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孤雁也变了。他此时本是正当壮年,可温环就眼睁睁地看着教主把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惫懒下去,活像个七老八十的耄耋老者。
春去秋来,第一年就这么过去。年关时下了雪,云孤雁与温环从觥筹交错的夜宴上回来,总算不必再去挤阿苦那间小木屋吃饺子了。
教主无意守夜,挥退了温环就上床睡下。这奢华的大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显得空旷得很。
从那天往后,云孤雁忽然沾上了他儿子曾经的毛病他开始喜欢在大晚上的不点灯,有气无力地窝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养心殿里头,一副英雄迟暮的模样。
第二年春,云孤雁吩咐温环去鬼门查一查那不要命的孩子还活着没有。
温环去了大半天,抱着卷鬼门内的密案回来,道“还活着。”
然后他便为教主念那密案。第一个月,伤肺脏,咳血不止;第二个月,肋骨折断三根,短刀入腹两寸余;第三个月,遭人暗算围攻,统共身受八创;第四个月,受困,绝水米三日,高热不退;第五个月
“”
云孤雁沉默着听完了,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他拿起茶杯灌了几大口下去,又确认了一回,“活着”
温环点点头“按鬼门的说法,的确活着。”
云孤雁不敢置信道“这都能活着”
他当即挥笔写了张谕令,盖了大印,特许温环破例入鬼门内门看一趟。临行前教主道“如果真的还活着,问问他想不想出来。”
温环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人活着,不想出来。
第一年的鬼门,只需要活下来便是胜利,哪怕你使阴谋诡计,靠拉帮结派,哪怕是躲躲藏藏蒙混过关,那也算你的本事。
而从第二年开始便不一样,他们之间要开始拼杀与竞争了。
这次共送进去了四千多个孩子,第一年下来只剩三千零几个人,第二年活下来的名额则只有两千。按试炼的成绩自高往低排名,落到两千名往后的孩子均会在年末被处决。
到了第三年春,云孤雁已经不抱希望,却仍是让温环去查。
温环又抱了密案来,答案出乎意料“还活着。
云孤雁道“排名。”
温环轻叹着答“一千九百九十七。”
两千人中的第一千九百九十七,倒数第四名。
那个云孤雁一手教出来,曾经都能和长流少主较个胜负的孩子,如今却是力不从心,只能在同龄人之间挣扎着取一个垫底的成绩。
以这样的成绩,想成为阴鬼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甚至连成为烛火卫的资格都无。还有三年,关无绝的伤只会越叠越多,身子只会越来越差,死在鬼门里几乎已是必然。
云孤雁双指揉着紧拧的眉头,“往后不必再报了,内门的规矩破例两次,薛独行都对本座有怨言了。”
温环叹道“是。”
自此,云孤雁果然没再过问关无绝的情况。
他下令信堂清除阿苦的信息,把那个小药人所存在的痕迹尽量细致地抹去。那个曾经为少主解过毒的药人成了教内无人敢提及的禁忌,并在无言之中被渐渐淡忘而去。
无泽境那边则一直没有丝毫动静。厚重的岩石隔绝了一切声响,里面的人生死不知。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鬼门外的朱砂梅开了又谢。
无泽境外的山岩上爬了青苔。
不知不觉间,五年已过。
又是一个冬末春初。
鬼门之外,雪地里的那株朱砂梅仍是血一样地红,枝干又粗大了些,也不知这五年饮了多少血。
今年的鬼门比往年开的稍早。
每逢内门开启,便意味着新一批经过筛选的阴鬼与烛火卫将从炼狱中归来,成为守卫息风城的剑与盾。
适时,鬼门外设案焚香,门主准阴鬼覆面甲,赐烛火卫佩剑,见证其跪拜烛龙大旗,起誓效忠。
时辰不过将将日出,云孤雁坐在设好的高座之上,冷然扫视着下方的香案龙旗。
五年时光,似乎没能使这位内功深厚的烛阴教主容颜衰老半分,可他周身那股令人畏惧的气势,却已不再是那样锋芒毕露。
长老薛独行俯身于云孤雁身畔道“禀教主,今年炼出了阴鬼两百零八,烛火卫五百七十二,统共七百八十人出鬼门。”
“嗯,甚好。”
云孤雁应了一声,心内烦躁不堪。
其实以教主之尊,亲临观看鬼门起誓大典之事并不常见。云孤雁驾到时,薛独行还真吃惊了一刹,赶忙临时做了准备。
可奇怪的是,分明是云孤雁自己不请自来,可到了地方,眼见着鬼门将开,反而兴致缺缺起来。
