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香,还得你来说说,俺孬不孬?回去俺好告诉爷爷,省得他老拎着俺耳朵训俺。”
看着这个在上海长大,可一兴奋起来就满嘴山东话的半大小子,雷震心想这孩子机灵懂事,真不枉九爷的教育。也用山东话说:“不孬,当然不孬,好小子!”
“嘿!好!”小石头兴奋地揉着鼻头,脸上放着光。
黑兰从窗户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冲石头挤着眼说:“哎,下次你到帮头来记得找我,我带你去吃甏肉,南肠,周村烧饼还有扒鸡……”
孩子更加高兴,睁圆眼睛说:“姐,咱山东有那么多好吃的啊,就冲这个也得快点回去看看……”
老姚在她身后踮着脚,露出半个脑袋说:“对,使劲吃,吃坏肚子我这有药,保你见效……”,大庆也凑趣说:“还用吃药?吃几片潍坊大萝卜顺顺气,放几个屁出去肠胃就舒坦了……”众人都哄笑起来,黑妞板着脸责备道:“嘁,没出息!就知道吃,亏掌香还说你不孬……”于是又引得一阵大笑,见石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她耍坏得逞,哈哈大笑起来,像摇动着一串银铃。
石头也跟着傻乐,忽然“哎呀”一声,拍着脑袋说:“差点忘了。”又从兜里摸出一个脏兮兮地小纸包,踮起脚递给黑兰,说:“姐,这个帮我捎给虎子。”
黑兰接过纸包,奇怪道:“啥东西?”
“是大船上的糖,可甜啦,虎子这次没坐成大船,这个,就算是俺这个当哥的一点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雷震便猜到里面包着的一定是邮轮上的方糖块。虎子是兰山总堂的仆童,和石头年龄相仿,虽说这小哥俩从没见过面,却已从大伙的嘴里互相“听”成了熟人。见石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惦记兄弟,雷震对他的喜爱更深了一层——这小子不但伶俐,还有情有义,真是棵好苗!
把礼物交给黑兰,石头又嘱咐:“姐,你再帮俺捎句话,告诉虎子好好开开窍,到时候咱哥俩一起跟着掌香学手艺。”
黑兰是副小孩心性,见石头给虎子“礼物”却没给自己,已有几分不爽,这时听他又说要和虎子“一起学手艺”,便觉得更不是味,嘴一撇说:“就你俩那笨样,还惦记跟掌香学手艺?有你们苦头吃……”
石头睁大眼睛认真地说:“苦俺可不怕,奶奶说,要是觉得苦,吃块糖就好了……”黑兰坏笑着抢白道:“哦……所以你才给虎子带了糖,提前作好准备,是不是?”见石头愣头愣脑地不知如何作答,又摆出大姐架势说:“等你们拜了师,我再多备些糖,让你俩‘兵来将挡,苦来糖填’……”俩人一番对话,让大家再次爆笑起来……
汽笛长长鸣叫,伴随着蒸腾的白烟,火车缓缓地出了上海站,向津浦铁路的方向驶去。和所有的人依依不舍地道别后,小石头在站台上一直守到连火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回去。
安置好行李后,大家各自落座。贺振良是客人,自然由雷震陪坐。黑兰不能和雷震同座,心里不爽,嘟着嘴和唐静严老七坐在一起,不安分地四下张望。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捅了捅唐静小声说:“师娘,那个人也是干这行的……”严老七顺着她说得方向看过去,只见车厢门口坐着一人,帽子遮住半边脸半躺在座位上。他双手围抱在胸前,食指和中指几乎同样长短。严老七当然明白她说得“这行”是哪一行,看这人手指大异常人,便小声说:“人家功夫比你深,你看他都把手指练得筷子一样了……”黑兰“噗嗤”笑出来,憋着嗓子说:“七叔你可别献丑了,要都像他那样把手指练成筷子,不叫人一眼就看出谁是贼了?”严老七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看她手指时,果然与正常人一样,不禁好奇,问:“那他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兰得意地说:“他要不是不懂门道,就是练废了筋,才会变成这样。”说着又捅捅唐静:“是吧,师娘?”
