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雪从战场上下来,她心里记着打仗那天尚武异样的表现,想着若有空闲,还是去找尚武聊聊,她明明听陆升说尚武相中个媳妇,眼看就要成亲了,他那样子却一点也不像即将要办喜事的人。
但奇怪的是,她一连几日也没见到尚武,林傲雪后来去尚武的营帐找他,得卫兵相告,那日战事一结束,尚武便去找北辰隆告了假,回家好几天了。
林傲雪心里越渐觉得奇怪,尚武不像是那种会惧怕战争,惧怕死亡,临阵脱逃的人,难道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所以反而胆小起来了?
她哂笑着摇了摇头,谢过守门的卫兵,转身离开了。
北辰霁在歇了几日之后又找到林傲雪,说要践行前几日说好的话,一起出去喝酒,林傲雪没再拒绝,虽然面上冷冷淡淡的,好歹还是同意了一起去福云庄,北辰霁纵然遗憾不能上烟雨楼去看看楼里的姑娘们,但他也知道眼下不能再触林傲雪的霉头,便表现得颇为乖巧。
福云庄的酒堂子距离烟雨楼不远,林傲雪和北辰霁沿街走过去,也能遥遥看见烟雨楼。
邢北关的烟雨楼也建得别致,但与京城的烟雨楼一比,还是少了几分雅致精贵的感觉,那二楼之上没有琴台,也再没有了会在这楼里弹琴的云烟,林傲雪心里既欣慰,又遗憾。
北辰霁见她走神,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
“林老哥,要不,咱们还是去烟雨楼?”
林傲雪眼眸一斜,冷冽的目光扫在北辰霁脸上,让后者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旋即转身,径直上了福云庄楼前的石阶。
北辰霁朝着林傲雪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张牙舞爪的,却不敢当面造次,在林傲雪轻哼一声之后,就跳着脚快步跟上去。
两人走进酒堂,北辰霁照例让小二上来福云庄最近新出的佳酿,让林傲雪品一品味道。两杯酒下肚之后,北辰霁又再活跃起来,说起林傲雪没在邢北关这段时间关内的趣事。
北辰霁比陆升多些花花肠子,同样是将关内的事情说给林傲雪听,他们的侧重点却完全不同,陆升主要讲了些营地里的事情,谁谁升了官,谁谁受了罚,谁练功刻苦,谁又战死边关,旁的东西,他不在意,也不清楚。
北辰霁则不同,他一开口,便是营里近来多个几个泼皮,烟雨楼上来了新的姑娘,福云庄最近出的酒都不错,诸如此类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林傲雪侧耳听着,总也能从这些边边角角的消息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她听着听着,忽而心神一动,在他们二人状若和好之后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
“尚兄近日怎地突然告假回家了?我前日里去寻他没找着人。”
北辰霁不疑有他,爽快地回答:
“尚兄不是要娶媳妇了嘛!人忙一点正常的!估计是回去看媳妇了吧,小别胜新婚嘛!”
林傲雪眼里神光微微闪烁,又问:
“他什么时候相的媳妇,怎么这么突然?”
北辰霁闻言却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林老哥难不成是妒忌了?哥你这么好的条件什么姑娘找不着呀?”
林傲雪一肘子过去,哼道:
“说正经的别跟我贫嘴!”
北辰霁举手投降,认真回答:
“是这么回事儿,上回年节尚兄回家省亲,在路上救了个被盗贼盯上的姑娘,那姑娘生得相貌平平,但胜在性子刚烈,若非尚兄及时出手,想必那姑娘就自行了断了,后来此女无处可去,说是因为战事缘故,从鄱岩逃过来避难的,尚武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家了。”
“那姑娘说要报恩,就跟着尚兄不走了,一来二去,两个人生了情谊,这不,婚事已经安排上了,估计也就这几个月吧!”
林傲雪沉吟着,嘴里唔了一声,没再细细追问,但她却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虽然听北辰霁说起来是挺正常的一个英雄救美,美女报恩的故事,但她总想起前几日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尚武那一副愣怔彷徨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北辰霁贼眉鼠眼,用胳膊肘顶了顶林傲雪的肩,促狭地笑道:
“林老哥今年也三十了吧?怎么,不打算娶个媳妇儿暖被窝?”
