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自然也不甘示弱,七月,亦来朝贺。
阮卿也得与百官一起陪着。
呼厨泉长的还不错,不过三十多的年纪,身上是匈奴的打扮,头发结成一股一股的小辫,发间带着镶嵌宝石的额饰,身上紧袖长袍,勾勒着健硕的身躯,看起来十分轻便。
此次随呼厨泉来的除了使臣外,还有他的儿子右贤王去卑,十几岁摸约快加冠的年纪。
匈奴是游牧民族,民风更为开放,呼厨泉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儿子倒也不稀奇。
红毯上跳舞的是呼厨泉带来的一群胡姬美女,胸大腰细,身上披着的轻薄纱帛上坠着细碎的饰品,舞动时闪闪发亮,十分好看。
阮卿看了一会,就瞥向坐在阶上华服金冠,敛尽威重的曹操。身旁为曹操仔细斟酒的侍从打扮的沅清,宽大有坠感的衣袖,腰被带子束着,显得细腰翘臀。
阮卿忽然怔了下。
这模样,真的和他挺像的,就在一瞬间他竟也瞧花了眼,以为是阮卿陪在曹操身边。至于他,不过就是朝中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而已。
“杀了他!阮卿,杀了他!”那道声音又在心底大吵大叫起来,好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就是一个贱婢。被郭嘉从南风馆买了出来,有什么资格站在主公身边!”
阮卿不露声色,低头慢慢剥着一个橘子,任由心底的声音沸反盈天。
“阮卿!你这个懦夫!让一个小倌骑到你头上,顶替了你的位置!”
“闭嘴吧……”阮卿轻轻说道,声音很低很低,带着几分无奈,被淹没在瑟笙的声音下。
“我们都由不得自己,魏王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手里的橘皮渐渐被剥下,他声音依旧浅浅的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已经说明白了,不再爱他,你何必揪着之前放不下……”
那声音终于不再响起。
就在这时,管弦声停下,那些胡姬美女跳完了舞,呼厨泉起身说要将这些女子献给曹操。
曹操大手一挥,准了。
阮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曹操如今年纪,要是每个都上一遍,这肾还撑得住么?
尽管脑子里闪过这污秽的念头,阮卿神情装的和不谙红尘的道士一样端正。
散了宴席,第二日阮卿依旧往宫里当值。就听自己屋里的小厮在廊下闲聊。
说如今匈奴的左贤王还是当年蔡文姬的夫君。又说起起呼厨泉的身世。说来他还和皇家牵扯了几分关系,母亲是汉室的某个公主。因当年中央兵力暗弱,又要忙着四处的造反,这才不得已把女儿嫁过去匈奴。
阮卿先前听了,不觉搁下手中的笔,侧耳听着从窗缝里传进的八卦。但听到呼厨泉的身世,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起身走出门,对这那几个小厮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小厮见阮卿出来,以为偷闲被抓,慌忙跪地。
“我问你们刚才说的呼厨泉的事可是真的?”