几个人正窃窃私语间,车厢门“哗啦”打开了,一个穿长裙的女人拎着提包走进来。火车车厢连接处是露天的,行驶时风很大,她进来后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向车厢深处走。严老七只看到坐在门口的那贼肩膀动了动,就听身边的黑兰低声说:“她遭了贼偷。”说着站起身来,和那女人擦肩而过,向那贼走去。
那贼一击得手,暗笑这女人没防备,也不把提包拉严实些。他见黑兰朝自己走来,也不大在意,把钱夹往怀里一揣,又抱着胳膊打起盹来。
黑兰走到他身边,回头冲严老七笑笑,指了指眼睛,示意他注意看好。严老七屏住呼吸,凝神死死盯住,但见她手臂倏地一闪,转身便往回走,神色极为得意。
见严老七手指着自己半张着嘴,满脸询问的表情,黑兰从怀里掏出一只褐色的钱夹冲他晃晃,走到那女人身后,拍拍她说:“小姐,你掉东西了。”那女人回头见她递过来的正是自己的钱夹,便连连道谢,黑兰潇洒地一摆手坐回座位。严老七伸着大拇哥低声称赞:“黑妞,这一手太漂亮了。你七叔盯盯地看着,愣是没看清你都干了啥……”
黑兰更加得意,手指打着圈说:“哈,这叫‘青蝇过’,不赖吧?”
严老七夸张地用河南话赞道:“噫!真不赖!”心里却想这雷师弟就是太谨慎,要是早让她们娘俩顶上去,就冲这一手功夫,什么东西偷不出来?何至于折损这么多兄弟?
虽然偷窃是见不得光的行当,却也分三六九等。下等的贼苦练食指中指夹东西的功夫,久而久之,这两根手指就会变得一般长短。又因功夫都在指头上,偷窃时就不能随心所欲,只有时机出现时才能下手。如果刚才那女人的提包拉得严,小贼是万万没机会下手的。
而上等的盗贼指法身法甚至步法都要锻炼,旨在“快、准、稳”,只要想偷,哪怕东西被揣进里怀,也一样能被大贼偷出来。黑兰使得这套看家本事流传已久,一招一式都有名称。这招“青蝇过”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对招式的描述形象之极,施展起来就像青蝇在眼前掠过,一恍之下便偷出东西来。但这偷盗的手艺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功夫,听黑兰炫技,唐静瞪着她说:“安生点!了不起么?”
黑兰伸伸舌头缩进座位,见那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显然她归还钱包的行为已被他看在眼里。便翻个白眼歪过头去,再不向他多看一眼。却听身后那女人惊呼“是你?”
当时火车上的座位没有号码,都是各自找地方坐。那女人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车厢中早坐满了。只有雷震和贺振良,白珊和杜立的座位尚能各坐下一个人。那女人正要坐到白珊身边,却先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雷震。
雷震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心说莫非她是认错了人?女人见他没认出自己,微笑着小声说了句:“十三点”。雷震恍然大悟,指着她惊讶地问:“怎么是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眉清目秀,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的女人,竟是昨晚救过自己的青草。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青草大大方方坐下,问:“没化浓妆,认不出来吧?”
与恩人相见,雷震当然再高兴不过,但却生怕青草会说出他受伤的事来,想到这一层他便顾不上许多,探身在她耳边说道:“昨晚的事千万保密,不要提我受了伤。还……”话没说完,列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他坐不稳,结结实实地亲到了青草的脸颊上。立刻脸红到脖子根上,见青草也是脸上一红,贺振良他们却都移开目光,故做视而不见,心中大叫“惭愧”。赶快收回身体坐好。
黑兰早听见他们的对话,扭着身子盯着他们。见他先是对那女人耳语,然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下亲吻起来,这让她如何捺得住?一甩手走到雷震身边坐下,和青草坐了个面对面。
雷震见她过来,嗔怪道:“你来捣什么乱?”
