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李归玉拽住洛婉清,朝着大门疾冲。
预料中的爆炸没有响起,周边道路变化,洛婉清心跳飞快,可她只能执行谢恒的安排。
跟紧李归玉,谢恒会来找她。
谢恒不会死在现在。
洛婉清安慰自己,方才爆炸声没有响起,谢恒必定成功斩断了引线,他不会出事。
洛婉清跟着李归玉一路狂奔,然而也就是这个念头响起刹那,头顶爆炸声猛地传来!
铁门近在咫尺,李归玉一把抢过兰花令,朝着凹槽一甩。
铁门瞬间打开,李归玉几乎是本能性一把拥住洛婉清,碎石着炸药引起的热浪轰砸在李归玉身上,将两人猛地推出铁门。
铁门之外,竟是几十丈的悬崖,李归玉抱着被炸药轰鸣声震得有些发懵的洛婉清,下意识将自己垫在两人剩下,抱住洛婉清,猛地砸在树干,狠狠撞击在地面。
碎骨的疼痛如期而来,洛婉清翻身一滚,瞬间拔出匕首抵在他脖颈。
与此同时,洛婉清也感觉到冰冷匕首抵在她腹间。
这是她距离杀李归玉最近的一次。
她的匕首斩颈即断,可他抵在腹间的匕首,却未必能一击就杀。
两人冷冷对视,低低喘息。
过了许久,洛婉清终于开口:“周春说的是真的?”
听到这话,李归玉笑起来:“你认了?”
洛婉清闻言大怒,一把攥紧他领子,刀锋破开他脖颈,低喝出声:“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李归玉没有回她,只提醒她:“小姐,我刚救了你,以及,林中有阵,你若杀了我,你走不出去。”
“我问你是不是用我来逼死我爹的?”洛婉清大喝出声。
李归玉终于无法逃避,沉默下来,用无声认可所有。
洛婉清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她握着匕首的手轻轻颤抖。
她该杀了他,她该立刻杀了他!
是他逼死她爹,是他把她逼到这条路上。
她所有痛苦所赐,所有绝望因他而起。
可她做不到。
她看着地面上流出的血,想到方才他拥住她落下那一刻,她的刀没法再进一寸。
而对面明显也知道她做不到,他此刻就安静凝望着她,眼里甚至带了几分疼惜,他看着她情绪翻涌,抬起手,平静抹过她的眼睛。
“别难过,”他温和安抚,“恨我而已,没什么好难过。”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洛婉清看出他的肆无忌惮,愤怒翻滚在她胸口,她感觉有什么压在心头,发疼发胀。
她恨面前人,却更恨自己。
李归玉看着她,收起自己抵在她腹间的匕首,撑着自己靠向她,他看着她眼睛,仿佛是在读透她的心:“你要去拿崔清平的东西。”
洛婉清眼神微动,李归玉继续道:“你要知道你爹做过什么,你要知道真相,你要报答对你有恩的人,你无法对刚救你的人下手。我的小姐,”李归玉温柔笑开,那笑容仿佛嘲讽,“你杀不了我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洛婉清匕首猛地压下!
李归玉瞳孔急缩,反手一掌夺向洛婉清胸骨。
那一掌内力磅礴,足以瞬间毙人,洛婉清急急后退,李归玉手如疾电,一把抢过她手中匕首,同时压了一颗药丸按进她嘴里,直直将她按到泥泞之中,掐住脖颈反骑在她身上,刀锋同时抵在她脖颈。
形势瞬变,雨落如珠。
两人在雨中低低喘息,李归玉掐着她纤细的颈,目光里全是冷:“你倒比我想的狠。”
洛婉清盯着他,唇齿轻颤,却只说了一句:“我能杀。”
李归玉没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神,看着雨滴落在她唇瓣,合着血滑落而下,划过纤白细长的脖颈,他掐着她的颈项,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意料之事,可她真的出刀,他还是觉得疼。
他死死捏着这把他赠她的匕首,不由自主绷紧身体,洛婉清察觉他情绪变化,手扶在刀上,随时准备出刀。
如果他敢做什么,她一定拔刀。
看出她玉石俱焚的态度,他不由得嘲讽一笑,只是这次讥讽似乎不是她,是自己。
两人僵持许久,李归玉似乎才平复情绪,冷声道:“我给你喂的是子母蛊,催动母蛊你便疼痛难忍,我死你死。”
洛婉清闻言,瞳孔瞬缩。
“你听话,出了流风岛,我就把母蛊给你。”
他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说着松开手,拉过她的手,将匕首拍在她手心,撑着自己起身:“我护着你那一刻没动手,就别在现在来找死了。”
说完,李归玉转过身,竟是将整个背暴露在面前,淡道:“走吧,这里不安全,王韵之随时可能追上来。”
洛婉清站在原地,她盯着他的背影,握着手里的匕首。
这匕首像是一种羞辱,羞辱着她的无能、愚蠢。
她突然想崔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他。
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捂在崔恒送她的玉石手链上。
摸上玉石手链温润触感时,仿佛是那个温和中带了些清傲的公子站在她身后,轻轻低唤一声:“惜娘。”
她的心一点一点归为平静,她抿紧唇,沙哑出声:“李归玉。”
李归玉冷眼转眸,洛婉清唇齿轻颤:“有一天我一定会赢你。”
李归玉没说话,过了许久,他轻声一笑:“好啊。”
说着,他抬起眼眸。
“小姐,”他目光里带了些疲倦,“我很高兴那把匕首你还留着。”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归玉转过身,一瘸一拐道:“走吧。”
好人杀不了他。
唯有这样好的小姐,可以杀他。
能死在那把匕首下,倒也是他这一生,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只是他没想过的是,他以为那一刻,她手中握着的是匕首。
可其实,那一刻,她手下压着的,是那条温柔的手链。
李归玉说着,一瘸一拐走进密林。
走了几步,李归玉听见身后没有声音,他回过头来,冷声命令:“跟上。”
洛婉清抿唇不言,她死死盯着他,忍了片刻,终于是收起千机。
现下她杀不了他,那就忍。
她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
想了想,她足尖一点跃上树枝,从高处一览周边,想先确定情况。
跃上高处,她才看见,目之所及是无尽山林,尽头后链接着雪山山脉,完全没看见流风岛的踪影。
洛婉清皱了皱眉头,想起谢恒的叮嘱。
谢恒让她跟紧李归玉,估计也是料到了现下的情况。
她对阵法并不熟悉,进了这地方根本找不到路。
洛婉清一想,果断又从高处折下,跟到李归玉身后,冷着声道:“这林子有问题?”