阮卿走进他们身前,长身玉立俯瞰着,垂落的裙摆绣着惊涛拍岸。他声音透出几分威压低沉。
“是真的。”小厮说,“大人如不信,宫中卷策内都有记载。”
“魏王现在何处?”阮卿急忙问。
“听别人说,这会正在吟风阁里看那些胡姬跳舞呢。”
“遭了,遭了。”阮卿浑身冷汗骤起,大步往阁楼跑去。
阮卿觉得自己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当年头一次往荥阳救曹操的时候也没这么快。
他感觉自己脚底下都快冒了火,高冠也被甩掉,脸颊被凌风好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皮生疼。
吟风阁本来就是个欣赏风景的地方,他到了楼下,听到上层隐隐有胡琴的声音传出,激烈而妖异。
他几乎脚步不停歇,直接上了楼梯。
正冲到楼梯口,他就瞧见那个离曹操最近的舞娘转着圈不知到从哪里掏出匕首,往曹操刺去。
那舞娘不过离曹操四五步之距,一切都太快太快,左右都是普通侍从,没有武将随侍,曹操又是坐到软榻上,根本来不及起身逃跑。
在那一瞬。阮卿双耳全是刺鸣,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忘记了呼吸,他几乎就是下意识遵从了最本能的反应。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嗖的就蹿了过去,张开手臂挡在了曹操面前。
舞娘没想到半路出现个阮卿。她那一刀又快又狠,根本没有调转的余地。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阮卿无比清晰的看到了那个舞娘刺来的每一帧画面。
匕首没进胸膛那一霎。阮卿一把狠狠抓住那舞女手腕,生生把右手腕掰折,又抬腿狠狠一脚踹到对方腹部,直把人踹出几步开外,吐出一口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阮卿踹出那一脚后,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仰进了曹操怀里。
这时他的听觉才回来,四周乱哄哄一片,有女人的尖叫,侍从们大喊‘有刺客’,还有曹操惊恐的怒吼着叫大夫。
他觉不出疼,只是浑身冒着虚汗,身上一阵阵发冷,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视线变得有些昏暗,四周一切好像都变的遥远。
他喘着气,拽着曹操衣袖,费尽力气,也才轻飘飘的说出,瞬时被人声淹没。
他说,“别救我……”
他模糊看到曹操总是冰凉的双眼此刻盛满情绪,有痛苦,惊慌……还有什么,阮卿看到不清了。
他身上一阵阵发虚,支持不住,拽着衣袖的手颓然落下,瞌上双眼。
曹操快疯了,他的脑子几乎要炸开。紧紧把阮卿搂在怀里,冰凉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与袍子,杀人无数的曹操头一回恐惧这么死人。他忍着头疼,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沙哑着嗓子大喊,“大夫!”
四周很安静,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阮卿睁开双眼,只见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他,身后是朦胧的纱帐。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只瞧的清对方穿着一身稳重又不老气的墨绿色袍子,领口绣着代表吉祥的回字纹。
那人俯身,抚摸着他的额头。他依旧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却清楚对方是曹昂。
“慕尔……”这道声音恍恍惚惚,阮卿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你走吧。”曹昂说。
对方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白雾,可他却还是看懂了对方眼睛中流出的心疼。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阮卿想要开口询问,可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他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
“慕尔。”曹昂又声音悲怜的说,“你走吧……”
‘你回来吧,我快熬不下去了……’阮卿有些难过,这句话依旧说不出口。
曹昂直起腰,身影渐渐往后退去。床头的桑蕾色纱帐飘飞,只留最后一句回荡在房间里。
“走吧……”
“子脩!“阮卿猛然瞪大眼睛,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呼吸,额头布满冷汗。
检阅公文的曹操一把丢了手中的物件,快步走到阮卿身边,扶着对方肩膀,“醒了?哪里不舒服?“
阮卿瞪大了眼,一直怔怔的看着前方。
“阮卿!”曹操摇了摇阮卿肩膀。
阮卿这才眨眨眼回神,看向曹操,无意瞥到了挂在床上的桑蕾色纱帐。
“这里是哪里?”阮卿像是送出那一口紧绷的气,身体软了下来。
“是孤的寝宫。”曹操说,“你伤未好,还是躺下休息吧。”
阮卿在曹操微沉的目光中推开对方双手,然后直挺挺的躺下,砸进被褥里。
“去叫太医过来。”曹操声音威重对下人道。
阮卿醒过来时已经有人去叫了,这会又一个下人跑出去。
阮卿直直看着床上笼罩的纱帐,整个人木木的,好像魂魄都散尽了。
刚才那个梦好真实……
真的是曹昂么?可为什么要让他走?他要走到哪里去?