“哈?”黑兰睁圆眼睛,指着青草问:“她来就不是捣乱,我来怎么就成了捣乱?”
青草见是刚才还给自己钱夹的少女,感激地说:“小妹妹,谢谢你啦。”又问雷震:“她是你妹子?”
雷震刚要回答,却听黑兰说:“什么小妹妹,你比我大得多么?”听到徒弟撒泼,唐静过来喝止:“没规矩,还不走?”说着冲青草抱歉地笑笑。
“我没规矩?”黑兰站起来,指着雷震说:“他刚才,他……”她又急又气,但“亲嘴”这两个字却说不出口,嘴一撇就要哭起来。白珊再坐不住,连忙劝道:“刚才雷掌香是跟她说事情,车晃荡了一下,不是你想得那样……”
黑兰不依不饶,继续逼问:“好,就算不是我想得那样,那你来说说,你又怎么会认识她?”青草见她急的不行,便存心逗她说:“他怎么就不能认识我?”
“你……”黑兰一时语塞,想想又说:“你是他什么人?”
青草笑吟吟地反问:“你又是他什么人?”
“我……”黑兰再次语塞,她和雷震既非兄妹之亲又无师徒名分,自己也只是帮头的外门记名弟子,连字辈都没有,这问题倒是不好回答。想想又说:“我是……他妹妹……”
青草见她一双大大的杏眼睁得滚圆,样子十分可爱,便笑得更加甜,说:“你一个做妹子的,管你哥的闲事干嘛?”
黑兰指着她骂道:“不要脸,他都和你……那样了,怎么是闲事?”
青草无所谓地“嗐”了一声,说:“那样怎么了?他衣服我都脱过,又有什么大不了?”
“什么!?”黑兰难以置信地看着雷震,带着哭腔问:“你……是她说得那样吗?”又生怕雷震唬她,跺着脚说:“你不许骗我!”
雷震心乱如麻,但青草脱过他的衣服确是事实。他是坦荡之人,不愿撒谎,只得点点头,黑兰见他承认,愣了半晌,“哇”地一声哭出来。
青帮规矩森严,老姚大庆等均是小辈,是以掌香这边虽然乱成一锅粥,却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只得故意装听不见。贺振良几人更不愿趟这摊浑水,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起身离开。唐静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只好拉住黑兰不停抚慰,正无可奈何时,只听身后严老七惊讶地说:“呀?这不是那个谁么?”接着便见他热情地奔向青草,夸张地对雷震说:“掌香,这不是咱们的恩人吗?竟会在这里遇见!”
黑兰抽泣着问:“她……是你的恩人?”见雷震点点头,严老七拍着自己脑壳说:“哎,瞧我这臭记性,咱们恩人叫什么来着……”
青草从没见过严老七,见他这副眉飞色舞地模样,当然知道他是在演戏帮雷震解围,便笑着说:“我叫青草,您老这记性真够可以。”
“哎呀,青草姑娘,我这都老糊涂啦……”严老七更加用力地捶着脑壳,感激涕零地说:“那时候要不是你搭救,哪还有我们哥俩的命在?”又对黑兰说:“就是那时候,她为了救掌香,脱了他的衣服……”
黑兰瞪着雷震问:“她真的是为救你才脱的衣服?”见他又点点头,她还是将信将疑,先制止住严老七的表演,说:“你别插话”,又对雷震说:“那你说说,她因为什么救你?又是怎么救得你,”
雷震想了想说:“我当时受了伤,多亏青草姑娘搭救。”严老七点着头,神色凝重地附和道:“正是这样……”
黑兰继续刨根问底:“你为什么会受伤?”见雷震沉吟不语,严老七立刻立起眉眼,摆出前辈姿态说道:“为什么受伤,这是帮头的秘密,我不能说,你一个外门晚辈更不能问!”
