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才刚刚与其中一个老部取得联系,要设法打入他们内部,和高层进一步洽谈,他们那边就出了乱子,把隋椋搭进去了不说,甚至连另一把金钥匙也不知所踪。
北辰泠为此颇为烦恼,已有近半个月没有休息好了。
然而此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她轻声一叹,摇了摇头,对身后之人吩咐道:
“你且看看能否找机会与隋椋见上一面。”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跪伏着,待北辰泠说完,他瓮声言“是”,便欲退下。
“等一等。”
北辰泠忽然开口。
其人身形一顿。
“你派人再查一下当年之事,邢北雀阳林平村的案子和京中镇国公一家灭门,这两件事务必再彻查一遍,看当初究竟有没有人活下来。”
北辰泠的话令黑衣人感到十分诧异,他知道镇国公府灭门一事北辰泠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反反复复查了许多次,始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所以渐渐不再提及,怎么眼下又突然说要翻查当年旧案?
即便要查镇国公府上惨案,又怎地牵扯了邢北雀阳?况且,这两件事都是十几年前发生的,现在要想追查,着实不易。
但北辰泠吩咐的东西,他只能设法去达成,而不能提出异议,故而在北辰泠说完之后,他将头埋得更低,恭敬地回答:
“是。”
林傲雪从北辰泠的寝殿出来,沿着宗亲王府内的小路走,眼看便要抵达王府大门,旁边却忽然走出一人,抬手将她拦住。
“林千户请留步。”
又是这样平淡又刻板的语气。
林傲雪抬了抬头,朝那身着王府侍从衣衫的男子看了一眼,心里无奈叹息一声,今日是非真多,她这才刚见了北辰泠,立马又被北辰贺请过去,真不知道这父女二人各自的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她停下脚步,目光隐含探究之意。这侍从却面不改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王爷有请。”
林傲雪便又转身,跟着这冷脸的侍从一起朝王府另一侧走去,及至北辰贺的书房,那侍从将林傲雪送到,便主动告辞离去。
林傲雪上前轻轻叩响书房的屋门,内里传出北辰贺低沉厚重的声音:
“进来。”
林傲雪推门走进去,跪地俯首行了单膝之礼:
“林傲雪拜见王爷。”
北辰贺见到她,脸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主动起身,从案几后走出来,亲自扶住林傲雪的双臂,将她轻轻托起来:
“林千户啊,不知你这肩上的伤,现下如何了?”
林傲雪依旧面色不动,垂着眸子恭敬地回答:
“多谢王爷挂怀,在下肩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在下听闻郡主说起,是王爷在圣上面前替在下求了情,在下才能脱罪,王爷大恩,在下必铭记于心。”
这件事当然不是北辰泠告诉她的,事情的经过是后来云烟与她讲说的,云烟对林傲雪初时入狱的事情知之不详,但后来皇帝震怒,在名庭山上搞出很大的动静,云烟稍一留心,便知晓了后续。
云烟是北辰泠手下的人,她猜测北辰泠既有意留林傲雪,想来也要拉拢林傲雪的,所以云烟不像以往那样将所有事情都隐瞒下来,而是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了林傲雪,让林傲雪往后在处理北辰贺和北辰泠之间的关系时,能更游刃有余,而不被牵着鼻子走。
北辰贺和北辰泠父女二人表面上和和睦睦,背地里却有争斗,林傲雪心里有了这样的意识,自然要捡着北辰贺喜欢的话说。
林傲雪主动说起春猎之事,北辰贺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十分无奈地摇头叹息:
“三皇子原被委以重任,陛下对其寄予厚望,岂料世事难料,如今三皇子右腿已经废了,陛下心里难受,难免激怒,这才牵连于你,彼时陛下正在气头上,难以劝谏,本王耗费了些时日,待其气消了,才得以替你说上几句话,你且莫往心里去。”
北辰贺装模作样,看起来一副痛心疾首又替三皇子感到惋惜的样子,林傲雪见状,心里却只冷笑,这北辰贺当真好会演戏,明明是他自己的谋划,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没脸没皮地推得干干净净,装作一切皆是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他话语中却又处处透露着额外的意思,她被押入狱乃是出于皇帝的私心,皇帝不体恤下属,反而乱发脾气,迁怒降罪于有功之人,乃是昏君。而他宗亲王北辰贺则对她颇为上心,一直等着机会为她进言,才是值得效忠之人。
