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削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用衣袍罩着一株颤抖的凌霄花，云巅的冷风冰雨弄乱他的银发，打湿他的青色衣衫，一张俏生生的脸有些忧郁。
他安静的闭着眼，细嗅风中湿凉以外的味道，似乎隔着重重雾霭，有他迷恋的东西。
那是海风扫过海岸的腥味，巨浪拍岸的白花，远方传来的鸥声，这些都是他脑海中仅剩的印象，只不过他一睁眼就消失不见了。
季鸣与季清持竹伞登上囚峰，远远看到山巅风雨中独坐的银发男子。
季清的火种有了感应，他猜此人大概是晴霞山的尊主揽晴。
他们没有直接登顶去找恶鬼深渊的入口，季鸣跟着季清走到了距离银发男子数步的地方。
“季鸣给他一把伞。”
季鸣在乾坤袖中没摸到，他边走将自己的伞收拢。
揽晴发现身后有人，放下花藤转身站起，看到一个极其威武的男子恭敬的给他递上了一把竹伞。
“公子，这是我家尊主给您的。”
揽晴一愣，“……谢谢。”
季鸣侧身让开视线，揽晴抬头看到了数步外俊逸卓然的玄衣男子，俯身作揖表达谢意。
他将伞柄深深嵌进凌霄花蔓下的峭壁，把伞面偏向风向，让这株飘摇的凌霄花躲在伞下遮风避雨。
“帘山尊主，幸会。”揽晴走下悬崖神色疲倦，也仍旧对季清露出善意的微笑。
季清点头会意不欲多谈，转身走向囚峰。
“哎。”揽晴拦住季鸣，“你不用跟上去了，往前就是结界，恶鬼深渊的结界只开给有金色灵力和有火种的人。”
季鸣停步转头看着揽晴，“四座灵山已得暗令，晴霞尊主为何不去？”
“被你发现了啊……”揽晴有些不安的坐上一块大石头，他环抱起曲起的腿，额头抵在膝盖上。
季鸣和揽晴两人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逐渐被淋透，却都不发一言。
良久，揽晴才抬起脑袋，“我不想见深渊鬼王，他总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
“幸好我无法登上囚峰。”季鸣平淡道。
“嗯？”
“现在那里有带给我不好回忆的人。”
“是……杀死你的人？”
雨中，季鸣瞳孔幽暗，没有再开口。
——
季清只身登上囚峰，他合上竹伞，进入一条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山顶隧道。
隧道的尽头是一池岩浆，在这个火山口中，穹顶雾蒙蒙的看不清天色，火山内侧有八扇门均匀分布，八卦阵禁锢了岩浆的红光和周遭的一切，而晴霞山的顶峰隧道是火山口唯一的生门。
重霄就站在岩浆池的边缘看向季清，讽刺地笑道：“别来无恙啊，辛先生。”
“宗山尊主，好久不见。”
两人的对视随同烈焰岩浆的剧烈炸响危险步步升级。
“风念琴没死吧？”重霄兀自问道。
“谁知道呢。”
季清罕见的勾起了一个笑容，邪戾横生，有着使人遍体生寒的和善。
一个年老突兀的声音带着山壁的回音传来：“你们两个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巨大岩浆池的中央漂浮着一块仅容一人坐被烧红的岩石，一个头发苍白、稀疏，衣衫褴褛的小老头被锁链松垮地缠在岩石上面，小老头瘦得脱相的眼睛滚圆，眼神清澈面色平静，他带着副琉璃镜，手边是正装到手腕的鬼傀儡。
季清走近岩浆池，看到小老头坐在密咒禁锢的中央，随意的扶了扶镜架抬头望向他，如同一个在安享晚年的老者在打量村口问路的陌生人。
“我来介绍一下。”重霄脸色微寒，似笑非笑道：“这位是帘山尊主，季清。”
“老头，深渊鬼王。”
季清的目光转到老头手上，一瞬间瞳孔震动，手握成拳。
重霄似乎很满意季清的表情，他在获取到快意后施舍般的开口道：“他手上做的傀儡就是差点屠了半个帘山的深渊恶鬼。”
“帘山尊主？”小老头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似有所悟，低头继续安装他的傀儡，口中轻描淡写道：“玫月丫头死了来着。”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紫色的灵力陡然大盛，变成一根根利刃往结界内的中心刺去。可刚越过边界就纷纷被岩浆的火舌挡住，分毫不剩，小老头恍若未闻，眼皮都不眨。
季清压抑着愤怒，周身森然，他厉声问道：“是谁帮你将傀儡带去的帘山？”
小老头手指灵活动作娴熟的将人偶傀儡的零件小心拼接，随口答道：“玫月自己啊，你不知道吗？她将帘山的灵脉都吸光了，帘山对我的结界就碎掉了。”