“山洞,密林,流风岛,这些地方到处都有谢悯生的机关阵法。”李归玉没有回头,掐算着方位,抬手压开枝叶,“你走不出去,如果我不领着你,以你的身手,一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洛婉清听他说这些,便明白他是威胁。
“你这么厉害你带着我做什么?”洛婉清试探他,“不怕我找机会杀你吗?”
“你杀了我你必死,”李归玉回头看她一眼,“郑平生还活着,你甘心吗?”
洛婉清闻言一顿,李归玉想了想,突然道:“你家其他人还活着吧?”
“李归玉?!”
刀克制不住出鞘,顷刻便抵在李归玉脖颈:“你想做什么?”
李归玉动作顿住,片刻后,他似是有些难过,轻笑一声:“我说了放过他们就放过他们,我就是提醒你,你死了,”李归玉回头看她,“他们一定很伤心。”
洛婉清没有说话,李归玉抬手推开她的刀刃,转头淡道:“惜命吧。”
李归玉说着转身上前,身后没有立刻回声。
过了许久,洛婉清才开口:“我已经死了。”
李归玉停下脚步,诧异回头看她。
洛婉清提着刀,沙哑道:“在他们眼里,世上早就没有洛婉清了。”
除了她娘,没有家人知道她活着。
没有人在等她了。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人所赐。
李归玉一瞬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在林间安静对望,看着面前人清亮里压着悲的眼神,李归玉突然不忍直视。
他狼狈挪开目光,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低声道:“我伤好还需些时日,王韵之现下肯定带人进来了,这些时日你保护我,你我相安无事,我带你出去。”
洛婉清盯着他,她想从他脸上看到愧疚,看到后悔,然而对方却什么没有。
李归玉仿佛自己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平静往前,走了许久见洛婉清没跟上来,才冰冷回头看她:“想死在这里?”
洛婉清抿唇没说话,只冷冷盯着他。
李归玉想了想,终于还是不甘开口:“方才谢恒怎么同你说的?”
“你拿公子压我?”洛婉清瞬间火起。
李归玉见她对谢恒立刻就有回应,神色也冷了下去,他转过头,警告出声:“我是让你搞清楚现下是什么状况。”
谢恒都要低头,妄论她?
说完,李归玉又往前走去。
洛婉清有些不甘心,但她明白李归玉说得没错。
她犹豫片刻,还是只能跟上他。
李归玉一面算一面走,洛婉清跟着他走了许久。
他身上有伤,走得有些艰难,洛婉清也没理会他,只看他一瘸一拐往前。
等走到夜里,林间下起小雨,洛婉清终于道:“找个地方避雨。”
李归玉应声,好似以前一样,平和道:“好。”
这氛围让她有些焦躁,她不喜欢这种杀不了又挣不开的状态。
她静默不言,跟着他走在雨里。
他一直在流血,血流了一路,混在雨水中,落到地上。
但他也没出声,只算了方位后,告诉洛婉清:“往前再走五里,应该有个山洞。”
洛婉清没有回他。
五里对于他们这些有轻功的习武之人不算远,但是他走得太慢,一走就是许久。
走到最后,他终于没支撑住,猛地一个踉跄倒下,便倒在了雨水里。
洛婉清站在不远处看他,过了许久,她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他身上:“起来。”
李归玉轻轻一颤,却没起身。
洛婉清握着刀半蹲下身,盯着雨水里的人,冷着声道:“起来!”
李归玉低低喘息,并不说话。
洛婉清拽起他的头发,见他面色惨白,和少年时相似的面容直冲冲撞进她眼里,她指尖一颤。
头发被拉扯的疼痛让李归玉清醒几分,他缓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女子,过了许久,他终于道:“背我。”
洛婉清不动,李归玉盯着她,平静提醒:“子母蛊。”
洛婉清听出威胁,她猛地将人甩开:“滚!”
说着,她转身欲走,李归玉躺在地上,轻颤着身体道:“别逼我,我不想让你疼。”
洛婉清闻言顿住脚步,她捏起拳头,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折回将人扛到身上,背着他往山洞赶去。
她背上他的瞬间,李归玉闭眼轻笑。
“你看,”他低喃,“你还是要回头。”
“闭嘴!”
