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堂应天然石洞之势凿成,铺以灵玉、饰以澄珠。是以室内不透天光,诸物有光辉自生,足以照耀上下,纤毫毕现,一览无余。
裴澹月在挪移阵法中身不由已,颠颠倒倒十数息方觉落身处平稳。甫一睁眼,就先见这满室辉煌灿烂之状,与片刻前宗祠中的冷烛幽光截然不同。她瞬间几乎被耀花了眼,睫前一片迷离,忍不住抬手在面门前遮了遮,却正将紧紧捏着的鸿蒙灵璧显露无余。
眼尚未睁,耳边先闻缥缈之声:“宗主来至,我等有礼。”
立刻又有数声相和:“是宗主。”
“见过宗主。”
“宗主……”
裴澹月登时愣了,连忙定睛四顾,才看清满目光华却又空空荡荡,偌大堂室中唯有居中一座鼎炉,内焚高香,烟气嫋嫋浮浮而上。数个蒲团散落在香炉旁边,或远或近,大多空荡,只有四道人影端坐其上,此刻正齐齐举目,看向自己。
裴澹月心中生出几分慌乱,不过仍尽力定了定神,改以双手捧护住鸿蒙灵璧:“诸位误会了,我非是碧云天当今宗主,而是其女……”
她话未说完却被打断:“持灵璧入隐修涧者,即为宗主。”
“持灵璧入隐修涧者,即为宗主。”
“持灵璧入隐修涧者,即为宗主。”
“持灵璧入隐修涧者,即为宗主。”
一人之声瞬得三人应和,男女高低各异偏又异口同声。就在这芝峰之上、碧云天中、宗祠秘地,裴氏一族最为隐密和安全的所在,裴澹月却凭空听得有些寒毛直竖,险些忍不住要后退几步又勉力忍住了,深吸口气向四人一礼:“当今宗主乃是家父,晚辈是在宗祠中见到鸿蒙灵璧,不知何故一时误入……”她说着说着忽而自己先生出迟疑,心底将今夜所见所历之事飞快走过一轮,身在彀中尚不自觉,此时回头再看才辨出内中种种蹊跷,仿佛被人迷了心神一路牵引至此境地。熟悉的红衣身影在心中闪过,裴澹月话未尽而息声,满心满眼错愕迷惘,重新又打量起了身处之地。
心态陡转,所见亦觉不同。乍一见时的宝境堂皇,如今四壁上下,晕彩浮光中分明镌刻着无数繁密纹理。裴澹月自身不长于阵法,但在父亲多年耳濡目染下也积累了一份底蕴,只觉那纹理成阵,乃是闻所未闻更未曾见的奥妙与精巧,甚至修为不至,注目稍久便觉意眩神迷。她不敢多看,视线一转落在眼前,见堂中四人分坐四具蒲团上,三男一女老少各异,面目却都陌生,自认从不曾在碧云天中见过;但若要说全然不识,又觉冥冥中有种不甚疏离的感应存在。裴澹月满怀奇异,再去细看,这才又惊觉那四人虽说为“人”,身形体态却隐约有种飘渺虚无之感。蒲团越近当中鼎炉,幻然之态越发鲜明,居左右两端的一男一女身躯甚至肉眼可见已处于非虚非实之界,不似生人,又非魂魄,更不会是妖异鬼魅之流。裴澹月越看越惊越疑,但端坐蒲团上的三人在最初招呼过后就又都垂眼静坐不语,只有位置稍在外侧,貌若中年的清瘦男子自顾自开口:“宗主新任,裴氏传香,可见否?可能续否?”
裴澹月满心昏茫惊疑,三番两次纠正称呼不能,只好姑且放任,转而随其言看向堂中烟香升腾的鼎炉。看了又看,试探问道:“何为裴氏传香?”
比之另外三人,清瘦男子身上还算多了些真实的存在感,缓缓为她释疑道:“族运承天契而绝,七祖捐灵丝以续。凡我族人,倾身躯修为魂魄气数为灵丝,勾连一线天运为继。天香不绝,灵丝不断,续我族脉,是为传香。”
裴澹月愣了愣,甚至迟缓了片刻才将对方话中之意体味明白,一股庞然的荒谬感陡然自心中升起,如闻偌大妄言:“族运……绝?灵丝……续?”她满心尽是“荒唐”二字看向鼎炉中的高香,炉身不知材质纹饰古拙,三尺粗香色呈暗金,白烟自红光烁烁的香头扶摇而上——她悚然一惊,至此时才发觉那深鼎之中不见半点积灰,香头点燃处只有星星点点微光如灰烬洒落,细微虚淡之极,一晃就散在了空中。恍惚片刻,她茫然问了句:“这是灵丝?”
