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路远,山高水长,长途的护送本来便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若是城镇离得近了,还能在天黑前找到歇脚的地方。若是地广人稀,便只能露宿郊外,每晚轮岗派人巡视。天为衾地为榻,天气寒冷了,凑着浑身热乎的牲口睡便是个要被争着抢的好去处。
能走镖的大多武艺高强,或是退伍的士兵来谋份收益大的差事。然而现在这年头,正是穷兵黩武的时候,一入军营便是要把一二十年投进去,直到壮年已逝才能退伍还乡。国家兴盛富强的时候这倒不是问题,但现在——
天下二分,周遭群雄割据,若是跟错了主子,明珠暗投,到时候一声遣散分文不给,八百里风霜全做了不算数。所以能避则避,被抓了壮丁算自己倒霉。
少时一腔报国的热血无处安放,便渐渐凉了,只剩当时闻鸡起舞时练就的武艺。有些放弃了,那一身地腱子肉用来种田不也是一把好手么?有些不甘心,便凑了几个,走上拿武艺和命换回报的高危路子。
这就是走镖,是崭新的、创造性的尝试。
为官做镖,是那些没有背景的草民,护送着搜刮自他们身上的民脂民膏,却叫着他人的财产。
为商做镖,便是护送着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器具,将它们安全地送往富商贵胄的府上,离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奢靡生活,只一个木箱的距离。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自己的生活水准若是离那上位者的距离足够远,嫉妒便不再存在,甚至连羡慕、愤愤不平都没有了,只是机械地守着这些东西,只道是生计。
苦么,累么,这世道谁人不苦不累啊,习惯便好。
生活的重轭套久了,久到后背烙印了深深的痕迹,到死也无法摆脱,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这也是走镖,只是千千万万谋生活的一种而已。
慕容丛生自大户人家,哪怕后来跟了温歌这个吊儿郎当的,虽一路颠簸来了河西,可受到的待遇也没亏到哪里去。但是即便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头一回真正意义上的露宿野地,嚼着毫无味道的干粮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怀念河西的生活。
至少吃穿不愁……他拼命摇头,要把这个想法打掉,总不能老是靠温歌呀。
不能懈怠。
每一段的车队都跟了一组武人护送,长途互相有个照应,没事还能聊聊天。不过慕容丛的搭档明显不太看得上这个生面孔,第一天连句话都没说,连个安慰性的客套都没有,看着慕容丛雄赳赳气昂昂赶路的样子,他还嗤笑了几声。
果然头天一派急冲猛进后,第二天慕容丛的脚板便磨起了血泡,小腿酸痛难忍,走起来每一步都如同才在细密的根刺上,挪动一步都要命。慕容丛套上鞋的时候,疼得抽搐了下嘴角,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左右看了看,希望自己的失态没被人发现。
少年郎的自尊心很强,脸面大过天。
龙瑛儿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什么发展,启程前专门来看他,看着慕容丛因为站不稳稍稍打颤的双腿,毫不客气地让他脱了鞋,然后对着水泡点评了一番:“你这个还算不错的,有些第二天根本不能走了。走镖除了武力,还要看脚力的。”说罢拍了拍他的肩,一副“穆兄加把劲”的样子。之后又检查了他的干粮剩余:“……你这也太能吃了。”
干粮三天一发放,慕容丛不懂得这规矩,以为是一天的分量,昨天吃掉了七八分,甚至撑得直打嗝儿。
阿丛瞬间低沉,欲哭无泪,不知所措。
一旁冷观的搭档哼了一声。
“我分你一些吧,我吃的也不多。”龙瑛儿从自己的干粮袋里扒拉了一些,算起来勉勉强强够慕容丛撑到下次发粮的时候。慕容丛看着龙瑛儿手里明显干瘪了许多的干粮袋,不知道说什么,终于闷闷地憋出一句:“谢谢。”
“头回干这行都会这样,有经验了就好。”龙瑛儿笑道,又转向慕容丛的搭档,“麻烦重兄啦,有空带带他。”
搭档:“没空。”
慕容丛:……
龙瑛儿吐了吐舌头:“穆丛你别听他说的,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然后凑过来小声道:“我看你穿的是配发的旧靴子吧,还比较合脚。若是他拿了新靴子给你,脚磨得更厉害。”彡彡訁凊
长途跋涉的鞋需要特制,将鞋底加厚,因此龙老直接成批地定做发放。领物资都是按照组别来的,慕容丛不熟悉,都是搭档包办。一开始拿到这双旧鞋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是不是被欺负了,却忍了下来,一句没吭。
原来如此。
慕容丛想道谢,却被对方一个眼刀杀来闭了嘴。
再次上路的时候,这位走镖新人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时不时就会被落下一大截,然后咬着牙跑着跟上去,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撑到了中午就地休息,慕容丛脸都疼青了,艰难地靠在一棵树旁,腿哆哆嗦嗦地撑着。若不用手臂把着树枝,他准得一下跪在地上。
这已经到了人烟稀少处,林子密密麻麻的,还有些不落叶的高大灌木。走这趟镖的武人大多是老手,所以都没什么大事,甚至还有余力。不少武人趁此机会互相走动聊天,便有几个朝他的搭档凑了过去,在不远处冲树下的慕容丛指指点点。
“你这儿有个新来的?”