林傲雪瞥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不了,我大仇未报,不考虑这些。”
北辰霁一听,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他还是有些惊讶:
“你真不打算找媳妇呀?这蛮子哪里杀得完,你去年一整年那么多军功,怎么也杀够数了吧?”
北辰霁对林傲雪的执念颇为不解,在他想来,就算是要杀蛮子报家仇,还是得娶媳妇过日子,不然家里绝了后,也是不孝啊!
林傲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抓起酒碗喝了一口,只道:
“北境一天还有战乱,我便没闲暇考虑自己。”
北辰霁脸皮一颤,大呼小叫起来:
“林老哥你这真是大公无私,小弟佩服!”
林傲雪没工夫和北辰霁贫,她的视线顺着酒楼的窗户看出去,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心里有些感慨,这一离京已是月余,在北境过得匆忙,没有京城时那么多闲散的时间自由安排,不知不觉,便已过去那么久了。
她的目光扫过行人纷纷的街道,原来邢北关的集市人也不少,这些百姓虽然生活在边关,但是对邢北关内的将士们极为尊重和信任,他们相信这些将士能保卫他们的家国,让他们的日子安稳喜乐。
人总是怀念故土的,这些百姓里有八成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他们离不开这片土地,哪怕北境战乱频繁,他们还是在这里世世代代地生活下去。
忽然,林傲雪涣散的目光聚集起来,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立在一间空铺前,督促着里里外外忙活的工人,不停地搬着东西。她眉头拧起,转头朝北辰霁问道:
“那可是烟雨楼的悦琴姑娘?”
北辰霁探头伸出窗外看了一眼,随后收目光贼贼的笑了:
“我说林老哥您可真是口不对心啊,刚才还说了没心思娶媳妇,这就见着漂亮姑娘问上了?”
林傲雪眼皮一颤,将酒碗顿在桌上,发出咚一声响,心里颇为恼怒,真是觉得北辰霁此人无可救药。北辰霁见林傲雪真生气了,顿时不敢再找事情,干咳一声坐下了,讪讪地回答:
“是悦琴姑娘,她今日为何不在烟雨楼,于此空铺前不知忙活什么。”
北辰霁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
“悦琴也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要不待会儿我下去帮你问问她今日在这儿作何?”
林傲雪收回目光,掏了银钱放在桌上,道:
“咱们该回去了,这几日蛮兵动静有些大,便是休沐,也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北辰霁没想到林傲雪会主动付了酒钱,他眨了眨眼,想着这些小事谁付钱都一样就没去计较,转而起身跟上林傲雪,一边走一边抱怨:
“林老哥你也太较真儿了吧,今儿这么平静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回去!”
他话才刚落下,忽然便有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从城楼的方向传来,林傲雪脸色一变,忙加快了脚步跑出客栈,北辰霁也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战事会来得如此突然,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询问悦琴在忙活什么,他紧跟在林傲雪身后快跑回营。
战事突起,营里兵众飞快集结,蛮兵极少见地白日里突然攻城,这一次连楼前叫阵的过程也省去了,林傲雪和北辰霁赶回营地的时候,队伍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他们各自回到队伍中,很快随着大军一起出城迎敌。
今年蛮兵来邢北关的次数比去年更加频繁,林傲雪奔上沙场奋勇杀敌的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蛮兵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北境的粮食,那么去年冬天,他们从永安夺走的粮食足够蛮兵修生养息好长一段时间时间,怎么冬日一过,才刚开春,蛮兵的攻势便如此迅猛,难道他们真的想攻破邢北关,将北辰国的土地据为己有吗?
