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眉头紧锁,一个嘴角微扬。
先睁开眼睛的是肖泽,似乎还顺带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是关栎,微颤的睫毛帘子缓缓掀开,灰棕色的眼眸若旭日自地平线升起一般,一寸一寸,细碎的光影流淌。
眼睛谁都会睁。
有像肖泽这样,唰一下就睁开的。
也有像关栎这样,仿佛镜头慢放,一帧一帧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动作,却能无端惹得看的那个人移不开眼,心神也莫名驰荡。
虽然俩人都已经从梦境里安好地回来了,但肖泽的手却一直没放开。要不是关栎突然将手抽离出去,他似乎都忘了自己还牵着他的手。
“哦对!这个还你。”
肖泽将无名指上圈着的玉引指薅了下来,递给了关栎。
肖泽见他不接,就道:“给你戴上?”
“不用。”
关栎现在就是一只可怜的惊弓之鸟,任何与肖泽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心绪紊乱,久久难以平复。
心似深山流泉,他是一只冷静到可怕的怪物。
可是这只怪物,面对心乱如麻不受控制的自己,不喜欢、不习惯、或者说是害怕。
所以只好尽量躲开。
戴上那枚余温尤在的指环,他起身走到了紫檀茶几前跪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正欲端起,肖泽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脚……脚崴了。”肖泽揉着脚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目光在脚踝处停留了一会儿,关栎将手中的那杯茶推到了肖泽的面前。
肖泽慢悠悠地喝完茶,抬眼正要说话,却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他,于是顺着关栎的目光看了过去。
琴弦上点点莹光升起,映在一个小姑娘黑黑的眼珠子里,如流萤明灭万点跳跃闪烁。
漫散的莹光渐渐汇聚成一道莹黄色的光束,星河般尽数淌入了一只小巧的耳内。
易逍逍抬手覆耳,轻轻唤了声:“阿音。”
而后仿佛是听到了回应一般,露出了笑容。
肖泽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那双碎光潋滟的眸子里,不是悲伤,不是难过,竟是淡淡的释然。
眼前的这张脸线条硬冷,裹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看不出情绪。
见过梦境里沉在冰冷湖泊里的少年,肖泽现在再看这张清冷的脸,不再觉得是拒人千里,反而让他有点心疼。
关栎不难过,他却难过。
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飘着,但再怎么说,他还有个叔,尽管一年至头也不见得能见几回。
可哪怕只是知晓,还有个人在这茫茫世间的某个地方存在着,如此也是温暖的。
关栎在这个茫茫人世间还有谁呢?
不过话说回来,肖泽看着眼前这把亓虚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残魂附着其上,旁人竟半分察觉不出,不仅关栎,就连关笑鸢也感应不到一丝一毫。
之前看易逍逍对那把琴的反应,他和关栎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今真真实实地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想或许关栎和他一样,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惊讶的吧。
可肖泽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毕竟他未曾见过关栎母亲的梦境,所以不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她的死和逍逍姐有什么样的关系?逍逍姐梦境最后七零八碎的残相到底是什么?玉引指聚引残识之时为何会出现难以抑制的怨力?那些怨力是什么?逍逍姐的血又因何能压制那些怨力?
充斥着太多太多的问题,肖泽感觉脑子绞成一团,理不出半点头绪。
“你还记得在易姑娘梦境里看到的那些残影吗?”
肖泽惊讶地回头,没想到他还没问,关栎倒一反常态,主动给他答疑解惑了。
“记得。”肖泽道。“最后看到了一些人脸,但我没看清。”
“在那些一闪而过的人相里,我看到了我娘。”关栎道。
“你娘?”
当时的场景是天旋地转的,那些人脸既模糊又只是一瞬,肖泽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更不用说能看清谁是谁了。
而且那种颅中叫啸如同万鬼哀嚎的声音,让他觉得脑袋都要爆裂一般,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去看什么人脸和法阵。
难道关栎没有感知到那种痛楚?又或者强忍着?
关栎道:“所以我猜想,易姑娘可能就是最后一个见过我娘的人,而玉引指所感知到的怨力,或许和那个血阵有关……”
虽然那些残碎的画面里,确实出现过一个圆形祭台,可画面太短,肖泽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阵法。
如今听关栎这么一说,倒让他想起了那个血阵的传闻,而且与之前在九星阁看到的那个阵法联系起来,他觉得这两个祭阵确实有诸多相似之处。
“你是说敦薨山的那个传闻?以女子至阴之血活祭的――九星太阴阵?”