雷震为什么受伤黑兰其实不太关心,但为什么脱衣服却万万马虎不得。虽然严老七的话她从来只信一半。但她知道雷震一向诚实,既然答应不骗自己,说得就是真话。既然他说这位叫青草的姑娘是为了救他才脱他衣服,那就一定是这样。想到这里,便破涕为笑,拉着青草的手说:“谢谢你,救了他的命。”
贺振良三人走到车厢远端,白珊见离青帮众人已远,小声问道:“老大,咱们真就跟他们去山东?”
贺振良点点头:“这次多亏他们帮忙,不然咱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理应迁就他们一下,再说运河现在又不通畅,坐火车的话,山东也是必经之地。”
白珊皱眉问:“万一他们变了卦,不让咱们把里面的东西带走怎么办?倒不如……”她说到这里便打住,目光炯炯地盯着组长。
这问题贺振良早已想过——日本人苦苦追索这金印,在船上时那个刀条脸又一再激严老七打开它,自然是为了里面的东西。而三百年的丰臣秀吉能在里面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稍微想想就明白,最大的可能,无非是里面藏着笔数额惊人的宝藏!
白珊的担心他很理解,她是怕万一打开金印后这些江湖中人见财起意,要如何是好?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也很好理解,无非是想说“倒不如抢过来”罢了。如果下手强夺金印,凭兰山青帮这几个人的身手绝对无法抗衡白珊杜立,胜算的确很大。可要真这么做了,于情于理却又都说不过去。毕竟想出妙计的是雷震,下药的是唐静,整个获取金印的行动和自己这边没有半点关系,更遑论自己有言在先,允许他们把金印带回兰山帮头。
该怎么办才好?
杜立忽然说:“咱们,官方。”
贺振良苦笑。心想你杜老怪是要说咱们是军统的人,是在代表政府执行官方的任务吗?
但那又能怎样?如果不是青帮,只怕咱们拿到金印也是白搭。须知军统在上海站的负责人王天木早已叛变,正大肆对军统和共产党的特工进行搜捕,要不是青帮众人的帮助,怎么可能顺利走出上海?现在刚逃离了虎口,难道就要反目为敌,恩将仇报?
他忽然想到戴笠曾这样评价过他:“你这个人哪,最大的优点是讲道义,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讲道义。”
是啊,道义,这是他贺振良一直秉持的信念。他坚信世间的正义和公理,不屑于像诸多同僚那样贪墨腐败;他坚信军人就应该杀敌保国,友爱袍泽兄弟。这是他的小组战斗力高,凝聚力强的根本原因。也是他甘愿为国家奉献出一切的唯一原因。
因为道义。
现在动手抢金印的话,道义何在?
贺振良长出一口气,说:“我相信雷震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不守承诺……”彡彡訁凊
白珊有些急,说道:“老大,你别忘了,他们可和76号的人混在一起呐,都说蛇鼠一窝,他们……”
贺振良一挥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说:“我知道了,先别撕破脸,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见组长这样坚持,白珊看了杜立一眼,点点头无奈地说:“行,我们都听你的。”
计议一番后,三人回到座位,雷震抱歉地对贺振良说:“见笑了”。贺振良笑笑,也不说话,只看向窗外。杜立本就寡言少语,坐下后就用帽子挡住脸,靠着车窗迷糊起来。白珊被杜立和青草夹在中间,见气氛有些微妙,便和青草攀谈起来,亲热地问:“这位小姐,你是做什么的?”