太医气喘吁吁跑过来,给阮卿把脉,脉象依旧和之前一样奇怪,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见阮卿醒了,便松了口气,自己终于不用被曹操诛杀全家了。
于是又写下一副中规中矩的方子。
“此次多亏慕尔。”曹操说。
阮卿依旧一动不动。
曹操有片刻尴尬,又问道,“卿卿怎知那舞女是刺客?”
阮卿侧过头,静静的注视着曹操,“魏王是在怀疑这件事与卿有牵扯么?”
“绝无此意。”曹操忙道,“孤怎会怀疑卿卿?”
说着他眼眸又缓和下来,摸摸阮卿的脸颊,好像安抚,“孤知卿卿相待之心,必不相疑矣。有此问,也不过是随口之言,你若不说便不说了。”
“我听小厮闲聊呼厨泉的母亲与汉室有关系,所以才生了疑心。”阮卿把头扭向了一旁,像是不再想看曹操。
“你好好休息。”曹操见阮卿如此,全当他疲惫,也不再多问,“孤就在外间。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出声。”
曹操出去了。屋里又变得静悄悄。
心底的声音愈发吵闹,还带着嘲笑,“你还说不爱他,又怎么会替他挡刀子?”
关于这件事阮卿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完全有时间把人制伏。只不过当时看着太过凶险,他完全慌了手脚,只是遵从自己身体的反应。
“你嘴里说不爱他,可你连你自己的身体也骗不过。”那声音又再说。
阮卿有些头疼的伸手捂住自己额头。
“卿卿……”他喃喃低声自语,“你再这样坚持,我们都会死的,忘了吧……”
阮卿这次虽被匕首完完全全捅了个结实,可觉不出疼来。他在床上躺了一天,就掀被子下床要离开。
一旁侍奉的婢女吓得连忙让人去通知曹操,又去拦阮卿,说什么魏王吩咐,大人只管安心养伤就好,什么乱七八糟之流。总之都是曹操安排的。
阮卿没留心去听,只是专心穿自己衣服。那婢女的叨叨在他耳朵里全是和小鸟一样的叽叽喳喳,听的人头疼。
正在厅里与众人商议呼厨泉之事的曹操听了下人回报,惊魂不定,撇了众人就匆匆赶回,只留下那几个不清楚内因的臣子一脸莫名其妙。
上了年纪的曹操难得慌张一次,几乎是小跑着回来。阮卿穿好衣服刚出门两人就撞见。
“你做什么去?”
阮卿还没行礼,曹操就一句话甩到他脸上,“时到如今你还不肯好好爱惜自己身体?”
阮卿先要俯身行礼,被曹操一把拖住,拽进屋里,对下人抛出一句,“去请太医。”
曹操的力气极大,想来是动怒了,阮卿跟的有几步踉跄。
曹操把人按回床上,这才找了软垫坐下喘口气,临着极近的窗户外透来的阳光映在他阴沉藏怒的脸上。
“说说,你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孤在前厅与程昱他们几个商议,被你这一下丢了他们直接跑回来。”曹操伸出手指,虚虚指着对方,骂道,“阮卿,你好的很,孤到了如今的年纪,能逼着孤跑起来的没几个。你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魏王寝宫。”阮卿倚在垫起的松软靠背上,微微侧头就能与曹操对视。
“卿久居此间,不合规矩,恐惹人议论。”
曹操乐了,“小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觉悟,天天粘在孤军帐里的是谁?后来加了冠,到了许昌,你不该怎么办的还怎么办?那时你都没怕过,现在你倒怕起那些言官来了?”