洛婉清低喝,李归玉倒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背上他,速度就快了许多,洛婉清朝他说的方向一路急奔。
李归玉模模糊糊,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他还在江南,背着崴了脚的洛婉清走在长长的巷道。
那是夏夜,夜风很暖,巷子很长,洛婉清细细碎碎和他说着今日问诊的人。
梦里他也听不清到底是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心里很满,很开心。
他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忍不住挣扎着睁开眼睛,怕自己醒不过来。
然而一睁眼,却又是另一个美梦,他看见洛婉清的侧脸。
她比记忆里消瘦太多,带了过去不曾有的坚毅清冷,细雨打在她身上,湿透了她的头发,结成水珠顺着面颊流下来。
他静静看着她,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他眼睛都不舍得眨,安安静静靠在她肩头。
洛婉清背着他一路狂奔五里后,终于看见他说的山洞。
她将他背进山洞,将他扔到地上,转身便走。
“我在外面留了痕迹。”
李归玉趴在地上,哑声开口:“遇到布料回头。”
洛婉清听着没有回话,但她还是按着他的要求,在外面捡了柴火,门口抓了两只野兔,接着雨水清理了兔子,随后走了进来。
走进山洞,她便发现李归玉已经晕了过去。
她看着地面上的人,突然意识到,她可以杀他。
这一刻,她可以轻易割断她的咽喉,只要她舍了命,就可以杀他!一切就结束了。
管他什么公道真相善恶,他说好人杀不了他,那她就当个恶人。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她忍不住往前,鬼使神差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
只是她还没碰到他,就发现他肌肉瞬间绷紧,她本能性往后一掠,才惊魂未定停下。
她盯着他周身防御性的姿态,知道方才那一瞬,虽然他或许意识不清,但本能仍在,如果她敢动手,他或许会瞬间暴起杀了她。
她探不出他的底细,不敢再上前。
但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方才他那个姿势,和她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候她没学武,她看不明白,还以为他是昏迷在地上,只想着去救他。
而此刻看着,她却知晓,原来那时候,他是想杀她。
他从刚一开始就是想杀她,她却一直被骗了这么多年。
洛婉清想了想,嘲弄一笑。
她捏着刀,在原地平息心情,许久后,才坐回火堆,将兔子叉好放在火上翻烤,一面烤一面思索着现下的境遇。
谢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她和李归玉也不知道要独处多久,现下当务之急,是从李归玉手中套出子母蛊的母蛊。
刚才是她脑子发了疯,现下杀了他又能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一命换一命,在监察司牢狱里,她就该动手。
虽然那时候只是谢恒在试她,她动手也不会成功,但当时她没这个念头,现下又何必。
一想张九然和崔恒,她便冷静了许多。
开始想怎么从李归玉手中拿到子母蛊。
李归玉说过出,出流风岛就会把母蛊给她,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凡事不能从坏处想,从好处想,她中了李归玉的子母蛊,大约是李归玉如今最放心她的时刻。
也就是她最好对李归玉下手的时候。
她脑子里盘算了一圈带来的药物,看了一眼李归玉的伤口。
李归玉这样的高手,直接下毒他马上就会察觉,更何况他当年也跟着她在医馆呆了那么多年,对药物更是比寻常高手敏锐。
如今给他下药最好的法子,就是从伤口里浸润进去。
她带的药物里,迷筋散其实不属于毒药,很难被察觉,而且由药引引发,如果她少量多次添加进李归玉身体中,等积累到一个量,关键时刻用上药引,李归玉便会短暂失去自保的能力,这也就是她下手的机会。
若他不肯给她母蛊,最差的路,不过大家一起上西天。
若他肯给……
洛婉清看着面前火焰。
她突然倒也希望,他不要给了。
坏人就坏个彻彻底底,她好杀个出个是是非非。
不过未来的结果也不是她去猜想,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现在。
洛婉清看他一眼,将迷筋散取出来,洒在一块绢帕上,又放了回去。
李归玉醒来时,洛婉清坐在一旁烤兔子。
她身上就穿着单衫,外套用两根树枝展在一旁挂着。
李归玉蜷缩在火边,看着洛婉清烤兔子。
火光很暖,他躺在地上,一点都不想动,就静静听着外面雨声,竟然就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和过去在江南五年不同,那时候他时刻要警惕、伪装,怕洛婉清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更和东都那些满是猜忌厮杀的日子不同。
现下她在身边,她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没有伪装,也没有厮杀,她静静坐在一边,雨声和木炭烧出的爆裂声交织,他躺在地上,突然就感觉这天地都变得格外温柔。
他静静看着她烤兔子,她水平不是很好,一块焦一块生,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过了许久,他有些看不下去,撑着自己起身,哑声道:“我来吧。”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兔子。洛婉清看他一眼,倒也没有推拒,她只会杀不会烤,李归玉烤这些却是水平一流。
她将烤肉递了过去,又扔了调料给他,随后道:“刚才我本来想给你喂药。”
李归玉一顿,怀疑抬眼看她。
洛婉清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低声询问:“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其实是在准备杀了我是吗?”
李归玉动作微僵,一瞬明白方才发生什么了。
谈及过去,他突然有些惶恐,犹豫片刻后,他才斟酌整理着道:“我不确定你回来做什么,我怕你回来杀我。”
洛婉清嘲弄笑了笑,抬手戳了戳火堆,缓声道:“王韵之为何要杀你?”
李归玉身上太多事是她不能理解的。
她现下也没想明白,王家和李归玉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韵之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归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话:“我杀了暗阁阁主,那是她的亲信,她信不过我。”
“杀了你,王家怎么办?”洛婉清听不明白。
李归玉倒也没有隐瞒,他翻烤着兔子,满不在意道:“十殿下李昌荣也是王家庶女进宫生下的,年纪小些,只有十二岁,但再熬几年,他也能出头。王韵之怕是想扶他上位,但若我让发现她这心思,”李归玉嘲弄一笑,带了几分冷,“我一定先把李昌荣杀了。”
“所以她要在江南杀了你。”洛婉清想明白,却是不可思议,皱起眉头,“你已经害死太子,你还能杀李昌荣?”
“柳司使慎言,”李归玉看她一眼,“太子不是我杀的。”
洛婉清动作一顿,明白他意有所指。
李归玉继续道:“我不能杀李昌荣,但我母后可以。若是我们母子铁了心要动手,李昌荣毕竟活在后宫,他们护不住。”
王怜阳执掌后宫多年,李昌荣母子一直仰她鼻息存活,她想杀李昌荣,并不算难事。
洛婉清听着,感觉这就是一滩污泥。
她想了想,只道:“这就是你费尽心机要的生活?”
李归玉将兔子翻了个面,漫声道:“不好么?”
洛婉清冷眼看他,李归玉抬眸看过来,认真盯着洛婉清的眼睛:“手握权势和任人宰割相比,你应当有所体会。”
这话让洛婉清不自觉捏紧刀,她冷淡看他一眼,嘲讽道:“那得多谢你。”
这话让李归玉一顿,他撇过脸去,终于询问:“为什么要回来?”
“你不是知道吗,”洛婉清低头拔出刀来擦刀,用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回来杀你们。”
李归玉沉默片刻,将调料洒在兔子上,艰难道:“你怎么做到的?”