林傲雪心里再如何鄙夷北辰贺的心计,她也不会自寻死路地去将北辰贺戳破,北辰贺要演,她便也只能陪着演。
北辰贺说完这一席话,林傲雪露出沉痛的神情,做出一副竭力隐忍的样子,摇头说道:
“王爷放心,在下明白,彼时的确是在下护主不力,陛下未要了在下的脑袋便已很是宽宏,王爷宅心仁厚,在下感激不尽。”
林傲雪很识时务,近几日她的心态越渐平和,即便直面北辰贺,她也可以很好地掩藏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将那些仇恨,痛苦,愤怒,所有负面的感觉都锁进漆黑的匣子里,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看见,更不让北辰贺生疑。
北辰贺一脸惋惜,很是愧疚:
“唉,若非本王邀请你去参加春猎,也不至于叫你牵连进此事之中,受此无妄之灾,实在是本王害了你呀!”
林傲雪垂着眸子,眼底深处蕴藏了一抹冷光,她当然知道是北辰贺害了她,但她却也明白北辰贺避重言轻,眼下还远远不是时候与北辰贺闹翻,她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程度,越加深入地获取北辰贺的信任,不能半途而废。
“王爷言重了,在下地位低微,若无王爷提拔,哪里有这等机会参与宫中活动,实在是世事难料,王爷事先也不知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还请王爷莫要因此自责,只是……”
听林傲雪主动将北辰贺摘干净,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北辰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她话说到一半便顿住,北辰贺有些意外,追问:
“如何?”
林傲雪长叹一声,脸上显出些落寞和失意,继续说下去:
“只是,在下如今得罪了圣上,往后恐怕前途有阻,难成大事了。”
林傲雪身上褪去了前段时间的傲气,显出与之不同的温驯,正是北辰贺想看到的样子。
北辰贺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待林傲雪说出这番话,北辰贺微微笑了,点着头宽慰她:
“你也不用担心陛下会因此介怀,陛下最欣赏踏实务实之人,你且好好努力,本王必会多多提携于你,让陛下对你改观。”
林傲雪闻言,神情颇为振奋激动,她不顾北辰贺假意的搀扶,连忙原地跪下,俯身垂首,恭敬地说道:
“林傲雪多谢王爷大恩,在下必没齿不忘。”
大恩不忘,大仇,也不会忘。
北辰贺笑容慈和,俯身将林傲雪再一次扶起来,话锋一转,言道:
“傲雪啊,其实本王今日寻你来此,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去办。”
他甚至将对林傲雪的称呼也换下来了,态度也陡然一变,与先前不曾将林傲雪当做心腹的时候完全不同。林傲雪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她自回到京城之后便一直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如今终于挨到了这一步。
她取得了北辰贺的信任,这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林傲雪很快收起脸上的振奋,做出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北辰贺对林傲雪这般态度很是满意,便打算将今日真正的事情说与她听,他沉声一叹,缓缓开口:
“你知道这人啊,总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本王在朝中虽有些地位,但陛下顾忌本王皇室族亲的身份,并不予本王实权,这些,本王心里明白,也十分理解,然则总有些人,不将本王的宽宏放在眼里,想在背后构陷本王,挑唆本王与陛下之间的兄弟情谊。”
林傲雪听闻此言,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显出震惊之色,旋即化作激愤之情,好似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
“真是岂有此理!”
