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门案发生一周后,皇族、藤原氏以及阴阳寮进行几番拉扯,才终于定下这样的决断。
那天御门九损耗太过,这几天他一直都待在御赐安置的宅子里静养,得知阴阳寮掌权的上三家只是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半点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之后,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藤原势力膨胀,连皇室也难以掠其锋芒,他庇护阴阳寮,一来是想收服,二来是想借此来打动其他尚在摇摆中的观望者。
上三家中琉生寺原本就与藤原有牵扯,不空院似乎也早早站了队,如今,只剩下名声最盛的安倍毫无动作,然而,按照安倍的行事风格,藤原这次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不过,这些都与御门九没多大关系,他之所以分出心神来思考当前的政治形势,也只是为报仇寻找可趁之机。
静养这段时间内,他以溯洄阵中看到的散乱画面为切入点,反复琢磨,最终以其中的人形怪物为突破点,确定它们是被制造出来的傀儡容器,笃定御门宅的惨案是人为,关于嫌疑人,心中也初步锁定了几个小家族,以及……确定凶手不空院。
“咳、咳咳咳,”御门九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他抬手抿下两口茶水,将喉间泛起的血腥气强压下去,余光不经意间,正好扫到了步伐匆匆似乎有要事禀报的下人。
“不见,你让他回去罢,”御门九垂眸,神色恹恹,语气冷硬,接着的话却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冷漠,“他自己还有伤,如果想要糟践自己,不必在我面前。”
下人闻言,犹豫了一瞬,还是转告了不空院次夏的话:“御门大人,次夏公子已经离开了,他托我转告您,既然无法挽回,他会偿还的。”
“偿还?!”御门九的神色陡然阴郁了下来,眼前似乎又看见了御门宅的废墟,他闭了闭眼睛,把心神从那日的惨象中捞出来,语气仍旧冷淡,“不需要。”
不空院是凶手之一,这是不空院次夏帮他确定的事实。
那日昏厥醒来后,不空院次夏跪在床边,颤抖着满是悔恨的交代了自己故意拖延时间的行为——不空院家以他母亲做筹码,威胁他想办法在远征任务里做点手脚,最好让任务不能完成,理由是不希望御门九带队的远征任务继续评优,想要打击他在年轻一辈里面的声势。
不空院次夏幼年时没少受到不空院的内部迫害,直到后来跟在御门九开发了其他方面的玄学天赋,待遇才稍微好了一些,但那也是相对而言,他仍旧不受以召唤术闻名的不空院的待见,所以一开始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可是对方拿捏着他母亲的性命。
在这个人命不金贵的世道,女子的性命更廉价,更别说,母亲还是不空院家主的妾,即使御门九愿意帮他,却无法也不能去对别人的妾做什么。
“就这一次,”当时他想,“如果有第二次,那就玉石俱焚罢。”
不空院次夏权衡良久,最终决定自伤拖慢任务进度,影响御门九的效率——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无关痛痒的干扰了。
然而,仅此一次妥协,造成的便是无法挽回的结果。
御门九理解不空院次夏的难处与选择,甚至严格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他不会迁怒的仇恨他,可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再者,按不空院的行事风格,若是不空院次夏仍旧与他来往过密,难保不会又被逼迫,索性不见,对谁都好。
上辈子他亲缘关系单薄,看多了的都是别人的纠葛,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就这样吧,”御门九心想,“这样我也不必束手手脚。”
于是,接下来一个多月,御门九维持着被打击到颓唐的虚弱表象,明面上一直待在宅子里自闭静养,暗中则使用各种手段收集那种容器傀儡的相关线索。
如果他推测的方向没错,傀儡容器应该是擅长召唤术的不空院私底下研发人造式神,威力客观,但大约制造渠道和威力还不稳定,仍旧处于研发阶段。
当权者,尤其是藤原这样谋篡的当权者,最忌讳手底下的依附有自己的小动作,更别说不空院是玄术界的人。
常世对于玄术界本来就有无法消融的戒备与敬畏,如果藤原发现不空院私底下的研究,又会怎么想——看藤原孜孜不倦的拉拢武将家族就知道,他们十分清楚这世道“拳头就是权力”的规则,强大武器的制造权与使用权被握在他人手中,这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彡彡訁凊
不空院敢毁了御门,御门九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不使他一族倾覆,怎么对得起燃成灰烬的焦土。
他的调查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眉目,逻辑链也能串联起来,只不过到底缺少决定性的直观证据,不空院若是垂死挣扎,还有概率逃脱……所以,要怎么弄到直观证据呢?
“谁?”
窗沿处的廊上屋檐传来稀碎的瓦片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经过了,接着,“砰”,门外传来重物坠地声,血腥味飞速的蔓延开,御门九收敛心神,警戒着走向拉门。
宅子里巡守的下人也被惊动了,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御门九停在门内,动作微顿,紧接着“唰”一下拉开门。
“?!”