她见青草穿着样貌是副淑女模样才这样问,却不知正触了霉头。其实当时女人并非都有工作,青草只需随便回答句“没做什么”也就应付过去,但她一时间却没想到这些,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求助地看着雷震,这一眼看过去,她却像忽然察觉到什么,冲雷震扔下句:“快跟我来”,起身就往车厢尽头走去。
雷震见她忽然神情大变,忙跟了上去。黑兰看在眼里,气呼呼地也要过去,被唐静和严老七一人拽住一只胳膊,死死按住。
跟着青草一出车厢,雷震就问:“怎么了?”见青草皱着脸指向自己肩膀,他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伤口的血已经隐隐渗了出来。所幸长衫的颜色比较深,看上去并不明显,但要是再耽搁一会,等血渗出来得更多些,只怕就会被发现。
“来,我帮你处理一下。”青草一面说,一面推开了下一节车厢的门,拉着雷震进了厕所。
雷震一行乘坐的是靠近车头的三等座车厢,不光拥挤,厕所更是逼仄狭小。所幸他们的车厢是三等座最末一节,紧挨着的就是二等座车厢,厕所里空间也宽敞许多。虽说宽敞,但厕所终究是供一人“方便”用的,两个人站进来还是挤得不行。虽然雷震尽量和她保持距离,但无奈空间不够,火车又晃动,不时就会触碰到青草的身体,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青草见他窘得不知所措,低声催道:“愣着干嘛?快脱衣服啊。”一面又吩咐:“有手绢毛巾之类的先递给我。”
雷震脱下半边衣服露出肩膀,讷讷地说:“没有手绢……”
“算了算了,有也没什么用,敷上去还是渗血……”青草烦躁地说着,拆解着他肩膀上的绷带,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咬咬牙说:“你转过去……”
雷震一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转过身去。只听背后青草窸窸窣窣地动作着,不一会,她如释重负地说:“好啦……”他正要转过身去,却被她按住,说:“别动……”
伴随着一股温热的香味,一个东西敷到了肩膀上,雷震歪头一看,见是一个碗状的东西,贴在肩膀上倒合适得很。不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尼龙的,没那么容易渗出来。”青草答非所问,一面用之前的绷带把这东西紧紧缚住,一面半开玩笑地说:“这可是美国货,不少钱呢。”
他头一回听说“尼龙”这个词,完全不知所谓,但听她说是昂贵的美国货,心中更觉得不好意思,忙说:“总不能叫你破费,回头我……”
“哎呀,都是别人送的,又没花我的钱……”青草大咧咧地打断他的话,她手上动作相当麻利,说话间已是包扎好了。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咱们回去吧。”
懵懵地回到自己的车厢,雷震并不知道,他肩膀上的东西是美国最新型面料制成的超级摩登物品。这个“仕女造型胸罩公司”出品的,由尼龙做成的小小胸罩,在纽约的梅西百货商店里,要足足花上三十美元才买得下来。不过确实如青草所说,这东西不容易让血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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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健太和刹那来到孙九爷住处时天色渐晚。推开虚掩着的门,两人悄无声息地溜进院子。只见院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房屋部件模型,不但屋顶、雨檐、梁柱、基座一应俱全,就连柱檩上的彩绘和拱角下的纹饰都刻画得有模有样。这些模型的准确名称叫做“烫样”,是用纸张、秸秆和软木料制成的等比例微缩模型。因为在制作过程中需要熨烫,故此得名。制作烫样本是“样式雷”的看家手艺,自雷震来到兰山,这门技艺也便逐渐流传开来,为更多的青帮工匠所掌握。
雾隐健太却不知道这些烫样的作用,刚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已成惊弓之鸟,生怕里面挂着诡雷(二战时广泛使用的一种触发式爆炸物),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坐在门口,正专心致志地用锉刀修整着一道屋脊。他不敢贸然上前,贴着院墙,警惕地向屋内看去,又只看到一个忙碌的女人身影,见对方似乎没什么戒备,忍者这才小心地避开烫样,朝着老头走过去,问:“孙老九?”
老头茫然地点着头,堆着笑脸问:“二位想打家具还是修房子?大晚上过来,是不是很着急?”
忍者一把打掉他手里的东西,问:“李四宝和徐灵山,是什么来路?”
正做着饭的孙九婆是个炮仗脾气,听到外面吵闹,掀开门帘走出来问:“谁说话这么冲啊?”
