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永兴宫中,方钧辰刚刚踏入侧殿,隔着屏风与垂下的珠帘看到榻上休息的女子侧影。
赵御侍并没有睡着,听到皇帝进来的声响,连忙起身坐起来,方钧辰也正好在此刻走过了屏风进来,见她要低身行礼,抬手阻止道:“不必了。”
赵御侍没有听从,依然执意拖着身体行了礼,她本来身上有伤,这样一番动作,更催使得脸色苍白了些,呼吸之声可闻。然而灯下宜看美人,朱灯暖光更照出唇若朱丹,眸若春水,乌发云鬓,幽香袭人。
方钧辰将她扶起来,示意到桌旁坐。赵御侍却要先服侍方钧辰坐定,才肯自己坐下,桌上有茶壶并数瓷杯,提起茶壶为方钧辰倒了一杯茶。
方钧辰目光从那漾动的茶水上掠过,转而停留在她脸上,柔和道:“今日你替我负伤,我要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朕说便是。”
赵御侍微微地楞了一下,转而注视着他抿唇略有伤戚地笑了笑,道:“皇帝以为奴是有所求吗?”
方钧辰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方才听人回报说你似有愁思,朕是担心你有什么困难不愿开口,这才出此一问。”
“奴等卑贱之躯,”赵御侍轻轻道,“陛下对奴太好了。”
“你们都是我的心腹,随我从西京迁到这里,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们。”
方钧辰道,他觉得今日的赵御侍似有些奇怪,不似往日干练大方,反而好像柔顺悲观了许多。这些御侍多是官宦女儿出身,虽然见多识广,但像今日一样的生死险状还大多是头一次经历,吓着了也不奇怪。
方钧辰的目光落下来,落在那瓷杯的茶水上,垂目道:“若有一日,朕定要重回西京,重塑宫殿,复我平唐百年社稷。失去的土地朕要收回,灵州的血债朕也要讨,死在前线的将士没有一个该是白死,突厥人,哼,他们休想踏入中原一步!”
话语骤然落下,回荡在室内,方钧辰已经站起来,静静地伫立。
赵御侍抬头注视他。
时间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赵御侍才伸出手,捧起瓷杯,缓缓举到方钧辰身前,道:“那奴便以此杯敬陛下,心愿可成。”
茶水在杯中,杯在人手中。映着烛光微微荡漾。
方钧辰挥了一下手,摇摇头,没有接过茶杯。
赵御侍更将茶杯近了一步,柔声劝道:“陛下醉了。”
方钧辰依然没有接。
赵御侍将茶杯置回桌上,眉间愁意更甚,道:“陛下问奴想要什么,却连奴奉上的一杯茶都不肯接。”
方钧辰看她道:“这有什么关联?”
赵御侍没有做声,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方钧辰近前。
暖黄的灯光映照着榴红衣衫,色彩交辉,仿佛能感觉到衣襟上的暖意。举手投足,幽香扑人,一丝丝地往人鼻子里钻,却又恰到好处,不会令人生厌。
赵御侍却没有看着方钧辰。因为她知道,这样对方才能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奴要陛下赦奴无罪,奴才敢说。”女子低声柔道,声音好似一条轻轻细细的小蛇,钻入人的肺腑,瞥得心间露出条缝隙,就钻进去再也不愿出来。
方钧辰说:“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赵御侍低下一支胳膊,从桌上持起那杯清茶。方钧辰只觉得她方才还离自己很远,不知怎么着就突然变得非常近,近得不由使人面上生热。
那杯茶仿佛一瞬间就到了方钧辰唇边,但实际上,又是方钧辰看着的,在半空中缓缓持过来的。
赵御侍一手将茶奉在方钧辰唇边,美目潋滟,直望着他,戚声道:“奴仰慕陛下已久,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她望着方钧辰,方钧辰也看着她。
抬手接下了持在自己唇边的那杯茶。
“赵御侍。”在这烛火明灭的偏殿中,方钧辰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朕早已说过了,你有什么困难,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向朕说。你又何必——”
方钧辰展开手臂,将茶杯持到身旁半空,轻轻飘落四个字,“出此下策。”
赵御侍那张风华映人的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方钧辰覆手,杯中茶水尽数倾倒在地上。打湿了殿内地面铺着的华贵而老旧的锦毯,洇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色。
方钧辰问:“茶里有什么?”