男子微垂下头,有几分像是呓语:“是灵丝,也是传香。”
“为什……”裴澹月惶然想要追问下去,目光一转却又落到了男子注目处:蒲团前亦有一支线香凭虚而燃,一如炉鼎中高香具体而微,但却连冉冉香烟也不见,就那么缓慢无声的燃烧着。再稍放眼,同样的线香也存在于另外三人蒲团之前,只不过有人已燃过半,有人尚多存余。肯与她问答对话的男子身前残香最长,不过刚刚烧去了一小截,因此他的身形也最是凝实不虚……
捕捉到心中本能晃过的念头那瞬间,裴澹月险些连自己的气息都哽住了,忙狠狠掐了掐虎口才稍微冷静,孱弱着声音道:“几位都是我裴氏族中前辈?为何我都不曾见过?”
清瘦男子很慢的点了下头:“我曾见你,你不识我。”停顿片刻,又勉强补充了几个字,“襁褓中。”
裴澹月极快的反应过来,立刻在心中默算年岁、倒推人事,片刻后愣了愣,喃喃道:“据载我出生前后,曾有位东天震一脉的叔祖遁世隐修再未曾出……”她忍不住又有点冒犯的去细看男子面容,这一遭有的放矢,果然从仍然陌生的五官中分辨出了些眼熟的轮廓——血脉族人,骨相眉目间,或多或少总是能找得出几分相似。
只是问过了、看清了,裴澹月却觉越发身在五里雾中。浅短几句对话传递出的信息过于石破天惊,纵对斯时斯地斯人,仍如一场大梦迷离。不过她不再言,那名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温言软语开解后辈的意趣。几问几答后似觉足够尽责,便也低眸垂眼,一如其他三人,缄默如入定中。
裴澹月“啊”了一声,忙追问道:“前辈……琰叔祖,我是误入此地,该如何离开?”
男子这才又扫了她一眼,平淡道:“宗主继任,至此拜祠传香,体先人之牺牲、传续之艰难,需在阵中浸思五日。时日完满,自然得出。”
裴澹月登时又呆住:“五日?我若要在这里耽搁五日,外面岂不是……”她本要说若是自己无声无息消失五天,足以惊得碧云天上下人仰马翻。可话未出口又想到自己被莫名引导来此的始末,抿了抿唇闭嘴,半晌才有些不甘道:“如今碧云天正是多事之秋,宗主……我父亲赴诛魔之局胜负未知,尚还有许多蠢蠢难定之势……只怕我于浸思之事有心无力。”
男子闻言只示意了眼天顶:“存亡大事,云璧自映。非存亡事,何可称大?”