蛮兵显然也换了善战的骁勇之将,攻城手段越来越雷厉风行,他们不再是一成不变地横冲直撞,他们变得越来越有纪律,有阵型,懂得规避风险,使用器械,用不同的武器以应对不同的情况。
北辰国的士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压力倍增,才出城不久,竟然就被蛮兵一路压到了城楼之下。
北辰将士死伤惨重,北辰隆脸色急变,亲自领兵上阵,率领一众精兵突入战局,杨近领着林傲雪等从旁护持,强行突入敌军大阵中间,与来将大战数百回合,将敌将击落下马,蛮兵这才收了攻势,围过来救走了蛮兵将领迅速后撤。
北辰隆险而又险地守住邢北关,肩上却挨了蛮将一刀,脸色煞白,斥了一声撤退,鸣金收兵。
邢北关虽然再一次赶走了蛮族军队,但这一战却赢得格外凄惨。
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整个邢北关死气沉沉,只要是个明眼的,都能看出今日战场上的形势不对,这一战下来,留在邢北关外的尸体是上一次蛮兵攻城的两倍有余,而且战事惶急,势态倾危,让关内将士人心惶惶。
北辰隆的状态也很不好,军医去替北辰隆包扎好肩上的伤,林傲雪跟着队伍候在大帐外,一直能听到北辰隆震怒的咆哮声。一众邢北关的高层将领则都聚在北辰隆的营帐里,商议今天的战事和蛮兵战阵变化的对策。
林傲雪心里也觉得沉重,蛮兵攻势一次比一次迅猛,邢北关如果一直以守势对抗,无法找到应对蛮兵变化的办法,恐怕这关总有被攻破的一天。
邢北关是北境距离蛮兵最近的关口,一旦邢北关破了,往后就是一马平川的良田,多少百姓历代居住在这里,广阔又丰厚的土地和资源,是蛮族数十数百年以来,眼馋掠夺的缘由所在。
北辰隆焦头烂额之际,有军医匆匆赶来,在大帐外请见北辰隆,北辰隆极为不耐,但见军医惶急,还是让他进帐说话。
军医快步行至帐内,于众将之前俯身一跪,高声道:
“大将军!咱们营里的药材不够了,这一次战事伤亡惨重,将士们的伤都急需用药,请大将军想想办法!”
北辰隆的脸色一沉再沉,去年营地里药材就十分短缺,临近冬日的时候向关内的药馆征收了一批,眼下也早不够用了,他的目光阴晴不定,视线落在那军医身上,直叫军医忍不住颤抖。
沉默的气氛在帐内持续了好一会热,北辰隆才长叹一声,抬了抬手:
“去,将林傲雪给我找来!”
守在帐外的卫兵领命下去,很快,林傲雪便被带了上来,她掀开帐帘,眼里有两分疑惑,不知北辰隆为何忽然将自己叫来。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到帐中,于军医身侧单膝跪下,朝北辰隆与众将行了礼。
北辰隆叹了一口气,摆手让林傲雪先起身,而后才说道:
“傲雪,你领几个人去一趟集市,看看那些药馆还能不能挪些药材出来。”
林傲雪听了这话,大致便明白眼下关内是个什么状况,北辰隆守关二十余载,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窘迫的情况,但都能挺过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自关内百姓对将军的理解和支持。m.33ýqxsś.ćőm
只要战事一起,关内缺了药材,那些药馆的医师们从不藏私,只要能帮得上军营的,都会挪一些药材出来。
林傲雪领了命,从北辰隆的营帐里出来,脸上也蒙了一层阴云,她转头看向依然耸立在灰黑天空下的邢北关城楼,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京中暗流涌动,北境战况险峻,皇帝不曾想过真正支援北境,甚至克扣补给给北境的粮草和药材,如此下去,北境还能支撑多久?
思及此,林傲雪长叹一声,将陆升叫上离开了军营,朝集市去。
虽然邢北关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但集市上的百姓丝毫未受影响,林傲雪领着陆升走在街道上,陆升左顾右盼,颇为感慨地说道:
“寻常人家,烦恼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想着如何活下去,而我们,虽位处凶险的邢北关,但所想,无外乎也是怎么活下去。”
林傲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活着,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情。”
死亡是与这个世界断开联系最快的方式,即便它能终结一个人的痛苦,却给身边的挂念着他的人带来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人们因为畏惧死亡而活着,却少有人能活得好。
每个人都在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对这些邢北关内的百姓而言,或许,柴米油盐就是他们活下去的意义,对邢北关的将士而言,守护身后的土地就是他们活下去的意义。
那对自己而言,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傲雪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觉时光熙熙攘攘,喧闹的街头,一边站着已故的父母,另一边,是云烟。
她活下去的意义,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只有复仇。
但是今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枚小小的种子落在她心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顶着层层坚硬的外壳,破土而出,让她再一次,有了想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她忽然有些想见云烟,没由来的,想见一面。
“千户?”
