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似乎有人在指指点点:“那个人怎么了?”
“天哪,那毯子下面,好像是……”
“该不会是疯子吧?咱们离远些。”
“嘘,别让他听见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季如雪对外界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只紧紧抱着怀里那具轻飘飘的骷髅,漫无目的地走着。
五年前,先生低垂着漆黑的睫毛,安安静静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在自己怀里渐渐冷去……先生说,他会回来,自己便死死搂着先生的身体,不许任何人夺走,不许任何人下葬。
他就这么等啊,等啊……先生的身体,却渐渐腐坏了。
季如雪的记性向来极好,可是那段极其不堪的回忆,如今已然渐渐模糊,仿佛他的脑子根本不愿记住那段回忆,不是因为可怕,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那种无穷无尽,冰寒入骨,几乎将他吞吃入腹的绝望感。
他搂着先生半腐坏的身体,在冷宫里蜷缩了整整三个月,什么事情也不管,什么事情也不问,直到薛锦忍无可忍地冲进冷宫,把先生亲手做的那张轮椅,狠狠砸到了他的面前。
“皇上!您,您……一直以来,林大人只希望您好好的,您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他吗?!”
那张轮椅已经非常残旧了,轮子都脱了一个,是了,当年在演武场遇到疯狗,先生拼命护着自己,轮椅也被摔坏了……
先生……先生说过,他会回来的,就像先生曾经说过,他会永远护着自己,永远疼爱自己……先生不会骗人的。
若是先生回来了,看见自己这副样子,那怎么成?
这么想着,季如雪忽然害怕起来。
自己,自己是不是又难看,又难闻?
他登时急了,慌慌张张道:“薛,薛锦,朕要洗漱。”
洗漱之后,他终于振作起来,用了三天三夜的功夫,将先生的骸骨一根一根地清洗干净,又用纯金的丝线,细细串起来……那些宫女太监们,甚至包括薛锦他们,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可怜可笑的疯子。
可是季如雪不在乎。
旁人怎么看他,关他什么事?
再后来,他把先生的骸骨放在自己床上,白天努力治国理政,晚上便搂着那具冰冷的骸骨,勉勉强强小睡一会儿,无论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无论再怎么头痛欲裂,第二天他仍然可以寅时起床,清醒无比地上早朝,理政事。
先生会回来的。
这种荒唐至极的期盼,仿佛一根弱不禁风的细细丝线,吊着他整条命。
先生看到四海臣服的大渊,看到成熟英挺的自己,定然会十分欢喜,定然会夸奖自己,说不定高兴了,还会像以前那样……摸摸自己的头发。
微凉的秋雨凌乱地拍打在季如雪脸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他只知道怀里的骸骨轻飘飘的,仿佛一片深秋的落叶,又仿佛方才那个似是而非的声音。
“阿雪,你走吧……我,我不回来了。”
是幻觉,还是真实?
是自己思念过度?还是先生的一缕幽魂,亲口告诉自己,别等了?
别等了,别等了……是啊,自己早就等不下去了,所以才筹划了这场隆重无比的合婚大典,只待大婚之后,便去找先生。
可是……那真的是幻觉吗?
还是……
当季如雪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瘫软在了冷宫大床上,浑身都湿透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具骷髅。
一群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一名老太监颤声道:“皇上,您,您用点参汤吧。”
季如雪恍若未闻,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忽然翻身而起,大吼道:“把最近的暗卫线报拿过来!全都拿过来!快啊!!”