洛婉清没有应他,李归玉转头看向侧面人的身体,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根骨与以前大不相同,他盯着她,过了许久,才道:“你塑骨了是不是?”
洛婉清动作一顿,李归玉捏紧树枝,喑哑道:“我翻找了所有典籍,问了很多人,你这种情况——”
“是。”
话说到这里,洛婉清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擦着刀刃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的根骨是塑骨,那内力呢?”李归玉眼神微动,“这些内力哪里来?”
“张九然给的。”
“什么时候?”纵使已经有了猜想,李归玉却还是觉得有些控制不住,“监狱水牢里?”
他应当是得到了她在扬州所有相关消息,洛婉清点头:“嗯。”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可能会死?”
李归玉压着情绪,洛婉清动作一顿,她抬起眼眸,平静看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心上一颤,感觉像是她发间发簪狠狠划过他的心脏。
“与我没关系?”
李归玉下意识反问,他似是寻找着理由,笑起来:“你是来杀我,怎么能说与我没关系?”
“那你该盼着我早些死。”
洛婉清注视着他,李归玉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对峙,许久后,他垂眸看向手中烤好的兔子,将兔子递了过去,岔开话题:“吃吧。”
洛婉清将刀插入刀鞘,拿过兔子,她撕咬着兔子,仿佛是知道李归玉还想知道什么,冷淡道:“那时候我在水牢里遇到九然,她不想活了,知道我想来报仇,就将内力给了我。公子给了我一枚九香凝神丸,我靠这味药挺了过来。然后我把自己的脸烫在火盆里,烂了之后和她交换了身份。”
“何必……”
“何必?”
洛婉清嘲弄一笑,抬眸看他:“你知道如果我去流放会是什么结果吗?”
李归玉捏着树枝,不敢出声。
“你难道还以为,我可以在岭南安居乐业?以我的容貌……”
“你不会出事。”李归玉立刻开口。
这话一出,洛婉清便知道,他果然派人跟着她。
所以前世,明明她生得如此美貌,却可以安安稳稳到达岭南。
而她的嫂嫂,却遭受貌美带来的灾祸。
他其实一直在看着。
他派的人就在周边,看她一步一步走到绝路,可是他却一直看着。
她套出他的话,心中杀意更深,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她平静询问:“你和我爹到底有什么恩怨?”
李归玉没有出声,过了片刻,他低头哑声道:“都过去了。”
洛婉清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没再多说,快速吃了兔子,起身去拿了外套,躺下后,冷淡道:“分开守夜吧,我先睡一觉。”
“嗯。”
李归玉开口。
洛婉清随意寻了个地方,倒头睡下。
两人背对着,一坐一躺,过了片刻,李归玉缓声道:“明日我去弄点干草。”
他记得她一贯娇生惯养,睡在这样硬的地面,应当很难受。
洛婉清听出他言语中的关照,她背对着他,看着墙上影子,过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在江南那五年——”
李归玉心揪紧起来。
洛婉清又突觉无聊,问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从一开始就骗她,还是有几分真心,有什么区别?
对于他,她没什么好在意了。她想问清楚的,只是她父亲做过什么。
她父亲的仇她会报,但欠的债,她也会还。
她闭上眼睛,淡道:“算了。”
李归玉没有立刻出声,过了许久,他才沙哑开口:“是骗你的。”
洛婉清指尖一颤。
李归玉盯着火焰,艰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骗你,我从未爱过你。”
“嗯。”洛婉清闻言心里平静许多,她闭着眼睛,淡道,“我想也是。”
两人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洛婉清似是软和了语气:“三殿下,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
“你我相安无事走出密林,到时候你把母蛊给我,这一路……”洛婉清说得极为艰难,“我保护你。”
“你觉得我不会给你母蛊?”
李归玉看她一眼。
洛婉清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有子母蛊这样的东西在,她还是谢恒现下身边唯一的亲信,他不用,她不敢信。
李归玉笑了一声,想了想,只道:“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李归玉想了想,觉得像是痴人说梦,却还是开口,“把我当江少言。”
洛婉清沉默下去,过了许久,她平静道:“你不是。”
“那叫一声名字呢?”李归玉知道她不会应,玩笑道,“叫个名字,出去时我给你母蛊,不算过分吧?”