赵御侍双眼看着他,明明神色没有大变,但方才那种娇柔无限却一瞬间从眸光中消失了。而方钧辰问句发出的时候身上也已经无声带上了一种冷意,烛光依然暖红,但二人间好像在一刹那结了一层冰。
赵御侍低下头笑了一声,却不再是她方才的声音,而是一个极清秀却陌生的男子声音。
方钧辰变色道:“你不是她!你是谁?原来的赵御侍呢?”
“赵姑娘吗,她早已下去等你了。”
“赵御侍”轻轻道,仿佛说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这副境地了还记挂着她,你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啊……”
“赵御侍”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摘下脸上一层薄皮一样的面具,少顷之后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庞。却好奇怪,明明身上还穿着女官的衣裳,男子却看上去完全不显得违和——肤色白皙,薄唇瘦鼻,一双桃花眼,本来就是好姿色,而在这偏殿的光线下,榴红女子衣衫却衬得他更美了,桃花双目不再勾引着人,而是自己呈现出一种艳若桃李的风华。
“我是谁,我是孟兰山。”
孟兰山道,笑起来,“至于茶里放了什么,陛下喝下去不就知道了。”
方钧辰怒视着他。
孟兰山道:“喝了这杯茶,它会让你死在今日。状如马上风而死,没有人能查得出来陛下喝过什么,他们只知道陛下死了……”
“是怎么死的呢?”孟兰山笑着看到方钧辰的神色变了,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意料之中的东西继续往下说,“以后的每一个史官都会写到,元景帝是在偏殿意图□□宴上舍身为自己挡刀的女官,突发风病而死。平唐失君,不久覆灭,突厥入主中原……”彡彡訁凊
孟兰山咯咯笑起来。
而方钧辰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好几回。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要用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来…来……”
方钧辰“来”了两声没说下去,愤怒从他的脚底一直涌上肺腑,使他几乎失去了措词的能力,手指着孟兰山怒道,“上天一样生人,怎么竟能生出你这种如此恶毒的心肠来——”
孟兰山望着他,好似一个小动物般委屈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恶毒?”
仿佛是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我恶毒?”孟兰山奇怪地看着他,好像真正是一个无知的孩童在质问,“恶毒得过把十岁孩童送入宫闱的一双双手吗?”
孟兰山笑起来,“臣肮脏,那龙床就干净吗?”
方钧辰看着他笑,笑起来眼中好像荡漾着春风,是冷的春风,空有如画的美景。从他这张脸上,方钧辰就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到曾经发生过什么。
孟兰山向他走近了一步,道:“陛下看,臣美吗?”
方钧辰不惧怕他,脚下却后挪了一步。
“陛下知道臣这副皮囊,与多少人共过鱼水之欢吗?”孟兰山道,“历来皇帝宠幸过的宫人一生不得出宫,不得为他□□妾。……可怜可笑的皇家威仪,先帝若是知道臣这副皮囊如被他享用一般服侍过匹夫、服侍过蛮人,会气成什么样呢…可恨老贼死得太早、太轻易……”
方钧辰胸中有数股情绪在起伏,却最终还是愤怒占了上风。
他猛地退后了一步,撞开偏殿的桌椅,木质碰撞响如炸雷。
“守卫呢!守卫!”方钧辰大声呼唤来人,殿外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不会有人回应你的。戌时的侍卫已经散班了,而亥时的卫队,他们不会来了。”孟兰山道。
冷光刹那一闪,是孟兰山抽出了袖中的匕首。方钧辰拔出佩剑警戒,长剑如一道明泓。
方钧辰听到孟兰山道:“陛下,今日依然会是你的死期。”
秋风野道上,月色从云间透出来,比寒林更冷。
兵器的交锋一霎即过,吹动毫毛,撕扯出震耳欲聋的金声。洛风时双手紧握赤枪,与双刀相缠,大声问:“孟兰山去了永兴宫,是不是!那女官果然有问题!”
慕容良不答,手上刀光没有减弱。
“你若放我走,我可以当作没有在这里见过你!孟兰山成不了事!”洛风时喊道,“他与你谈了什么条件?竟能让你为他杀人——”
慕容良好似没有听见洛风时的后半句话,只是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叹息道:“孟兰山确实成不了事,若他不是执着于他的计划,非要自己去……让我动手,那皇帝早就死了。”
在说话之间,又是数招交手过。洛风时望向天色,白月已经升起,在这寂寥无人的小道上,没有人注意得到这里的打斗,只能看见远处永兴宫的灯还亮着。
洛风时无法脱身去给其他人传讯,也无法逼退慕容良,赶往永兴宫,慕容良有意将他拦在此地,而他的武功也刚刚够勉强与慕容良平手,只能拖住慕容良不让他去帮助孟兰山。只有一种期望……洛风时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不知道你与皇帝有什么仇,但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他,唯独现在不可以。”
洛风时道,试图劝动慕容良。
慕容良道:“为什么?”