不到片刻,一叠厚厚的线报便送到了他的手中。
季如雪拼命翻着那些线报,手不由自主地发着颤,这些日子为了筹备大婚,他没来得及查看这些线报,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疯狂地翻着,翻着,忽然之间,几行刺眼的小字映入眼帘。
“初二,棉花胡同老宅,杏花树之下,有泥土翻动痕迹。”
“初五……”
“初七……”
“初九,萧图南西郊骑射之后,前往仁心堂医馆,停留一个半时辰,而后返回萧府。”
“十五,萧图南离开兵部之后,前往仁心堂医馆,停留半个时辰,而后返回萧府。”
“十七……”
季如雪缓缓转动眼珠,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面——“仁心堂”。
那是传说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医馆,那是自己怀着最后一丝可悲可笑的荒唐希望,抱着先生前去求助的医馆……那是萧图南常去的医馆。
那家小小的医馆里面,那个俊美而傲慢的陌生男人,那间黑暗的屋子之中,那仿佛幻觉一般的声音……
虽然音色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但是那熟悉的口吻,那尾音的轻颤……只一句,他便能听出来,那是先生的声音,绝不会有错。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先生回来了……先生真的回来了。
季如雪死死攥着那份薄薄的线报,整个人止不住地发着抖,他攥得是如此之紧,手指关节泛起了一种可怕的青白,浓稠温热的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溢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毯上,而他根本没有察觉。
不是幻觉,不是幽魂,而是……先生回来了。
先生真的回来了。
是了,凌大夫,林大夫,那家医馆真正的主人,根本不是那个傲慢的陌生男人,而是先生。
可是,先生为什么让那个陌生男人打发自己,还,还亲口说……不回来了?先生和那个男人很熟吗?为什么如此信任那个男人?难道这整整五年,他们一直在一起?所以先生才不肯回来?
先生是不是……没法原谅那些羞辱?
还是说,先生发现了花船刺杀的真相,发现了自己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彻底对自己死了心?
然后……找了别人?
那个男人确实非常俊美,他和先生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们有没有,有没有……
季如雪的胸口难以自抑地剧烈起伏着,狂喜和暴怒仿佛两条带着倒刺的毒辣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心。
他想大喊大叫,他想大哭大笑,他的先生回来了,他的先生真的回来了……他又恨又妒,又酸又苦,他想杀了那个男人,他想剥了那个男人的皮,他想纵马把那个男人踩成一滩烂泥……
季如雪低低喘了口气,不不不,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自己多疑善妒的性子,本就害苦了先生,怎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已经错得够多了。
不能再错了,他必须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那些不堪的本性。
他杀兄弑父,穷兵黩武,从不在乎任何事情,可先生实在太脆弱,太胆小了,仿佛轻轻一碰,就散了。
是了,先让人彻查此事,自己再亲眼去看看,倘若,倘若他们真的……
季如雪脸颊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忽然低吼道:“立刻宣薛锦、刘武鑫进宫,朕要彻查一件事情!”
……
秋雨绵绵,天色渐渐亮了。
南宫剑衣袖拂过,林若轩只觉得全身一松,所有的穴道都解开了。
他恼火至极:“谷主,你,你怎能如此?”
南宫剑冷哼一声:“我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就顺手帮你把麻烦打发了。”
林若轩闭了闭眼睛,艰难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情。而且,阿雪他非常聪明,远比你想象的更加聪明,他只要回去一想……我,我本来想着,在祭天的时候去找他,可是你这样一来……”
“你还想着去找他?我就知道,你还不死心!”南宫剑冷笑道,“你就和萧图南一样,一辈子为季家卖命,弄得一身是伤,却还心甘情愿!”
“我又怎么了?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萧图南掀开医馆竹帘,大步走了进来。
南宫剑冷着一张俊美的脸,不吭声。
林若轩无可奈何,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萧图南听完之后,忍不住深深蹙起了眉头:“南宫,你怎能如此胡闹?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是你的死人谷!’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南宫剑霍然起身,怒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季家灌了**汤?!我就不说林若轩了,就说你萧图南,当年木兰围场成武帝遇刺一案,你忘了季宁坤是怎么待你的?他还是你的大师兄!和你一起拜师学艺的大师兄!这就是大渊皇帝,这就是季家天子!”
萧图南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木兰围场的事?”
林若轩也十分疑惑地望着南宫剑,渐渐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是了,当初薛锦曾经说过,那个刺客的武功身法,和萧图南一模一样……武功身法,一模一样……
他忽然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问道:“南宫剑,是你做的?那个刺客是你?!”
南宫剑冷笑道:“倘若是我,那狗皇帝还能有命在?”
萧图南沉声道:“南宫,你给我说清楚。”
南宫剑瞟了萧图南一眼,声音变小了:“……是我让三徒弟扮成你,前去行刺。你别那么看着我,我不是要陷害你,我让他故意掉了面具,季宁坤知道不是你。”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本来想着,倘若季宁坤不趁机对付你,那自然好;倘若季宁坤借题发挥,想要收你的兵权,你定然受不了,便会弃官而去……我没想到,会弄成那样。”
萧图南愣了许久许久,而后长长吁了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一直觉得此事十分古怪,果然……你简直,你简直胡闹!我倒罢了,你把若轩害苦了!”