洛婉清没有立刻应声。
李归玉倒也不在意,他知道她的脾气,只低头拨弄炭火。
过了许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少言。”
李归玉一瞬僵住。
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大雨屋檐下,她给他递过桃花酥的时刻。
她把甜送到自己面前,但他清楚知道,这就是黄粱一梦,他无法拥有一辈子。
甚至于这桃花酥里或许还藏了毒。
他该拒绝。
可他做不到。
他只觉得眼涩,又感受到一种极大的欢喜,像是吸食五石散后那些让人沉迷的幻觉。
饮鸩止渴。
“与母蛊无关。”女子声音清冷中带着恩怨分明,“今日你救我,多谢。”
李归玉开不了口,过了许久,他低声道:“睡吧。”
他明显比少年时成熟的声线,却仿佛是过去一样的语气,温和道:“我守夜。”
洛婉清没说话,她静静躺着,闻出他扔进火里的是安神香。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很疲惫,明明用了药,可她还是睡不着。
这个人在她身后,她根本难以入眠。
他像她的人间地狱,她在他身侧,她便无处可逃,苦苦煎熬。
过了许久,她将目光看向手上粉色玉石手链和千机,然后顺着手看向不远处握着的惜灵。
她一瞬想起崔恒。
这些都是崔恒所赠之物,它们好像他这个人,悄无声息守在她身侧。
她突然想起她在东都从紫云山一路杀到宫城那日。
他一直跟在身侧,在遇见李归玉时,她轻唤一声“崔恒!”,他便纵身一跃而上,坚定又肆意抵在李归玉挥向她的剑前。
崔恒为她争得片刻自由天地一刹,她从容从李归玉身侧跃身而过,仿佛是终于从那个叫李归玉的世界逃离。
崔恒。
她闭上眼睛,感觉那人的气息在这夜里悄无声息蔓延,一点点盈满她,包容她。
将她与李归玉隔绝开来,忘爱忘恨,天地无声。
她在挂念中睡去,李归玉听到身后人均匀呼吸声,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回头。
火光下的女子褪去了少女青涩,静静躺在他身侧。
其实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出现,活着,平静待在他身边,他竟就生出一种极致的幸福。
她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他突然想。
此时此刻,天地不知,神佛不知,九泉之下冤魂不知,她也不知。www.33ýqxsś.ćőm
于是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看向她。
他静静凝视着她,过了许久,忍不住颤颤伸出手,抚向她的眉眼。
又在最后一刻停手。
过了许久,他轻笑一声,转过头看向跃动火焰。
飞蛾扑火,不过如是。
两人歇在山洞里时,谢恒抬手斩杀了最后一个杀手,喘息着看了看天。
他斩断周春引线后,王韵之就在上方点燃了入口的炸药。
坍塌导致了周春身上炸药的二次引爆,好在他跑得快,在最后一刻冲了出来。
之后他便拦在出口,他知道王韵之必定会带人跟上来,他不能放人过去找到洛婉清,他不确定会是他还是杀手先找到洛婉清,便干脆在门口埋伏,废了第一波杀手,拷问之后他才知道,入口不止一个,王韵之带着另一波人从另一个出口进来了。
他没办法,只能一路追人。
可下了雨,凤寻香找不到用处,他只能让追思在上方,看见人就追过去,反正不是洛婉清就是杀手,至少先把人清理干净了。
他不知道王韵之带了多少人,这已经是他清理的第三波。
洛婉清不让他杀人,他颇废了些功夫,等清理完这一波,他有些疲倦,躺在树下,抬头看落不尽的雨。
他身上都是伤,一瞬感觉自己像是回到六年前那个竹林雨夜。
想到屏风后那个姑娘,谢恒闭上眼睛,轻笑一声,又逼着自己站起来,唤了一声:“追思,继续找。”
一夜雨闭,等到天明时,洛婉清才发现自己睡了整整一晚。
她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听见身后响动,转头看去,就见李归玉正抱了些果子走进来。
“醒了?”
李归玉抱着果子走到她面前,和之前相比,显得温和几分。
他将果子放下,低声道:“先吃点东西,周边有一条河,刚好可以用水,王韵之的人应当在追我们,我们放他们先走,在这里休息两日。”
李归玉是在通知她决定。
洛婉清想了想,谢恒应当受伤,如果他们走太远,谢恒或许无法追上来。
她看了一眼山洞外,点头道:“好。”
昨夜夜雨,凤寻香无法生效,但今日天晴,谢恒应当可以找过来,等谢恒过来,她对付李归玉也多几分把握。
她思索着,拿起野果吃进嘴里,李归玉背对着她,坐在一边低头上药。
上了前面,李归玉想了想,回头看她:“过来帮我上药。”
洛婉清看他一眼,咬着野果没有理会。
李归玉微微一笑:“听话。”
洛婉清一听这话,心头瞬间火气,将野果猛地砸在地上,怒喝出声:“过来!”
她这一喝惊得李归玉愣住,洛婉清抬眸看他:“不是上药吗?滚过来!”
李归玉一顿,看着这个在监察司混得满身痞气的人,一时进退两难。
过了许久,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洛婉清,便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走到洛婉清面前。
“坐下把衣服脱了。”
洛婉清冷淡开口,李归玉不敢多说,迟疑着背对着她坐下,将外衫脱下。
洛婉清从袖子里拿出染了迷筋散的帕子擦过手上汁水,用手指挖了膏药,涂抹在他伤口上,冷着声警告:“帮你上药不是因为你威胁,而是你的伤因救我而受,我不欠你人情。你不要生事,我们相安无事。你若生事,”洛婉清抬眼警告,“你我必死其一。”
“你不找我麻烦我不找你麻烦。”
“我是说公子。”
这话出来,李归玉动作顿住。
洛婉清给他上着药,说得清楚:“公子既然让我跟着你自有他的意思,等公子来了,一切听公子安排。”
李归玉垂眸不言,他感觉着她温柔的动作。
这动作他很熟悉,以前他每次受伤,都是她帮他上药。
只是这次却是看在谢恒面子。
他不由得嘲讽一笑,压着心中杀意,冷淡道:“谢恒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忠心?”
洛婉清没有回他,只压着情绪平静将伤口涂好,为他上了绷带,等换好药后,她将工具收起来,叮嘱道:“六个时辰换一次药,等晚上再换一次。”
李归玉神色不善穿上衣衫,等洛婉清端着东西想走,路过他身侧,他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拉回来。
洛婉清冷眼抬眸:“做什么?”
“下次别和我说这些话。”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警告。
然而触到她眼中冷光,他又忍不住语气软和几分,仿佛是要看到她心底,温柔道:“你可以说是为了江少言,我可以信。”
听着他说江少言,洛婉清没出声,她盯着李归玉,正要开口,就听一声鹰啸急奔而入。
听到这声熟悉的鹰啸,洛婉清瞬间惊喜回头。
李归玉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觉一紧,转头就见白衣青年跟着苍鹰而来,持剑轻盈在山洞前。
他周身雪衣染血,明显一路血战而来,但气质清冽不带半分戾气,于晨光中镀了一层薄光,似是仙人落凡。
找到人,他明显有些欢悦,柔了眉眼抬眸,然而就在抬头刹那,他瞬间冷了神色。
入目是干净整洁的山洞,明显被人收拾打理过,洛婉清从没有这样的习惯,她到哪里根本不会管周遭。
挂在树枝上的衣衫被人整理,火堆不是她堆柴的手法,地面上的果子明显多出她从来都是吃一个拿一个……
处处是别人的痕迹,覆盖过他与她在一起时,原本会留下痕迹的地方。
谢恒收敛目光,最终落在李归玉攥着洛婉清手腕的手腕上,他盯着两人皮肤相接之处,冰冷出声:
“放手。”
听到这话,洛婉清猛地反应过来,她一把挣开李归玉的钳制,急忙上前行礼:“公子。”
谢恒扫她一眼,见她无事,放心几分,淡道:“起身吧。”
李归玉冷眼看着两人互动,慢条斯理起身,走到洛婉清身后。
谢恒感觉他走过来,这才抬眼注意到他。
他衣衫穿得不算端正,敞露着胸口,停在距离洛婉清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形让人有了一种洛婉清被他气息笼罩的暧昧感。
这件事他做过无数次,熟稔得近乎本能。
谢恒几乎是在他站定的瞬间就察觉到这种强势的宣告,他不动声色,冷眼看着李归玉。
李归玉微微一笑,颔首道:“谢司主。”
说着,李归玉目光落在谢恒身上血迹上,似是关心道:“司主受伤了?”