陆升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林傲雪苦笑着摇了摇头,云烟远在京城,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走吧。”
她收回心神,继续朝前走,陆升一脸困惑,但也不好细问,便只沉默地跟了上来。
他们沿着集市的街道一家一家药铺问过去,但凡能挪出来的药材,全部收购下来,不多时,便来到福云庄外的街口,林傲雪记得从此处向左边的路口拐过去,还有一家药铺。
她迈开步子正要走,却忽然被陆升唤住:
“哎呀,千户,你看那边!”
林傲雪脚步顿住,疑惑地看了陆升一眼,然后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忽而目光一凝。
但见那街道另一侧,在距离烟雨楼不算远的地方,有一家新开的医馆。一个女子正站在医馆门前,指挥几个小厮将医馆的牌匾挂上门梁。
那女子是林傲雪认识的,烟雨楼的姑娘,悦琴。
她再抬头看向上面的牌匾,上书“烟雪医堂”。
林傲雪忽然臊得慌。
心跳从一瞬间的静止之后就疯狂加速,直到突破她无法承受的节奏,让她冷肃的脸孔后,一双耳朵从耳根处飞快红了个通透。
她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仅仅一个烟雪医堂或许她还不敢确定,但连悦琴都在铺面上帮忙,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明明刚才心里还想着想见一见那个人,临到云烟可能真的来了北境,还如约开了个医馆,林傲雪却反而不敢过去了。
这个医馆的名字,也太丢人了。
“千户?那个医馆好像是新开的,咱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陆升没有察觉林傲雪的异样,露出一脸兴致勃勃的神情,这邢北的集市多一家医馆,他们能收购的药材便多一些,怎么都是好的。
林傲雪面上一窘,转身朝左边走:
“新开的馆子想必也没多少药材,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陆升愣了一下,虽然感觉林傲雪的理由有些牵强,但他又觉得自家千户说什么都是对的,便没有坚持,跟着林傲雪准备朝左边那条街走去。
“林公子。”
林傲雪疾行没几步,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她一听这声音,心里顿时大呼不妙,又羞又臊简直想直接装作没听见走了算了。
但她纠结的心绪中,又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期盼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无奈又暗藏欣喜之情地回过头,看向将她叫住的悦琴:
“悦琴姑娘别来无恙。”
林傲雪主动出声打了招呼。
陆升感觉他家千户今天有点奇怪。
“林公子,既有缘路过,何不入医馆坐坐?”
悦琴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傲雪,那眼神好似饶有深意。林傲雪抿紧了唇,紧板着脸,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此间医馆,可是云烟姑娘开的?”
悦琴见林傲雪一开口便提及云烟,好像早就有所预料一样,心里初时残留的那几分念想彻底散去了,何况,眼下自家云姐姐也对林傲雪动了心思,她便更不该有什么想法了。
故而,听林傲雪问起,悦琴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云姐姐筹备了好一段时间,这不,前几日才刚盘下店门,明儿就开张了,林公子不若进来瞧瞧?”
