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杨老板跟路峰走在一起也有十五年了。
人挺奇怪的,稍微上了点儿年纪吧,就特别爱回忆过去。
杨锐最近也是,明明才三十几岁,已经开始迈入怀旧阶段,最近就老是想起以前跟路峰的那些往事儿。
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路峰那年,自己才二十二岁。
那天他刚好是在打台球。
那时候的小城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台球厅,基本上就是一间灰扑扑的屋子,摆张球桌。
屋里轰着音乐,专放老歌,人在里面满耳都充斥着谁都能哼上几句的粤语金曲,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凑一起都能玩儿很嗨。
杨锐打台球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球杆,已经很旧的一支杆,杆头那儿还裂了道缝,导致皮头有点儿歪,老是捣不准球。
他这人也不讲究,站在球桌旁边,拿着个透明胶布就往上面裹。
裹了好几道,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
杨锐一边裹,一边转着眼睛去看,大夏天的下午,阳光带火似的往厅门里头扑。
那厅门口摆着个老旧的大屁股台式电脑,一个小青年顶着个鸡窝头在“啪啪啪”地又按又拍,机子里不断传出劲舞团里的韩风劲曲,在跟台球桌这儿的粤语老歌打擂较劲儿。
电脑旁边站着个人,正在抽烟,脸朝着他这儿,生的很壮实的一个身形,站姿却佝偻,有点儿像是故意的,理一个站桩头,左边一条胳膊上纹了个大青龙,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破店子里头纹的,歪七八扭的,颜色都不均匀,一个烂大街的造型。
乍一看这人的脸就让人觉得不善良,面相有点儿凶。
一开始杨锐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往左右两边都看了看,再看那家伙,见他眼睛还瞅着这儿,才确定就是他在看自己。
看什么?
杨锐有点儿莫名其妙,干脆转过头去接着裹自己的胶布。
旁边有个一起打台球的小平头拿手推了推他,小声说:“你认识路峰啊?他在看你呢。”
杨锐才知道他叫什么,张嘴咬下胶布,手指用力抹两下球杆:“我可不认识。”
地方小也不可能谁都认识,杨锐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出去打了好几年工,今年春天才回来的,以前就没见过这号人物。
“少搭理他,他那人不行,”小平头口气鄙夷地说:“脏的很。”
杨锐还是第一次听见评价人说脏的,不自觉就又回头看了眼那身影,那个路峰还在那儿站着,身上穿着个灰汗衫,是破旧了点儿,但也算不上脏吧?
不过也不关他事儿,他这人向来就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出社会又早,磨练地就像根老油条,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儿,也就心里头想想,回头拿着球杆继续玩儿球去了,对那盯着自己的眼神也没当一回事儿。
一直玩儿到快天黑,那球杆裹好的胶布又翘起来了,杆头那儿巧粉都要擦不上去,杨锐没办法,只好不打了。
拿着球杆刚要走,转头又看见那台式机旁边站着的身影,机子那儿都空了,这人居然还在,脸依然朝着他的方向,脚边丢了好几根烟头,一看就没离开过。
杨锐才终于感觉到古怪,哪有人什么也不干,光在这儿看人看好几个小时的?
他看了看那张凶巴巴的脸,见这家伙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眼睛看过来时像落在球桌,又像是落在他身上,眼尾有点儿往下,导致明明年纪看着跟他差不多,但眼神儿总叫人感觉多了那么一丝苍桑。
他转头绕过球桌,装着去里头借厕所,悄悄从后门走了。
第二天杨锐就换了个地方玩儿球。
其实他玩儿台球还是打工的时候跟别人学会的,这一段时间总是玩儿是因为有点儿迷茫。
以前会在外面打工那么久,是他那仅剩的老爹总催他早点儿找对象结婚,他就一天到晚的在外头飘着。
小地方的人结婚都早,但他不一样,没那个心。
今年他回来了,老爹也没了,就不打算再走了,是想找个事儿做的,可是小城里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找不着,自己学历不高,再去大城市也就是进厂子里干苦力活儿,那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就这时间段里,还遇到个古里古怪总盯着他看的人,也太不是回事儿了。
他就是有意躲开那个路峰的。
这一躲还挺有效果,差不多得有个把礼拜没再见到过那个人。
杨锐很快也把这事儿给忘了,该玩儿自己的就玩儿自己的。
直到那天,在另一家台球厅里打球的时候,他从一个打球的小青年嘴里听说老商场那儿有个金器店正在招人,待遇好像还挺不错。
他球也不打了,马上就回去收拾了一下,打算上那儿找工作去。
天儿挺晒的,杨锐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把穿外头的薄褂子搭在了头上,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像个阿拉伯妇女。
路上刚好经过一个体育器材店,他停下来看了一下。
小城里就这么一个像模像样的体育器材店,一般都是卖乒乓球、羽毛球,毕竟这两样东西小地方的群众最喜欢。
今天真是难得,里面居然有台球杆在卖,柜台上的录音机里还在应景地唱着首体育歌曲:“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杨锐顺脚就进去了,准备掏钱买一根顺手的,把自己那根坏的给换了。
老板是个老头,也认识他,调着录音机的音量跟他打招呼:“回来就不出去啦?在外面那么久谈对象了吗?”