他猝然睁大了眼睛,眸中映出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的人。
不空院次夏半边身子被血浸透,脸色雪白,眼睛紧闭,如同死了一般躺在地上,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旧掩在怀里,似乎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御门九心中浮出了一个猜想。
他的唇角死死抿直,舌尖抵着牙齿,传递出撕扯的疼痛。
半晌,宅子内被惊动的下人们散去,御门九关上门,确认他们信了自己的敷衍,没在外面窥探,这才撩开床榻边的围帐,露出躺在里面的不空院次夏。
他的神色复杂,目光长久的停留在不空院次夏近乎被废掉的右手,最后伸手结印,为他治疗。
直到半夜,耗费大量符咒以及半数灵力,御门九才勉强保住了不空院次夏的手,没让他真的废掉。
他似乎是被某种极其霸道锋利的武器攻击,浑身都是锐器造成的伤口,右臂骨头内甚至还残留着那件武器断裂在里面的一部分,那些残留散发着邪性的锐气,不断摧残手臂的经脉,被数道结界与收敛气息的符咒牢牢包裹,才没有继续造成伤害。
御门九将伤口处理完毕,正琢磨着怎么在保护他的臂骨的同时取出残留,不空院次夏就醒了。
正对上床边御门九的黑眸,不空院次夏似乎惊了一下,他逃避似的撇开脸不去看御门九,血肉模糊的右手却颤巍巍的抬起来,递上一直被他掩在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只残破的旧荷包。
御门九却近乎失态的站起来,一把将那个荷包夺了过来。
做荷包的人很珍视这个荷包,不仅料子用的顶好、这么多年过去也仍旧没有完全朽蚀,其上的“御”字绣样即使被血污浸透,也没有起多少绣线断裂的线头。
绝不会错,这是御门织世的荷包。
——“御”是御门九才学会写字时,由于摆脱不了多年行楷的连笔习惯,写出的极其飘逸潦草的字,却被御门织世宝贝似收起来,花费心力描摹成绣样,制成荷包时时随身携带,在这个世界上,仅此一份。
“对不起,”不空院次夏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嘶哑,以及重伤后的气短,满是愧疚,“我混进结界,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被二道守卫的式神发现,我打不过他,只能在惊起更多人之前,拼命顺走那地方的一个物件给你……九,你可以不再信我,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不空院真的为了对付你,准备了很多……”
“那地方,在哪?”
不空院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缓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御门九刚刚开口了。害怕看见被厌恶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的觑向床边的人,却不期然对上了对方直勾勾的视线。
他的眼睛里像是蕴了团正在化开的墨,翻涌的克制,却愈发让人心惊胆颤:“你在哪,拿到这个的?”
“……”不空院次夏咽了一口唾沫,“不空院族地里的禁地。”
阴阳寮上三家之所以是上三家,不止取决于家族实力、势力,更有他们祖辈传下来荫蔽,例如安倍家收服的无数妖鬼式神,琉生寺的绝对结界;不空院的,就是族地内禁地中镇压着的妖物。
“禁地,”御门九眯了眯眼睛,语气危险,“确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被不空院信任了,且外界也不会怀疑,即使怀疑了,没有足够的理由与筹码之前,轻易不会被打开或者允许进入。”
“九,我进去了……”不空院次夏闻言,一怔,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被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不是,又拖你后腿了……”
御门九睨了垂头掩饰神色的不空院次夏一眼,视线在他几乎将被子攥破的左手处停留片刻,垂眸,叹了一口气:“次夏,你知道的,你没必要这样。”
“可是我有必要,比起失去你,我宁愿把命都赔给你!”
愧疚能将人折磨疯,不空院次夏宁愿御门九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也不愿意他只是平淡的远离他,一言不发。
“12年,你占据我现有生命的一半还多,我知道,一直都是我自顾自的黏上去,但是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从你身边退开,即使你不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的命,也不需要你给我卖命。”御门九皱眉,决定不和陷入执念的人纠缠,“就算你打草惊蛇了,短时间内不空院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是不会转移地点的,他们只会加强警戒与守卫,在这期间,我必须要去闯一次禁地。”
“我和你一起!”被拒绝之前,不空院次夏说出了更多的理由,“再怎么说我也是不空院家的庶子,对它的了解比九深刻,而且,我还进去过一次,关于禁地的结界、守卫,即使有所更改,但是不可能全改,必然能派上用场。”
“母亲确实还在不空院,”他的声音变轻,像是不愿意提及,但是却固执的逼迫自己说完,“但是,我已经……一次了,所以,这次我只为了自己,对,只为我自己。”
“……”到底是自己当成弟子、朋友教导交往许多年的人,御门九的视线触及他半瘫的右手,沉默片刻,心软了,“我们的时间只有半个月。”
听出他的容许,不空院次夏猛地抬头,有些惊喜,飞快的保证:“九,这次,我会豁出命去帮你。”
御门九没好气:“你先好了再说吧!”
