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宿宴饮,次日高卧。朔方军精锐暗中巡城不断,应城军马却不曾有过半点要出城突围的动静。
“倒是有些别的动静。”
景谏带人巡了一夜一日,天晚才回营,披甲进帐:“昨夜应城强征耕牛五头,给那群金人供上去了。”
“耕牛?”刀疤愕然瞪了眼睛,“襄王疯了?生怕他这城里不打起来吗?”
白源坐在一旁,将药炉放下,摇了摇头。
“没疯?那是怎么想的,粮食再不够也不能杀牛啊。”
刀疤费解:“开春正该是犁地的时候,应城里没有多少流民,都是本城百姓。守着祖田,给多少银子也没人肯卖牛的。”
“不征牛,也没有别的办法。”
景谏哑然:“昨夜那肉香酒气,我闻着眼睛都快绿了,何况金人?”
“少将军给过他机会,以金人昨夜那般动摇的战心战意,只靠应城兵马也能解决干净。”
白源道:“倘若他能醒悟,当断则断,也不会行此下策。”
朔方军设宴诱敌,暗地里不知布了多少兵马,一来是防备城内突袭,二来也是在等应城内的动向。
倘若襄王一派能当真有些骨气,先忍痛断了这把谁也握不住的双刃刀。纵然两方敌对,朔方军也不是不能出手相助,先一同抵御了外敌,回头再来彼此清算。
“给了一宿的机会,可惜。”
景谏叹了口气,接了一碗热腾腾的藿菜羊肉羹,一口气喝净:“箭在弦上,如今只怕谁也退不得了。”
帐内一时没人说话,炉火静烤着泛苦的药汁,不知是谁低低叹了口气。
应城里不只有铁浮屠,有叛军,还有寻常的百姓。
朔方军围而不攻,不只是因为攻城太耗兵力,更因为一旦攻城,以襄王狠辣心性,定然将平民尽数驱赶着顶在前面、押上城头。
“不攻城,少将军不也有不攻城的打法么?”
白源笑道:“有好消息,马匹盔甲已到了大半。加上昨日忽然多出来的三百匹马,再给我一两日,就能配齐了。”
“好事啊!”刀疤一喜,“到时候还按老法子,三面紧一面松,放个口子让他们钻。只要敢从乌龟壳里头出来,看他们还怎么拿别人当挡箭牌!”
“依我看也是好事。”白源拨了两下火炉,看向云琅,“少将军不说话,是否我们漏算了什么地方?”
“嗯?”云琅撑坐起来,笑了笑,“也不是。”
他已用不着再喝参汤,身上虽还有些亏损,慢慢调理食补便已足够,如今白源的药是拿来祛湿理气的。
不归楼这些年攒下来的上好药材,有不少在戈壁草原才长,京城都难得一见,全砸在了云少将军的身上。
北疆风沙干燥,等过了早春的霖雨,更能将这些年积在筋骨间的湿寒散得干净些。
云琅攥了攥手腕,接过先锋官吹得不烫了的药,喝了两口:“我在想,战局倏忽变换,唯有这仅剩的一两日……谁也动不得。”
“我们动不得,是因为要等马,还要等大军赶到。”
景谏想了下,点头道:“襄王与金人憋在应城内,僵持拉锯,进退两难,自然也动不得……还有哪一方?”
云琅不语,将药碗放在一旁,一只手探进了小王爷的袖子。
萧朔看了看云琅神色,自袖中摸出块糖,单手剥开糖纸,搁在了尽力保持威严的少将军掌心:“朔州。”
景谏愕然:“朔州?”