北辰贺面色沉重,很是难过地摆了摆手,长声叹道:
“傲雪,你有所不知,这阜都有个盐官,名叫王东孚,他以权谋私,将阜都出产的官盐私下贩售,被朝中之人发现,并秘密参了一本。”
林傲雪一脸震惊:
“竟有此事?!可这王东孚私售官盐,与王爷有何关系?”
北辰贺示意林傲雪稍安勿躁,安静地等他说完,林傲雪便耐着性子继续听北辰贺说:
“原本这些事情,都与本王没什么关系,奈何那参本之人,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在奏折上说这王东孚私下以官盐私售所得之财贿赂本王,以谋求本王替他遮掩消息,打通财路,哼,这人心思很深啊!”
待北辰贺说完,林傲雪故作惊惶,追问道:
“这无凭无据的,陛下难道就信了?”
北辰贺冷笑一声:
“陛下如此圣明,又怎会轻信这等小儿把戏,但朝中大臣有不少主张彻查此事,本王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旁人有心构陷,万一叫他们捏造些证据出来,岂不让本王声誉尽毁。”
林傲雪一细想,认同地点头:
“此人真是其心可诛!不知王爷可有对策?”
北辰贺便是等着林傲雪问出这句话,他唇角一勾,眼里投射出些微冷芒,对林傲雪说道:
“这便是本王今日寻你来的缘由了,傲雪,本王想让你去一趟阜都,在陛下遣钦差大臣赶去阜都之前,先替本王调查一番,将那些人可能捏造的证据提前销毁。”
林傲雪心里极为通透,根据北辰贺对此事的描述,她已能将真相猜个七七八八。
想必那阜都的盐官私售官盐乃是确有其事,他暗中贿赂北辰贺也有实据,北辰贺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旁人刻意构陷于他,事实上,不过是想让林傲雪提前去将那些可能佐证他的证据清理干净。
且因为北辰贺被皇帝怀疑,所以北辰贺不能派出宗亲王府的人去做这件事,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宗亲王府必定遭殃。所以北辰贺只能派出与宗亲王府全然无关的人等,这些人里,林傲雪自是第一人选。
他说得自己好像蒙受了不白之冤,以引起林傲雪的同情,让林傲雪一头脑热地替他做事,这是他对林傲雪最后的试探。
如果林傲雪依言去阜都,便算是暗中阻挠钦差查案,他拿到了林傲雪的把柄,将能彻底将她控制。但若林傲雪因为害怕自己遭受牵连而不肯入套,那北辰贺自然可以派遣别的人去,他也就不用再继续试探林傲雪,直接将她划入弃子的名单。
林傲雪清楚地知晓此事的厉害关系,但她却不得不投身进去,北辰贺要她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林傲雪也需要北辰贺给予她更多的信任,这是一个不对等的交易。
纵然林傲雪心知肚明,但她却不得不点头同意,因为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在下必不负王爷所托。”
北辰贺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他眼里闪烁着晦暗的光芒,让人看不真切他内里真实的想法,他走上前来,笑着拍了拍林傲雪未受伤的肩膀:
“傲雪,能有你替本王分忧,本王真是欣慰,这段时间,你便以养伤为由,莫再外出,暗地里去一趟阜都便可。”
林傲雪心里冷笑,北辰贺甚至连障眼法都替她想好了,就趁着她肩上的伤还没好全,易于脱身,让她去办这件事。
她恭恭敬敬地应了,待要退出书房时,北辰贺忽然对她说:
“阜都有个连云庄,你若对此事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可凭暗语与庄内之人接头,获取消息。”33ýqxsś.ćőm
林傲雪谢过北辰贺,又用心记下接头的暗语,这才恭恭敬敬地退离宗亲王府。
离开宗亲王府之后,林傲雪先回了一趟客栈,将东西收拾一番,顾及着身上的伤,她带了不少伤药和纱布。
因为是秘密执行的任务,林傲雪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去处,待天色一暗,她便拿了行李,偷偷离开客栈,乔装改扮一番,转移居所,赶在宵禁之前出了京城。
林傲雪刚走不久,一架马车从京城内缓缓驶向城门,守城的卫兵将马车拦了下来,马车门帘掀开,卫兵朝里看了两眼,简单检查之后,便退后放行。
马车平稳地驶在官道上,所去方向,也是阜都。
阜都距离京城不远,在京城西侧,林傲雪一路疾行,不过半日便抵达,她到达阜都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她在城外的树林里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待早上城门打开,她才背起行囊快步走进城门。
入城之后,林傲雪警惕地在城里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随,这才又落入隐蔽的街道,再次换了衣服,改头换面。