“别人的血。”
谢恒冷淡开口,目光落在李归玉伤口上:“三殿下受伤了?”
“些许小伤,无碍。”
说着,李归玉侧身像主人邀请一般,抬手道:“司主入内一叙?”
谢恒听着,转眸看了洛婉清一眼,洛婉清得了谢恒眼神,一时没明白谢恒想做什么,只猜想着低声道:“公子,洞内安全。”
谢恒目光微凝,似是忍下什么,转头冷着脸大步进了山洞。
洛婉清赶忙跟上,李归玉扫了二人一眼,也跟着进来,招呼谢恒道:“司主坐。”
谢恒听着他这主人姿态的话语,神色不动,如平日一般冷淡坐下。
洛婉清去打了水来,测毒之后送到谢恒手中,又将果子放到谢恒面前,恭敬道:“公子喝水。”
李归玉见着洛婉清的动作,神色冷淡几分。
他压住神色,低头喝了口水,似是漫不经心道:“言归正传吧,谢司主怎么进来的?接下来怎么打算?”
“山洞坍塌前我赶了进来。王韵之的人从其他入口进来,我遇到杀了三波,没见到她本人,不确定她到底带了多少人。”谢恒没有绕弯子,冷静说着之前的情况,问了重点,“她知不知道谢悯然阵法的解法?”
谢悯然。
洛婉清听着这个名字,不由得怀疑她听错了,流风岛的岛主是谢悯生,谢悯然又是谁?
只是现下也没人为她专门解惑,她只能安静听着李归玉道:“她不一定知道,可王家供奉了一位阵法大师余奢,她若把人带来,那就不一定了。”
“余奢破阵需要多长时间?”
“至多十五。”
“你呢?”
“十。”
李归玉说着,仿佛是明白了谢恒的想法,笑了起来:“司主想同我一道?”
谢恒没有回他,只盯着他,肯定开口:“你是来拿崔清平的东西的。”
“不错,”李归玉意有所指,“受父皇所托而来。”
李归玉这话是挑拨也是提醒,谢恒听得明白,他是在警告他,皇帝知道他是来这里拿什么,皇帝也不希望他拿到这个东西,如果他把李归玉在这里杀了,皇帝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心有芥蒂。
一个臣子暗杀了皇子,他在这个帝王手下,活不长。
他没理会他的威胁,只继续追问:“那东西你知道多少?”
“想要消息,司主拿什么来换?”
谢恒闻言,抬眸看他。
李归玉低头拿了根树枝,似是玩笑:“我从你监察司挑个人……”
话未说完,谢恒手如鹰爪,猛地袭向李归玉脖颈!
洛婉清同时出刀,却听谢恒厉喝:“退下!”
洛婉清刀急急顿住,就看李归玉早有准备,手中树枝如剑一弹,急掠退开。
只是他快,谢恒更快,谢恒一把捏碎树枝,直奔颈项,李归玉神色微凛,抬手急挡,顷刻之间,双方疾过数招,谢恒挡下李归玉一臂,一把掐在脖颈,提着他重重撞到墙上,与此同时,李归玉手中残枝抵在谢恒腹间。
血晕从血痕腹间染开,但那并不是致命位置。
李归玉轻笑一声:“果然受伤了?”
“我伤势如何你不用试。”谢恒仿佛早看明白他的意图,掐紧李归玉气管,“我问你答,明日各奔东西。我的确不会杀你,”谢恒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警告,“但想想李尚文。”
听到这话,李归玉瞳孔急缩,顿时带了杀意厉喝:“你敢!”
“三殿下,”谢恒压低声,“大家各留体面罢。”
说完,谢恒一把将他甩开,转身往外,冷淡吩咐:“柳惜娘问话,我睡一觉,休息一日出发。”
洛婉清突然闻声,赶忙应是。
谢恒提剑逆光而出,等走山洞外,远离二人,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
他慌忙扶着墙壁坐下,抬手擦过唇边血迹。
李归玉有伤,他也有。
但他不能暴露他的伤势,李归玉就是闻血而来的虎鲨,他若有任何纰漏,或许就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无论是为他自己还是洛婉清,他今日都不能输。
更不能输在她面前。
他擦干净嘴角血迹,低头咬着衣衫拿出药来,快速给自己处理干净,随后便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剑,默然调息。
谢恒走出去,便留洛婉清和李归玉单独在山洞。
洛婉清转头看向李归玉,平静道:“你是个聪明人,别自讨苦吃。”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李归玉盯着山洞外,笑得若有所思。
洛婉清漠然抽刀,架在他脖颈:“公子什么情况,轮不到你来测探。但你什么情况,我知道得清楚,给我点消息,让我交差。”
李归玉闻言不言,他屈膝靠在墙上。
洛婉清身上有子母蛊,审不了他,但他得让她交差,吐出点东西来。
他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我的消息断在王虎那里,所以才用他们引你们过来。我只知道,那东西只有你能打开。”
这话让洛婉清皱起眉头,不由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你爹那里试出来的。”
听到李归玉提到洛曲舒,洛婉清不由得捏起拳头,但她没让李归玉察觉她的情绪,听着他道:“他以前和我说过,你是洛家最聪明的孩子,他将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还有呢?”