“嗯。”关栎轻轻点了点头。“从时间来推算,八年前正好是阿娘过世的那一年。而从残影来看,易姑娘极有可能便是那个血祭的女子。”
“逍逍姐?”
肖泽有点惊讶,不仅仅是惊讶那个传闻竟是真的,更让他脑袋轰鸣的是――那个女子是易逍逍。
难怪之前逍逍姐说她在地下埋久了,还说自己是从地下爬出来的。如此惊悚之言,肖泽当时只道她是脑子撞坏了,胡言乱语罢了。
却没曾想,她没骗他,说的是真话。
那她为何早不爬出来晚不爬出来,偏偏在他借尸还魂的那晚爬出来?
莫非是叔的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阵法,不小心把她唤醒了?
“之后在我娘的残识里,证实了这一点。”关栎道。
听到“证实”这两个字,肖泽把自己从遐思里抽离出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关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回到天玄的第二年,我娘便开始闭不见人,昼夜不舍地炼化千翼蝶,只为了在死之前能寻到易姑娘……”
说到这里,易逍逍也爬了过来,挨着肖泽坐下,聚精会神地听着。
关栎继续道:“随着千翼蝶,我娘去了敦薨山,见到了祭台之上的……”
俩人都不言而喻地捣了捣头。然后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眼前嘴巴一张一合的人。
关栎垂下眼帘,轻咳一声,继续说下去。
“之后血阵凹纹上的血开始回流,再之后便如传闻所说,山体坍塌了,里面的人都被掩埋了。”
肖泽瞪圆了眼睛:“血液回流?”
之前对那些传闻肖泽是半信半疑的,毕竟谁也讲不清楚,为何阵法开启时山体会突然轰塌。理由都是一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比如什么遭了天谴啦,那女子是仙人转世啦……
诸如此类。
可肖泽不信那些,如今听到血液回流,他觉得如果不是阵法有问题,便是血有问题了。
之前听他叔提及过,双瞳灵狐的血本就是对修真之人大有助益的好东西,若灵血至阴,则更是难求。
关于易逍逍,关栎透过那双不寻常的眸子,也猜出了七八分,但也不能够确定。于是只道:“虽然不知道缘故,但梦境所见,的确是如此。”
听到清晰的咕咕声,肖泽扭头道:“逍逍姐,你饿啦?”
易逍逍点了点头。
走在沁安街上,肖泽问了关栎一个问题:“你以前是不是掉进过湖里?”
“嗯。”33ýqxsś.ćőm
“怎么掉进去的?”肖泽又问。
“不小心。”
“不小心?崴脚了?”
“……”
“你不会水吗?”肖泽问。
“会。”
“那你怎么不爬出来?”
“……你管我。”
“……”
十二岁那年,在岱纵山,他掉进了觅渊湖里。
在岱纵山修的是剑道,可他在练剑的过程中总是心神难宁,总是会想到他的哥哥,总是会控制不住地难受。
弃了剑道,他几乎天天都呆在藏书阁里,渐渐地开始对一些奇门阵法感兴趣。
本来平日里他就不爱说话,长期呆在藏书阁更是极少与师兄们接触,所以越发地孤僻。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小师弟的存在。
他自己也并不在意,反而觉得挺好。
不过这种平淡安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在岱纵山一年一度的同盟会上,他成了焦点也成了众矢之的。
手无寸铁的十二岁少年,大败璇玑长老门下最得意的大弟子姜仪,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
那之后,他再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一个人了,三天两头地就会有同门师兄找他切磋。说是切磋,实际就是找他麻烦。
“喂!你是哑巴吗?听不见我叫你啊!”
“有事吗?”少年转身。
“听说那天用歪门邪道打赢姜师兄的就是你?”
“我没有用歪门邪道。”
腰间的玉佩被扯下。少年冷冷道:“还给我。”
“长的跟个姑娘似的,还戴个这么娘的玉佩?!呵!中间还是一对蝴蝶?”
“还给我。”少年重复了一遍,声音极冷。
“我要是偏不还呢?”