然而,直到行动当夜,不空院次夏的右手也没有好,残留在手臂中的半截武器完全和他的骨头融在了一起,贸然取出,只会真的废了他的右手,只能先暂且封着,等事情了了再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淡化锐气。
月黑风高,御门九跟在不空院次夏身后,在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下,穿梭在各种机关中,趁着巡守的间隙险而又险的避开增加了近乎一倍的守卫,顺利潜入了不空院族地内部,悄无声息靠近了禁地结界。
上次不空院次夏是从结界入口处混入、从另外一侧靠着局部解阵溜出来的,这次,再从入口混进去已经不现实了,御门九稍作沉吟,便决定直接从上次解阵的地方再进去。
他的符阵自然比不空院次夏更强,不消片刻便已经进入了结界,然后迅速解决掉守卫的式神,深入腹地。
禁地深处,确实有一幢建筑,布满了各类术式阵法,一看里面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荷包就是不空院次夏从里面带出来。
御门九在外围观察片刻,心里有底了,顺着一道术式缝隙,和不空院次夏钻了进去。
只不过,不空院也不是吃素的,大约一刻钟后,他们发现了入侵,立即开始了训练有素的围剿。
在里面,御门九确实见到了许多启用未启用以及半成品的式神傀儡,也知道了那个荷包为什么会在里面,因为,他看见了一具几乎完全照着自家母亲做成的傀儡,衣服配饰,皆是当日御门织世失踪时所穿。
这已经是明示了,母亲也是为不空院所害。
面对那个一边温婉唤他“小九”,一边杀招密布的式神傀儡,御门九没有任何迷惑与迟疑,直接解决了它,随后,更多的式神傀儡围了过来,他们被包围了。
也正是在这时,御门九察觉了这次围攻而来的傀儡与之前的不同。他们更灵活,反应也更快,甚至有几个还有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几乎与真人无异。
“不,”御门九堪堪收回祭出的兑隙,照面之间手腕微悬弓尾轻挑,击飞了近身的一只傀儡的佩刀,“这个出招习惯……是长武?!”
长武等人是御门九进阴阳寮之后出任务是遇到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偏远村落出来的有天赋的孩子,因为天赋被常人所不容。
御门九询问他们的意见之后将他们带进阴阳寮,安排成最微末的生徒,一边系统的学习基础文化知识,一边教一些浅薄的玄术常识,那次远征之前他们还来向他展示掌握的新招,仰着小脸要夸奖。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神色沉了下来,动作不可避免的束滞,被侧后方另外一具格外高大的傀儡趁虚而出,一刀刺来,眼看就要见红。
“九,小心!”不空院次夏当下就要扑过去劈散那句傀儡,却不想被飞来的符咒挡了一瞬:“次夏,退过来!”
御门九替傀儡挡掉不空院次夏的攻击,同时横弓抵住对方的突刺,巧劲一荡,退开了攻击。
“九,你怎么……”触及到御门九可怖的神色与逐渐攀升的气势,不空院次夏慢慢收了声。
蝶刺,如同蝴蝶翩迁一般轻盈,一触即分之下却永远例无虚发——御门高人的成名技。
“因为,”御门九压下胸腔中翻滚爆烈的愤怒,几乎是咀嚼着从齿间逼出这句话,“那是,我父亲,他们,是长武、平服、举和西下森。”
随着名字的报出,不空院次夏缓缓瞪大了眼睛,震惊失声:“怎么会?!”
傀儡本该是无知无觉受人操控的,然而那具格外高大的傀儡闻言,手中的刀刃肉眼可见的一滞,接着才重新摆出起手式。
“真不错啊,”夸奖声中,一个结界升起,将一众傀儡连带着御门九二人关在里面,不空院家的嫡子、下任家主,笑眯眯的出现在结界外,装模作样的感叹,“真不愧是御门啊~”
“御门高人在魂魄有破损的情况下被驯服这么久,还保有自我意识,而你,御门九,居然一个照面就识别出来,真是优越的感知啊!我还想看父子究竟谁先干掉谁呐。”
“你……”死了。
“等等我死了御门高人和这些小东西可是肯定会魂飞魄散的不信你自己试试!”正对上粲然的金眸,不空院少主连想都来不及,条件反射般的开口打断,一口气撂出全部狠话,就怕自己慢了一秒小命凉了。
他看着御门九转动非人的黄金色瞳孔,将视线集中在御门高人身上似乎是在辨别真假,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脊背以及头皮上密密麻麻涌出的冷汗与颤栗——那一瞬间极致森寒的杀机,真是,太险了。
“高,杀了他!”不空院少主当即下令。
高大的傀儡全身一绷,紧接着山一般的朝着御门九冲锋而去,然而傀儡的眼睛里,确实全然的不愿与挣扎,即使神思混沌不明,他的本能也在叫嚣着不能伤害面前的人。
“九,我来!”不空院次夏脸色难看,说着一步跨到御门九身前,同时抬手搭上御门九的肩膀,似乎是想要把他推到身后去。
“不用……唔!”