那时与此时不同……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匆匆赶到的太医打断。
“去给他看看伤口,这小冤家又折腾了一回。”曹操说。
阮卿自己把衣襟解开,露出雪白的胸膛,包扎的绷带上渗出血色,想来是伤口崩裂。
太医躬身,小心为阮卿处理伤口。
站在一旁的曹操见了,又急又气,他又见阮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怒气更胜,偏阮卿又跟棉花一样,说教不听,他只能让这口气堵的自己难受。
阮卿听话的时候是真听话,让人心疼发软。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恨不得打一顿才好,偏生又舍不得让人下手。
曹操觉得阮卿绝对是老天爷送给他讨债的。事到如今,他什么事情没经历,就只有阮卿,能轻易将他早就深沉的似深潭的心理轻轻搅起滔天水花。
太医处理完伤口,又嘱咐了一遍什么什么静养不能碰水按时敷药后便告退了。
曹操瞥见阮显然是不上心的模样,忍着气,问道,“太医说的这回可都听清楚了?”
阮卿还是不吱声。曹操更气了,他坐到床边,手指掐住阮卿下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阮卿看到曹操的眼眸里盛满怒不可遏,好像忍耐许久下一刻就要喷发的火山。彡彡訁凊
“阮卿!”曹操狠声道,“你这幅样子是在给谁看?给孤王么?非得惹得孤三番两次动怒你才高兴?”
阮卿早已懒得解释。
他是真的觉不出疼来,也真的没想过曹操会对他这么挂心。曹操一贯的强势让他已经不再期望于与对方谈判成功。现在他忽然想来一句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阮卿任由曹操掐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好像铁箍一般死死的钳制。
“阮卿!说话。”曹操沉声,声音好像阴天时天际的乌云中滚出的闷雷,带着不可抵挡的威沉,下一刻就要甩出一道刺耳尖锐的闪电。
搁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悠悠的相互搓揉,像是无聊到极致。
阮卿终于又一次碰到曹操的极限。
“好。“曹操腾的起身,冲阮卿冷笑,”阮卿,你好的很。来人。”
屋里的下人忙跪过来。
曹操盯着阮卿,嘴里说道,“伤口未愈合之前,他若是离开宫殿半步,你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诺。”
从始至终曹操的声音都是沉缓的,从没有高声失态。可恰恰是这样,给人的压迫更加巨大。
曹操将呼厨泉扣留在邺城,让右贤王去卑代管他们,曹操借机将南匈奴分为五部,迁入内地,选汉人为司马加以监督。
这也是在后来三国斗了将近百年,人才凋敝,外族迅速入侵中原,引起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的原因。当然,这个大锅不能完全扣在曹操头上。
八月,曹操命钟繇担任魏国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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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阮卿还没有死!”
魏王宫偏僻的房间内,一个蕴含着怒气的声音隐隐传出。
“小人也没想到阮卿会突然过去挡刀。他与汉室有关系,又平了凉益,颇有威望,小人本来是想把这件事都推到他身上的......”
“别给朕废话。”这道声音很不耐烦的打断,“朕只要结果。沅清,朕给你的时间够多了,又暗中赐你多少助力,是你办事不利。别忘了,是谁帮你得了如今的荣华富贵。朕能给你,自然也能收去。介时,你那心上人能折腾到几时,也看他自己的造化。”
“陛下,您再等等。”只听沅清惊慌道,“小人会快的。曹丕乃嫡长子,朝中多有老臣支持,三公子如何斗的过他。陛下,陛下,我会尽快把阮卿弄死,您再舍我些时间。”
“若再不成,你也不必活了。”
这道透着低沉威严的声音消失,只有沅清小声的啜泣从房屋罅隙里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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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又待转凉,阮卿再次搬去巷中宅子居住。
在别人地盘做人质终究心中不安,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买通了曹操身边的近侍沅清。
沅清抚摸着呼厨泉送来的珠宝,沉吟片刻,便生出了主意,他笑着对来这的仆人说,“我一介小小侍从,如何能左右得了魏王?不过既然你替你家主人辛苦跑一趟,那我便给你指条明路。尚书令阮卿十分受曹操宠信,你家主人务必要亲自前去拜访一趟。”
阮卿本来没想让人进门的,但对方一直站在他家门口,他唯恐惹来闲言碎语,只能把人放进来。他心里清楚,呼厨泉的事还是少沾一点是一点。
跟面前的人打了一大圈的太极,阮卿终于听明白呼厨泉的来意。
就在两人磨叽时他身上的阴寒气又犯了,这会儿穿着厚厚的锦裘,手里捧着手炉,一副病弱模样,“你要我在魏王面前保你回去?”