“没呢。”杨锐挑着球杆。
“是时候谈了,跟你一样大的都带对象来来去去了,好几个都结婚了。”
“爱结就结吧。”杨锐心想卖你的球杆吧,怎么尽管我的事儿呢。
很快看好了一支,可算是能解脱了,他拿下褂子掏钱,懵逼了。
先前搭头上半天没注意,钱就塞褂子口袋里的,这会儿口袋空了。
“怎么了,还买不买?”老板在柜台后面拉长着脖子问他。
杨锐哪儿还顾得上,话都没回,赶紧出去往回跑,去找自己的钱,心急火燎的,一边跑一边回想自己是在哪儿丢的。
想来想去,这一路走得都挺正常,没摔跤,也没磕碰,那就是被人给悄悄顺走了。
小破地方,就没个太平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杨锐跑出去半条街,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也没见地上有掉钱的,有点儿来气了,拿着褂子往脸上没头没脑地擦了把汗,“呸”地朝着路边吐了口唾沫。
冷不丁面前就多出个人来。
一个长得很壮实,胳膊上纹着烂大街大青龙的人。
他是从路边上的树荫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导致杨锐还被吓到了,直接往后倒退了两步,才看清楚是谁。
可不就是那个路峰。
路峰又盯着他,把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忽然伸出右手,把一卷钱递了过来。
杨锐立马就看出那就是他的钱,他习惯卷钱,最外头卷了张五块的,里面才是几张五十、一百的大头,跟原先收他口袋里的造型百分百一致。
但也没接,因为太奇怪了。
路峰也没做声,就这么伸着手。
双方僵持了都快一分钟,就在杨锐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说:“这你的钱。”
杨锐立马问:“是我的钱,怎么在你那儿?”
路峰好像误会他问话的意思了:“不是我偷的,我是替你要回来的。”
这人说话闷闷的,跟十拳头打不出个屁来似的,偏偏口气又生硬,就给人感觉还是凶。
杨锐将信将疑,主要还是他看着实在不像个好人。
他要回来的?那说明钱就是被偷的。被偷的时候他就在场啊,那如果不是刚巧碰上的,就是一路跟着自己的。
路峰把钱往前送了送,闷着声说:“拿着吧,钱不脏。”
杨锐刚有点儿诧异,又听他说:“他们说的不是这个脏。”
杨锐才反应过来,他那天是听见小平头背后说他的话了,等回神,钱已经放到他手里捧着的那件褂子上。
路峰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
杨锐真是古怪又尴尬,尤其是被他这么看着,用他那种带着沧桑感的眼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拿着钱转头就走人,走得还很快,经过之前那家器材店,里头还在接着唱:“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他也没停,球杆也不买了,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后面的工作也没成。
去了金器店,老板说是想招个女的,说话的时候总问他以前在外面干什么的,回来又干什么了,问好几遍,后来也没招他,具体因为什么没说,也许是觉得他这年纪不够安分,可能还怀疑他不良,语气跟不放心一样。
也不重要了,杨锐好像也没太在意。
倒是晚上的时候,他又拎着自己那根破球杆,去了之前打球的台球厅。
刚巧,那天一起打球的那个小平头也在。
球桌那儿全是人,电脑那儿也一群人在抢着玩儿劲舞团。
杨锐跟在一群非主流少年后面等球桌的时候,叫了小平头一声,背过身,小声说:“我问你个事儿,就那个路峰,你那会儿为什么说他脏?”