季清如梗在喉，他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等那颗紫色山脉灵珠做成之时就是他们全家团圆的时候，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老头的人偶拼好了，人偶的身上发出金光，那光芒从人偶的眉间开启，一寸寸将人偶身上的裂纹抚平，然后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精致美人，小老头陶醉般的仔细查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将未睁眼的美人攥着头发随手丢进了滚烫的岩浆中，溅出的岩浆在他脸上滋滋冒出白烟，他随手一抹，岩浆像水滴一般在他掌下一拭即消。
他转身捡起脚下的木头重新雕琢。而刚刚那个美丽精致的人偶在岩浆中被融化成黑末。
“你瞧，这么精巧的玩意，如果不能出去就只能丢进岩浆里，多可惜啊。”小老头感叹道。
小老头将突兀的大眼从琉璃镜上方朝季清的方向一瞪，“小子不要太认真，玫月为了你爹是挺可怜的，可来到这里的人有谁不可怜呢？重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我是个倒霉蛋，还有外面的那个胆小鬼，莫君山的傻大个。”
季清皱眉看着老头，焦躁渐渐平息，他眼神沉沉，侧头盯着老头，看着他循循善诱的温和面庞。
老头呵呵一笑，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他邋遢的周身极不相衬，竟令他莫名显得的慈祥，“我制作的傀儡被世人称为恶鬼，他们对我日防夜防，可是这些傀儡离了人的灵识不过是一堆烂木头，我只知道精益求精，从未想害过任何人，还不是被世人关在这里，他们恐惧的是我吗？不是，而是他们自己的恐惧——不相信这世上能有真正干净的灵识罢了。”33ýqxsś.ćőm
重霄抬手掏掏耳朵，负手转身向生门走去，“老头的话匣子开了，恕不奉陪。”
“慢着。”小老头喊住重霄，放下手中的傀儡费劲的眯起眼睛，视线在重霄与季清之间来回移动，咧嘴乐道：“你们两个的意中人……是同一个？”
“……”
“……”
“我没看错，你们心上的那缕金色灵力出自同一人，难怪刚刚一见面这么阴阳怪气的。大家相识一场，我可以免费帮你们做个偶人以解相思，毕竟人生在世以和为贵，有缘一场不容易啊，不该因感情伤了彼此的和气，尘世万千，天地辽阔，绿帽子什么的……”
“不必了。”季清拂袖而去。
重霄侧目一个掌风把小老头刚雕了一半的木头脑袋扇进了岩浆池，也转身而去。
“竖子！！”
徒留小老头一个人在原处带着锁链急得跳脚。
走出山顶隧道，重霄环臂倚在隧道口，似乎心情极佳。
“你猜容玉会选谁？”
季清支起竹伞，在雨下不屑的瞥了一眼重霄，道：“与我何干。”
“相识一场，到时候请你吃杯喜酒。”
季清在淅沥的雨中神色淡淡，微不可察的冷笑一声，“静候佳音。”
——
有句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云生额头的红痣就是垂在三人头顶上的刃，云生在晚上总是头痛欲裂，程容玉和白沐尘轮流照顾了三天，皆是身疲力竭。
那个叶红莲到最后还是摆了他们一道。
在五城十二楼的第二日，程容玉收到了阿琼的回音：“季清已见深渊鬼王，正式成为帘山尊主。风念琴没能拦住季清，身受重伤，目前生死未卜。”
画堂春，光碧堂。
辛竹带着一帮小掌柜照例每日按时来送账簿和进行议事，今日敲开门只有程容玉坐在首座喝水，众掌柜皆知程容玉和五城十二楼的关系千丝万缕，态度一时非常拘谨。
程容玉搁下茶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用这么谨慎，我只是来代云生君旁听，你们自便就好。”
辛竹颔首，眼神扫到程容玉憔悴的脸色，召来傀儡婢端上用茶杯盛的归元汤，程容玉打开杯盖看了一眼，搁在了旁边，示意辛竹可以开始了。
辛竹皱眉，他把账本放到一边，让人取来汤匙，程容玉疑惑的看着他。
辛竹手持归元汤道：“我喂你。”
“？”
辛竹舀了一勺归元汤吹了吹送到程容玉嘴边，周围的掌柜们的表情天雷滚滚，整个人如遭雷劈。
程容玉尴尬的推开辛竹持汤匙的手，瞪大了桃花眼愠怒的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辛竹放下汤匙，贴到程容玉耳边，低沉的声音扫得他红透了整个耳垂，“真人当初让我摸完负责，现在就不要装不熟，真人也不想将自己曾在妖姬酒肆舞剑的事传出去吧？”
“这人想对我好不直说，非得像威胁我一样。”程容玉心中埋怨道。
“……”程容玉皱着鼻子小声抗议道：“苦……”
辛竹让傀儡婢取来八宝蜜饯，往程容玉嘴里填了一颗蜜枣，再一次舀出一勺，不由分说道：“喝完再吃一个。”
程容玉觑了眼光碧堂的其他人，简直羞愤欲死，心一横，闭眼喝了一口。
辛竹欣慰的顺手又喂了程容玉一口蜜饯，有看得认真的掌柜都想说，辛先生你这样溺爱病患，药效会减半的，啊喂！
“都愣着干什么，说事。”辛竹漆黑的瞳孔扫了一眼众人，又舀出一勺。
为首的掌柜轻咳了声，开始说正事。