她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提前买了几个面具带在身上,她不会云烟的易容术,只戴半块面具又容易惹人耳目,反正这一次要执行的任务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她便干脆拿整块面具遮面,如此一来,也容易掩藏身份。
除此之外,林傲雪又穿了一件蓑衣在身上,头上戴了斗笠,混入人群中穿城而过,去往位在阜都东北位置的连云庄。
连云庄是一个酒楼,林傲雪走进去,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引着林傲雪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但在小二问及“客官您要点些什么”时,林傲雪不动声色地开口:
“半斤牛肉三分切丝七分切片,再来一坛卧云醉,必得是上好的陈酿!”
店小二眼瞳一缩,旋即欢快地笑了,高声唱喝一句:
“客官稍等,就来!”
林傲雪等了一会儿,小二依言将她点的菜式送上来,林傲雪小心验过无毒之后,便一边用餐一边等人,奈何她一餐饭用完了,也不见有人来,林傲雪眉头一皱,难道她刚才暗语说得不对?
她疑惑地眨了眨,北辰贺只与她说到连云庄后如此点菜,自会有人来与她接头,然则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点的东西差不多都下了肚,只那酒未动分毫。
林傲雪一直坐在客栈里太过打眼,便在盘里食物见底之后,无奈地付了银钱,起身离开客栈。
她一边走心里还暗自细想,是不是自己哪里疏忽了。
从酒楼大堂走到门边约百余步,林傲雪步子不快,她刚出酒楼,便有一辆马车从庄外驶来,在庄门前稳稳停住,但直到林傲雪走到庄子门口,车上也没有人下来。
林傲雪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那马车显得极为奇怪,她多留意了几分,但在临近之时,又极快地收回视线,状若不经意地继续朝前走。
就在她即将与那马车错过之时,车内之人掀开了门帘,朝林傲雪盈盈一笑。
林傲雪脚步顿住,她感觉自己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让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马车中的人,眼底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好在她的双眼掩藏在斗笠之下,否则定会让人看出端倪。
那车内的人朝她招了招手,她原想装作视而不见,却在转头欲走之时,见车内之人从袖口抖出一物,是一枚无字的白色玉牌。
这玉牌她也有一块,还是上次替北辰贺捉拿夜闯王府的贼人之时,北辰贺交给她的。
林傲雪眼瞳一缩,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一股热血直蹿上脑门,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咽了一口唾沫,压下震惊的情绪,听着自己隆隆的心跳声,艰难地迈出脚步,朝那马车走过去。
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沉重。
她踩着车辕进入马车,在旁侧坐下,马车立即动了,车辙咕噜咕噜地响,离开了连云庄。
即便坐在车上,林傲雪依旧觉得难以平静,她眼中的震惊还未消退,视线刻意撇开,不去看身旁坐着的人,以免被那人觉察出她心底动摇的情绪。
“王大人今日当差,若你要去寻他,可在日落之后,去他回程路上等着。”
身旁的女人语气平缓,神情无波,唇角带着两分清浅的笑意,礼貌之中透着淡淡的疏离,她眼里的神采十分深邃,让人看不真切她心底深处的情绪,纵然是林傲雪熟悉的人,却又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林傲雪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一点一点包裹了她的心,再蹿上背脊,直到遍体生寒。
她放在膝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强忍着要攥紧双拳的冲动,让自己保持理性,先以眼下之事为重。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间老宅外停了下来。
“你先在此地藏身,待晚间事了,再回到此处,我会来接应你离开阜都。”
林傲雪下了马车,听见身侧的女人用着她熟悉的声音与不熟悉的语调平静地说完,然后轻描淡写地将马车门帘放了下来。
林傲雪听见身后马车在此启动,朝远处飞驰而去的声音。
她迈着颤抖的双腿钻进老宅,宅院里干干净净,时常有人来打扫,但院子里却没有旁的人在,林傲雪随意进了一间屋子,在屋内站了很久,一直愣怔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肩膀耷拉下来,背也佝偻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为什么会这样?”