“砰!”
“铛!”
御门九的拒绝尚未说完,一声闷哼和重物被击飞砸出去的声响便几乎同时响起,接着,才是弓刃相撞的金鸣之声。
荡起的灰尘很快消散,结界中央,御门九半跪着,用弓抵住傀儡的劈斩,整个人绷紧如一道弦,原本在他身边的不空院次夏撞碎数排置物架,狠狠砸在结界上,此刻正一边用右手擦去口角溢出的鲜血,一边缓缓站起来。
“九,你反应真快。”不空院次夏按着崎岖的胸腔,回想着那一瞬间御门九面对他的背刺,一瞬间露出来的茫然神色,心脏要命的疼,“真疼,好疼啊,心脏被断裂的骨头刺伤了么?”
然而,御门九只会比他更疼。
他的额角鼓涨,跳的飞快,瞳孔更是极速的收缩扩张,耳膜一片嗡鸣,视线模糊成全然的色块,浑身上下的感知像是一颗曼妥思薄荷糖,被塞进了摇了几百下的可乐。
剧烈尖锐的痛感如同水进入海绵,摧枯拉朽的占领所有。而一切的原点,都来自后颈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孜孜不倦的凿开他的骨头缝钻进骨髓一般的触感。
事实上,御门九感觉的没有错,确实有尺长的尖锥,顶上压着一个繁复到极致的阵印,一寸一寸钻开皮肤,碾过血肉,从脊骨凿出的的裂缝中厘厘钉入他的身体。
血先是溢出来,然后溅开,带着稠丽的黏腻感,像是某种花朵被彻底揉烂碾碎后挤出来的汁,沾得到处都是。
极短的瞬间内,御门九蓄力强势一顶,将傀儡劈斩的刀刃抵开半寸,再顺势卸力向侧边一滚,摆脱了双方的僵持。
然而已经晚了,锥钉全部没入身体,只余鲜红的阵印在烙在苍白的皮肤上,活物般扭动扩张,如同熔铁侵蚀积雪,熔断御门九身体内每一条运行灵力的经脉,掠夺所有灵力。
太痛了,痛到他以为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那东西搅碎了。
“噗!”
御门九压制不住的喷出一口血,握弓的手用力到指尖充血涨红,手背更是青筋暴起,整个人无法控制的痉挛着轻颤,但他却仍旧撑着弓,像石缝中的新竹,缓慢但不容拒绝的站了起来。
“?!”不空院家的嫡庶不约而同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几乎失语。
那东西虽然不是他们有实力能看穿的,但是一个近距离接触过、一个更是为了背刺的计划而亲自将其封藏在手臂中过,自然明白其霸道恐怖的威力,也就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还能强撑着站起来。
但无法理解也好,不敢置信也罢,御门九确实站起来了,甚至他的神情,也因为在极致克制伤势与痛楚而更显出冰石一般的冷冽来。
不空院少主再次下令傀儡们攻击,然而这次,“高”却僵在原地,浑身上下盈满蓄势待发的力量,却半晌没动过一步。
不空院少主直觉“高”大概要失控了,赶紧让随身护卫的术师们出手,尽快拿下御门九。
御门九已经调用不了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灵力了,但是他随身有许多符咒与器具,用来应付傀儡绰绰有余,对付术师们的围攻就显得狼狈了。不少威力强大的符咒都需要灵力触发,一时间,他被逼的节节败退,好几次都差点被生擒。
不空院少主也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还这么难搞,等了一刻钟实在没耐心了,抬手召出一个式神驱入结界。
艰难维持的平衡被打破,御门九被术师们牵制,面对袭来的式神,一时间除了分心驱使几张作用不大的符咒阻拦,再无力去接上什么有效的后招,眼看着就要被式神吐出的毒液沾上。
与此同时,“高”也终于再次动起来了,高大威猛的身躯奇异的敏捷,抢在所有招数落下之前,稳稳拦在了御门九身前,为他挡下所有伤害,一如曾经他为他拦住众多不怀好意的窥伺。
“父亲!”御门九染血的睫毛颤了颤,陷入疲惫与麻木的冰冷神情稍退,露出鲜活的恐惧。
残缺的魂魄承受过分超出的打击,更加破碎,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了,却还是露出了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心疼神情,词不达意的固执:“九,痛……护…”
最终,碎无可碎的残魂彻底消散,傀儡躯体也在众多集中的攻击中彻底崩溃,被内里失控的驱动灵力撑爆,散落一地。
爆炸的威势并未散开,关键时候琉生寺的绝对结界展开,阻隔消弭了大部分冲击。
随着琉生寺到来的,还有阴阳寮的现任寮头,安倍吉昌,以及不空院家主。
现场一片狼藉,傀儡的自爆有效清除了大部分直观证据,剩下的痕迹作用不大。
不空院家主隐晦打量了一遍全场,胡子掩盖下的嘴角勾起一点满意的弧度,紧接着,就被他控制着变成了痛心疾首的悲愤,开始声声泣血的控诉:“御门家的小辈,你欺人太甚!”
