笔在锦轴上书写,文雁在一旁研磨。好不容易写完最后一字,放下笔,盖上凤印,子南玉拿着凤印微喘口气,突然毫无预兆咳出一口血来。

  “殿下!”“父亲!”

  血点溅在锦轴上,顷刻便洇进去,子南玉望着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好不容易写完的……唉。”

  风依云刚一进来就见这幅景象,慌忙跑来,急声吩咐人请徐太医,后对他道:“父亲昨晚精神本就不好,怎么还劳累自己!”

  子南玉拿帕子拭唇,哑声道:“我想亲自写给你姐姐与徽仪的赐婚懿旨,不让人轻看了他,可没想到,咳咳……没想到我已没用至此,连几百字都写不得了。”

  “父亲……”风依云难过地唤他。

  “罢了罢了……”子南玉越说气越虚,缓了很久才道,“我那枚凤冠上的顶珠,原是作聘礼的,只是后来退了回来……文雁,你明日与尚宫亲自去一趟王府,把它还给徽仪,物归原主。”

  “就说是吾的意思,务必声势浩大地送到他手中,让全华京都知道,子徽仪不是被夺来掠去的战利品,而是栖梧宫与定安王府认定的正夫,任何人都不能轻视他,吾也不允许任何人拿他做谈资。”

  子南玉狠咳了许久,咽下口中血沫,沙哑道:“听闻京中有几家公子对他多有议论,也好,这次便拿他们杀鸡儆猴。你们带吾的口谕去,只道是为吾祈福,让他们抄清心养德经百遍。”

  “若……咳咳!”他艰难道,“若再让吾听闻他们有半点轻慢之言,便不是抄经这么简单了。”

  “我们必然办妥!殿下快缓一缓。”文雁焦急递上参茶,又派人去催请徐太医。风依云心疼地给他换了新帕子,将原有的拿在手中,悄悄展开,看到上面血迹时几度哽咽。

  他悄悄将帕子藏在袖中,抬眼微红,低声道:“我真不明白,父亲您如此憔悴,为何还为那个人操心,为何还把他赐给姐姐……”

  子南玉看他道:“依云,你还太小,不知道有太多事是人不得已。那年的事我们各有难处,我真不愿看那孩子就这样与你们各散人海……人是经不起错过的。”

  风依云还欲再说什么,但徐太医来了,他便止了话头忙忙去接人。

  把脉时,徐太医瞧着子南玉咳血的样子暗暗心悸。

  无论何种病因,吐血都是短命相。

  何况皇夫多年久病,又终日压抑,心力交瘁,到了今时,纵使尽天下奇珍异宝,她也回天乏术。如此情况,还瞒着陛下,她岂能不担惊受怕。

  徐太医正发愁地把脉,外头忽有宫人入内,行礼后悄悄点头,子南玉给了儿子一个眼神,风依云立刻起身带着徐太医离去。

  遣退闲杂人等,文雁随即将人带入,子南玉对来者唤道:“常内给事。”

  常绍杰随声作揖,恭敬低语:“殿下,事都办妥了。”

  “好……咳咳……”子南玉拿帕子捂嘴,缓了会儿才继续道,“后续一应事宜,都与皇子交接。”

  常绍杰道:“是。”

  “司房的人可还懂事?”

  常绍杰压低声音:“殿下放心,把家人住处摆出来,她们没有不懂事的。定安王殿下挨完仍能行走,只是八十杖太多,她们也不好留手得太明显,到底还是伤着了。定安王走时,吐了几口血,奴不敢不告诉您。”

  “吐血?”子南玉猛地抬头,睁大眼睛,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无半点血色。

  “怎么会……她还这么小……”子南玉霎时心焦,肺腑忧痛,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外头文雁匆匆入内:“殿下,宫人瞧见陛下的仪仗往这来了。”

  子南玉镇定点点头,勉强收拾心绪道:“文雁你带常内给事从西门离开。”

  待武皇踏进栖梧宫内,立如飓风席卷大殿,气氛陡然阴冷。不知从何时起,她踏进栖梧宫的理由只有争吵。

  “你成心与朕作对是么?”一进来,她也不顾有没有旁人在,直接开口质问。

  子南玉面容憔悴,却毫不示弱,站起身道:“这桩赐婚,于情于理,你都挑不出我半分错处。”

  “没错处,哈哈!”武皇表情已很可怖,“那是朕下旨赐的婚,你敢不知会便擅作主张,还把人赐给风临!”