“正是。”呼厨泉抬手,跟着一起来正守在他身后的侍从将一个包裹奉上。
呼厨泉道,“这些只是小小见面礼,若阮大人助我离开,介时另有重礼相送。”
四个指尖飞快点叩着手炉,阮卿仔细打量着这个南匈奴单于。在对方心里发毛时,才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以。这些......”拿下巴一指,说,“我不缺这些东西,你陪我睡一觉吧。睡好了我就帮你。”
“什么?”呼厨泉瞪大了眼睛,从矮杌上跳起来,惊恐的看着阮卿。
“做决定吧。”阮卿挑着眉毛,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如果大单于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带东西离开了。”
“这......”呼厨泉有些难为,他磕巴的争取道,“大人若愿意,我族中美艳女子不在少数。”
“你走吧。”阮卿说,“这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也不逼你,今日的事,我也不会多言。”
“大人。”呼厨泉还想争取。
“不想走就让你仆人离开,你留在这。”阮卿强硬的说,脸上已经出现不耐。
这人真烦,耽误他去南风馆。
最后呼厨泉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脸视死如归,对身后的仆人道,“你走吧。”
“单于......”仆人还要说什么,却被呼厨泉制止。
最后仆人无奈离开。呼厨泉一张英俊的小麦色脸庞通红,不敢看阮卿。
“脱了衣服吧。”阮卿看着对方,如在看一件商品,眼中冰冷。
“在,在这?”呼厨泉结巴道。
最后阮卿成功的抱着人贪婪的吸着精气。
被紧抱的呼厨泉一脸无奈,这和他想的有亿点点差距,原来汉人的睡一觉是如此含蓄吗?
直到天色见晚阮卿才一脸餍足的将人松开,道,“我会去跟魏王说你的事,不过魏王圣明,不会轻易摇摆不定。”
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会成,让呼厨泉做好准备。
阮卿也没打算替对方出力。他只是正巧犯了阴寒,而呼厨泉恰巧撞了上来。他如果犯着阴寒独自去南风馆,根本不可能坚持过去。
呼厨泉能说什么,他只能卑微的感谢阮卿,并恳求对方一定要多多费心。
不待阮卿去找曹操,曹操就已派人来找他。
魏王宫中又增添许多事物,装潢华贵。
他走在高危的城墙上,微微侧目,就见千瓦万栉,到处亭台楼阁,远处城郭宫阙沐浴在霾蓝的光雾中,恍惚间像海上云端偶然出现的海市蜃楼。
他随下人到了一座城楼中,里面无侍从服侍,只有曹操一人穿着半新不旧的轻软衣服,随意坐在阶上抱着怀里的古琴缓缓擦拭。
“魏王。阮尚书来了。”引路的宫人对曹操行一礼,不待对方吩咐,也退了下去。
“魏王。”阮卿停在摆在堂中央的一座沉重的落地铜炉的一侧,对曹操行礼,城头的烈风吹的他袍角袖口微微飘荡。
曹操用手指轻轻一钩琴弦,便发出一声低沉浑圆的音调。
“慕尔身体好了么?”曹操问。
“劳魏王挂心,已然大好。”
这件事曹操已经知道的,明知故问,想来对方是有什么盘算。阮卿心想。
“那首《文王操》慕尔还记得么?”曹操抬头,望向阮卿,一双眼眸似笑非笑。
“时间太长,多年不曾练习,早已忘去。”阮卿诚实回答。
“是啊,时间太长。”曹操将古琴搁到地板上,起身走到阮卿面前,用手掌好似怜惜的抚摸着对方脸颊,口中冰冷,“所以你现在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说着,手掌滑倒阮卿脖侧,以手指反复摩挲一处。
阮卿想起来,这里有他去南风馆事留下的痕迹,上次接待他的小倌太热情,上来就是一口,直到这时吻痕还没褪去。
“慕尔啊......”曹操深深看着阮卿,一双眼眸好像装满整个夜空,深邃又叵测,他眉首微蹙,神情颇为痛恨。
“你有什么要对孤说的么?”