“下个月十五的中元节，我们商讨了数月，眼下安排已是万事俱备，不过今日叶氏突然下传指令，宗山尊主要在中元节那天挑选‘惊世舞魁’，举办舞神赛，所邀请的客人遍布八荒六合，因此要求三市一同倾力支持，这是五城十二楼设立以来遇到最大的盛会，对我们而言这是个大机会，若再抢到举办权，五城十二楼的帘山精怪从化人到寿终正寝，一生要用的灵力大概都可以凑成。”
众人看着辛竹，都在等他开口。
辛竹面色不改的喂着程容玉，简单吩咐道：“精工阁拿我的签字去账房取蓄灵珠和材料，赶制引路傀儡婢，规制较之前要精致，翌日奏上图样。”
“是。”
“琼华室将这次可能入城的贵客及其喜好详尽列好，送往精工阁。”
“是。”
“中元节当日归安城会三市齐开，加制天灯的数目增到十倍，凡进入妖市皆免费提供，记得和叶氏的巡妖司打好招呼。”
……
一碗归元汤终于见底，程容玉迅速抢过辛竹刚从怀中抽出的帕子，自己擦拭着嘴唇，才来得及插嘴问道：“拔得头筹有什么奖励？”
小掌柜拿笔都记不过来，心想：祖宗这是重点吗？但他还是恭敬道：“据说是宗山的至宝驻颜丹。”
“尊主亲自接见么？”
“好像是……”
辛竹看着程容玉，不再言语。
程容玉若有所思，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道：“辛先生还有什么要事？”
“没了，都下去吧。”
“是。”
众人体贴的在离开时帮他们关紧了大门，侧目的视线非常暧昧。
“……”
“辛先生跟你打个商量，推我去舞神赛怎么样？”
“真人想当惊世舞魁？”辛竹的脸上如同覆了层霜，他不咸不淡道：“以真人的本事夺魁确实不在话下。”
程容玉哭笑不得，他走过去霸道的抬起辛竹的下巴，打趣道：“辛先生的醋坛子翻了啊。”
辛竹捏住那只扣在他下巴上的手，另一只手臂揽过程容玉的腰，一个顺势，让程容玉侧坐到了自己腿上和自己四目相对。
辛竹的视线开始迷离的扫过程容玉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他真好看，辛竹这样想。
这次换辛竹抬起程容玉的下巴，他俊美的面容有些紧绷，他望进程容玉眼底，沉声缓缓道：“不准去。”
就算拦不住，也不想看他去取悦别人。
“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呢？”
程容玉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盯着辛竹，他的声音扣人心弦。程容玉觉得此时自己就像在狩猎，悄悄地等着辛竹自己无怨无悔的撞进他布下的绵绵情网。
可是事与愿违，他动听的声音却让辛竹如梦方醒。
“这不该是我奢求的。”辛竹想。
辛竹的罪恶感突如其来地涌入肺腑，他一声声质问自己：我是他什么人？我应该是他什么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做他什么人？所有的疑问都让他一时窒息难语。
很快，辛竹的面容明显阴沉下来，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可他还是狠狠推开了一脸期待的程容玉。
“真人，是我僭越了。”
无视了程容玉的手足无措和一脸错愕，辛竹匆匆往外走。
“辛竹！”程容玉怒道。
辛竹转身拱手一礼僵硬道：“在下先行告退。”
辛竹出去时恰巧遇到白沐尘和云生，他行了一礼匆匆离去。两人看着辛竹一脸被抢钱的痛苦神色，百思不得其解，再进光碧堂，程容玉独自坐在主座上脸黑如锅底，也是一脸阴郁。
只听到程容玉低声冷笑道：“呵……难道是我眼瞎，此人竟是个只会搞暧昧不敢负责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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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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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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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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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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