一番唱念俱佳的演绎,以及琉生寺若有似无的帮衬,这次事件便被定性为御门九擅闯不空院族地,妄图加害不空院。更甚至由于众人来时正好看到傀儡护佑在御门九身前,这些人形傀儡也被推到了他的头上,毕竟,他本来就擅长一些稀奇古怪的术,不是么?
安倍吉昌平静的听完不空院的控诉,只在不空院愤愤的指责御门九驱使傀儡时抬眼睨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淡且清凉,像是早就看透了所有,不空院一惊,以为要不好了,谁知对方只是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傀儡一事并无确凿证据,不空院大人,慎言!”
不空院细品这句话,一时之间也不确定安倍是否知道所有,不过他倒是能感觉出来——他不会回护御门九,这样就够了。
想到前些年安倍晴明对于御门明目张胆的偏爱,不空院心中生出一丝得意的窃喜:“之前姿态摆的那么高,现在不也开始忌惮御门九了?晴明啊晴明,这世上的圣人,到底只有你一个。”
接着,他又想到,他们按着那位大人的计划,协力铺垫了几年,才有了眼前的局面,心情便一下子恶劣起来了。
不空院看向御门九。
狼狈不堪的少年天才定定的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傀儡残骸,浑身散发着失魂落魄的气息,没分出半点眼神给这边的诬害。
他所预想的怒不可遏和歇斯底里一个都没看到,蓦然,不空院有一种自己是跳梁小丑的错觉,他和琉生寺对视了一眼,明白对方也是相同的感受。
这不行,要彻底折断御门九的骄傲,这是大人给他们的硬性任务。
于是,不空院以维护不空院尊严为由,要求责罚御门九。
安倍吉昌皱眉,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了责罚内容——杖责十棍。
他有些怔愣,按御门九所犯,被投牢问罪都不意外,不空院更是有优先处置的权力,结果,只是这样么?
不过没有时间让他细想下去,快到天明了,安倍吉昌需要进宫禀明今晚发生的一切,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他去,总归好过去的人是不空院或着琉生寺。
“等这一切过去,我一定会好好补偿那孩子。”
临走前,安倍吉昌看了一眼浑身浴血但仍身姿清俊如剑的少年,这么想。
碍事的人被支走,御门九被不空院的家仆带出禁地,粗暴的按在中堂前庭院内,接受那十杖。
十杖,并不是多么严重的惩罚,无论谁来说,都会感叹不空院的仁慈,然而对于失去灵力护体、身体格外脆弱的御门九来说,这十杖就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了。
第四杖,御门九身上洇出新的血迹;第六杖,那血染在杖责的木棍上,带出皮开肉绽的黏腻水声;第九杖,血漫出一大片,行刑的人看着手底下闭眼毫无反应的身体,几乎要以为那是具尸体;终于,最后一杖落下,行刑人飞快挪开棍子,死死盯着仍旧闭着眼睛的人。
他的脸雪白,溅上了一些血点,像被捣碎的染血梨花,透出破碎的凄艳。
就在行刑人犹豫着要不要去试探他的气息时,被浓稠的血液黏住的羽睫轻轻抖了一下,接着艰难的缓慢张开,露出下面有些涣散的黑瞳。
不知为何,行刑人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松到底,就被对方陡然爆发的凌厉气势镇住,呆在原地。
御门九抬头,死死盯着隐没在不空院中堂上位的那个身影,目光如炬。
对方穿着家主制式的衣服,没有半点被揪出来的恐慌,无所谓的任他看着,甚至还心情颇好的露出一个微笑来,一字一句无声道:“御门九,你是我的。”
居然被个半死不活的小崽子给震住,不空院心下恼怒,皮笑肉不笑的挪了两步,挡住御门九的视线:“御门九,人老了惯来心软,你求我两句,我差人把你抬回去。”
“不过,御赐的宅邸你这会估计是不能去了,御门宅正在重建,”不空院嫡子接话,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不空院在城南还有一座宅子,虽说是专门养妾室的,但养你……”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御门九视线被挡之后就垂眸收敛了气势,理都不理他,兀自撑着身体,试图起身,衬得他在一旁像是上蹿下跳的丑角。
明眼人谁都看出来御门九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空院次夏下意识往前两步,想要过去扶他。
“次夏,”不空院家主瞥了庶子一眼,“这次你立了功,使不空院免受小人所害,做得好,族地的巡守我决意交给你,去找你二叔先熟悉情况吧。”
这是逼他选择。不空院次夏看向御门九,发现对方对此无动于衷,他顿了顿,应命:“是。”没关系,等我足够强大了,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的,九,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终于,天亮了太阳却没有如约升起。
御门九用弓身撑住身体,从不空院家大门一瘸一拐的挪了出来,随着他一寸一寸向前挪的脚步,一条血液拖出的痕迹也在他身后清晰的显现出来。