“有。”阮卿道,“南匈奴右贤王太过年轻,恐震慑不住各族,卿请魏王放匈奴单于回去。”
他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知晓呼厨泉是曹操不打算放的,因此也没有动歪心思想要哄的曹操把人放走,这般大咧咧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还呼厨泉的情。
可他没想到他的这种直接落到曹操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哈,哈哈。”曹操骤然大笑,然后猛然掐住阮卿脖子,额头青筋暴起,眼中跳动着幽火,手上逐渐用力,看到阮卿白洁的脸颊逐渐变得通红。
“阮卿。”曹操贴近对方面庞,看着对方始终平静的眼眸,觉得心中的烈火好像腾的拔地而起三千丈,烧红了半个苍穹。
“你好,你好的很。”曹操咬牙,像要把阮卿生吞了,“不是去插手孤教育儿子的事,就是去管这些你不该管的事。替呼厨泉求饶的话,连个借口都不找,你是真以为孤不会对你怎么样?”
为什么……你说过永远信我的……我只是说出来,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也没有用任何卑劣的手段,为什么你……
窒息的痛苦让阮卿满面涨红,他看着怒不可遏的曹操,张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曹操眼中闪烁着凶狠,呵斥道,“你平日去那乌烟瘴气之地,朝中谁不私下笑你。不说爱惜羽毛,竟还去动那个呼厨泉,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原来曹操已经知道了。
也是,呼厨泉留在邺城为质,曹操不可能不派人监视。
阮卿觉得自己眼珠往外凸出,好像要随时炸裂,耳边因缺氧全是嗡嗡声。
他心中没有惧怕,甚至生出恶劣的想法。他想要大笑,质问曹操一句,“你不也管不住你自己的那根东西么……”可面部神经因为窒息几乎不受他的控制。他张嘴,连一团空气都吐不出来。
不爱惜羽毛……
他承认,他有过很多男人。和人多人纠缠不清。曹昂,孙策,孙权,甚至于赵云。他也认,他自己早已肮脏不堪,这些他都认。
可曹操又比他干净多少?不过就是比他地位要高些,被人敬仰巴结,不过就是到最后给了那许多夫人名正言顺。而他,只不过运气不好,总是在求着别人施舍给他想要的名号,却总被人半路抛下而已,但这难道是他想求的吗?
说到底,他和曹操都是一路的货色,谁又比谁干净。曹操又凭什么既不要他,又想要他再不跟任何人纠葛。凭什么。
杀了我吧......
他双眼僵直的看着曹操。
我把命给你,你饶过我吧......
可惜曹操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被松开桎梏,阮卿全身发软的跪倒在地板,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像要把气管咳出来。
泪眼朦胧的抬头望向曹操,只见对方深冷又残忍的望着他,那视线,就好像冰封几千尺的冰川,没有一丝温暖。
你知道吗......
阮卿看着曹操,心中悲戚道,我如果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就要活不下去了。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的死活,你又什么时候在意过。昔年戮战,每每遇到危险,哪次不是我在垫后,送你出逃。
这般想着,阮卿心中不免悲凉。
这天下背着曹操欺上瞒下的不少,莫说城中高官,就连门卫,侍从也能受贿赂,为什么他做错一次就要被曹操训斥。
“哈。哈哈......”阮卿笑起来,笑的全身都在抖动,像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可眼中却早已荒芜,一层又一层腊月的雪将一切枯枝掩埋。
他笑吟吟道,“和女人在一起,岂不是要搞个孩子出来,这样,卿又怎么一心一意替魏王做事?”