刹那一把扼住她喉咙,抵着她靠住墙,说:“识相点,别叫。”她手指较劲,孙九婆被卡得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发出“格格”的声音。
见老伴受苦,孙九爷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喊:“松开她!”却被雾隐健太一把按住,又坐了回去。他是手艺人,年纪虽大但腰身强健,这一下全力站起,对方竟一只手就按了下来,足见臂力惊人,不禁惊骇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李四宝和徐灵山,是什么来路?”
听他这么问,孙九爷知道这两人不是日本人就是76号的人,否则又有谁会来逼问他这些死在香港的兄弟?一想到整个事件牵涉到圣物,他便打定主意不开口,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雾隐健太示意刹那稍稍松开些,扭过脸去问孙九婆:“他说不认识李四宝和徐灵山,真的吗?”
孙九婆怕极了,连忙回答:“不认识,我们不认识他们……”又央求道:“我们就是小手艺人,求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说着就哭了起来。
雾隐健太拿起地上的屋脊烫样,翻来覆去看着,在里侧发现一个刻有“兰山孙九”字样的小小名章。在作品上留下点自己的记号是手艺人的通病,原本无可厚非,但这一次,这个彰显工匠美名的标志给他带来的却不是荣誉,而是灾难。
因为名章上“兰山”二字让忍者回忆起,在船上时那帮人说过要“把圣物带回兰山”这样的话,从而断定这老头肯定和拿走金印的人有关联!他扔下屋脊捡起锉刀,直插进老人的大腿。笑着问:“他们什么来路,真不知道吗?”
“啊!”孙九爷大声惨叫,但仍然坚定地说:“不知道,我真不认识他们……”
看老伴这样受苦,孙九婆哭得更凶,抽咽着说:“老头子,不如……”话没说完就听孙九爷破口大骂:“闭嘴!你想欺师灭祖吗?”
见他反应如此剧烈,雾隐健太笑着说:“啊,原来你是不想说。没关系,我来帮你……”说着把锉刀插得深了些,又左右拧动着,说:“想说了就大声告诉我”。孙九爷惨叫的喉咙都嘶哑了,但始终一字不说。
孙九婆又怕又急,抽噎着说:“你这是何苦……”刹那见她哭得浑身酥软,手一松,孙九婆便靠着墙瘫坐在地,兀自捂着脸痛哭不止。
孙九爷大叫:“老婆子,死就死个干净,也有脸见祖师爷!”
孙九婆性子也刚烈,见他决心赴死,忽然收住哭声说:“好,我去前面等你!”说罢也不站起,一猫腰猛地磕向身边凸起的墙角。
这一下太出乎意料,刹那动作再快也拦不下,见她满脸是血,忙蹲下去一摸她口鼻,见还有气在,便急忙按压人中,帮助她恢复清醒。
看到老伴的惨状,孙九爷目眦尽裂,伸手抓向敌人,大喊:“我跟你们拼了!”雾隐健太刚抬手格开,那孙九爷已站起来向他扑去。忍者生怕自己出手太重把这老头打晕,忙向后一蹿,站到五步开外,暗自懊悔:刚才怎么不把这老东西捆住?就在这一闪念功夫,孙九爷已经拔出腿上的锉刀,强撑着站住,喃喃说着“跟你们拼了,拼了……”
雾隐健太看着他因剧痛不断颤抖着的左腿,心想我攻击下盘把他放倒,这样就不会让他受什么大伤,只是这回可千万要记得把他捆起来再问。正准备动手,却听见身后门响,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站在门口,惊愕地望向里面。忍者不知道门外有多少人,生怕腹背受敌,便侧过身站着,一面观察着老头,一面等着外面的敌人现身。
“石头,啥也别说,记住了?”孙九爷高声叫喊。
虽然石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爷爷浑身是血,奶奶倒在门口,已猜到来得是敌人。立即答应道:“记住了。”
“好孩子……”孙九爷欣慰地笑笑,忽然大喊:“跑啊!”
