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几时到的家?”苏家老太太,裹着裘被,斜靠在紫檀床头,语气间甚是虚弱。
“阿娘,后半晌儿,看您睡得沉,没敢吵闹您。”坐在下首的苏昌河,赶紧起身,双膝跪在床头,给老母亲苏孙氏磕了个头。
“五十多岁的郎君了,还磕啥头,快起来。”苏家老太太,合上了眼睛,眯瞪了一会儿,继续说:“庆历四年,老身嫁入你们苏家,和官人一起拉扯了你们姐弟五个。我走了之后,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千万不要因为琐碎意气而闹了生分。自你高祖苏大公建祀立宅起,青州老苏家,历代子孙皆有良名,到了你们这辈儿,家业兴旺,更是读出了个两榜进士。但是,盛衰皆在一念之间,多少个世家大族,前脚看他繁花锦簇起高楼,后脚看他楼塌家败人漂散,老身这一辈子,见的兴衰往事比那苏庄里的牛羊都多,临了,千万莫要让我们老苏家也步了那五世后尘。”苏家老太太押了口参汤,缓了缓,然后拿眼满地下的瞅着。
“是,阿娘。”
“持家做事要谨遵祖训,切不可因家族得意而起骄侈跋扈之心,大郎家的。”
站在苏昌河身后的苏李氏,赶紧的走到眼前儿,说:“阿姑,这儿呢。”
“我走了之后,大郎家的,就是我们东西两院的宗妇,小辈的婚姻嫁娶,皆需宗妇点头方可作数,我们青州千草堂娶妻嫁女,无智不姻,且不可贪恋权势,娶进愚傻之妇,更不能把好好的小娘子往傻窝里去推,记下了吗?”
“是,阿姑,媳妇记下了。”
“大哥呢?”
站在床尾处的苏禹箐,毛着腰,绕过孙婆子,走近床头,应声说:“大母,这儿呢。”
苏孙氏,瞅了瞅苏禹箐的脸,对着苏昌河,说:“大哥是禹字辈的长房长孙,是青州老苏家的脸面,今年,老身床笫病急,误了他的举业,待我见了官人之后,你丁忧在家,切莫让他误了上进的仕途。”
“是,阿娘。”
“大母,孙儿不敢说三甲美名,给您争个牌匾风光,还是手拿把掐。您老安心养病,待三年之后,孙儿跨马披红,与您到龙虎山去进香。”
“好,大母等着你的好消息。四郎、六郎呢?”苏孙氏,咧嘴笑了笑。
坐在门口的苏昌海、苏昌水赶紧的起身应声:“阿娘,儿子在这儿呢。”
“二房三房,掌管钱土财货,小辈读书惫懒,找院取博却个个是好手,此乃家族惹祸的毒根。我百年之后,你们哥俩要整肃内宅,鞭策小辈,让他们个个都能读书上进,知晓祖宗建祀立宅之不易,切莫要辱没了祖宗的脸面。另外,把千草堂的方子,抄录两份,一份给大房存着,另一份给二郎保管。”
“是,阿娘。”苏昌海红着脸,赶紧的应了下来。
“婷丫头,晓丫头,这两个没良心的,年前也不来看看我。”
苏昌河应了声:“阿娘,头前小厮来报,她们后天晌午就能到家。”
“嗯,婷丫头,精灵古怪,聪明的过了头,将来修修福罢。晓丫头,是一个胆小怕事儿的主,娘家人要多多照应些,切莫要让她受了婆家的委屈。”
“是,阿娘。”
“老身这辈子,没有修什么,自小就心实守诚,想来不会给儿孙留下什么孽障,但你阿爷在的时候,老身曾经许诺龙虎山的黄冠,青州老苏家,但凡刻铭立碑,必去天师庙进香,你们不要忘了。老身还许诺了一个游方老和尚,要雕刻五百卷《金刚经》,布施给千草堂的相与,应早早的施舍了去才好,九哥呢?”