林傲雪红着眼睛自言自语。
那车上的人,为什么会是云烟。
虽然云烟已经化妆易容,脸上还戴了一层面纱,但林傲雪对她实在太熟悉了,那一双眼睛,一眼便认了出来。
即便马车已经远去,距离这一次令人震撼的重逢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她还是没能调整好心态,还是没能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
昨日云烟在耳边宽慰着她时所说的话语犹犹在耳,她以为她们之间的立场会在或远或近的将来呈现出对立的局面。但她怎么都没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云烟说她自己是北辰泠的棋子,北辰泠既与北辰贺有隙,那她为何,又在北辰贺的马车上,作为北辰贺的线人,前来接应她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林傲雪心里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咆哮,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哪一个。
云烟的身份,在她心里,又一次成了无解的谜题。
她真的很想相信云烟,又真的,很难去相信。
她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云烟,该如何敞开心扉,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唯恐冲动的情绪会将自己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傲雪用力地揪紧心口,她感觉好像有一阵阵的凉风从四面八方朝胸口灌进来,她一用力,便扯痛了肩头的伤,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竟比不上胸腔中空落落的,令人窒息的失望。
她讨厌这样多疑的自己,也讨厌不可预期的未来和人与人之间,变幻莫测的关系。她用力深吸几口气,竭尽全力找回自己的意识,让自己保持冷静。
林傲雪在老宅中一直待到日落西山,待最后一抹阳光也消散了去,黑夜降临,灰蒙蒙的天空不止笼罩了整个北辰,也笼罩在林傲雪的心上,将她心里那一抹由希望和温暖聚成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了。
夜风吹来,寒意彻骨。
林傲雪离开了宅院,依言守在王东孚回家的路上,她在街角候着,等街上人越来越少,店铺门口都挂上了灯笼,不远处才有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王东孚喝了酒,喝得酩酊大醉。
他听说钦差再过两天就要来阜都,为查官盐私售之事,此事板上钉钉,已经没有更改的可能,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所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有人要用他一家老小的命来买他与宗亲王私下来往的证据,他无法挣扎,无法反抗,只能听天由命,今日当差回来,他就上酒楼去,叫了最好的酒,痛饮一番,也许喝醉了,能忘记痛苦,忘记恐惧,赴死更加从容。
在路过街头的时候,他脚下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跌在地上,两眼霎时通红一片。
他后悔极了,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而痛悔,若不是他得意忘形,如何会招来今日这等祸端。
他刚倒下,便有一双陌生的鞋出现在他眼前,他感觉自己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眼前景物一变,他已经被带进旁边的箱子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陌生人,他被人擒着脖子,那一张掩藏在斗笠阴影之下的面具仿佛恶鬼,让王东孚吓得脸色煞白。
这一刻,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有恶鬼前来索命。
“私售官盐的账本在什么地方?”
林傲雪提着王东孚的衣领,手掐在他的喉咙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东孚听闻此言,他心里虽然害怕,但意识却清醒了两分,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林傲雪的长相,奈何面具阻挡了他的视线,也将林傲雪的模样彻底掩藏。
“你是钦差?”