小平头本来在旁边跟个妹子撩骚呢,听到这话居然都不吹牛逼了,凑近他一大截:“你想知道啊,我告诉你啊,可脏了!啧啧啧,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知道他事儿的都这么说,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小平头就等他反应一样,又凑近三厘米,声音压低两个度:“路峰嘛,他不正常啊……”
台球厅里太吵了,一群人鬼吼鬼叫的,但是杨锐还是听明白了。
路峰不正常。
因为他喜欢男人。
知道的人不多,知道了也就敢在背后八卦八卦,不敢明面儿上说。
按小平头的说法,路峰这人挺吓人的,从小城下面的乡下来的,以前总跟几个道上的混在一起,个个雕龙画凤的,没人敢惹,谁都让三分。
到后来别人才发现他是陪着那几个人的,真混的是那几个,他自己压根儿就不混,平常该干嘛干嘛,早出晚归的下厂里做工,并不主动惹是生非。
偏偏搞得又跟真黑似的,只要那几个人真有事儿跟人动手了,他绝对是帮着那几个,甚至比那几个还凶,不要命的那种。
最近这些年都流行去沿海地区打工致富,三教九流的人也一下窜出去好多,那几个人渐渐的也都走了,就剩下了一个。
到了前年,这个剩下的才年纪轻轻就要结婚,路峰忽然去人婚礼上踹了场子,搅黄了婚事,才叫人知道他其实也不是陪着那几个人混,就是陪着这新郎混的。
因为那新郎就是他私底下处的对象。
小平头也混,所以才知道这么多,跟杨锐说完了,回头就又要去找妹子撩骚,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一句:“别搭理他就完了,他在道上说话是管用,妈的就是又凶又脏,想想就恶心,啐!”
杨锐瞧着眼前球桌可算是轮到自己了,也没上去玩儿,来回地拽着那杆上翘着的透明胶带,心里直琢磨:这人经历也真够丰富的啊。
原来喜欢男的就是脏,那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挺玄乎的,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没法当不知道了。
也是怪,他还真没管过别人闲事儿,偏偏今天就多嘴问了。
非主流少年们呼啦啦一群结伴离开了,小平头也撩骚成功带着妹子吃东西去了。
杨锐最后还是去球桌那儿打了两局球,自己跟自己打的,随便打了两局,交差似的,不想玩儿了,拿着那根破球杆又出球厅,回家去。
刚出去还没走几步,他就不走了。
空空荡荡,四下无人的马路,路边上站着个人,还是那壮实的身形,穿着个黑旧的背心,被周围昏暗的余光照出胳膊上烂大街的大青龙,脸朝着他这儿。
准确的说应该是朝着台球厅的门,所以杨锐觉得他刚才是眼瞅着自己一路从里面走过来的。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两眼,杨锐看他空着两只手,也看不出他这是从哪儿来,要干嘛,什么废话也没说,扭头去了前面没多远的一家小卖部。
顶多一分钟,他买了包烟出来,拿着一直走回到路峰站的地方,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了。”
路峰伸手接了,一包红塔山,看着他,像是在问原因。
杨锐说:“也不为别的,就冲你替我把钱要了回来,谢你的吧。”
路峰拿着烟就收下了,当场撕开了口,抽了一根出来,递给他。
杨锐给弄笑了,还他人情的烟,他居然还回请了一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塞进嘴里。
路峰手上又“呲呲”两声,拨了打火机,火苗朝他嘴边送过来。
要说什么时候开始多看了他一眼,大概也就这一刻。
主要杨锐觉得他这人不太像是会给人主动点烟的那种人,都愣了那么两秒,愣完烟从嘴里拿了出来,也没去接他火。
路峰手松了,火熄了,打火机也收回了裤兜里。
“说说吧,”杨锐一手拎着那破球杆,一手捏着烟,有点儿没耐心了一样,干脆就这么直接问了:“你老盯着我干嘛?我又不帅。”
路峰说:“不是特别帅,也还可以了。”
“……”杨锐觉得自己脾气可真是好啊,遇上这么个会聊天儿的,都不知道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你跟人说话就这样的?”
“差不多。”
杨锐心里骂了句“你妈的”,脸上没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向看人挺准的,这人就是个闷葫芦,不能指望他说什么好听的,看他长这么凶,也不可能是个会说话的,能这么说估计都已经给足面子了,至少也说他长得可以了不是?
他换个了说法:“你先回答我这个吧,今天给我要回钱,是你一早就跟着我的,还是刚好那会儿碰上的?”
路峰说:“碰上的,然后也跟了一段儿。”
杨锐明白了,他还挺实诚,实诚的让人心烦:“你这人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路峰看着他说。
“那你老盯着我干嘛呢?”很好,杨锐把问题成功绕回来了,而且他现在就又盯着自己呢。
没看过男人?杨锐也不能这么问,毕竟已经知道他喜欢男人,真这么问就太露骨了。
路峰自己往嘴里塞了根烟,拨着打火机点着了,声音又闷着:“听说你从外地回来的,以后不打算出去了。”
“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杨锐不管别人闲事儿,当然也不爱被管闲事儿。
一个喜欢男人的总不会还来催他婚吧。
路峰又说:“不想再出去了,是因为什么事儿吧。”
杨锐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事儿呢?”