曹操瞪大眼睛,他没想到阮卿竟说出这混帐话,手指颤抖的指着阮卿,忽然一巴掌落下,将阮卿狠狠掀翻在地,“你混账!”
阮卿被打懵了。他没料到曹操会这样待他,因此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摔在地上,额头磕到落地香炉的一条腿上,发出惊天一声闷响。
左耳被掌掴的近乎失聪,耳中全是锐利的鸣声。
额头的疼痛在一瞬间被知觉屏蔽,然后又缓缓漫延上来。眼前也阵阵发黑。
此刻他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疼的,几乎不再是自己的。摸摸嘴角,在慢慢恢复的视线中看到指尖粘到一点血,忍不住轻嗤一声。
很奇怪,看到从自己身体上流出的血,他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在翻滚叫嚣,拼命的呐喊着所有不甘,想要从肌肤的纹理里渗出来,他想要杀人来缓解自己的疯狂。可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装模作样的哭诉也懒得做。
阮卿觉得自己的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他的灵魂漂浮到了头顶,愣愣的看着他的身体在红尘中的摸爬滚打。
“别碰他……”阮卿恍惚听到有人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他是魏王,养了你这些年,你该还恩的。”他仔细一听,这声音倒像是他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又落上一层枷锁,压的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曹操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真的的落到阮卿脸上。看到阮卿无力一笑,他心里又狠狠疼起来。他只不过是气急了。
想要将人扶起来,可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微动,又紧紧握成拳。紧咬牙齿,硬朗的下颌线微微浮动。
阮卿双手扶着地,缓缓跪回原样。
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在白皙的脸颊格外骇人。
头上流下的冰凉划过眼角,好像他早已干涸的眼泪。
曹操心疼的几乎气息不稳,但他依旧强撑。
这次本就是阮卿做错了。
何况曹操见阮卿不吭不响,以为一切只是皮外伤。他眉头狠狠皱着,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乌云密布,里面电闪雷鸣。
他狠心而冷漠道,“拜阮卿做征南将军,去谯县训练水师。你在外面好好反思。是孤太宠着你,才让你愈发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阮卿怔住,他听出曹操要将他贬官,赶出邺城的意思。因此茫然看着曹操。
是我太宠你了。
所以,曹操是在以为他持宠而娇么?阮卿想。
就仗着他如今的高官厚禄,仗着曹操三番五次的去找他,仗着他救了曹操一命,所以就开始持宠而娇了么?
这句话险些让阮卿再次笑出声。
是啊,是啊,是他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领旨谢恩。”阮卿对曹操叩首,默默起身出门,再不多说一句话。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和曹操之间,早已没必要再说些什么。
曹操看着阮卿孤寂单薄的背影,眉头皱的愈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
直到阮卿的背影消失,曹操才扯着透出几分苦涩与苍老的声音对空荡的屋内道,“你老老实实的,将性子磨好了,孤就把你接回来......你将来责任重大,别怪孤......”
阮卿缓缓走在城墙上,迎面撞到沅清。
沅清看清他带着巴掌印与血迹的脸,骇然不已,脱口道,“你的脸......”