林傲雪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药馆的铺面,瞥见门梁上的牌匾还觉得颇为羞耻,但悦琴主动相邀,她心里还是想见到云烟,便在纠结许久之后,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心里那点别扭劲,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言道:
“那便叨扰了。”
陆升忽然觉得,他有些看不懂自家千户了。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原来林傲雪早就知道这家药铺是云烟开的,那刚才又为何要避开呢?待抬头看清了那药铺的名字,陆升的眼神忽而变得微妙起来,看向林傲雪的目光也带上了意味深长的感觉。
没想到这个药馆竟然是云烟姑娘开的,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行医坐诊很不容易,先前他还在感慨云烟走了,他们千户林傲雪恐怕要打光棍了,结果这不,竟然又遇上了。
陆升心里除了意外和惊讶,还有一丝侥幸和期盼,盼着自家千户那个榆木脑袋能早些开窍。
林傲雪现在无暇理会陆升怎么想了,她怀着极为奇妙的心情跟在悦琴身后走进那家“烟雪药堂”,堂子里布置得精致又不失大气,有几个小厮在堂里忙活着,打扫卫生,摆放桌椅。
通向里间药房的帘子用小勾吊起来拉向两侧,露出药房内正仔细清点药材的女人曼妙的身姿。
“云姐姐,你看谁来了!”
悦琴抬高了声音唤道,叫那药房中的人回过头。
云烟今日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短襟,下套素白襦裙,妆容恬淡,让林傲雪遥遥一看,便心神摇曳。她转过头来,见到门口呆立着的林傲雪,眼里绽开一蓬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林傲雪彳亍又彷徨的心。
“林千户。”
云烟笑着唤道。
林傲雪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竭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平静地开口:
“云医师久别无恙。”
她没问云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问她这一次要在北境停留多久,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但她心里却早已沸腾起来,像是燃了一把火似的,将盖了厚厚雪层的严冬之景,烧得干干净净。
林傲雪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况,在她内心焦灼,绞尽脑汁想要找个话题的时候,云烟忽然言道:
“林千户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林傲雪一愣,随后才猛的发现自己一身皮甲都没来得及打理,浑身血污,她刚下了战场,就被北辰隆派了出来收购药草,难怪她刚才和陆升一起,每走一家药馆,那馆内的小厮都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了话会被一刀砍了。
林傲雪眼皮一颤,忽然坐立不安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落拓极了,与云烟久别重逢,竟没有收拾得干净些再过来,真是失策。
云烟见她不答,那冷肃的脸上,一双眼睛焦灼难安,云烟心里一沉,快步朝林傲雪走过来,抓起她的胳膊就要号脉,还有些焦急地问道:
“你是不是受伤了?”
林傲雪猝不及防被云烟死死抓住,要抽手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无措地回答:
“没,没有。”
云烟探看一番,没发现什么伤势,这才放下心来,抬头又问:
“你既然刚从战场上下来,怎么不在军营里休养,反而到集市上来了?”
云烟总是这么敏锐,即便林傲雪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从林傲雪一身血污来到集市的不寻常举动看出端倪。
悦琴和陆升站在一旁,对林傲雪和云烟如此熟络的交流方式感觉颇为诧异,同时还有些好奇,但又心知不能过多干预,便安安静静地继续在旁看戏。
林傲雪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了,这件事说不得云烟还能帮得上她的忙,她便言道:
“方才邢北关爆发大战,军中死伤惨重,营里药材短缺,将军让我来集市上采买一些回去。”
云烟闻言,沉吟片刻后回答:
“我这医馆里也还有些药材,若你需要,便都拿去。”
林傲雪大惊失色,连忙摆手拒绝:
“使不得使不得!你明儿不是还要开张吗,我若将你馆中药材拿走了,你用什么给人看病呀?”
见林傲雪如此慌张,云烟却是笑了起来,唇角一勾,道:
“没有了药材明儿便不开张了,待我去宜平采买些回来再开,也是一样的。”
林傲雪的倔劲儿却犯了,她还是不愿给云烟添麻烦,便用力甩着脑袋,连平日里的凶煞形象也不要了,拧着眉回答:
“这样不成,大将军虽然让我们来集市上购药,但没让我们断了镇上药馆的活路,你不能不开张将所有的药材都拿给我们。”
林傲雪别扭极了,她觉得这是一个原则上的问题,不能因为她与云烟关系亲近一些就破坏了这个规则。
云烟被她这个样子逗得不行,真是个有趣又令人头疼的性子:
“为什么不成?我让你把药材拿回去你便拿回去,你怎么比我还墨迹?”