事实上,就连云孤雁自己心里也觉着奇怪,他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来。分明心里认定了那个孩子不可能还活着,可还是一大清早就推了今儿上午的所有事务坐在这里。
云孤雁绝不认为自己是对阿苦生出了什么可笑的真情,他觉得自己大约只是想亲眼看一个飞蛾扑火的结局。
等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大门开启,等着那活下来的年轻人逐一走过他身旁,等着他始终也未能从这些陌生面孔中寻到某个孩子
等那时候,一切孽缘就算了结。
大不了朱砂梅前给那少年洒几碗清酒,聊以祭奠昔日八年的岁月。
他觉着自己只是想求一个有始有终。
薛独行还在低声同他说话,似乎是这一届出了什么棘手的情况,云孤雁随口哼哼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还是得温环苦笑着上来给打圆场。
薛独行被近侍使了个眼色,也看出教主心思不在这,总算暂且闭口不谈了。
时辰已到,有人泼洒礼水,挂起烛龙大旗。顿时大旗猎猎作响,金红的烛龙纹在山端升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鬼门副门主单易焚香,振袖高呐道“启门”
那扇鬼首铁门终于缓缓开启,轰隆隆的闷响宛如雷鸣。
渐渐地,开始有绰绰的人影从那地底长阶的尽头显出来。
第一只阴鬼从门里走出来了。在他身后跟着更多的黑色影子。那都是新出的阴鬼,次序按照在鬼门内的成绩优劣排序,而烛火卫则是要跟在阴鬼后面的。
虽说教主已在心中重复了千万遍绝不会抱什么希望,可到了这时候,云孤雁还是忍不住眯起眼细细看去。
明净的阳光被雪地反射,将第一个自黑暗中踏入光明的身形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雪地被踩得嘎吱细响。
年轻的阴鬼似是不习惯久违的阳光,紧紧地蹙着眉轻偏过头,长睫在眼角那片苍白的皮肤处合拢,就如沾了墨的狼毫在白宣纸上凌厉地一扫。
就在这一刻,云孤雁失态地猝然站了起来
教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过神来时已经往前快走了好几步。温环更是几欲惊呼出声。
那第一名阴鬼黑衣黑甲,高束的长发垂至脊背,脚下踩着薄薄一层积雪,伴着一声声吱呀细响,步伐平稳地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
他略微低垂着纤长的眼睫,轻抿着淡色的唇,修长眉尖无意识地绷紧,面容苍白消瘦到极点,却依旧俊美得不似个死士。
他的前方天光洒落,朱砂梅怒放。
他的身后则是血腥萦绕的铁门,两百零八只阴鬼与五百七十二名烛火卫列着乌黑的长长队伍跟在他身后,发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是第一个自鬼门走出来的人。
他是第一,是鬼首,是这轮五年中最强的阴鬼。
云孤雁再也掩抑不住脸上的震惊,他目光幽邃深沉,一遍遍地打量着向这边走来的年轻阴鬼。
果真是那个孩子,是阿苦。整整五年过去,彻底张开的五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隐然带上了震人心魄的凛然锋芒。
可阿苦关无绝,他怎会变得如此病态、瘦弱而阴郁昔日那小药人分明像烈火,灵动聪敏又飞扬不羁,一扬眉一勾唇都闪着光亮;可如今这只阴鬼,却像一把寒铁打成的剑,锋利,冰冷,死气沉沉。
他又怎么会是鬼首,这怎么可能
云孤雁面色复杂地变幻,站在那里不动。
而这一届的鬼首目视前方,缓缓与教主擦肩而过。关无绝并没有看云孤雁,这个苍白的阴鬼只是安静地凝望着不远处的香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地走他的路。
云孤雁猛地回头,怒喝道“站住你给本座滚过来”
关无绝脚步微滞,转回来,翻身跪倒在烛阴教主面前。他冷然垂首低眉,低沉冰寒的嗓音不带一丝波动“是,属下参见教主,教主有何吩咐。”
云孤雁一阵恍惚。
他不知为何,陡然想起一件事。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个淡青衣裳的漂亮孩子站在养心殿下头,坏心思地学着流儿的腔调,笑着唤过他一声“父亲”。流儿在旁边轻笑出声来,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潭水。
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么个时候想起这么个事。可那个孩子的模样,偏偏就此时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紧接着他就知道那孩子真没了,可能和桃林木屋一起给烧死了,也可能是在梅树雪地前冻死了,总之就是没了。