路峰开始没做声,抽了几口烟,才沉闷地开口:“我猜是跟我一样的事儿。”
这下换杨锐不做声了,沉寂了几秒钟,他拿着那破球杆当痒痒挠似的在背上戳两下,又看他一眼:“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就有事儿,还是跟你一样的事儿?”
路峰手里夹着烟,眼睛盯着他:“不肯定,就是感觉。”
“你感觉个屁吧。”杨锐说:“什么叫跟你一样的事儿?跟你一样脏?”
路峰脸绷了起来,两只眼睛探灯似的看着他,烟也不抽了。
这张脸顿时就瞧着更凶了,杨锐不怕他,但也不想跟他再往下掰扯,捏着的那支烟朝地上一扔,拎着球杆就这么走了。
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莫名其妙、有毛病、说话气人,长得凶的闷葫芦,就是杨锐对路峰的总结。
反正他也看得出来路峰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话说成那样,八成也把他激怒了,以后他应该也不会再有事儿没事儿地盯着自己瞧了。
好像判断的还挺准的,后面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过那个壮实的身影,凶狠的面相。
这好长一段时间足足快有两个月,夏天都快到头儿了,杨锐除了找工作就是玩儿台球,真就一直没再见到过路峰。
那天又在打球的时候,小平头忽然跟他说:“我也准备出去打工了,去深圳,你有什么打算没有?要是没有,你干脆去打打台球好了,我看你打得挺不错,听说最近有个大城市来的台球教练,准备在咱这儿招人呢,去试试呗,又不少块肉,万一成了,那他妈以后不就可以公费玩儿球了嘛。”
他说的跟玩笑似的,杨锐却没当玩笑听,还问了句:“还有这事儿?”
“有啊,你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杨锐打台球在这儿确实属于那一小撮技术不错的,但自己也知道跟外面的比起来也就那样,可这毕竟也是个机会,遇上了没道理错过。
他还真去找球厅里的人问了,连站柜台的都知道,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杨锐又回球桌边打了一局,就当是练习了一下,一边下了决心,回头还是去试试好了。
像小平头说的,反正也不少块肉。
可能是他问了那么一嘴,台球厅里也有别人听说了,好几个人走了过来,围在台球桌边,看热闹一样看他打球。
所谓“玩儿”台球,在他们眼里其实还是个玩儿,这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所以多少都带点儿看好戏的意味。
有个小混混在旁边笑嘻嘻地问他:“你打算就拿这破烂球杆去打球啊?打个飞机啊。”
杨锐瞅瞅那球杆也是,不想练了,拿着要走人,发现那小混混一下从他旁边闪走了,跟见了鬼似的。
他转过头,才发现后面多了个人,那张凶狠的不像好人的脸在他后面。
隔了这好长时间没见,这会儿居然又出现了。
杨锐第一反应是打量他,然后皱了皱眉,紧跟着又像无所谓似的,随他去,就这么出了门。
路峰居然跟了出来。
杨锐这才回头问:“又怎么了?”
他其实想说:“我以为你气得不冒头了呢,怎么就又露面了啊?”但是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路峰指一下路边上,那儿停着个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原来他是骑自行车来的。
“我路过。”他说:“给你带了个东西。”
杨锐问:“什么东西?”
路峰走回去,在单杠那儿解下个东西,用报纸包着的,细细长长的一长根,拿过来给了他。
杨锐拿了,撕开,原来是根新球杆。
“看你那天想买没买成,”路峰一边说一边看他:“今天经过帮你买了,刚好来了就听说你要去打球。”
杨锐不禁又打量他,怎么说呢,球杆根本不合手,一拿到手上就感觉出来了,不是他那天挑的那支,但是他忽然发现这人凶归凶,居然还挺会来事儿啊。
这算哪出?
他拿着那根球杆在手里看了看:“我长得像那新郎官儿吗?”
路峰明显愣一下:“像谁?”
“就你那以前的对象,”杨锐小声小气地说,一边说一边看他神情:“不然你怎么去搅黄他婚事儿,还是忘不了吧,所以才老盯我?”
路峰脸上好像僵了一下:“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儿?”