清晨早起劳作的人们看见浑身是血的少年,下意识要去帮扶,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诶,别去,你看告示了没,这位御门少主被迷了眼,深夜潜入不空院禁地。”
“禁地?那不是不空院关着妖怪的地方?他这是……”
“也是可怜,御门一夜烧干净了,毕竟年纪小,想要复仇一时想岔了也能理解。”
“什么可怜,我看御门大人夫妇才可怜!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那日御门大火,根本原因是这位小少主用邪术做出来的东西失控了才酿出惨祸。”
“诶诶诶,我也听说了,好像说是小少主想要更快的弄到在阴阳寮的话语权,和妖怪合作,结果棋差一招,反而害了自己。”
“你们想想两年前的那次百鬼夜行,那些纸人儿,我早说这小孩邪性。”
“是啊是啊,早些年御门夫人也是……那时候我就觉得御门夫人是被克死的,夫人可是贵族老爷里面少有的好人哩。”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街上许多地方,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这,交换这自己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在乎真相不在乎诛心与否,只图口舌之快。
御门九站在街口,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路上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一滞,下意识退开了一点,害怕被伤害。
人世间的喧嚣本就惹人厌倦,御门九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那么,这么执着的要回去,也没有必要。
撑着他的那一口心气散了,那把弓便再也撑不住自家主人的身体,任由他倒了下去。
最后,还是以前御门家经常光顾的药堂来了两个药童,将御门九带回了药堂。不过终归是回天乏术,他的双腿,到底是废了。
得知他废了的消息,不空院嫡子倒是来过许多次,每次来不外乎是折辱,试图激起他更大的憎恨。外界更是盛传,御门家是被他拖累死的。
御门九知道他们的打算,或者说,那天在不空院家看见那个“神降”的伪神,他就明白了这一系列的局到底是谁想出去来的了,原来他还是小看了不空院家——他以为不空院只是想要趁他病要他命,不曾想原来对方胃口要更大,不仅想要将他的魂魄收为式神,还想要他的躯体成为新的神降容器。
知道了目的再看对方的行为,就会愈发觉得对方的可笑,更何况,他对于人言,一向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家人。
不空院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几次之后收不到预期的效果,不空院嫡子想了想,带着不空院次夏一起,再次去见御门九。
不空院次夏跟在嫡子身边,像是一个影子,还是任劳任怨的影子,那次计划到底对他造成了影响,他的右手稳不住,施展繁杂的术式时成功率大打折扣。
御门九看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不空院次夏,避开他过来搀扶伺候的动作:“不空院次夏,你的目标实现了吗?”
“……”不空院次夏没想到御门九还愿意和他说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唇,露出受伤的神色,“九,我只是想永远在你身边。”
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为了这件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有没有感受过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拼命到吃饭喝水都在想学习的术式,才能勉强理解一星半点?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永远不会理解普通人的感受。我就算努力到死,也不可能追上你!”
“我不想一直待在你身后,受你保护,最后被你落在原地,只能看你走远!我也想要和你并肩,甚至站在你面前保护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空院次夏,”御门九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带任何情绪的打断他,“你本来,就已经站在了我身边,否则那些符咒术阵原理,你为什么会学会。”
冠冕堂皇的借口被打碎,不空院次夏一噎:“……”
御门九下结论:“你只是贪婪而已。”
他露出一个具有攻击力的笑容,阐述平淡无奇的事实:“另外,你所说的这些,我不了解,也永远不会感同身受,对于我来说,实力增长就和呼吸一样简单,水到渠成的事情,需要什么努力?”