单易正暂代门主为新的阴鬼与烛火卫们主持着誓礼,薛独行走到云孤雁身后,沉着脸指了指跪地的关无绝,开口道,“这只鬼是今年的鬼首,教主。只是如今有些难办,他”
说到这里,薛独行的语气中罕见地有了些迟疑,“虽是鬼首,却是只残鬼。这等怪事,此前鬼门内从未有过。”
温环惊道“残鬼他他哪里不好”
所谓残鬼,即字面含义,身有残损的阴鬼。残鬼是不堪大用的半废物,他们会先被刻上独特的标记,再等待着被鬼门派遣去做牺牲送命用的弃子,了此一生。
薛独行摇头叹道“这只鬼五感未损,四肢健全,神志清明除此之外,哪里都不好。”
“他根基折损过大,五脏六腑尽是各种暗伤,身上的骨头就没几根未曾断过的,经络也伤了好几条;除此之外,他气血亏虚,沉疴积累,说不准哪天就不行了;更麻烦的是,他的心脉似乎”
“够了”
云孤雁一声断喝,他转过来的眼神阴鸷至极,指节捏的嘎吱作响,“怎么着,薛长老的意思就这么个病痨鬼,是你这一届的鬼首”
薛独行半跪在地,他也不顾忌关无绝亦在旁边跪着,张口一板一眼地禀道“教主有所不知若不是他非要争这鬼首,也不至于变成这么个病痨鬼,至少不会病成这样重。”
云孤雁和温环一下子就明白了。
关无绝,他是想择主啊。
按照鬼门的规矩,唯有每届排名前三的阴鬼才有资格被主子契为影子,而鬼首更是享有一项特权他可以挑选自己意中的主子效忠,上至教主,下至教内任一个的高层,爱跟随哪位主子都是自由。
当年的冷珮便是他那一届的鬼首,挑了当初还是少主的云孤雁跟随,而云孤雁也契了他做影子死士,这对主仆才算一同走到今日。
至于关无绝想跟谁,自然不言而喻。
不远处传来阴鬼与烛火卫们起誓的声音,他们齐齐在香案前、龙旗下跪拜磕头,咬破指尖立誓。
薛独行深深地看了一眼关无绝,他是最知道关无绝究竟是怎么从当初那个一千九百九十七的排名爬上鬼首之座的,那过程惨极痛极,连他这个自诩铁石心肠的都不忍回想。
然而薛独行职责在身,容不下怜惜这等私情,也只好据实向云孤雁禀道
“此人意属长流少主,只是虽然他争得了鬼首,鬼门也绝不可能叫一个残鬼去做少主的影子。”
“哪怕他甘愿不做影子,只做一个暗地里护持少主的普通阴鬼,以他残鬼之身,也不够资格。”
“”
关无绝仍是冷静地垂首跪在雪地里。他似乎并不悲哀,也并不绝望;又或许,他早在刚被打成残鬼之时,就已经将悲哀与绝望的情绪也挥霍完了。
十五岁至二十岁,将最好的少年光阴消磨在鬼门,只换得这样一个结果。云孤雁想想就觉得荒诞至极,他指着关无绝问薛独行道“你且直说,这只阴鬼还能活多久”
薛独行略作沉思,“仔细着用,能活约半年若是只当普通的残鬼来用,也就一两回。”
温环问“若是送至药门好生将养又如何”
“这”
温近侍这话问的薛独行愣了一下,阴鬼是搏命的死士,“将养”这种待遇,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奢侈得过头了。
门主又想了想才回答“想来能苟延残喘个一两年,只是太不值当。”
温环叹息着闭了嘴,无声地将眼神转向云孤雁。他知道最终定人生死的还是教主。
“罢了。”云孤雁却疲倦地挥了挥手,“待少主自无泽境平安出来,叫少主来鬼门定夺便是。”
“本座不管啦。”
两日后,无泽境开。
烛阴教少主云长流,自无泽境而出。
无泽境内十座机关阵尽数被云长流开启又破解。云孤雁大喜,当即亲授烛龙印,是日,毫无任何预兆地突然宣布退位,将烛阴教主之位传于长子云长流。
就此,江湖中人牵挂了许久猜度了许久的烛阴教主传承之事,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仿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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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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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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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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