“你一点儿都不像他,我也没对他忘不了。”路峰低头掏烟,低着头,手往裤兜里伸,声音更闷:“我去搅黄他婚事儿,是不想那个新娘子被骗,他就是个只会跟男人搅和的,会害了人家女的。”
杨锐看着他掏烟,眼睛在他身上来回转悠,有点儿没想到,他瞧着样子是凶,其实心里明镜似的,明明白白的有他自己的是非观,忽然就跟才刚认识他似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
“他去外地打工了,估计以后还是会骗个女的给他生孩子。”路峰说这话时皱着眉。
“明白了,所以你盯着我,就是想盯着我。”杨锐有点儿好笑,拿着那杆还给他:“这不合手,退回去吧,打球的地方有杆,我也用不着买新的了,别浪费钱了。”
路峰一只手接了,没吭声。
杨锐走出去一截了,往后瞟,看他影子还在那儿拖着,停下了,心想还不走,这都不走,是真会来事儿啊。
可这次居然也没丢下他直接走人,也许是被他刚才的话给打动了吧,杨锐没辙似的,回头说:“你还有事儿没有,没有的话我要走了,我要去看一下打球的地方。”
路峰似乎想了一下:“我带你过去吧。”
杨锐看看他那自行车:“骑这个去?”
“骑这个吧,”路峰把球杆夹在胳膊底下,去推车,忽然回头说:“你要是嫌脏就算了。”
杨锐又想起自己呛他的话了,一半无所谓,一半不耐烦:“时候不早了,快点儿吧,干脆顺路去把球杆退了。”
最后上路的时候,他自己拿着那支球杆,跨坐在了后座,路峰在前头蹬车。
夏天的确就快过去了,树上都已经听不见蝉鸣了,他身上还穿着个背心,蹬车的时候一身的腱子肉。
杨锐在他后面转开眼,手抓在坐垫下面,看见路上偶尔有经过的人看他们,心想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知道他事儿的,知道的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坐他的自行车的也跟着脏了。
也是想笑,怎么就脏了,喜欢男人就是脏了?
杨锐一路七想八想,也是故意不想多话,路峰又闷,两个人坐一辆自行车,几乎一路都没交流,就只剩链条拖动车轮的声音。
中间到体育器材店,停了一下,杨锐去退球杆。
老板又跟他闲扯:“这球杆怎么在你那儿了?杆子不是挺好的吗?你这拿出去用了我也不能原价给你退啊。”
杨锐问了一下价格:“你本来就卖贵了还不原价退?我也是知道市价的。”
路峰走了进来。
老板一看他进来,嘀咕两句,没再扯皮,到底还是拿钱出来了。
出门又上路的时候,杨锐坐到后座上说:“看来吓人也挺有用的,我要是哪天做生意了,还得请你来镇场子。”
路峰在前面蹬着车不吭声,脊背上每块肌肉都在使力似的。
杨锐眼睛又从他身上转开,心想这时候又装什么哑巴了,怎么着,提他吓人不乐意?
也可能吧,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到了地方,自行车停在小城的体育中心外头,杨锐下来,可算是不用近距离看他那身腱子肉了,嘴里说:“麻烦你了啊,下回再请你抽烟吧。”
路峰扶着车问:“什么时候?”
“……”杨锐被问住了,心想这凶闷葫芦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忽然这么问,这要站眼前跟他定个时候?