不空院次夏:“……”
他无话可说,神色露出点直愣愣的僵,原来,这才是真实且锋芒毕露的御门九,过去他拥有的,一直都是朋友御门九——现在,没有了。
眼见着不空院次夏不顶用了,不空院嫡子上前,一巴掌拍开他,和气的感叹:“果然不愧是御门家的小少主,人废了精神头还这么好。”
御门九带着点嘲讽的笑意,像是在看猴子表演。
不空院嫡子的假模假样维持不下去了,他眯了眯眼睛:“你想不想知道,御门织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看着御门九顿了一下的手,心里有数了,笑着继续道:“当时我只是打马路过,正好遇见御门织世的车队停下休息,我只是过去开个玩笑,谁知道那女人这么凶,立马冷了脸色。当时我想,‘啧,这么横,等会儿被我欺负的时候还能这么横吗?’”不空院嫡子咂咂嘴,露出一个不解又委屈的表情,“本少主只是想玩玩,可完全没想过要她的命,结果她挣扎的那么厉害,手脚都挣扎得脱臼了,我差点都按不住她。”
他的视线在靠坐在床上的御门九身上打量了一圈,笑容变得奇异:“老实说,御门九,你和那女人还真像,”
说着,不空院嫡子伸手圈住御门九盖在被子下的、已经残废的脚,用力攥住:“这么漂亮,又这么娇弱了,轻轻一碰,就留下了印子……”
御门九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断喝一声打断他:“闭嘴!”
“她差点就逃走了,不过我还是拽着她的腿把她拖回来了,谁知道我力气太大,她的脑袋撞到了石头,就那么死了,后来我想想,她那时候说不定只是昏过去了,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啊,而且我那时候也没多大,还没成年哪经历过这种事,当时就懵了,只想着不能被发现——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让人把她给分了,又叫了一群狼。”
“我叫你,闭嘴!”像是断尾的野兽,御门九从喉间逼出近乎咆哮的命令,竟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衣领,像是要咬穿他的喉咙,“杀了你!”
然而在此之前,一口血率先不受控制的从御门九口中呕出——他被气到吐血了。
血色使他的嘴唇变得鲜艳,衬得因为怒气而更加亏虚的身体愈发伶仃,简直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就这么被活活气死。
现在御门九可还不能死。
思及此,不空院嫡子起身,轻飘飘的丢开御门九攥在他衣服的手:“我们走。”
他所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不空院次夏跟在后面,扭头看了一眼伏在床边一边不断咳血一边喃喃着“杀了你”的御门九,想这么说,但他想到两人先前的对话,最终沉默着走了出去。
御门九漆黑的瞳孔中映着一群人走远的背影,被鲜艳的血液弄脏了半张脸,恍惚扯出一个阴郁的笑容,散发着鬼气森森的冶艳。
啊,找到办法了。
感受到蛛丝般细微游走在身体内的能量,御门九伸出指尖,歪了歪头。
从一切负面与阴晦中也能诞生出来能量,只不过比起自然馈赠般的灵力,这股能量要更加霸道且凶戾,稍有不慎,便会被其污染同化,彻底入魔。
不过,无所谓了,一身磊落的御门独子随御门家惨案死亡,现在,是从那灰烬中爬出来只知道索命复仇的厉鬼。
……
“啊啊,抱歉抱歉,”看着崩陷一角的记忆之境,银发男人没什么诚意的敷衍道歉,“在忍了在忍了,谁知道你这么弱。”
其实,从初见御门九时他的现状,以及两面宿傩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五条悟心里有准备,御门九的过去大概不怎么好,但是他没想到,会不好到这种地步——甚至,到这里还不是结局。
接着,御门九似乎全然丢弃了自己,成为了依靠复仇而活的刀刃。
他冷漠对待来迟的御门和人一家,搬出重建后的御门宅,扼杀不空院和琉生寺族内近两年里出生的几乎所有婴幼儿,炼制特级咒具天师阴玉,屠杀数个小家族嫡系制成煞伐鬼……所作所为,无不是罪业累累。
然而,五条悟却又清楚,他其实仍旧心怀悲悯。
因为想要明白御门和人一家的真挚相待,所以远离他们避免招来灾厄;耗费精力超脱死亡的孩子,即使他们是伪神用赐下福祉做掩盖、本质是侵占人间的工具,并非人类的魂魄;小家族嫡系被屠,但到底留有一丝血脉,更别说,那几个小家族所作所为,死是最轻的惩罚。
与其看御门九因为这些悲悯而累积恶行,五条悟倒宁愿他能够纯粹无心的去复仇,这样,也不会在最后选择自毁。
是的,五条悟已经知道了,御门九的死亡,不是任何人的出手,而是他自己的选择,否则,谁又能强制满身功德、身怀祝福的御门九去死,就连安倍晴明都需要用捧杀的法子,一步成神的伪神也要小心翼翼的谋算——世界意识更是筹谋所有一切,才达成想要的结局。
所以,最后的战场上,五条悟看着御门九被终于露面的伪神逼迫着做出选择——要两万人的性命,还是要杀了祂时,真情实感的觉得,难怪现代社会的里世界快要没救了,原来都是世界自己作的啊。
两万信徒,他们用身体、生命乃至灵魂信奉着不空羂索,尊祂为救苦救难度苦厄于世人的神明,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力量。
“真可怜。”御门九用咒力托着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折腾这么久,把自己弄成这样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目的达到了吗?”