林若轩回想着当年那些事情,实在是哭笑不得:“谷主,你难道没有想过,侯爷会隐忍下来?”
南宫剑怒道:“我怎能想到,他居然是头傻兮兮的倔驴?!”
林若轩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谷主,侯爷不是傻,也不是倔,那个时候,大渊北有女真,南有倭寇,大渊需要他,大渊的百姓需要他,所以他只能忍……你明白吗?”
南宫剑垂下眸子,不吭声了。
萧图南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南宫,过去那些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你知道你昨晚那一出,会给若轩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南宫剑恼道:“皇家无情,他既然有悬壶济世之才,为何要在深宫里委曲求全?更何况,那个皇帝要娶妻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林若轩:“林若轩,你难道要去祭天仪式上闹,去合婚大典上哭吗?还是说,你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愿意和一个女人,或者说和一群女人,共侍一夫?”
萧图南怒道:“你住口!!”
南宫剑厉声道:“怎么,我哪一句话说错了?这种憋屈的日子,比得上开医馆,比得上老百姓的交口称赞,比得上病人们亲手送来的’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的牌匾?”
林若轩头疼道:“谷主,你听我说……”
南宫剑直接打断了他:“前些天那个小女孩儿,背上长了拳头大的痈疮,爹娘带着她跑遍了京城所有医馆,根本治不好,就快死了。可是你,用大蒜和烈酒做了一种古怪药水,三天就让她下床走动了!她爹娘跪在病床前面,给你磕了十几个响头!你明明很喜欢治病救人,为什么要进宫伺候男人?”
林若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谷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把我当成朋友,想为我好。有件事情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经决定了,这家仁心堂医馆,我会一直开下去。”
萧图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南宫剑也挑眉道:“此话当真?”
林若轩笃定地点了点头:“绝无虚言。”
南宫剑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而后不自在地把脸扭到一边,嘀咕道:“如此便好。至于方才你说的……什么朋友,那就罢了,我可没把你当成朋友,我只是看不惯别人自甘堕落。”
萧图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摇头。
……
这天一大早,仁心堂又是热闹非凡,老老少少的病人们挤满了外堂,排着队等候着进内堂看病。
“徐大娘,你也来啦?”
“诶,我听我那侄子说,这仁心堂的凌大夫虽然年轻,看病可好咧!”
“是啊是啊,我也听隔壁刘嫂子说,她那咳嗽的老毛病,就是凌大夫治好的!”
“可不是嘛,他还收了两个孤儿做药童,真是好心人哪……”
季如雪摸了摸脸上蜡黄的□□,故意佝偻了腰身,把呼吸放得粗重,默默等候着。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一个童儿掀开内堂竹帘,脆生生地叫道:“该你啦,快进去吧。”
季如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进去。
今天的内堂,窗户上的湘妃竹帘高高卷了上去,屋子里非常明亮,炉子上的药汤“咕噜咕噜”响着,发出浓重的苦涩气息,再也没有那天装神弄鬼的昏沉感。
而那位真正的“凌大夫”,正在桌后低头翻看着几张药方,只露出一个漆黑的发顶,看不清面容。
季如雪脚下微微一顿,竟有些不敢上前。
万一,万一……
那位“凌大夫”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抬头笑道:“坐吧。”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季如雪有种天晕地旋的感觉。
那琥珀色的猫儿眼,那略微尖削的下颌,那纤长脆弱的脖子,那薄而瘦的肩膀……虽然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清秀,可是,可是……
林若轩疑惑道:“怎么了?”
先生,先生……季如雪死死盯着对方,嘴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拼命咬紧了牙关,才勉强克制住那种颤抖,浓重的血腥味儿迅速在嘴里蔓延开来。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你哪里不舒服吗?”
季如雪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勉强定住心神,在林若轩对面坐了下来,嘶哑着嗓子道:“凌大夫。”
林若轩柔声道:“嗯,我就是凌大夫。你来这里看病,是哪里不舒服吗?”
季如雪低垂睫毛,紧紧捏着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他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凌……凌大夫,我没事,只是我娘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可她总是惦记着出门晒太阳。”
“没错,年龄大了确实得多晒太阳。”林若轩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图纸,“你娘有多高?”