洛风时道:“方钧辰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平唐就完了!”
慕容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道:“完了不好吗?”
洛风时想与他说中原土地,说百姓,说自己南下时一路见到的蚁群一般的流民,天穹如乌云罩在他们头上,成群结队地、迟缓地密密麻麻地挪动。而初见慕容良时的画面又忽然显现在眼前,男子一身墨氅,坐在白亮屏风之前,恍若谪仙人,尺五楼底是什么人在被泥沼吞噬,他不会在意。萧一行说他没有动怒,是因为他待人的温和礼貌完全出自修养,而这个人,他本身没有心。
刀光上的杀意随着月的升起而渐渐浓起来了,洛风时知道慕容良厌烦了,不想再纠缠。而赤枪上的锐意,也仿佛随着时间挪向阴冷的午夜而陡增。
秋气主杀,风吹动层林,好似带来了万里之外的战鼓之声。白日的一幕幕场景从眼前闪过,每一幕皆决定着天下的走势,这一日已经太长了。洛风时忽然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赤枪的每一次破风,都不能再沾上半分优柔与摇摆,他身边的世界已经早已不是个游戏场了,而是战场。
慕容良也感到对面青年人手中的赤枪一瞬间像是变了,如果之前是一条灵活游走的凶狠的长蛇,那么此时便如同一条入了海的、翻起海浪的蛟龙。
枪尖所及不再是枪尖,而是带上了意,兵器止而势不止。
慕容良在他的招式中寻到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这个发现令他心神大震,诧异变色。
刀锋与赤枪再次相格,慕容良不敢相信道:“段渊?这是他的——”
“段渊死了!”洛风时冷冷答道,“早就死成一堆骨头了!”
慕容良笑起来:“死得好……但你也别以为,你学了他的功法,就能胜过我……”
洛风时一只耳朵一直留意听着身后的动静。
冷笑了一声,终于道:“话别说太早——”
金属一声巨响,洛风时运力猛然格开慕容良的双刀。
夜幕之中,随即替上的是一柄锐不可当的新的窄刀。
萧一行单刀缠住慕容良,向洛风时喊道:“快去永兴宫!”
亮着灯笼橘光的宫殿一角忽然就近了。
偏殿的桌椅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逢此大难。方钧辰虽然从小跟随老师学武,但近年来早已鲜少真真切切地与人交手,孟兰山虽然武功平浅,匕首却用得早已浑熟。
纸糊的灯笼被刀光波及,刺破红纸露出烧成一片烛泪的火光。火光触及地面随即烧起来,火焰的明光随即照亮了整个室内。
死期二字好像成了某种悬在头顶的诅咒,连方钧辰自己都不禁冒出来一种隐隐约约的想法——会不会,今日自己果真要亡身于此。
匕首的冷光,火焰的红光,方钧辰唯有手中一把剑能护住自己,匕首刺破了他的左臂,血流如注,而他已无暇去想上面有没有喂毒。
忽然之间,他听到了渐渐涌起的嘈杂。
好像一阵潮水,从远处涌来,灌入室内,浮起他心中的所有希望。
方钧辰知道是有人来了。
孟兰山也听见了。
门扇猛然被人撞开,铜□□入室内,如一道分隔的长虹,将孟兰山与方钧辰隔开。
孟兰山自知武功低微,一见有人来到,无心恋战,当机立断立刻援窗而出。涌入的侍卫忙着手忙脚乱地灭火,外头的人调转方向去追刺客。
洛风时直到看见方钧辰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方钧辰看到他走到窗前,看着去追刺客的侍卫,叹了口气。
方钧辰道多亏你托人传布条给我,让我小心宫人。洛风时道不敢,只是多谨慎一分而已。
方钧辰又问他为什么叹气。
洛风时想起当初在江南第一次见到孟兰山的情景,日光晴好、车水马龙,一切的一切到如今,竟然恍若隔世。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回答,只是道:“这人轻功极高,追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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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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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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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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