站在外面的苏王氏,赶紧的把苏禹荆给推进了堂屋。苏家老太太,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苏禹荆,说:“龙虎山的黄冠曾经送给九哥十六个字,金玉裹体不见经纬,山川横流莫问富贵。好孩子,男儿当为阿娘争头面,也不枉大母心疼了你一场。”
苏禹荆的嘴里应答着,心头却一酸,那眼泪便要流了下来,又不敢哭,只得跪着,听苏孙氏继续说道:“老身的心尖宝贝,煊哥儿呢?”
苏高氏赶紧的把五岁的苏延煊给领到了老太太的眼前。苏家老太太放了苏禹荆,拉着苏延煊的小手说:“祖宗保佑,老身的重孙子都要进学了,真好,这屋子里的摆设,全留给煊哥儿,其余诸事,按照祖宗留下来的事例,你们看着办吧。”
交待完后事,苏孙氏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死,已经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了,她的这一辈子,该受的罪,年轻的时候,都受过,该享的福,一件儿也不曾落下,诚如庄子所云,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
如是,在牛虎交接的前后,苏孙氏梦见了她在做梦。梦中,她不知身在何处,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间紧闭的小黑屋。
小黑屋的上面,老树横叉,支楞八翘。
小黑屋的下面,胡凳板桌,煞是瓦亮。
那里,亮了油灯。油灯的四周,没有人坐。可油灯的上面,却有拇指小人儿,舞着个宝剑,说:“大母,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1]。”
“孽障,往哪里跑,看俺不打杀了你。”戴着儒冠,举着扁拐,一位老丈突兀的出现在了小黑屋内。
苏孙氏非常地想问问他,你打杀哥儿作甚,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急得双手伸向空中直抓挠着。
而此时,空中又突然另起了一个很大的波涛,和先前的老树横叉相撞击。撞击产生的回旋黑洞将苏孙氏和小黑屋的一切尽数淹没。
苏孙氏的口鼻皆不能呼吸,她知道她是在做梦,亦知道堂屋里亮着白蜡。
“阿娘,要喝水吗?”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小黑屋的上下内外皆换了新的布景。
左上方,挂着一轮白日。白日的下方坐着一位相公,不言不语。相公的眼前,漂浮着一盏浊酒。浊酒的右面站着一位官差,腆着肚子,扶着腰刀。
官差的下首,站着个老汉,猫着腰,捧着馒头,似乎在央求着什么。然而,老汉视角的尽头,天空湛蓝,却满世界的张贴着邸报。邸报的上面,画着一张白面无须的大脸盘。大脸盘的上方,写着一行丑书,老大哥在看着你[2]。而在这行丑书的间歇里,又有蚂蚁大小的钧容直在上演着开场的艳段。
“石衙内,今日良辰美景,你却姗姗来迟,莫不是美人香怀,不舍离去?”
“哦,奴听说,钱家有女,闻之有香,此言真否?”
“临行请安之时,家母偶感不适,这才误了时辰。诸位兄长,勿怪。”
“三郎,姨娘的身体要紧吗?”
“兄长无须挂怀,家母昨夜吃了半拉番瓜,又喝了几口冰饮子,这才害了肚子。傍晚时分,已经见好,再吃几副大骨傅的补气方子,估计就无大碍了。”
“这就好。”
“我说呢,前几日,我去给姨娘请安,还见她老人家心情欢喜,身体康健。曹老茁,让后厨把韩家的驴肠、白鸽,蔡家的鸭舌、蟹黄馒头、咸豉,王家的炸黄雀都给端上来吧。”
“石三官人,黄庄头在前阵子弄了些老棒槌,赶明儿,我让小厮给您送些过去。”33ýqxsś.ćőm
“谢谢张提辖。兄长,王京奴被您捂得有些日子了,趁着大家伙还没有吃醉,让她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可否?”