他瞪大了眼,没有回答林傲雪的话,反而问道。
林傲雪冷漠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账本在什么地方?”
见林傲雪不表明身份,只一个劲追问账本的下落,王东孚脸上害怕的神情消散了些,他哈哈笑了两声,摇着头道:
“你杀了我吧,你既然不是钦差,没有皇上的尚方宝剑,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早料到了这一天,王爷一定会派人来杀他灭口,但那些证据已经被他藏了起来,就算他死了,只要钦差来了阜都,就能得到那些证据,那他的一家老小,才有可能保得住。
林傲雪没想到王东孚会如此说,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这一次行动比她预想得要棘手很多,如果王东孚不肯配合,那她要想找到他手里的那些证据就变得格外困难。
王东孚连死都不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肯将账本交出来,非要等到钦差来查?
林傲雪心里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她设身处地地站在王东孚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得出两个猜想,其一,他知道北辰贺已经决定舍弃他这个棋子,所以他自暴自弃,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报复北辰贺。
其二,兴许是有旁的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将账本保留,拿给钦差。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最在意的事情,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便该是家中老小的性命了。林傲雪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见王东孚喝得迷迷糊糊,其实难以保持清醒,与她说话之时,仅是凭着一股执念,竭力守护内心那一道底线,不肯逾矩。
林傲雪眼中透出一股怜悯之色,但她还是冷着脸开口:
“若你不告诉我账本的下落,那我现在就去你府上大开杀戒!”
这一句威胁显然起了极为有效的作用,王东孚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但下一刻他又红着眼睛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有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淌落下来,他那样子,疯疯癫癫的,好像疯魔了似的:
“哈哈哈……你杀不了的,吾妻吾儿早就被人抓走了,只要我死了,只要账本到了钦差手里,他们就会放了我的妻子和儿子,我求你,杀了我……”
眼泪哗啦啦地淌了下来,王东孚从一开始地疯笑,到后来歇斯底里地恳求林傲雪将他杀死,他这个样子,让林傲雪眉头紧皱,一时间竟是一筹莫展。
虽然王东孚说得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但她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那背后与宗亲王对抗的势力为了确保王东孚勾结宗亲王府的证据最终能交到钦差手里,他们特意抓走了王东孚的妻子和儿子,让王东孚务必保守秘密,将证据主动交给钦差。
到时候,王东孚一定会死,但他的妻子和儿子却能因此得救。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王东孚放弃了挣扎,他将证据藏起来,只有他的家人知晓那证据的下落,这样一来,就算北辰贺派人来灭口,他的妻儿也能将证据的下落告诉钦差。
他是自私的人,他其实不想死,但在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却良心发现,愿意用自己死,来换取妻儿的平安。
林傲雪心里十分惆怅,她冷漠的视线之下,潜藏了怜悯和悲哀的情绪。她猜测着在背后针对北辰贺的人是谁,会否与隋椋是一路的人?
眼下王东孚不肯主动将证据交出来,而另外知晓账本下落的人又被抓走,林傲雪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脸色有些难看,如果找不到账本,她自己的努力将功亏一篑,但若将账本找到了,又会再一次破坏局外之人针对北辰贺的计策。
林傲雪的心是偏向那暗中谋划,针对北辰贺的势力的,但她却还是要想方设法寻到对北辰贺不利的账本。并不是她不想让北辰贺伤筋动骨,而是这一次的事件,就算捅到了钦差那里,也远远无法真正撼动北辰贺。
北辰贺像一头蛰伏的凶兽,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只要出手,便是一击必中。
所以他很少给别人留下把柄,朝堂之中,即便针对北辰贺的言论再多,也永远有更多的人,站在北辰贺这一边。皇帝不可能真正对北辰贺如何,一旦他轻易降罪于一个手无兵权的王爷,就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从而落人口舌,遭到天下之人耻笑。
这样的情况,是皇帝无论如何不想见到的。
所以,哪怕王东孚与北辰贺私下真的有所往来,只要情节不是特别严重,也没有涉及京城中的权势之争,对北辰贺而言,除了名誉上有所损伤之外,并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也正是因为这等原因,北辰贺才有恃无恐。
林傲雪将这个中根由剖析得透透彻彻,她冷眼盯着王东孚,嗤笑道:
“你可真是天真,你当真以为,将账本交给钦差,就能救得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吗?”