“没有了。”
“嗯。”
洛婉清没有多问,知道李归玉的脾气,剩下的也问不出来。
有这点消息,谢恒应归满意。
她往外走去,李归玉突然开口:“小姐。”
洛婉清回头看他,李归玉坐在暗处,用口型提醒她:“子母蛊。”
洛婉清神色微凛,冷冷看他一眼,随后转身:“我既应你便不会食言。”
说着,她走出山洞,出门就见谢恒屈膝抱剑坐在门口。
听她出来的声音,谢恒抬眸看过来,他目光清清冷冷,带着疏离。
洛婉清知道谢恒不开口说自己的伤势她不当提,便只上前公事公办,将李归玉的话汇报了一遍,随后询问:“公子是打算明日启程?”
“嗯。”
“带上三殿下吗?”
这话问出来,谢恒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眼眸,似是了然一切一般看着她:“你觉得呢?”
“卑职以为,三殿下可留。”
“他很麻烦。”谢恒盯着她,冷静提醒。
洛婉清抬眼迎上谢恒的目光:“但有用。”
谢恒没再说话,一双通透的眼平静看她许久,只问:“是想救还是想杀?”
洛婉清一愣,立刻道:“卑职是想着王韵之……”
“我想休息了。”
一听她说这种官话,谢恒明显不耐,他直接打断她,闭上眼道:“我累了。”
洛婉清话生生止在一半,她也不知当如何应对,迟疑片刻,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恭敬道:“那卑职去为公子准备膳食。”
说着,她便退了下去。
洛婉清去打了些野味,谢恒安静吃完,便一句不说,又睡了过去。
洛婉清不知道他是真的想睡觉,还是只是找借口不说话,但也不敢多问。
他来,李归玉也安分许多,她闲着无事,干脆坐地开始打坐,运转着牢狱里前辈教她的功法。
这功法和道宗的功法结合在一起,格外养人,总觉得筋脉暖暖的,让她很舒服。
打坐一天,除了吃饭,三人几乎没有交集,等到夜里,洛婉清见夜间或许有雨,便出山洞去找谢恒。
他还和白日一样,抱剑屈膝靠在山洞前,正闭着眼休息。
洛婉清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同他一个高度,温和道:“公子,进山洞睡吧?”
谢恒听着她说话,睁开眼睛,静静看她。
洛婉清等在原地,见他不言,过了许久,她疑惑出声:“公子?”
听她开口,谢恒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她整个人往身前一拉。
这一拉太过突然,洛婉清下意识稳住身形,却依旧是几乎扑倒在他怀中,洛婉清惊疑未定,赶忙后退,他却一把压在她脑后,将她耳朵逼在他唇前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你当真要和他一路?”
这是个仿佛拥抱一般的姿势,她大概理解谢恒是为了不让李归玉听到他们说话,逼她靠近,但这样的距离还是让洛婉清整个人紧张起来,扰得她有些难以思考。
然而这个姿势对于谢恒而言,终于让他一天的焦躁安抚几分。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在身侧,心里竟涌出几分酸。
他头一次对人生出示弱之心,劝说道:“我身上有伤。”
惜娘,想想我。
有些话说不出口,而说出口的那些,甚至语气他都不敢有什么变化。
清清冷冷的语调,仿佛只是在同下属说明情况。
洛婉清压着他气息喷吐在耳边所带来的异样,思索着谢恒的话。
谢恒不敢让李归玉听到他有伤,也就意味着谢恒现在没有把握控制住李归玉。
哪怕她此刻告诉谢恒子母蛊的存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反而是会增加他的猜疑。
毕竟,一个命握在其他人手中的下属,根本不值得信任。
谢恒的多疑她早有领教,她不想再惹是非。
洛婉清安静思索,谢恒在她沉默间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他有些难堪转头,放手起身,疲惫道:“随你吧。”
“公子的意思是?”
洛婉清跟着他起身,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谢恒扶剑进了山洞,淡道:“你想带就带吧,随你。”
说着,他进了山洞,谁也不搭理,寻了个位置坐下,抱剑屈膝闭眼,似是又要睡去。
洛婉清莫名有些忐忑,知道谢恒这是不高兴,但她也没想明白,谢恒不高兴,拒绝她就是,为什么又模棱两可,说“随她”。
她揣摩着谢恒的意思,李归玉看了两人一眼,起身提醒洛婉清:“小姐,该换药了。”
“哦。”
洛婉清得话,回过神来。
李归玉的药六个时辰换一次,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时候。
她从袖中拿出早就涂了药物的帕子擦拭过指尖,跟着李归玉一起走在架起的衣服后面。
衣服只能半遮住两个人,谢恒抬眸看去,就见两人半遮半掩动作。
他转过头去不看,却还是听见李归玉和她的对话。
“小姐,伤口如何?”
“结痂了,至少还有六日。”
两人窸窸窣窣在衣衫后动作半天,洛婉清才给李归玉换好药,等换完药出来,迎面便看见谢恒正盯着他们。
洛婉清再如何迟钝,也觉得那神色太冷,她思忱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想了想,终于还是上前,试探着询问:“公子,您需要上药吗?”
谢恒闻言一顿,气息缓和几分,却还是转过头,只道:“我自己上好了。”
洛婉清见谢恒拒绝,也没再自找没趣,干脆回到火堆,和李归玉分了守夜的时间,说好李归玉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吼,随便在一旁干草垫上躺下,闭眼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谢恒突然开口:“下半夜我守,不用叫她。”
李归玉闻言抬眸,谢恒闭眼入睡。
李归玉拨弄着火堆,想起洛婉清总是不经意轻抚的手链和今日的笑容。
崔恒。
谢恒。
他不由得一笑。
他的小姐,真是和江南时一样,招蜂引蝶。
洛婉清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时,见谢恒和李归玉两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三人一起先去河边洗漱,随后便一起上路。
李归玉在前方带路,谢恒便自然而然站在队伍最后面,将洛婉清护在中间。
三人行了大半日,洛婉清看李归玉一路计算,不由得有些奇怪:“谢悯生是专攻阵法机关的宗师吗?”