季如雪涩声道:“四尺三寸。”
“四尺三寸……”林若轩在那张图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季如雪,“你拿着这张图纸,去旁边的银锁巷子找刘木匠,让刘木匠按照这个尺寸给你娘做张轮椅,你娘就可以坐着轮椅出门晒太阳了。”
季如雪垂眸看着那张图纸,那无比熟悉的轮椅,那无比熟悉的笔迹……
是先生,是先生……再不会有错。
季如雪脱力一般闭了闭眼睛,有种全身发软的感觉,那颗死气沉沉的心,终于从九霄之上陡然坠下,回到了自己空落落的胸口,再次开始跳动。
砰,砰,砰……
林若轩见他久久不语,又安慰道:“别担心,刘木匠上个月已经帮我做过好几张轮椅了,他手艺很不错的,价格也非常公道,只要六钱银子。要是你带的银子实在不够,我也可以借你一些。”
季如雪哑声道:“嗯。”
林若轩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娘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还得吃一些豆腐肉粥之类的东西补补身子,我给你写个食疗的方子吧。嗯,豆腐二两……”
季如雪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写着药方,时不时还抿唇思考一下,胸口的狂喜渐渐变为一片滚烫酸软,只想立刻把眼前的人紧紧搂进怀里,狠狠揉进胸膛,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
他的手臂刚微微一动,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后院传来:“林若轩,你……你要不要喝雪梨汤?”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南宫剑端着一个白瓷小碗,别别扭扭地站在后门。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什么汤?”
南宫剑走进屋子,把碗放在桌上,眼睛却不看林若轩,只瞥着窗外:“我,我太无聊了,随便做了锅雪梨汤,一时半会儿喝不完,又听月溪说你一天到晚跟病人说话,嗓子都哑了,就端来给你尝尝。”
他顿了顿,又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不是专门给你做的,是剩下的。”
林若轩垂眸望去,那是一碗冰糖雪梨汤,看起来黑乎乎的,卖相很烂,仿佛有毒。
南宫剑怒道:“你到底喝不喝啊?不喝就算了。”
“……”林若轩非常无语,又有些好笑,心中已经猜到了,南宫剑因为那天装神弄鬼的事情,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跟自己道歉呢。
他犹豫了一下,端起碗抿了一小口,而后……差点吐了。
好酸!这他妈真的是冰糖雪梨汤吗?!
南宫剑抱着双臂望着窗外,故作不经意道:“味道如何?”
林若轩勉强把那口汤咽下去,干笑道:“还不错,一下子喝完太可惜了,我放在这儿慢慢喝,慢慢喝。”
季如雪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缓缓攥紧了,胸口憋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这个人,就是前天那个装神弄鬼的男人。
根据锦衣卫和暗卫的线报,此人名叫南宫剑,不久前和先生一起从西域来到京城,一直住在先生的医馆里,之前帮先生赶走自己,如今还给先生做冰糖雪梨汤,先生还那么珍惜,说要慢慢喝……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难道真的……
季如雪恶狠狠地盯着那碗黑乎乎的冰糖雪梨汤,心中瞬间转过了几个极其恶毒的念头,屋子里没有任何刀剑,自己可以摔了那个白瓷小碗,直接用碎片割了南宫剑的脖子,再划花他那张假惺惺的脸,让他死得无比难看……
林若轩蹙眉看着他,关切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季如雪回过神来,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态,低声道:“没什么。”
正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外堂一个病人高声道:“那不是吐蕃藩王进贡的车队吗?”
“最近怎么天天都有进贡的车队?”
“那还用说,皇上要大婚了啊!”
“我家男人常常给御膳房送菜,他听宫里的人说,咱们皇上啊,从来不喜欢纳贡,也就这次大婚破例一次,各地藩王总督们还不得铆足了劲儿,什么龙凤织锦毯啊,什么南海夜明珠啊……”
“这么看来,皇上对那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是娇宠万分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竟然有这等福分!对了,我还听说……”
南宫剑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忍不住瞥了林若轩一眼,似乎又想说些什么。
林若轩勉强扯了扯嘴角,对南宫剑轻轻摇了摇头。
季如雪看着他们两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只觉得胸口阵阵发堵,几乎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先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要大婚的消息了,十有**还误会了自己要娶别的女子,却一直不来找自己讨个说法,如今看来,先生根本不在乎自己要大婚的事情,难道……难道先生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季如雪心中又酸又苦,沉默片刻之后,咬牙试探道:“我也听说,皇上待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极好,打算在云隐寺举行祭天仪式,然后回紫禁城完成合婚大典,还会大赦天下。”
“哦。”林若轩垂下眸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根本不在乎。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南宫剑不悦地瞪了季如雪一眼,又硬邦邦地劝道,“林若轩,愣着干啥?赶紧喝汤啊!”