打斗之中,玉佩抛落湖中,少年想也没想便跳了进去。
初冬的季节,湖水寒凉。少年在水里找了很久很久,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栎儿……”
“小栎……”
刺骨的冰凉将他包裹,他慢慢地下沉下沉,越往下呼唤的声音越清晰。他哭了,眼角滑下冰凉的泪水。
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大雾弥漫,有一个白色的背影,高大又孤寂。
醒来的时候是在天玄门,睁开眼看到的人是言玉。
“公子,你……你醒了?”言玉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抹了抹眼泪。“你终于醒了。”
终于?少年问:“我睡了多久?”
言玉答:“一年。”
自那之后,他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梦里的一切太真实,现实里的一切又太虚幻。
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个白色的身影。而他喜欢穿白色,多少有这个原因。
“关栎,你想吃什么?”
“随便。”
肖泽认真地问小厮:“你们这里有随便卖吗?”
小厮愣愣地摇了摇头。
肖泽又认真地看着关栎:“他说没有。”
关栎:“……”
“逍逍姐,你想吃啥?”
“肉。”
毕竟花的是关栎的钱,肖泽在点了好几个肉菜之后,又给关栎点了几个素的——冰清玉笋、玫瑰豆腐和桂花糖藕。
三人举著开吃,吃着吃着肖泽就忍不住笑了。因为对面坐着的两人反差实在太大。关栎的一块糖藕才吃了两口,易逍逍就已经大半只鸡都要啃完了。
听着肖泽的笑声,正要吃第三口的那个人掀起眼帘疑惑地看向他。
“好吃吗?”肖泽问。
“还行。”
肖泽笑了笑,然后也夹了一块糖藕,甜甜的、脆脆的、又香香的。
若是以前,他肯定是不会把它放进嘴里的,因为他觉得光是看着就不会好吃。可如今,莫名其妙地,他就是想知道关栎此刻的唇舌间是什么味道。
和他吃一样的东西,在相同的时间里,感受味蕾所体验到的同样的甘甜,他便觉得那甘甜已不在舌尖,而是丝丝化入了心田。
是夜,肖泽躺在床上,回忆着自重入人间以来,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其实,经历了一番生死,死生,他对于很多东西看得也淡了些。
所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人生一世,聚散有时,人与人之间不过都是结了善缘的过客,或短或长罢了。缘来时则让它来,缘去时也无需过多强求。
可对于关栎,他却有一种不愿让这缘轻易散尽的执着,不由自主地要伸出一只手来,不由自主地想要牢牢抓住。
如今,逍逍姐要去南郡的委山,寻七心紫陀的子株来养阿音的魂魄,用逍逍姐的话来说就是“养阿音”。
肖泽听到七心紫陀的名字,所能联想起来的,便是痛不欲生的关栎。如世人一样,他对于七心紫陀的了解,仅仅在于,它是百年一开的毒花,如浮萍无根而生,踪迹难觅而已。
却没想到它还能养人魂魄,只因它食万花之灵,魂魄附于子株之上,不仅不会散,还能养出灵识。
肖泽问过易逍逍:“需要多久?”
他以为花开百年,是不是就意味着需要一百年,而一百年于世人来说,于他来说,都是很久很久的了,久到世间不会再有肖泽这个人了。
可事实是,并不是每一株七心紫陀都能开出花来。运气好的话,也许是一百年,但也许是无数个一百年。
肖泽虽然有些不舍,但委山之地,因七心紫陀的恶名鲜有人踏足,这样对于逍逍姐来说,远离人群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所以,他又要一个人了吗?
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样一直没皮没脸地粘在关栎身边,关栎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可那个夜夜困扰着他的恶梦,太过真实,仿佛原本就属于他,记忆里的细枝末节清晰可怖,总让他无端流下眼泪。
他必须要找到答案。
而这注定是一条独行踽踽之路。
所以,当关栎说“我陪你去”。
肖泽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无论是那种预想里,都不曾出现过这句话。
关栎又补充道:“还你人情。”
他这命是他救下的,又是他陪他安葬了天玄众人,所以这个人情他必须要还。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所谓的还人情都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其实就是不受控地想和他呆在一起。
想抓住,想拥有,想永远。
至于与沈无觞的恩怨,只要亓虚琴在手,他迟早都会寻来。
更何况沂曲宫本就只是一具空壳,其部下也都是一些散户,混迹于人群之中,与寻常百姓生活无异,只认飞花令。
无论从哪个方面着手,想要找到沈无觞都难于登天,倒不如等他自己找上门来。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我……”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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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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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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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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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湖水太冷你别睡2免费阅读.https://www.33yqxs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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