虽说此次云琅来北疆,本就是冲着收复朔州。可朔州毕竟已被占了十数年,中间有过几次交割,也无非是从辽人手里输给了西夏,又套着西夏的壳子塞进了金人的馅。
谁心中都清楚,要夺城池不可急于一时。纵然兵力足够、合围清缴,遇上鏖战日久的,半年一年也都是寻常事。
“朔州……不在一两日。”
景谏担心云琅着急,迟疑着劝道:“攻城夺地,蓄势缓压。朔州不同于其余北疆城池,是当真易守难攻的屯兵重镇,急不得”
“夺城有什么难的。”
云琅手上利落,屈指敲了小王爷掌心两下道谢,飞快将那块糖塞进嘴里,含去了要命的苦味:“难的是夺城以后,我若将金人赶出来,雁门关拦不住,满地乱跑便麻烦了。”
景谏:“……”
“少将军说不难,我就信不难。”
刀疤从没怀疑过云琅,没心没肺嘿嘿一笑:“少将军只说做什么,我们去做就是。”
“阴山里除了戎狄,应当还有不少流民。”
云琅将药碗向身后藏了藏,坐起来道:“只是藏得太深,不易找到。”
当初云琅离开北疆前,人力已竭军力已疲,实在无力再收复朔州。朔州的百姓被迁去其他城池了一部分,剩下的无处安置,云琅曾想过将他们带回中原,愿意跟着走的却寥寥无几。
安土重迁,骨肉相附。带不走又不肯朝异族狼崽子低头的朔州人,散进山里成了流民,以采药为生,只等着复土归家的那一天。
“白岭能采到那株老参,应当不是碰巧。”
云琅忽然想起来,看向白源:“白叔叔,当初那些事,后来同我大侄子解释清楚了吗?”
白源:“……”
“轻车都尉这些天一直混在城外,不归楼都给下属打理了。”
刀疤举手告状:“我们猜测,是为躲他儿子。”
“不归楼转运马匹,白大哥只在暗中调度,不肯出面。”
景谏压了笑,点头附和:“我们猜测,也是为躲他儿子。”
“……”白源一阵头疼:“好了,此事是我家事,不劳”
云琅笑道:“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便是了?”
白源一滞,抬头看向云琅,没说出话。
云少将军……当真记仇。
当年云琅卖了马,要只身南下时,白源不便暴露身份,也曾试图学着岳渠的办法,用萧朔之事留住云琅。
云琅执意要走,对白源说的,也只这一句“此事是我家事,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
“当初胡先生是怎么教我的。”
云琅终于寻了个机会,笑吟吟翻旧账:“家事家事,不正是朔方军大家的事?”
白源坐了半晌,终归泄了气,扶额苦笑:“是。”
“这些年,我们一样是本该死了的人,本该死了的人活着,便是为了些还不能立刻就死的事。”
云琅笑了笑,缓声道:“白叔叔,你是为替朔方军引源头活水,不得已隐瞒身份,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小白岭能懂这个。”
白源用力攥了攥拳,他的手攥得几乎已有些发白,慢慢松开,低声道:“可是”
“能懂的。”云琅轻声,“我们在乎的人,定然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地方。你想要保护他,焉知他不是豁出命来,也想要设法护住你。”
云琅:“我们本该更相信他们。”
白源狠狠一颤,下意识抬头,肩背绷了绷,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萧朔。
当初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琰王殿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他们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
云琅走后,那个在云州城养了九个月马的怪人,曾来过一次不归楼。点了一杯凉水,一夜冷月。
那人付了十九两七钱三分的银子,说是买这一夜清净月色。小二喜出望外,连连说遇上了个疯子,这钱来得容易,往后天天有月亮看才好。
后来账房核对,替云琅医治用药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九两七钱三分。
“况且我找白岭,也是真有正事。”
云琅笑了笑:“他采药的本事应当有人指点,若请他帮忙,应当能找来阴山里的流民药农。”
阴山太大,他当初绕了十来天,也只来得及绕清楚了对着应城的几处要塞险地。
但朔州人藏在山里,日日翘首望着的是旧土故城,甚至一定有人曾改头换面,悄悄冒死潜回去过。
去寻先祖灵位,去寻至亲遗物,去找回那些纵然丢了命也不能丢的东西。
如今金兵主力被困在应城之内,朔州城中虽然还有铁浮屠,却没有主将下令,是最容易被打散的时候。
若能找到这些人,这一两日间,说不定还有可施为处。
“今夜要落春雨了。”
云琅按了下手腕,将手拢回袖中:“春风吹春柳……一场春雨看河开,两场春雨看燕来,三场四场耕牛走。仗打得快些,今年还能有收成。”
“少将军”白源瞪圆了眼睛,“想在今年春耕前,收复朔州城?”