“嗯。”林若轩神思恍惚地端起碗,把那蛊又酸又涩的冰糖雪梨汤喝完了。
季如雪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再在这里呆上片刻,他只怕自己会在先生面前,做出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起身便走。
林若轩回过神来,急道:“诶,你的图纸和药方!”
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宫剑蹙眉道:“这人好生古怪,脸色蜡黄看着像个痨病鬼,身子也有些佝偻,呼吸却很匀净。”
林若轩喃喃道:“好奇怪,我怎么觉得……”
“什么?”
林若轩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应该是错觉吧。”
……
回宫之后,季如雪立刻把薛锦召进了御书房。
“薛锦,今天晚上,从锦衣卫、金吾卫抽调最好的刀斧手和弓箭手,再从神机营抽调最好的火炮手,布下天罗地网,把城东那家仁心堂包围起来。”
薛锦疑惑道:“皇上,是要进去抓人吗?”
季如雪冷冷道:“不,你们尽量离远些,不要让医馆里面的人发现了,待时机成熟,朕自然会让你们动手。”
“皇上也要去?”薛锦惊讶道。
季如雪瞥了他一眼:“你的话太多了。”
薛锦额头上浸出了一层冷汗,重重叩头道:“微臣知罪,微臣立刻去办!”
薛锦退下之后,季如雪缓缓攥紧了拳头,心中杀意汹涌。
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他不能让先生和别的男人呆在一个屋檐下,多一天也不行。
如此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先生明天一出医馆大门,立刻让刀斧手动手,将仁心堂里面所有的人,全部一网打尽,关进北镇抚司地牢,再逐一慢慢审讯。
那个南宫剑,似乎颇有些功夫,但是一个人功夫再好,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倘若他胆敢反抗刀斧手,百丈外的屋顶上早已布满了强弓硬弩,以及神机营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易将整座仁心堂化为一片熊熊火海……万无一失。
先生失望也罢,痛恨也罢,哭也罢闹也罢,自己任由他随意打骂就是了,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先生早该知道。
皇命如山,刚到子时,所有的一切都悄然布置好了。
长夜漫漫,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鱼肚白,季如雪站在一家客栈的二楼,在清晨的寒意之中,凝望着远方的仁心堂。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宿了。
寅时末,仁心堂后院的小门开了半扇,一道穿着素青衫子的清瘦身影走了出来。
季如雪立刻紧紧盯住了那个身影,这么一大早,先生出门做什么?
他想不出所以然,便低声吩咐道:“刀斧手,准备动手;弓箭手、火炮手,待命。薛锦,你派两个好手跟着那大夫,仔细保护好他,顺便看看他去哪儿了。”
不过一炷香/功夫,数百名刀斧手、弓箭手和火炮手都已就位,只要季如雪一声令下,刀斧手立刻冲入医馆拿人,倘若遇到任何抵挡,弓箭手和火炮手就将整座医馆化为一片箭雨火海。
季如雪又等了片刻,而后轻声道:“动……”
“动手”二字还未说完,他便看见林若轩从巷子另一头拐了进来,慢吞吞地往医馆方向走去。
季如雪呆了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锦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轻声道:“皇上,要不要微臣派人把他拦住?不会影响这边动手的。”
季如雪没有搭理薛锦,只死死盯着远处的林若轩,先生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季如雪自幼百步穿杨,目力极好,即便隔了这么远,他也能一眼看见,那油纸包上面写着两个显眼的红字——“王记”。
那是王记糕点铺的水磨糯米粉。
许多年前,先生曾经说过,京城几家店的糯米粉他都买过,还是城东王记糕点铺的水磨糯米粉最细腻,做成汤圆最软糯入口,所以宁愿多走两条街,也要去买王记糕点铺的糯米粉。
薛锦轻声道:“皇上?”
季如雪深深吸了口气:“朕过去看看,你们全都守在这里,不许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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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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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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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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