  子南玉毫不相让:“徽仪原本就是风临的人,平生波折是某些人无耻,我而今不过是把这份姻缘还给他们。”

  武皇怒目圆睁,狠指他道:“你说谁无耻?!说清楚!”

  子南玉咳道:“无耻者自然心中有数。”

  “子南玉!”

  “风孝德!你少与我呵斥!”他突然吼她的字,反令她一愣。

  只见子南玉冷面怒目道:“这些年桩桩件件,何时轮到你来质问我?夫妻二十多年,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可你扪心自问,你有几处对得起我!”

  “八十杖!”他咬牙,“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想活活打死她!”

  武皇吼道:“那她死了吗?!”

  子南玉猛地瞪目,突然声调平静得诡异:“你别逼我。”

  “逼你又怎样,你想做什么?!”武皇压不住这股爆火,狠狠拍向一旁桌子,将杯盏震得狂响。“你这狂夫模样,信不信朕废了你!”

  没想到子南玉一反常态,竟冷声道:“废我,你试试看。”

  子南玉道:“你似乎忘了我的出身,也忘了我掌了二十八年的凤玺。过去是我忍让低从,才让你如此轻视,而今你且试试。你今朝拟旨,明日我便让你六宫无人可立。”

  武皇骤然瞪大双目,甚至于此时产生了一丝荒谬,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子南玉口中说出来的!

  “皇夫,亏你敢当着朕面说这些话。”她皮笑肉不笑道,“仗着朕看重你、在意你,就真敢狂妄至此?”

  子南玉惨淡笑道:“太好笑了,不知的还以为你多情大爱。”

  武皇脸色陡变,竟许久也未能说出话来。半晌,她狠狠扭头,丢下一句:“你别后悔。”挥袖而去。

  及出栖梧宫,将上龙辇,武皇突然眼前晕眩,差点一脚踩空,被人扶坐在辇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此时心凉如冰,她未想与丈夫走到如此境地,万般悲哀下,她急切地想寻求一点安慰,去什么地方取取暖,好缓一缓快被冻僵的心。

  梁佑元问道:“陛下,我们往哪处去?”

  “去惠兰宫。”

  -

  惠兰宫内,小书房中,风和正临摹字帖,听着一旁心腹的汇报。

  她一边写,一边缓缓道:“嗯,闹得好。但她们要废子立刘,不好。”

  “王傅叫我们坐山观虎斗,可也不能事事任之。”风和停下笔,拿起写完的字看了看,轻描淡写道,“他想做皇夫?”

  风和笑笑,将手中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

  “是时候把吕昭仪的事爆出去了。”

  此时宫门外响起宫人的通传声:“陛下到——”

  声音响起瞬间,风和转头变出一副笑颜,稚嫩可爱地露出两个梨涡,跑着应了出去,脆生生地叫道:“母皇!”

  -

  下午,在风临走后,慕归雨赶着消息传开之前,将刘达意约到孝陵附近,称有要密相告。将人诓骗来后,设计半骗半拉将人带至孝陵,正赶上羽林军到达,二人一齐被瞧个正着。

  消息当日传回紫宸殿,传为:刘达意与慕归雨亦在孝陵哭陵。

  羽林军抵达孝陵抓人之时,东宫旧属都纷纷高呼冤屈,并当着众人面,宣称先太女遇刺一案另有隐情。

  在慕归雨的集聚煽动下,哭陵一事不到傍晚便在华京疯狂传开,成为惊闻之一。

  而在场的刘达意亦闻得此事,心思巨动,立刻生出将先太女遇刺一事与飞骑营军饷大案牵连的念头,回去立即着人去办。

  同日下午,武皇三司会审的旨意也传到法司。

  -

  京中各处潮涌激烈,相府亦不可能错过这热闹。

  在皇夫懿旨到达之后,子丞相立刻召集所有属下,肃声道:“还等什么,懿旨一下,我们便再没遮掩的必要了!通知府内所有僚属,从今日起,调转风向!”

  她声沉如雷,手指狠狠点在桌面:“务必要把缙王咬死在这场风波!”

  子敏文此时悄上前来,压着声音略有着急:“母亲,那我们要不要去把清华接回来?”