小石头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转身就跑。雾隐健太来不及考虑更多,一纵身追出去。刹那站起来逼视着孙九爷,却见他看着手中的锉刀,连连说着“好,好……”
“他要自杀!”刹那心里一惊,旋即冲了上去。她反应虽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她要触到老人手臂的瞬间,那把老旧的锉刀已经插进了孙九爷锁骨间的空隙,直没至柄。
忍者把石头像拎小鸡一样提溜回来,见孙九爷已死,抱怨地问:“你怎么让他死了?”
刹那恨恨地说:“我离得太远,想阻止时已经……”
不等她说完,雾隐健太便暴躁地骂:“蠢女人!现在怎么办?”刹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走到小石头面前蹲下去,露出一个亲切地微笑,问:“小弟弟,你知不知道李四宝和徐灵山是谁?”
小石头“哼”了一声别过脸,说:“不知道。”
刹那摩挲着他瘦小的肩膀,耐心地开导:“小孩子不能撒谎,你跟姐姐说实话,会给你奖励呦……”不料小石头一耸肩抖开她的手,照着她脸啐了一口说:“你们害了爷爷奶奶,还想诳老子?”
“挺聪明”雾隐健太赞许地看着小石头,对刹那说:“他是不会吃你那套的。对付这种小鬼,得用我这种手段。”说着便把小石头推搡到门口按到椅子上坐下,这次他吸取先头的教训,吩咐刹那找来绳子先捆住孩子双手双脚,又绕着小石头走了几圈,这才开始问话。
“李四宝和徐灵山,你认识他们吧?”
小石头满脸倔强:“不知道!”
雾隐健太拍着手上沾的灰尘,点了点头,忽然拎起小石头的手,向手指根部发力一掰。在小石头惨叫声中他又问:“李四宝和徐灵山,你认识他们吗?”
不料小石头岁数不大,却生就一副硬骨头,他顶着剧痛大骂道:“操你娘的,你就是把老子手指脚趾都撅断了,老子也是不知道!”
忍者微笑着,又折断了他另一根手指。石头终究是个孩子,痛觉较大人更为明显,更何况十指连心,这一下只疼的他浑身颤抖大哭起来,尿了一裤子。
看着他身下淅淅沥沥滴下的液体,忍者皱着眉问:“现在你总该认识他们了吧?”
小石头疼得涕泪交加,话都说不完整,却顽强地回答:“不认识……老子就是不认识……”
雾隐健太皱着眉,心想那个拿督只不过踢了几脚就什么都招了,这小鬼怎么这样难搞?
孩子的哭喊声终于把孙九婆唤醒,她一睁眼就看两个敌人正在对孙子痛加折磨,不禁心如刀割,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血污,号哭着奔小石头扑了过去。
刹那正要去拦,雾隐健太却阻止住她,摇了摇头。
孙九婆抱住孙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给两个敌人重重磕着头说:“求求你们,饶了孩子……”
小石头断断续续地劝阻:“奶奶……别……”孙九婆扑上去搂住他,撕心裂肺地哭号着:“我的孙子,我的心肝啊……”
见她悲痛欲绝,刹那冷冷地说:“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就饶了这孩子。”
孙九婆儿子早逝,小石头就是她的心尖,更何况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出息得很。在老伴遭受折磨时她尚能撑得住,甚至有胆量主动寻死,但见到孙子被折磨成这样,什么勇气、骨气都一股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现在只盼敌人能放过孩子,别再让自己唯一的孙儿遭受折磨。便不住口地答应:“我说,我说,你们饶了孩子……”
雾隐健太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们是讲道理的人,你实话实说,我一定饶了孩子,如果你撒谎的话……”他手一伸,又折断了小石头的第三根手指,在祖孙二人的哭叫声中,传来魔鬼的声音:“我保证你们谁都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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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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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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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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