林傲雪这话无疑是踩到了王东孚的痛处,他听闻此言,立即跳脚,暴跳如雷地吼道:
“为何不能?!他们答应我的!”
因为喝了酒,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飞快放大,恐惧,焦躁,震怒和迷茫,接二连三地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方寸大乱,渐渐失去了理智。
“呵……你为何如此激动?恐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些抓走你妻儿的人有几分可信,王爷罩着你这么多年,你忘恩负义也就算了,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你不第一时间向王爷求助,反而是伙同那些外人来陷害王爷,真是令人不齿!”
“不是的!我没有!”
王东孚心绪纷乱,脑子很不清醒,被林傲雪一席话搅得意识乱糟糟的,竟不能分辨对错好坏,只一个劲地瞪着眼,看林傲雪脸上的面具,视线越来越模糊。
“你还说没有?若你当真忠心耿耿,为何不将那些有可能危害到王爷的证据主动销毁?以王爷的权势,难不成还不能保住你一家老小?你真是愚蠢至极!”
林傲雪越往下说,王东孚的心情越加慌乱,待到最后这一句,他已经完全承受不住,紧抓着林傲雪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他哭得满脸是泪,使劲儿抓着林傲雪的袖口,呜呜咽咽难以成言。
林傲雪眼中的怜悯渐渐变作无法言喻的悲哀,她轻声一叹,又道:
“若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便该将账本的所在告诉我,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王爷,就说你已诚心悔过,王爷宅心仁厚,一定会想办法救回你一家老小。”
王东孚听林傲雪如此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借着醉意,战战兢兢地询问:
“王爷当真会帮我?”
林傲雪虽然觉得他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刚才话语中提及王东孚忘恩负义,并无偏颇。她冷漠地扫了王东孚一眼,道:
“你与王爷之间往来多年,王爷可有抓过你的妻儿来威胁你做事?哪一方更值得信任,你自己心里没有一点计较吗?”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严厉,她面具下的一张脸整个扭曲起来,好在借助面具的遮挡,王东孚无法看到她面具后的神情。
她劝说王东孚的每一个字对于她而言,都堪比凌迟。
她竟为了能说服王东孚,从而拿到指证北辰贺的证据,竟如此夸奖北辰贺,真是让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王东孚嚎啕大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悔不已。
他匍匐着向前爬了两步,猛地抱住林傲雪的裤腿,情绪激动地说道:
“我把东西藏在一处私宅里!在书房书架左侧第三个抽屉……”
王东孚的话才刚说完,忽然一道利箭自远处嗖的一声飞过来,林傲雪抬手去抓,却慢了一步,那箭身擦过林傲雪的五指,她只抓到了最后一片尾羽,而那支利箭的箭尖已经没入王东孚的背心。
林傲雪猛地抓起王东孚,再查看时,他已经气绝,那支箭直接没入他的心脏,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林傲雪脸上神情急变,她猛地咬紧牙关,将王东孚的尸体朝檐角昏暗之处一扔,在被人发现此处有命案之前,及时抽身离去。
不是她不想将王东孚的尸体带走,而是因为王东孚努力藏起来的秘密已经暴露,那暗中操纵一切的黑手也已经知道了证据的下落,所以她现在必须立即去找王东孚的私宅,与对方比拼速度,慢上一步,最后结局就是天壤之别。
证据最后必须落入她的手中。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为您提供大神沐枫轻年的将军说她不娶妻最快更新
36.第九章 线人免费阅读.https://www.33yqxs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