裴澹月眨了眨眼,循向望去,就见鼎炉上方,堂室穹顶位置,独有一块光洁如璧的圆石留白于密密阵纹中。此刻圆璧存光,不见一物,不知神异。但听其言,自然有一种奥妙在其中。想来若是历任宗主都曾在初履任时来此秘地存想数日,岂能全无半点与外界通连的手段?而既然有此安排,便是无论愿或不愿,五日之内恐怕自己全然无路可出,也只能安安生生“浸思”在此了。
心思转到这一步,裴澹月也无话可说,看看堂中四人更无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只好就近寻了个蒲团坐下,双手将鸿蒙灵璧掩在胸前,默默望向烟气袅袅的巨大鼎炉。她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浸思”个什么,片刻前才听闻的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秘辛更让她难以沉心静气下来。这般木木然神飞天外不知坐了多久,像是意识放得过于空茫,又像是随着嫋细烟气飘渺到了什么沉重晦暗的所在,不觉中已迷惘如梦,一忘身存。
天光清透,碧空无垠。浓夏时节的绝好天气将晴日薄云一路堆满了神州东陆的天空。这般敞亮又炎热的日子,宜饮宜乐、宜坐宜卧,偏不大宜于扰恼人的出行。可却又正是在这满目明晃晃的炎天炽景中,高天之上云絮远端,忽见滚滚黑炎如烧天壁,裂青空枯云路,携势不可挡的不详之暗,自西北碾向东南方向。邪异恶象高飙在天,寻常百姓仰头望见只知战栗,略知炼气界近来动荡大事者却不免各个惊骇,识得魔焰这般招摇熏天,心中顿生道消之危。
好在诸多念头不过一瞬,黑炎卷过片刻,又见天边疾遁而来数道灵光,或明锐如电、或携以风雷、或轻灵闪跃,前前后后可称浩荡,只是到底落后黑炎不只一程,越追越是难以拉近两方距离,颇有些力不从心的窘迫。www.33ýqxsś.ćőm
剑清执当时见机最早,遁法依附于剑光更是快速绝伦,即便到了此时仍能赶在最前方。他又与旁人不同,乃是亲耳从朱络口中听闻过魔脉“鬼踪”之术详秘,今见黑炎去速之迅猛,已知远非诸人能可追及。但那黑炎所存所往、内中人论是论非,无一不是自己心中紧要之人紧要之地,明知难为而为之,全无保留再三加催元功甚至不惜伤损根基,也要紧紧坠在后面,不肯稍有错失。
恰因他这般不错毫厘的盯死在黑炎之后,天空变化骤生时也最是看得清楚。黑炎过处天焦云溃,方圆数丈内无物可存全然扫荡一空。偏就在这等锐势之前,本已被魔氛焰气荡空的虚空中乍有微光一闪,魔气蔓延至处,云气腾散,露出不知何时被裹在内中的桂子大一团清光。清光破隙而疾涨,瞬间纹路舒张流光错映,分明正是一张奥妙阵图。阵图霎现霎没,无凭高天之上骤闻水声涛涛,大浪无源,如山而倾,滔天黑炎,一举吞没……
锐利划过天穹的霞彩剑虹猛然一拐,斜向高天兜了硕大一个圈子才又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剑清执惊愕未平凌空而立,手中虚虚挽住一道剑意,一时间却在收放间举棋难定。
变故与犹疑间,身后流光灿烂,数道身影先后遁至,也都在不前不后比肩处止步,前方十余里外,分明可见半空中大水圞天景象,一时不知深浅来历,竟也无人敢轻擅再行。剑清执最先追至,倒是看清楚了水浪舒展那一瞬情形,思量后左右一顾开口:“彼处远观约有云水之意,似出自我宗门中。”
原布衣反应飞快:“云水?莫不是北天坎秘学?碧云天在此地设下了接应之人?”
剑清执乃是半途改道,不曾回去芝峰,自然也无从知晓宗门中对叩心台约战是否布置了什么后手。但云天四脉,同出一道,自有感应以供分辨,顿了顿摇头道:“我不知,不过或可靠近一……”
他话说半路,几人忽觉附近空间又生出一阵动荡,霎时一道光隙极快迸开,吐出了片灿灿华光。那光隙一开即敛,前后不过弹指,周遭恢复如初,唯见一枚金羽如舟,上面承载着二人,却是叫众人无一能料到的南云飞凤与范羽泽。
不过追在最前这一批人中无有出身见识浅薄者,甫一惊愕,再看华光翎羽与驾驭之人,虚光金翮或曾见物或曾闻名,顿时都已了然。意外的是这一边尚还听着剑清执半截未尽之语,那边在眼上缚了条绢纱的半盲人已先向前方虚虚一伸手,五指间隐约烁动点点灵光:“空间震荡、走气有异,前方十里……不,是十六七里外,有战事?有阵法?是阵法!前方是哪位已追上了玉墀宗那魔头?”