被问话的努了努嘴:“那边呢。”
“你也忒倒霉了些,怎么老碰上带新来的这种事?”其中一个惋惜中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们说这人能撑几天?”
“上一个不就是两三天便直接倒了,还被送回去了。好像他一块的自己送完了全程,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却拿着一份的工钱,别提多惨啦。”
“哎就是……看那儿模样,你这次也逃不过喽。”
“……”
“就算他坚持下来,你这一路也有够受的。”
“……”
慕容丛觉得,自己搭档看过来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许多。
下午出发前,搭档看着别处,话却说给慕容丛听:“没那恒心毅力的,就别想干这行,趁早死了心吧。”
顿了顿,又说道:“也少给别人添麻烦。”
慕容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我的事。”
“你!”声音里隐隐有怒气。
他从胸襟里掏出一块铜质族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龙家的族徽,只有族内人才有。像这种的标识,只有干这行干久了才能得到。”
“你行么?不见得吧。”他着重看了眼慕容丛发抖的双腿,嘲弄道。
“细皮嫩肉的,是被家里宠着的?出来干这个,是想证明自己?我见多了。”
“结果上来吃了个大亏。明白了就赶紧放弃,别耽误了大人做正事。这一车进贡的,你以为凭你能护住么?”
慕容丛沉默着。
他说得没错,简直太有道理了。自己不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才出来走镖的么,然后果不其然又成了拖累。不要耽误了正事……也是站在大局上考虑才说出的吧?这种时候,只要答应了,便能立刻租了马车回河西,回到暖暖和和的房间和被窝里去,把脚底的水泡养好。
自己来也来了,试也试了,结果就是这条路太苦走不下去啊。回去和白兄商量商量,他那么聪明,还会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
放弃真的太简单了不是吗,有的时候只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念头就可以了。
可是……
不甘心啊。
“承认自己不行就那么难?”年长的武人不屑地笑了,“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改天变地对不对?”
总以为自己是中心,有无限可能,无所不能。
他走到慕容丛的身边,凑近耳廓道:“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正是陆将军两路军士换岗的时间,在交接的时候,使节团、负责的武人、护送的卫兵混做了一团,有些吵吵闹闹。
这一句话,却在哄闹的背景声中,一字一句,听得格外清楚。
“像你们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给别人添麻烦的,最烦了。”
“——山贼!!”
“有山贼!”
突然,几声高呼响起,登时如同拉响了警报,所有人都立刻警觉起来。只听利箭破空而来之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到了身前!
“怎么会?!”只看那黑压压一片箭雨铺面而来,慕容丛的第一直觉便是要躲。只见对方反应更快,已经向两僧方向疾奔而去,一边用剑身或挡或斩。
这一路凭了龙老的面子,本不该有这些事端。白罗所说的没错,那些想要杀这两僧的人,贼心不死!陆将军的兵士出了名的训练有素,不久便能组织反击,但只凭借在这一会儿换岗的混乱时间杀死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波箭雨躲过,下一波瞬息而至!只是为木质,浑身抹了桐油,箭尖燃起了点点的火星。两僧装诗经和行李的箱子均为木制,仅以铁皮包裹四角,只要被擦划过,必被点燃!
冲着行李来的……那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慕容丛想到这一层时,原本跑远的身体生生折返,直冲到了车队面前,那驮送的畜生已经受惊,前蹄高举嘶鸣,若不是连着缰绳,已经撒蹄飞奔而去。慕容丛连连劈斩,在木箱周围飞快移动,防止有火星触及箱身。但却没注意到许多火星溅落在身上,衣服和头发要燃起时,便被挥剑产生的风压扑灭。
慕容丛的搭档护送两僧到安全的隐蔽处后,猛然发现自己刚训斥过的那个新人不见了。回头却发现他在货物旁边护着,明明已经十分狼狈了,却还是半步不离。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他暗暗骂了句,却转身向车队狂奔了过去。
另一面,军士们迅速恢复了镇定,与一些武艺高强的武人们一起向来人开始了还击。
慕容丛渐渐感觉有些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好几次被险险擦过了要害,还没来得及出冷汗,瞳孔里便映出下一只逐渐放大的箭头。随即他感觉被一阵大力扑到了地上,接连滚了几圈,躲过最后几只箭矢。
随着一声尖利的短啸,林中响起了一阵树叶沙沙的响声,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是一次短暂的偷袭,出其不备,避无可避。若非经验丰富,便要折不少人。
慕容丛爬起来刚要道谢,却迎面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竖子!”
“被说了几句就想不开了?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是不是死心眼?护送一趟能赚多少钱,让你拿自己的命去拼?!”
“你们这样不懂变通的,最是会麻烦别人,得叫人一直留神照顾。新来的更是教人麻烦!”
“麻烦透顶!”
“自己不惜命怎么干这行,啊?”
慕容丛低头乖乖地听骂,像是回到了河西,被温歌劈头盖脸地训——你这样想不开死心眼的,最是会麻烦别人了!多大孩子啊总是拉着脸!
“我叫龙重,记好了,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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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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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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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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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遇险免费阅读.https://www.33yqxs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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