所以说真不能以貌取人,小看他了。
杨锐往里走:“下回就是下回。”
路峰到底是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走了。
可是也没两天,等杨锐再去平时玩儿球的地方打球,就又看见了他。
扑进厅门的阳光开始有点儿泛白了,厅门口摆着的那个大屁股台式电脑依然被玩儿劲舞团的小青年敲得噼里啪啦,键盘都快被砸烂了。
路峰依然站在电脑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看他打球,每抬一下手,胳膊上丑陋的大青龙就动一下,活了似的。
杨锐其实也不怎么搭理他,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一副“我想理你就理你,你想理我就理我”的派头。
完全不像之前他给自己要回过钱,自己请他抽过烟,还坐过他的自行车。
路峰好像也不介意,仿佛看明白了他就是这么个脾气。www.33ýqxsś.ćőm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路峰出现的开始频繁起来。
到后来,杨锐每次去打球都看的到他。
神奇的是,不管什么点去,他都在。
渐渐的,好像也习惯了。
有一天打球的时候没看到,他还奇怪。
小平头在旁边替他高兴:“路峰不盯着你了吧?听说他厂子里头裁人,可能自己找出路去了吧。”
原来是有事儿。杨锐心里想,然后继续玩儿自己的球。
入秋没两天,那个招人的台球选拔赛开始了。
杨锐当天去体育中心里打了初赛。
负责人是个上了点儿年纪的台球教练,姓马,穿个西服,看着特别气派,有人说是从上海来的,有人说是从长三角来的,反正整场安排都特别正式。
据说这位马教练是一心推广台球的,才会来这小地方选人,还去了不少其他地方挑人。
这儿地方虽然小吧,打台球好的也不是没有,但一是基数小,二是正儿八经来参加的也没几个,杨锐打得就挺顺利的。
初赛结束后,马教练还过来跟他认识了一下:“杨锐是吧,下次再来打复赛。”
杨锐跟他握了手,有点儿迷迷糊糊就走到了这步的感觉,不太真实一样。
可能是他一开始也没弄清楚为什么来。
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挺高兴的,直接去了打球的那家台球厅,刚到门口,撞见站外面的路峰。
天黑了,厅里头有人在打球,轰炸着那首震耳欲聋的《护花使者》,路峰却没进去,可能是因为今天里头没人给他盯。
正好唱到那句“这晚在街中偶遇心中的她”,杨锐出现了,他眼睛马上就看过来了。
杨锐也看着他,秋天了,他可算是在背心外头套了个外套了,那身腱子肉也给遮住了,看了两眼,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大前门递过去:“说好下回请你抽烟的,今天就是下回了,回来路上买的,没好烟了,将就抽吧。”
路峰收了,和上次一样,撕开一包,抽了一支回请他。
杨锐接过来,刚要塞嘴里,居然看了眼他手,还以为他会跟上次一样再给自己点烟。
但是路峰也在看他,没掏打火机,可能是在看合不合适,万一又被回避。
杨锐烟就没塞嘴里,别到了耳朵上,扭头说:“我得回去了,过两天还得再接着打球。”
路峰跟在后面,刚好球厅里的歌声循环到“两脚决定不听叫唤跟她归家”,气氛无端开始古里古怪,往暧昧的方向飘。
杨锐决定找点儿话说,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做到的,我看你也没怎么样,他们怎么个个都这么怕你呢?”
路峰说:“下点儿狠手就行了,名声出来了,别人就会怕你,人都是这样。”
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最后还是怕那种凶狠不要命的。
杨锐笑了一下:“你可别吃亏,别哪天自己就被下狠手了。我走了,烟留着慢慢抽吧。”
说完脚步很快地走了。
路峰这回没继续跟过来。
那天说这话的时候谁也没在意,那也真就是随口聊的两句,没人想到会真应验。
杨锐去打复赛的那天下了场小雨,路上坑坑洼洼,一踩溅起一阵水花。
他是下午掐着点出的门,踩着水花走在路上的时候,看见小平头在马路对面叫他。
“看热闹去不去啊?”
杨锐要打球去呢,哪有时间看什么热闹,回话说:“不去。”
“那个路峰被揍了,你不去看啊?你不去我可去了,这种事儿可是八百年头一回啊。”
杨锐突然转头,眼看着他朝着一个方向颠颠儿地跑远了,还是跟了过去。
小平头根本没找对地方,等杨锐匆匆跟过去的时候,老远就看他拿着个翻盖的摩托罗拉手机在问别人地方——
“哪儿啊?山羊角那条破街啊,那地方不行啊,那不就是经常被拖去报复的地儿吗?整他的人多不多啊?妈的路阎王也有今天啊……”
杨锐听到个线索就赶紧过去了。
地方不难找,看到个老门楼子就到了。
一群人打着伞,堵在那儿伸头探脑,都是附近开店的或者住家的,要么就是路过的,但都没人往里去。
阴天有雨,就感觉天已经黑了似的,根本没听见有什么打闹声,人好像已经散了,这地方安静的不像有事儿发生。
杨锐从那群人当中穿过去,越往里走,脚步越快,终于到了最里面,黑洞洞的墙角下面,路峰坐在那儿。
墙角上头匍匐着一大片爬山虎,秋天里已经由绿转红,给他挡了一半儿的雨。
他坐在下面,身上的褂子湿了大半,袖子已经撕开,挂在身上像破麻袋,露出里头的黑背心,胸口前面淋淋漓漓都是血迹。
杨锐看清这一幕的时候已经站他跟前,看见他面前也有滩血,然后才看到他的脸。
他左脸上被拉出了一道血口子,皮肉肿胀翻出,血还在流,偏偏嘴里还抽着烟,是杨锐给他买的大前门。
“怎么弄成这样?”杨锐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没出什么事儿。”路峰抽着烟,顶着半张冒血的脸,“以后这儿的人只会更怕我,我说话肯定更管用。”他又抽一口烟,忽然看杨锐一眼,接着说:“你以后要有事儿就报我名字。”
“你这人是不是个二百五?”杨锐伸手抓着他那被撕坏的褂子拉一把:“坐着等死啊,缝针去啊!”