林傲雪被云烟斜眼鄙夷,陆升和悦琴二人对此既新奇又好笑,且意外极了。
“开张的日子有讲究,过了明儿也许要等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这怎能耽搁得起?你这药材我不能要!”
林傲雪有自己的坚持,说一不二,硬是不让云烟把药材拿给她。
悦琴在旁看得心急,陆升却是向着林傲雪的,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云烟干脆两眼一瞪,娇喝道:
“行了,既然如此,你便取一半药材去,咱们对半分,你照价给钱,我明儿按时开张,这样总行了吧?”
林傲雪一呆。
悦琴和陆升都吓得一缩脖子。
他们还没见过云烟生气,更是没见过林傲雪被凶,更更让陆升惊掉下巴的是,林傲雪被凶了之后居然一点火气也没有,竟跟他一样缩了缩脖子,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讷讷地回了一句:
“……行。”
哟嚯。
陆升嘴角狂跳,用了好大力气才没将那笑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但他一转眼,就与悦琴的目光对上,二者眼神相对,顿时心有灵犀,脑海里同时划过一个答案:
这两人有戏。
云烟总算说服了林傲雪,她转头就让馆内的小厮去将每样药材都取一半出来卖给林傲雪,林傲雪不自在地和陆升在旁等了一会儿,便见小厮们将大包小包的药材装进箱子,在馆外备了车马,将药材一箱一箱地装上去。
“怎么这么多?”
林傲雪一脸警惕,唯恐云烟私心她偷偷给她多拿了这些药。
云烟对林傲雪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毫不客气一个巴掌拍在林傲雪的脑门上,斥道:
“你这疑神疑鬼的真是该被暴打一顿,你可是忘了先前我屯那一屋子药?这回要开医馆,我把那些药材全都搬过来了,又添补了些,资源可算丰厚?”
林傲雪嘴里咽了一口唾沫,颇为震撼地点了点头:
“真是厉害。”
陆升在旁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张扬,便只得一边忍着,一边偏过头去,吭哧吭哧憋得辛苦极了。
他觉得林傲雪这个样子真是有趣,比起平日里在军营中的时候更像个大活人,她眼里多了几分人情,笑容中多了一些温暖,让陆升觉得,她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真好。
他不由在心中感慨。
云烟姑娘与他家千户如此登对,若真能走在一起,他一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双手送上礼钱。
悦琴则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女孩儿家心思要更细腻一些,她虽然也觉得林傲雪和云烟般配,但她也明白云烟出身不好,林傲雪即便有意云烟,却也不知林傲雪能否与别的男人有所不同,真心实意地待云烟好。
等小厮们将所有药材收拾出来,各取一半,门外的药箱竟已装满了两个马车,林傲雪已不必再跑下一家药馆了,这么多的药材,足够营里用上一段时间应急。
林傲雪既感激又欣喜,但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里不似京中云烟那小院儿,但凡有个什么话能直接就说了,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云烟对于她的古板早已习以为常,轻笑着将她和陆升二人送出药馆,并温声催促:
“战事才刚结束,大将军便将你遣了出来,想必这些药缺得急,你还是快些将东西带回去吧!”
林傲雪一边点头,一边带着陆升快步走向门外,同时她嘴里还说着:
“我没想到有那么多的药材,银钱没带够,今儿先赊着啊!”