苏孙氏打小就喜欢杂剧,却不喜欢奢靡人家的腐臭味道。
她冷静的转过身子,向深夜中的荒野走了过去。
荒野的四周,还是荒野。
荒野的天空,还挂着一轮白日,煞白煞白的。
她想踅摸只锦鸟,拔根华羽插到头上,但天空却无一只虫鸟飞过。
她抬眼望向天空,用无词的言语,大声的向这个世界倾诉,却没有一个听众——荒野之中,哪怕是一只小爬虫也没有来听她的倾诉。
她感到委屈,煞白的阳光却在颤抖,颤抖的波涛携起了一场飓风,汹涌的奔腾于无边的荒野。而她却在荒野中倾诉,倾诉得有些魔怔。于是,她想起了冰川,想起了在冰川中的奔跑。
冰川很高大,上接于九霄云天,下连于后土大地。
后土大地的上面弥漫着冻云,折折叠叠,如鱼鳞而密不透风。
冻云的下面有山麓。
山麓的上面,有冰树林,枝叶皆如松杉,一切都冰冷,一切都青白。
而在这冰冷与青白的世界里,苏孙氏不知疲惫的奔跑着。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奔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停得下来。
但是,在她奔跑过的地方,却有火焰升腾了起来。
这是死火,焱焱的形,如冰结的珊瑚枝而毫不动摇。
在火焰的尖端,有凝固的黑烟,带着秋杀的枯焦,倒射进冰川的侧面,映照了整片的冻云,把她身后的世界,染成了一片新的珊瑚色。
她喜欢火焰。
幼童时代,她经常趴在灶穴的前面,看那煮饭的滋滋火苗。
正月十五的夜晚,她会去子婴河的岸边,看那河道中的千盏灯火,以及高邮城上密密麻麻的火把。
火把的形状,大大小小,都与吸饱了墨的管城侯一个样子。但是,它在子婴河中的倒影却咋也看不清楚。看不清楚的东西,她不喜欢。现在,她身后的死火,不仅让她看不清楚,更冻得她连指头尖儿都在焦灼。
于是,她一边向前奔跑着,一边回头对死火愤怒的问:“喂,泼贼,你抽得哪门子风?”
“我被遗弃于这块冰天琉璃的世界里,不知道多少年月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块注定要成住坏空的地方,好不容易的昏睡了过去,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的昏睡下去。但是,就在刚才,您的脚步声却把我从寒冷中惊醒了过来,难道您不需要对此说点什么吗?”
苏孙氏被死火问得愣怔了一下,她不知道她在睡梦中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却是她梦见了她死在床榻之上。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是西方极乐世界?还是三泉之下的九幽地府?或者是城郭外面的城隍庙君所管辖的地界?在梦见她死了之后,她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不管她如何思索,当她梦见她死了之后,她就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
那里的空气很清爽,也有喜鹊的唧唧喳喳声,哦,还有一群乌鸦。
可是又但是,那里的天空却没有黑暗,也没有日头。
她活着的时候,曾经开玩笑的说:“贼日头,没了你,老身的日子也许会更舒服些。”现如今,在苏孙氏出现的那个地方,真的没有了贼日头,她却发现没有贼日头的日子已经不再是日子了。
这让她感到了可怕——没有日头的日子,难道不比在睡梦中死去,更让人恐惧吗——她开始怀念那些可以晒着贼日头的日子了[3]。
章跋:
[1]此句出自《挑滑车》,却因《大宅门》而被我记了下来。
[2]此句出自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我非常喜欢它的大拙无锋。故,随手就把它也给镶嵌了进来。
[3]鲁迅散文诗中的文字,每个字我都认识,但连接起来却怎么也读不明白,自然也就不喜欢它。但,唯独《野草.颓败线的颤动》和《野草.死火》中的某些段落,却让我倍感惊奇。于是,夜摹日临,却咋也不能得其熊烈。无法,只得把其原文镶嵌进我的文字之中。这有可能是对先生的亵渎与抄袭,但我还是决定如此做。因为,我觉得,只有镶嵌其书,才恰恰是我一个憨傻写手对先生的崇敬与追思的体现。想来,我的这种镶书行为,先生在星空之中,是不会见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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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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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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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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