路峰被他拖着出了墙角。
外面看热闹的人没了,雨也停了,好像从头到尾就他们俩经历了这一遭。
杨锐也没多想,主要也来不及多想,一路拽着路峰进了诊所。
里面值班的女大夫给吓得当场尖叫了一声,回神了才手忙脚乱地找纱布找药,赶紧来给路峰止血。
其他的伤好像没有,就左脸上那一道口子最凶残,最后缝了十一针。
杨锐后来也没看下去,出诊室待了一会儿,等女大夫走了才回去。
“是你上回替我要回钱的原因吗?”他进去就问。
路峰坐在一张椅子上,嘴动了动:“不是。”
杨锐想问那是谁,到底是谁向他动的手。心里猜测了个大概,小平头说那是报复,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以前的对象。
路峰一直没说。
杨锐也看出他明显就是不想提,不然不会过去他一开口就是以后这儿的人更怕他了,所以他的意思是解决了。
弄成这样一辆警车都没来,一定是私底下解决了。
杨锐在诊室里坐下来,看着坐在对面的路峰,现在他半张脸包扎着,肿得连凶样都要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腾地站起来,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还要打球。
“你别走,就在这儿待着,我得赶紧走了。”他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路峰立即朝他看过来,他也顾不上了,已经迟到了。
路上没车可以打,杨锐是跑过去的,地上没干,溅了一身的水,不过好歹还是赶上了。
体育中心里,马教练还在,球还没打完。
还好这也就是招人,比较宽松,服装、时间都没太硬性的要求。
杨锐进去的时候,也没人多问什么。
但似乎也并没有改变什么,轮到他上场时,发挥的并不是很好。
后来当他在球桌边收杆的时候,看到马教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然后几个来参加的人被聚在一起,马教练在他们跟前问了句:“你们想过没有,要是真招进去了,以后要干什么?”
几个来参加的都是无业青年,谁也没说上来。
结果当然也不意外,马教练一个人也没招到。
杨锐离开的时候还觉得挺可惜的,可是回去的路上,把马教练的话又想一遍,就释怀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过招进去了要干什么,他就是当做个机会来的,可能就跟去金器店找工作差不多。
已经二十二了,活得这么迷茫是挺不该的,他该自己找个路子才对。
回去后,他又去了诊所。
路峰真就还在那儿待着,完全是按他临走时说的,没走,就那么留在了那儿,甚至人都还坐在那张椅子上。
杨锐看到他模样,突然笑了:“你这人也挺傻的。”
路峰没吱声,看他的眼神就跟第一天看他那时候一样。
杨锐被他眼神盯得不自在,跟他现在这张脸没关系,是有些东西,被他自己刻意藏着了。
他在路峰的椅子面前转悠了两圈,停在他跟前,忽然说:“你真觉得你看我的感觉挺准的?”
路峰点头:“我觉得应该是挺准的。”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第一回见你就有感觉。”
杨锐笑了笑,往外面走:“我看人也挺准的,你他妈其实特别会来事儿,认死理,卯着劲儿就死不撒手!”
路峰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不反驳,随他说。
一直到了门外头,这一段黑黢黢的也没有灯,杨锐接着说:“我这几年打工也攒了点儿钱,想来想去也别折腾了,回头就开个店吧,卖点儿日常杂货,自己当老板也挺好。”
路峰跟在后头,好半天才问:“那你缺个送货的吗?”