药已经装上了车,林傲雪也想通了关节,云烟这里药多,她拿走一半的确碍不了大事儿,她心里的那点不顺便过去了,人也豁达起来,不再与云烟客气,说起了要赊账的事情。
云烟失笑,将林傲雪送上马车,看着她手里攥紧了缰绳,又拿了马鞭,便笑着回答:
“赊着就赊着,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林傲雪示意云烟别送了,她抬胳膊挥了挥手,随后一鞭子下去,马车开始行进,朝着军营去了。
路上,林傲雪难得心情好,竟还哼上小曲儿,连她心里预感邢北关城楼将倾的阴云也散了些,至少,有了这些药材的补足,邢北关的伤兵得到救治,他们还能支撑一些时日。
林傲雪带着两大车药材回到军营,北辰隆既惊又喜,脸上的愁云散了些,当众大肆表扬了林傲雪一番,然后让同样惊喜的军医将那些药材拿下去,快些给伤兵们看伤治病。
第二天,林傲雪便带着北辰隆给她拨的一大笔药钱又来了“烟雪药堂”。
一大早的,药堂刚开张,放了两串鞭炮,也有不少路人捧场。
那些个富家子得了消息说着家药馆的东家竟然是当初烟雨楼的花魁云烟,而且坐诊的医师竟还是云烟本人,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药馆们才刚一开,立即就有不少“病患”、“伤患”挤进堂子里,排队等着让云烟看伤诊脉。
林傲雪一去,这堂中挤满了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精神,哪像是来看病的,简直跟抛绣球抢亲一样热闹壮观。
而云烟却没在馆里,坐诊的医师是个六旬老者,精神矍铄,他扫了一眼堂中乱象,竟不动如山,让这些前来看诊的年轻人挨个排队,也将架子拿了个十足十。
林傲雪觉得有些好笑,她直接穿过堂子,朝里间儿药房去,心里猜测云烟兴许为了避开外边这些狂蜂浪蝶躲在药房里不出来,岂料她刚走了两步,距离药房还有好远一段距离,便有人忽然叫住她,面色不善地说道:
“喂,那个新来的,你懂不懂规矩?过去排队!”
林傲雪闻声回头,见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公子哥拿眼瞪她,那人身上裹着一层戾气,显然是对今日堂中人那么多,不仅要耐着性子排队不说,还根本没见着云烟而大感不满,他很生气,想着既然自己都在这里排队等候,林傲雪这个后来的人怎么可以大摇大摆地朝里边走呢?
见状,林傲雪就瞥了他一眼,也没理他,径直走到药房门口,被小厮拦了下来。
刚才叫住他的那人被林傲雪完全无视自己的行为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看林傲雪被拦下,他又乐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等着林傲雪被赶出来排队。
岂料林傲雪站在门口,不知与小厮说了什么,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忽然就变了态度,笑吟吟地将林傲雪放进里间儿。
那锦衣公子哥两眼一瞪,跟见了鬼了似的,心里一下子不平衡了,也不排队了,三两步朝那药房走过去,在门前被拦下的时候瞪着眼睛怒道:
“刚才进去那人是谁?他什么身份?凭什么他能进本公子却不能?”
他的父亲是营里正四品的将军湛龙,乃是军中老将了,跟随北辰隆十余年,打了无数场胜仗,为北境戍边抵御蛮族,可谓功勋卓著,地位显赫,他作为湛龙的儿子,行事自然多了两分底气,若说这北境有谁的后台比他硬,只北辰霁一人而已。
北辰霁他自然是认识的,但这个林傲雪他却没见过,心下不满,便直接问了出来。
谁知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只看了他一眼,便道:
“林公子是云医师早先约好的贵客,他也不是来看病的,当然可以进去,湛公子你既有眼疾,便去那队伍后边候着,莫要误了诊治之机才是。”
湛东心里腾起一股鬼火,暗道谁又是真的来看病的?眼疾不过是为了接近云烟随便找的个借口,这小厮真是半点眼色也没有,他一怒之下,直接挥了那小厮一巴掌,并放下狠话:
“你最好现在老老实实去叫云烟来见我!”
先前忍着气去排队是因为他乐意玩这情趣,欲搏美人一笑,而今美人没见着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湛东不打算再忍了,他先前没在烟雨楼来硬的,那是因为烟雨楼有后台有背景,即便他爹是湛龙也憾不动,所以不曾动过那心思。
但眼下,云烟已经叫北辰隆赎出烟雨楼,不再是烟雨楼的人了,他还有什么顾忌?便想直接来硬的,先将人抢走再说。
湛东话音一落,林傲雪便从药房里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她今天本就是来给药钱的,为了免遭旁人说闲话,就见了云烟一面,留下银钱,小叙了两句就出来了,岂料一出来,就碰见这么个不长脑子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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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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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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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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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二章 烟雪药堂免费阅读.https://www.33yqxs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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