仅凭机关阵法能跃上八宗师的位置,实属罕见。
李归玉听着洛婉清问话,领着两人左转,漫不经心道:“是也不是。其实谢悯生是一体双魂,他一魂擅剑,一魂擅机关阵法。”
“一体双魂?”洛婉清听着,隐约想起以前的确听过,有些人一个人有好几种性格,便会被人当作有好几个魂魄在身体里。
但鬼神之说毕竟是无稽之谈,洛婉清觉得这更像一种病症。
李归玉看了一眼谢恒,只道:“这事儿谢司主比我清楚。”
“谢悯生是谢家旁支。”问到这里,谢恒自然接话,洛婉清跟着看去。
李归玉见她回头,用剑鞘压下她脚边鬼刺草,谢恒看在眼里,面色不动,继续道:“他从小有两种性格,会轮流出现,为了区分,就给两种性格取了不同的名字。”
“谢悯生这个性格为人温和,是正人君子,与谢家交好。”李归玉抬手为洛婉清压住枝头藤蔓,接了话道,“但谢悯然这个性格则阴狠暴戾,极其厌恶谢家。两个性格各有所学,谢悯生善剑,而谢悯然擅长机关阵法。”
这种状况洛婉清倒也听过,不由得好奇道:“后来呢?”
“他小时候倒也还好,等到他十七岁,谢悯然爱上了八宗师之一姬蕊芳,但族中人不同意。”
谢恒看着李归玉那些完全不加思索的动作,收了目光,只专心为洛婉清解惑。
“谢悯然杀了两个说姬蕊芳身份低贱的族人之后,就跟着姬蕊芳离开了谢家,外逃流落江湖。他在外面流亡了许多年,最后与姬蕊芳一起成为了八宗师之一。成为八宗师之后,谢悯生建立了流风岛,并向谢家写下忏悔书,愿以流风岛为牢困住谢悯然,用一生赎罪。而谢悯然则对外宣称,见到谢家人杀无赦。”
这就是谢恒坚持来流风岛的原因。
洛婉清一瞬反应过来,相比崔恒,谢恒处理这件事有更大优势,只要能见到谢悯生,他就能获得谢悯生的帮助。
但重点是,见到的是谢悯生。
“这流风岛其实就是牢笼,关住这天下罪人。”李归玉眼中带了些冷笑,“谢悯生的善让他们来了就不出去,谢悯然的恶让他们不必被外面寻仇,可以安然度过后半生。”
说着,李归玉抬手拂过一棵树,平静道:“谢悯然的阵法千变万化,不能随意触碰中间任何东西。所以在这个密林里,出去不容易,杀人——”
谢恒顿住脚步,洛婉清同时感知到地面轰隆之声。
李归玉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冷眼笑开:“却很容易。”
顷刻之间,周边树转藤移,四面八方箭雨突显,直奔向李归玉而去!
洛婉清见状瞳孔急缩,毫不犹豫抽刀上前,一刀斩断李归玉身后几只箭矢。
李归玉趁机直奔林中,洛婉清紧随而上。
周边箭矢一波一波而来,藤蔓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缠绕他们。
洛婉清和李归玉左右斩箭,李归玉看了一眼方位,吩咐道:“向左十丈,乾三位站好。”
洛婉清闻言,几个起落便到了李归玉吩咐的位置。
她刚一落下,黑衣人立刻从四面八方袭来,洛婉清瞬间横刀一转,血花飞溅之间,她尚来不及顾及的另一边杀手人头同时落地,血花也是瞬间炸开。
一片血色间,露出白衣公子清俊面容,他面上染血,神色清冷,眉眼间不沾半点世俗浊气,唯独让落在脸上的血珠映出几分妖冶。
洛婉清见到谢恒,不由得一愣,等看到一路尸体,她才意识到,方才谢恒竟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清道。
“公子……”
洛婉清惊疑不定,她没想到谢恒会这么悄无声息一路护上来。
谢恒也没多说,只等李归玉停了机关,他便转身离开。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背影,他走了没几步,李归玉便也跟着从林间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一地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后走到洛婉清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半,轻笑道:“小姐,走吧。”
“怎么回事?”
洛婉清听到李归玉声音,压着心中不安,冷眼看了过去。
李归玉从袖子里拿了帕子,慢条斯理擦过手指,带了几分不满:“余奢来了。”
洛婉清一听便明白,余奢既是阵法大师,那方才怕是他改动了阵法,想利用这里的阵法杀李归玉。
李归玉的确如谢恒所说,是个麻烦。
只是麻烦已经惹上,洛婉清也没办法,只思索着方才谢恒的反应,忍不住抬眸看了过去。
李归玉冷淡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突然开口:“崔影使和谢司主,小姐更喜欢谁一些?”
洛婉清闻言瞬间沉下脸色,冷喝出声:“慎言!”
李归玉见状轻笑,提步上前,在洛婉清看不到的地方,冷了神色。
三人一路前行,等到了水源旁边,便又歇息下来。
谢恒始终一言不发,等吃过晚饭,他更是直接起身,就往远处行去。
中秋月圆,映得那人格外鲜明,洛婉清静静看着他远走,一人一剑,在旷野显得格外孤单。
这是洛婉清经常见他的模样。
无论是在东都、江南、还是现在,无论是面对监察司、崔衡张逸然、还是李归玉,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进入人群的想法。
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祗,不染半点红尘。
洛婉清目送谢恒离开。
过了片刻,李归玉也站起身来,似是压着情绪道:“我去洗澡。”
洛婉清闻言回头,但也没有出声。
李归玉起身去了河边,走到一半,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没抬头。
李归玉在旷野站了片刻,终于确认。
她始终没有抬头。
但想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皆慕色,看一看又如何。
终归,最爱最恨,还不是他。
李归玉想明白,也懒得计较这些,转身离开。
只是进入冷水中时,他还是忍不住想。
他该杀了他。
谢恒崔恒,监察司那些人,他都该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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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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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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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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