“哈,”不空羂索在信徒的围护下,笑得肆意,“这不是快要达到了,等我成为真正的神明,任何意志,都不能使我泯灭。”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从古至今一点一点消失的神明,消退的神异,你没想过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祂们在妥协,但我不会。”
于是,御门九也笑了:“很好,我也不会。”
“无间。”地狱无间,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留下吧。
呼应着封锁阵法,万象九幽被一条灰色河流贯穿,极速扩张,笼罩了此次参战的所有人,无论平贵。在掌控命线的天眼面前,两万信徒如同一个笑话,片刻内被截断命线,反为御门九做了那件水干。
不空羂索这时候才意识到,对于御门九一切的分析与算计,似乎都是祂一厢情愿的认为。
失策了,祂经营这么多年,发展好几代才达到现在这个地步,绝对不能败,就算逃,也不能败!
与已经心生退意的不空羂索不一样,不空院和琉生寺以及其他一些渴望功绩的术师仍旧心心念念着要制服御门九邀功,不知者无畏,在他们的视角中,神降的神使是自己人,背后有神明撑腰,怎么会败?
于是,等到众人死伤过半,祈求神的垂怜时,这才发现神使也已经自顾不暇,站在领域中间的那个人却还是那副苍白羸弱的样子,轻飘飘的攻击,却是雷霆万钧的效果。
不断缩小的领域壁会将他们推向御门九,一群人慌张着,开始寻找逃出生天的路。
这群人对于御门九的了解基本全仰赖与情报,关于他的术阵特点,大部分都是不空院次夏提供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出色的,顺着情报,摸出了封锁阵的阵眼——不空院次夏。
不空院次夏明白了,这是报复,但是却并不是御门九的报复,而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他和御门九术阵同源,双阵眼,除了本人,便只能是他了。
这种时候再说双阵眼也没有什么用了,这群人不会听的,而且,比起去杀御门九,明显他更容易。
御门九却在这时,注意到了边界的骚乱,他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容:“别让我失望,用我教你的,努力活下去,嗯?”
不空院次夏抿唇,到底没有出声,而是真如御门九所言,用他毕生所学,努力活命。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的,不空羂索说是伪神,但到底也和神沾边,不空院次夏死在他手里,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阵眼崩塌了一个,阵法并不是被削弱,而是反扑似的变强了数倍,无论这些人如何后悔哀求,都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五条悟看着撤去领域与阵法,看着夕阳缓缓下落的御门九,直觉的想要上前,他总觉得,有些话这时候不说,以后必然只剩后悔。
但是,这个记忆之境不许他插手。
五条悟摘下眼罩,苍蓝的眼瞳被夕阳的光色晕染得水一般温柔:“理式·玄。”
超频的震动带着无穷级数缓慢坚定的互相渗透,于是两个理论上不同层的时空间逐渐融合,最终达到了融合极限,独立又不独立的存在。
五条悟跨步,走到御门九身边,抱怨的好似夸奖:“九九,真是的,比我还疯啊,两万人说杀就杀,我之前可是连对个邪教也磨磨蹭蹭的。”
御门九偏头,看向身边这个男人,他不知道对方从哪来、为什么来,但是却奇异的感到安心,所以,他笑了,被夕阳笼罩的神色有股少年的腼腆:“是吗?我一向放肆惯了。”
“你要杀了我吗?”御门九邀请他。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他不介意将这些幸运送给他。
“九九,你真是……”五条悟有些哭笑不得,他收敛了神色,显得认真无比,“谁都该死,但是不包括你。你应该好好的,在鲜花、掌声、烟火和所有一切灿烂美好的事物的围绕中,随心所欲的生活下去。”
“……啊,这样吗?”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的我大概改不了你的决定,”五条悟垂眸,慢慢低头,贴上仰头与他对视的少年的额头,“所以,如果必须这么做的话,我来做。”
“嗯,谢了。”
蓝色咒力像是对待毕生情人那般,将满是裂痕、摇摇欲碎的美玉轻柔打碎,幽蓝火焰则突兀的拔地而起,像是拷问,又像是吊唁,随着夕阳的缓缓下沉,将黑发少年的的一切,灼烧殆尽。
“九九你,明明还差一个月就成年了啊。”
太阳终于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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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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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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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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