杨锐回头,两个人目光对视。
刚好到这儿就有了盏路灯,杨锐又看见他那充满沧桑感的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也行。”
那天路峰没回去,跟着他回了他那儿。
后来就一直在那儿。
杨锐也算是佩服他,因为他确实感觉得很准。
其实杨锐也喜欢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才从打工的地方回来的。
打工的时候被人介绍了个妹子相亲,他没答应,人妹子还以为他害羞,主动抱他,却被他推开了,闹得很不好看,后来他就干脆告诉了那妹子真相。
他喜欢男人。
没想到第二天全厂都知道了,他只能回来。
回来没多久,仅剩的老爹也撒手去了,就不打算再出去了。
就是没想到回来了这小地方,会一眼就被路峰给盯上。
后面的那些事情,别人不明白,杨锐自己明白,那无非就是路峰在追他。
说起来是真闷真凶的一个人,追人的时候还不是傻的很。
没多久,街上就多了两间屋子相连的店面,一边屋子是卖杂货的,一边屋子摆着游戏机、麻将机,还有台球桌。
后来路峰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张藤椅,放在杂货店里,杨锐就经常坐在那上面看店。
路峰自己盘了个二手货车,真就开始送货。
小城里的人来了又走,小平头走了,很多人都走了,这地方好像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永远还在这地方待着,反正也没别处可去。
另一拨人又在挣扎生长。
那一天,记忆里好像是开店还没几个月的一天。
杨锐一大早在店门口吃着咸菜就早饭,就看到一个小子迅速的跟阵风刮过似的,一下从门前跑了过去,后面追着一大群人。
看起来像是一群初中生追着打一个小学生。
杨锐嚼着咸菜,摇摇头:“又来了。”
不是第一回见这场面了,那小子反正也吃不了亏,他清楚着呢。
紧跟着就听见那群人里有人在喊:“林迁西!你他妈有种别跑!”
杨锐有预感,这个林迁西顶多到初中,绝对要被各个学校踢皮球,到高中,百分百要被开除。
然后那群人也不跑了,他伸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骂爹骂娘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某位小学生嘴里叼着个红领巾,哼着歌,跟个浪荡小皮球似的跑过来了。
到了店门口,他一口吐了红领巾,在那儿晃悠。
没一会儿,等来了另一个小学生。
“林迁西,你又被追了啊?”刚来的小学生问他。
这个斯斯文文,齐齐整整的穿着校服,头发都梳的很光漂。
“追呗,一群衰人,都被打哭了。”
“你等着明天被学校骂吧!”
“骂呗。”某小学生不在乎的说,扭头往隔壁看,然后跟杨锐说:“我们在这儿玩会儿啊。”
“玩儿吧。”杨锐说:“记账就行,你叫林迁西是吧?”
“对,林迁西。”林迁西说:“他叫秦一冬。”
“行,”杨锐点头:“我记住了。”
……
货车轰轰地开在路上。
杨锐在车里面眯了一觉,醒了往旁边看,看到路峰的脸,还有他左脸一闪而过的疤,叹口气:“不得了,我最近是真能回忆啊,又想起以前那些事儿了。”
路峰问:“想起什么了?”
“还不就那些事儿。”杨锐揉揉脑门儿:“我那次听林迁西跟我吹牛逼说,他跟酷哥在一起,就是酷哥跟他说了一句‘试试’,结果他俩就试到今天了。我真没想到,咱们俩也都十五年了。”
路峰说:“合适才能试到今天,林迁西那样的,就该有宗城那种人去治他。说明咱们俩其实也合适。”
杨锐胳膊搭着车窗,指他一下:“你这人确实会来事儿。”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掏手机:“我给林迁西打个电话吧。”
电话很快通了,林迁西的声音传出来:“干嘛啊杨老板,你不是跟路哥潇洒去了吗?”
“你在干嘛呢?”杨锐问。
“扫墓呢,顾阳不是高考完了吗,我们给他估完了分,应该八九不离十吧,这两天训练完抽了个空,趁着暑假,我们仨一起来给宗城妈妈扫墓的,干嘛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杨锐说:“也没什么,我就是最近老想起以前,就想跟你叨叨,没想到你忙正事儿呢。”
林迁西在那头好像捂住了电话,口气变得神神秘秘:“杨老板,你这是提早进入更年期了啊,你最近是不是跟路哥那方面生活不太和谐啊?难怪要出去一起旅游了。路哥呢,你把电话给路哥,让我来跟他探讨一下。”
杨锐还没开口喷他,听见宗城声音低低地说:“你吵到我妈了。”
“听见没有?”杨锐骂他:“嘴骚什么,你吵到你婆婆了。”
“丈母娘。”林迁西小声说:“是丈母娘好吗!别废话,你把电话给路哥!”
顾阳在电话里头笑:“西哥,别藏了,我听到了。”
“唉,我操……”
路峰把手机拿过去的时候,电话里传出来的是宗城的声音:“放心,杨老板,我会管教他的。”
路峰接话:“行,你好好管教。”
“嗯。”
电话挂了。
路峰把手机还给杨锐:“我就说,这就是合适的。”
杨锐也不多说了,望着车窗外头笑。
当然合适,不合适谁能一起走那么久。
他跟路峰,林迁西跟宗城,其实也差不多。
独自在路上走着,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期而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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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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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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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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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番外三免费阅读.https://www.33yqxs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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