  子丞相慢慢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要接你去接吧。”

  说完子丞相再不理会她,大步走向僚属,厉声道:“萧西的人到了没有?好,快去准备。今天去紫宸殿狂吠的人都有谁?名字呈过来。敢说废我兄长,立刻拟文弹劾,我要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

  自孝陵回府的路,白青季等人走得极慢。

  这一通杖打下来怕是伤了肺腑,风临一路受不得半点颠簸,稍一晃动就唇角溢血。白青季看得惊心,自己先快马把楚什么亭送回去,然后把秋医官急赶着带过来,在车上就开始急施诊治,好歹止住了血势,又给后背的伤处做了处理。

  一通折腾完就到了傍晚,包扎完再往回走没多久,天就尽黑了。

  行到一半秋怀慈急赶着回去熬药,先行离开,车内又只剩风临在车座上蜷缩着。

  她此时疼劲上来,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把头靠在角落,煎熬间,四周全是他淡淡的香气。伤处很疼,头好像麻了,恍恍惚惚间风临听见外头有吆喝的声音,仔细去辨,才听清是:“芝麻——肉饼——新鲜的芝麻肉饼嘞——”

  到街上了?

  风临费力抬手,敲了敲车窗,立刻传来白青季的声音:“殿下什么吩咐?”

  风临有些神志不清道:“去称两斤芝麻肉饼回去。”她想带点给徽仪和平康寒江吃。

  白青季应了声刚要勒马去食铺,又听见她说:“等等,还是十斤吧,多带点回去,你和墨恒都爱吃。记得要刚出炉的。”

  霎时间白青季的胳膊就僵住了,而其后方的乐柏,也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变了脸色,整张脸都灰白起来,死死抿咬着嘴唇,在她发髻上,一枚银簪冷光刺目。

  车外突来的安静像提醒了风临什么,恍惚之中,她懊悔地叹一声,胸内血气翻涌,半咳着道:“吾忘了,是吾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她呢喃着,蜷缩靠在座位上的黑兽皮上,将头深深埋在里面,搜寻着那里残存的香气,就像在寻找慰藉。

  鼻尖抵在淡薄余香中,风临在心中低语:我得洗个澡,还得换身衣服……刑司的气味不好,沾在身上,他闻到了,也许会多想。

  他今天过得怎样,他有没有看医官?药可都吃了?

  他吃药是从不说苦的,可我每次都给他备蜜饯。今天走前备了盘蜜牙梨条,平康有给他吗,他有吃吗?

  白天他还哭了吗,吃饭了吗,闹着要走了吗?

  他现在在干什么?

  我想见他了。

  蜷缩在车中,风临流着冷汗,悄声低语:“快点回去吧……”

  突然间车马急停,风临猝然被晃一下,咬牙闷哼一声。外头立刻响起白青季的骂声:“车在行着你们也敢扑上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冲撞,他妈的找死吗?!”

  车外传来细碎啜泣声,还有妇人强撑着发出的恳求:“我们、小民、小民想见亲王,官人行行好,让我们见见亲王吧……”

  “怎么回事……”风临手扣抓住车壁,艰难直起身往外走。一探出车门,就看见白青季和几个属下勒马怒视,而在车马的前方,有三个粗布衣的人跪在道中间,神色畏惧,但身子却一动不动。

  一见风临露面,其中一农妇立刻眼睛放光,就像看到什么救命稻草,急急跪行上前,在高大骏马前不住地发抖,却仍不退缩,深吸一口气,哐地就冲风临磕头!

  风临诧异:“你这是做什么?”白青季暗骂一句,立刻跳下马把人薅起来。

  那农妇这一下磕得实在,额前显出大块红色,也不知疼得还是当真委屈,再抬头时她眼眶已有泪在打转。

  被人揪起来也不罢休,她又拼命地跪在地上,身后两个人跟着跪上前来,还没张口就哭出声来。

  那妇人道:“亲王,我们是萧西的农户,被逼得没法子来到这里,想讨个活路。我听说在北边的时候,您给了那的人一场公道。今天我跪在您的面前,求您!也给我们一份公道吧!”

  “缙王霸田植柿,我们快活不下去了!!”

  她们沙哑哀求,声音切切。而在这三个衣衫陈旧的农人跪地的刹那,风临生出怜悯之心的同时眼神却渐渐冷了起来——他们怎会认得孤的车驾?

  “青季,搜身后带走。孤要问清楚,是谁指使他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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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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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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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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