“……”
“……”
四周霎时一静,诸多视线齐齐聚向浑然不觉自己语出惊人的南云飞凤。片刻后,越山容神色一肃:“坎水铺阵,为阻魔头——或许正是裴宗主来时路上预留的布置。”他没细辨裴长仪为何会提前在云路中设此阵势,是否早对叩心台之战胜负和其后事态发展有所预料。众人追逐玉墀宗艰难,好容易得其遭逢禁锢在此,洞明之后半点不容耽搁,立刻转头纵身又往前赶。一抹剑光一道青闪速度更在越山容之前,早一晃眼飙曳出去,瞬间已向天水涌动之处突进了半程。
只可惜众人稍作耽搁分辨敌我,虽说随即便有动作,天边那一团坎水之阵也同时生出剧烈鼓荡,腾腾玄焰在这片刻间自翻卷水浪中挣涌而出,一息尚弱一息倏强,砰然一声半天飞溅雪沫玉花,俄而化作一场潇潇急雨倾下尘泥。水圞之阵被强势迸破,一道黑炎突出,其速竟是分毫不减,亦半点不改行进所向。呼吸之间,刚刚迫近了七八里云路的剑清执几人又被甩落身后,复成望尘疾追尴尬模样。
行动稍稍落后的孤城吹角,一见此景欲行又止,扭头看向旁边还有些懵懵然的南云飞凤与全然事外的范羽泽,迟疑一下拱了拱手:“前方坎阵已被玉墀宗冲开,见他之势,不至神京不会罢休,我等不能任纵。南云大公子若有法器也愿随行自是最好,不过行程紧迫,需得自顾。”
南云飞凤还有些糊涂的胡乱点头:“我自然能够自顾,城主与诸位不必分心在我……”他说着说着忽然后知后觉话头一拐,有些兴奋的将手向前乱晃,“前方当真是阵法?坎阵?坎水引于天上?”
孤城吹角对阵道秘术知之甚少,只道:“该是裴宗主的奥妙手段,战事紧迫,倒也来不及细究了。”
南云飞凤却是一幅对他的话有听没进的模样,只顾着连连点头毫不遮掩见猎心喜之意。孤城吹角见状也不好继续多说,又道一声扰,就转身去追先行诸人。直到这时,范羽泽才寻到了说话的机会,稍带忧色摸了摸胡须,委婉劝道:“前方定然凶险,说不定平波海上还有一场恶战,大公子如今视物不便,不妨略等一等,待后面再多来些人同行可好?”
南云飞凤却雀跃道:“裴宗主于阵之道擅奇阵、辟蹊径、不泥古,闻名已久只是少见。如今机会难得,既在这一处设伏,前方说不得也有精巧排布,岂能错失!”说着话,已兴冲冲再将虚光金翮催动。范羽泽“哎”了一声,刚在心中无奈半句:“今日少不得要一路舍命陪行了……”念头未尽,流光幻影,早又被拖进法宝华光之中。身处颠倒迷离,不得不全力稳定自身,开不得口。
南云飞凤不似他狼狈,对自家法宝操控得十分熟稔,一路感风追气速度不在众人之下。只可惜饶是金翮迅捷,仍逊鬼踪秘法一筹,一行人前前后后越追越落后,因坎水之阵接近的半程云路渐渐又被拉开许多。何况叩心峰至平波海一去何止千余里,遁法施展消耗亦是不小,虽说尚不到疲累的程度,时间一久也不免逐渐影响速度。眼见着黑炎滚荡前冲之势却不稍缓,直至再次脱出了目力所及的范围,越是最前方追得紧迫之人,越不免生出些有心无力的焦躁感,惹得众人一时沉默。
不过受挫苗头将将滋生,就听原布衣问道:“西云主,我等追赶甚急无暇旁顾,如今又不见了玉墀宗踪影,不知云路中可有方向错失之虑?”