“若是冬天我抽得出空,冬天便来了。”
云琅笑了笑:“打仗不是光豁出命对着拼杀,但凡能用的办法,什么都得用上。”
“朔方军这些年不敢出奇兵,不敢行险策,是因为背后没有支撑,一旦输了便满盘倾覆。”
云琅缓缓道:“可如今已不同了。”
白源眼底滚热,深吸口气,慢慢压下胸口翻覆:“是。”
“今日也定个彩头。”
云琅心血来潮,看了一眼刀疤与景谏,笑道:“小王爷出纹银十两,猜猜找药农做什么,朔州城如何打。”
当日端王在时,朔方军大帐里没少笑谈过这些赌约。云少将军脑子最灵,却总猜不中端王的心思,气急败坏下,还去烧了戎狄的十来顶帐子。
白源愣了下,不由失笑:“要……依着少将军脾气的?”
云琅点点头:“是。”
景谏补道:“还要用得上山中药农?”
“是。”云琅端起药碗,“我出去一趟,你们慢慢商量。”
几人俱都来了兴致,一扫叫往事勾起的隐约沉闷,凑在一处热热闹闹议论起来。
……
云琅走到帐外,正要将那一碗苦透腔了的药倒在帐篷后面,听见身后脚步,干咳一声:“小王爷。”
萧朔走过来:“不归楼的一片心。”
云琅径直将药碗递过去。
萧朔抬眸望他一眼,接过药碗,抿了一口:“……”
萧朔:“不归楼的一片苦心。”
云琅刚叹着气接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一口,叫他呛得生生咳了一地:“小王爷,你如今讲笑话的本事实在突飞猛进……”
“下次我同他们说,加些甘草,不坏药性。”
萧朔道:“你想混入城中,设法骗这几方内斗?”
“麻烦的不是朔州城,是雁门关和铁浮屠。”
云琅好不容易压了咳意,缓过口气,点了点头:“金人还不如西夏,他们天生擅长掠夺,却根本不会守城。可夺了城有什么用?铁浮屠若散出去,成了气候,过飞狐口就能直捣中原。”
萧朔清楚他的用意,将药碗接过来,又道:“只是……朔方军在此地困久了,战心战意未损,当初运筹帷幄的心志却已磋磨大半,未必能猜得到。”
“白叔叔磋磨得狠些,景参军总还好吧?”
云琅不太甘心:“还有刀疤”
萧朔:“刀疤?”
“刀疤!如何?”
云琅硬撑着底气:“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相信他。”
“……好。”
萧朔静看他一阵,不忍心戳破少将军,点了点头:“既如此,纹银十两……”
话音才落,刀疤魁梧的身形已钻出帐子,四处望了一圈,嘿嘿笑着朝云琅跑了过来。
“如何。”云琅扯着小王爷的手,飞快敲了两下定准赌约,转回来和颜悦色,“猜出来了么?”
“同景先生白大哥一起猜的。”刀疤咧嘴,“不知准不准。”
云琅颔首:“说。”
“白大哥让再问。”刀疤道,“同药农有要紧关系?”
云琅点了点头:“是。”
刀疤:“能削弱金兵战力?”
云琅目光一亮,笑道:“是。”
刀疤:“还要符合少将军脾气的?”
云琅罕少的有些惊喜了,看了萧朔一眼,欣然点头:“不错,你们”
“白大哥让问……给战马喂淫羊藿的话。”
刀疤脸上一热,咳了两声,摸了摸脑袋:“几斤才够啊?”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抽红包!
这本大概还有十天到十五天左右就彻底完结啦,给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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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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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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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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