阮卿想要笑的温和些,但总牵动伤口,疼的直皱眉头,只能作罢。
清风掠过王城,吹动鬓角的碎发。他淡淡说,“以后魏王身边,就劳你用心侍奉。各司其职,你好自为之。”
然后在沅清惊异又不解的目光中,继续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我走了,魏王,我走了。恩情还罢,便要走了。
不论荀彧当年说的是否是真的,若是真的,我这次也不遂您的心意一次。若不是真的,那样更好,反正您也不再需要我。
沅清看着阮卿在巨大的魏王宫中踽踽独行的身影,竟看出孤冷与决然。
他在曹操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这位阎王有多难应付。在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怜惜与敬佩阮卿。
他明白阮卿对曹操的坚持,也明白阮卿孤身抗下的所有痛苦。
有时他真的很好奇,曹操是否知道阮卿对自己的心思,又是否真的爱着阮卿。
看着阮卿,他不只一次庆幸自己对曹操没有任何幻想。
阮卿明知君王薄情,却还似飞蛾扑火,该是何等的勇气与深情。
这一刻,他自认他是不如阮卿的,起码他做不到在众位老人口中听说的昔年阮卿跟在曹操身侧,可以公正宽厚的对待所有人。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但这动容在片刻后就被沅清压灭。
当年徐州瘟疫他年纪尚幼,匆匆一面,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追随在阮卿身边,或者成为和阮卿一样的人物。
可叹造化弄人,他与阮卿,终究只能是敌人。
阮卿下了城墙,他走在阒无一人的长街上,两侧高峨的城墙依旧将上方的蓝天与太阳遮盖。耳侧除却风声万物喑哑。
他走了一会,就停了下来,怔怔的捂着自己胸口,委屈说道,“阮卿,我好疼啊……”
可这长长的街道,除了他自己,又何来另一个叫阮卿的人呢。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阮卿。”那声音又响起,“你别恨他。他以前可疼你了。”
“嗯。”脸上的血迹早已凝固,阮卿低低应了声,“我不恨他。”
恨又有什么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阮卿离开邺城之前阮卿去见了一趟诸葛亮。
诸葛亮见到阮卿脸上的伤只是目光一滞,又笑着招呼起来,“阮尚书公务繁忙,可难得来亮这里一趟。”
“不该称尚书令了。”阮卿道,“魏王已封我为征南将军。”
诸葛亮脸上的笑容微敛,“阮......将军要离开邺城了?”
“嗯。”阮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案上,“还要劳烦先生,替卿重新将里面的信件抄写一份,装在这个锦囊里,若是沅清来找先生,不论问什么,不需多言,只将锦囊交给他便是。”
他很早就怀疑过,天下这么大,为什么和他长的相似的沅清会被郭嘉遇见,带给曹操。沅清一介侍从,又哪里来的许多人脉,替曹植做了许多事。
沅清的背后应该还有主谋。
他离开邺城,权当给他们留个空子。如果沅清是紫微大帝的人,应该会来找身为司马徽学生的诸葛亮,商量如何将他扳倒。
他不知道诸葛亮是否会将他卖出。于是他便将自己最致命的软肋交给诸葛亮。
真真假假,是用是弃,随他们去吧。
诸葛亮没多问,他看着上面绣着杜鹃鸟的花样。
“将军怎么选了这个纹样?”诸葛亮如随口般玩笑道。
“我随手从街上买的。”阮卿说,“先生如果喜欢留下便是。”
“哈。”诸葛亮道,“亮随口说的,怎敢贪将军东西。”
杜鹃啼血,叫声哀切。他一时间心中浮想联翩,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阮卿此行大约会不顺利。
“将军。”诸葛亮说,“我替你将书信誊写转交。只求有一朝见到我主,能饶他一命。”
阮卿看着对方清澈温润的双眼,道,“好。我会尽我所能,留他一命。”
诸葛亮心里都明白,他这回拜做征南将军,早已意在江东。江东一灭,下一个就是刘备的荆州。
阮卿离开后,诸葛亮就把信件拆开准备誊写。
看到上面的内容,他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阮卿在怀疑沅清。是在怀疑沅清是江东的奸细?还是在怀疑他同沅清是一伙的?阮卿究竟想做什么,要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如果交给有心之人,阮卿便活不成了。
诸葛亮头一回觉得阮卿就是个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阮卿。”诸葛亮抚摸着杜鹃的眼睛,叹息道,“你是要把自己的血呕出来,才彻底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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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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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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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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