剑清执一路上满心都在揣摩玉墀宗前往碧云天的利害关系,一听他问立刻会意,示意前方:“径直向前不偏,除非玉墀宗半路中改了主意放弃前往平波海,不然必不会有失。”
原布衣颔首:“路线分明,便可前瞻。既见坎水阵法阻碍玉墀宗脚程,前方未必没有裴宗主布下的其他伏笔。”
这一说法倒也契合其他几人心中暗想,或者说不作此想也别无他法。不过念及这一路追逐不知还要持续几百千里远,单凭遁法消耗太过,原布衣抬手轻挥召出一艘狭长法舟,形态颇有几分神似虚光金翮,一看便知定然见长于速度。他一一招呼众人登船,此刻无论心焦如剑清执、抑或气傲似缥缈幽人,也都明白当下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机,若将一身修为气力都耗尽在途中,碧云天已可预见的又一场鏖战便要难为。当下或出言或不语,都往法舟中站定,原布衣抬手掐诀,舟行若疾梭快电,一晃穿云而去。
法舟代步,虽说能供众人调息恢复真元,速度上不免又逊于全力遁行几分。青天漠漠、云路茫茫,玉墀宗的行踪早已不可见,幸而剑清执识途,其他几人也都熟知平波海大略方位。一行人望空而追,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期盼玉墀宗当真一心要打上碧云天山门行踪鲜明的好,还是寄望他陡改心意转而潜伏下去,能使炼气界诸家重头仔细筹谋诛魔之策……
这般思虑纷纷一路前行驰昼过夜,次一日天刚拂晓,前方远远先望见一团有些眼熟的金光停驻半空。待到近前,果不其然又是南云二人。想是虚光金翮非凡远胜法舟,更有南云飞凤一心痴粘在裴长仪预留阵法的手笔上,倒连安危都不甚在意,这才抢先赶在了前头。
两边一碰面,范羽泽未开口先苦笑。他这一昼一夜里风风火火几程下来同样被折腾得不轻,只是遭逢际会,真叫他舍了当下局面独个回去也是有些不甘。赤明圃以岐黄医道跻身炼气界,难得直面这等干系到神州大势的生死场面——范羽泽若非有这一份胜出同门的“好动”之心,也就不会千里迢迢赶去叩心峰观战。如今辛苦自知,只能拿着赤明圃飞天境两家世交亲厚,自己代为照顾南云飞凤的眼伤乃是应有之义抚慰一下疲惫身心。苦笑罢了拱拱手:“此处亦有伏阵,不过被破约有小半日了。”
南云飞凤这时才终于出声:“是两个时辰有余,未足半日。”
他立在虚光金翮前翘处,眼上纱带未解,手却前伸,捏着个法诀的模样。再向前数丈,有许多巴掌大薄透如白纸轻冰之物正漫天飞舞,其上或纤尘未染,或零零落落显出些看不出个数的金红色点线图案,其数多且密,几乎笼罩了方圆数十丈偌大一片空间。原布衣依稀识得,“咦”了一声:“拓术?”
南云飞凤心力都在操控拓术捕捉阵法残存的痕迹上,草草应道:“阵破有时,残余了了,只有零星碎裂阵纹和还没完全散开的火气。”
剑清执立刻伸手往前方虚虚一抓:“离火之息。先有坎水,又见离火,都未能截下玉墀宗……”
孤城吹角出言宽慰他:“至少在拦阻玉墀宗脚程上颇见成效——依南云大公子所言,此阵被破不足半日。若只看昨日鬼踪疾遁之速,断不至于才行到此。”
原布衣也扭头道:“若前方仍有布阵拦截,我等未必会落后太多,或许这便是裴宗主留下后手用意。”
剑清执叹了口气:“只盼莫要‘迟来一步’。”
互相交换了寥寥数语,见南云飞凤醉心拓印残碎阵纹,一时半刻抽身不得,两边就此别过,一行原地停留,一行继续行色匆匆赶赴东南。这一走又是连日兼夜未曾停歇,夜色既深,法舟行于高空,灵光缭绕如星如月,熠熠使人瞩目。
蓦然,寂静夜中忽传金声,初闻隐约,旋即铮铮,分明正是剑鸣激亢,即便远在数十里外,亦可察风中递送凛冽,足以砭肌生寒。
剑清执瞬间便闪身到了船头,不需开口,背上丹霄已见颤动,有勃然欲应之势。一路行来其余诸人见此也都明了,越山容扶膝起身,喟叹一声:“遇坎水,过离火,又逢庚金。裴宗主当真底牌尽出,不知这破金之锐,能拦下玉墀宗多久?”
原布衣道:“听声不似初接,倒像已酣战有时。”
揣测间法舟仍向前行,淌开缕缕微云,战声愈发鲜明。蓦然,陡见一片金气冲霄,势可荡云逼月。至此剑清执再难按捺,剑光一闪前冲而去,几十里路程片刻便近,赫见无数森森剑气拔地冲天,列阵将杀。而无数冷刃之下,寒锋所指,正是从黑炎中显露出身形的玉墀宗,脚踏烟云昂然于阵中,双手运纳着一团不详幽光。四周更有无数细碎焰气零落,显见彼此交锋已不止一二回合。刃光魔氛几乎铺满半壁天空,星月藏头,风云俱喑,大战希声。
剑清执的到来仿佛一道疾风卷进了这片空间,对峙之衡霎破,瞬间寒刃齐发玄光炽盛,无与伦比的狂飙爆掀八方,迫得他立身未稳立刻旋剑挥出一片冷幕护身,脚踏虚空一退又退,避锋十余丈外方才止住。
再抬眼望,就见玉墀宗裹挟一身魔炎撞入森然剑列。金庚锐气纵横劈斩无坚不摧,大蓬大蓬的红黑色焰气被割扯得乱如飞絮。然而层层削斩绵绵不绝,任凭剑气锋锐终是难以攻入玉墀宗身周一丈方圆,反而那无数簇被绞碎的魔焰散而不灭,虚虚扩散,直至半天寒光渐暗,不知不觉间已被幽幽魔氛潜侵秘蚀,隐约落在了下风。
剑清执观望得有些心焦,但却不敢擅自入阵,踌躇间忽觉玉墀宗似乎瞥了自己一眼,但又浅淡得仿佛错觉。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就见半空中衣发临风威仪凛凛之人抬了抬手,漫天齐发嗡鸣剑吟,残火瞬间凝作无数黑锋,其量其势更在横空剑列之上。一刹黑白接刃,金声大作,那一片天幕赫然绽开无数道亮弧,如同空间破碎千万,依稀竟见许多不知真幻的虚形生灭叠加其中。
剑清执蓦的捂住胸口,心头一阵震荡,恍惚如觉当初被一剑打落天地峰时受千百意象加身之感,险些遁光不稳要自空中坠落。好在左右几乎同时各来一股力道扶他稳住,原布衣几人刚刚赶到,正目睹这乱刃开天之象。玉墀宗不使玄瞳吞噬之力,竟是单凭剑意修为以剑破剑,硬生生撕开了金庚剑阵。
半空登时大乱,剑阵虽破,剑意未消,无数道失去阵法束缚的金庚之气乱飙八方。其余方向也还罢了,唯独一大蓬剑雨流星般直贯向下,下方正有一片土地平沃屋舍鳞栉,甚至尚有星点灯光未熄,分明乃是一方生民稠密所在。剑清执回神陡惊,立刻推开原布衣越山容二人抽身疾下,速度更在飞溅的剑雨之前,一晃已落在一户高挑飞檐上。仰头而望,夜浓如墨剑垂如雨,玉墀宗踏飞烟魔焰更在诸人诸物之上。分明相距遥遥,偏又无比清晰的看到他凌于虚空,将臂一展,从纷乱刃光中信手撷来一剑,如虚如实倒提手中,视线更甚剑光寒凉,似是而非在尘埃间扫过不曾稍停,旋即引剑一弹,驱金风如墙阻,浩荡横空一亘,绊住原布衣众人,自己早已融身黑炎,扬长而去。
转瞬卷入天边的焰光在视野中只留一点虚痕,百十道剑气却正呼啸临头。剑清执心神收敛,前一刻还被剑势意象震荡,待到此时却是动极和生,一念之间剑境倏开,乱剑如雨尽纳其中。剑境清和,清泓一剑柱定四方四隅,忽见天开泻下凶刃,一息乱气飙窜,一息已被悬立中央的剑象牵引而去,破空厉啸声且行且褪,待至天中,忽倏化雨,散入剑境百象周流。
半空凌虚处,其余众人也已将阻路之剑或收或化处置干净。原布衣向下招手,剑清执重新纵跃而上,却不登法舟只凌虚而立。他剑境初成未久,一开一闭间周身不免尚有凌厉气息缭绕,索性避开旁人丈许,抬手向前示意:“此去平波海不过百余里,天明前后可至。”
一路缄默的缥缈幽人这时才终于开口:“神京四脉,水火金风,平波海岸,亦该有阵。”
剑清执轻轻点头,丹霄霞彩已然绕在身边跃跃欲发:“门户之前,存亡当关,当是我碧云天弟子死决之时。”
一剑一舟刹那遁作两道长虹,直去远天,更无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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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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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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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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