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虽有不舍，但六怀并没有劝他们再多留两日。他平静地替李娇他们准备返程的事务，马车、人手、应急物品和通行关文等等。
日暮霞飞，两人相约而行，无意间路过北苑一座被木栅封钉的破败宫宇。宫宇深处，隐约传来一名女子凄厉的哭声。
“这就是关押玫瑰王后的地方？”李娇停下脚步，问道。
望着宫宇高耸却孤冷的飞檐，六怀的眉眼深深，“翾回说，他要让那个女人活着品尝死亡的味道。她曾自杀过一次，被翾回命人救回来了。不知道翾回跟她说过什么，她此后再不敢死。”
“连死都不敢死吗？”李娇想到了李翾正，他才两岁，“那个孩子如何了？”
“李翾正吗？”六怀道，“自然是死了。他虽没有错，却罪该万死。那个位子，他坐了，翾回便不会放过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帝王之道罢了。”33ýqxsś.ćőm
“你素来是最仁慈的，我们私下里都叫你‘半佛’。如今半佛都能忍下这些事了？”李娇这是在说六怀与李翾回的事。
闻言，六怀从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双眼如荡开涟漪地清澈湖泊，他转头看向李娇，“大当家，你可有想过，我若逃离李翾回，他会如何？我若执意留在大昭，他又会如何？”
这问题，李娇连想都不敢想，似乎连想一下都会天崩地裂。六怀如果逃离李翾回，李翾回定然会杀遍整个西夏的僧尼，逼六怀现身。西夏是闻名的西域佛国，寺庙林立，僧众繁多，这样一场屠杀下来，西夏小半个国家的人口都完了，怕是要灭国。若是六怀留在大昭，李翾回定然会开战，逼大昭交出六怀。
两人都想到了那个场面，不由得无奈地相视一笑。
李娇笑道：“如此说来，你还真担得起‘半佛’的名号。原来你留在李翾回身边，便是在救人了。”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六怀眼中的光影亦随之闪烁变化，复杂，动情。“翾回做事决绝，不肯放过别人，也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全天下，也就我说的话他多少还肯听些。所以我在他身边，对他好，对天下好，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愿意。”
看着六怀，李娇道：“只要你高兴，我自然也替你高兴。”
六怀调侃，“不嫌我是妖僧吗？”
李娇揶揄道：“你若是妖僧，那我便是妖王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朝他们而来。
六怀道：“喏，妖皇来了。”
闻言，李娇失笑。
陈九见他二人看着自己笑得开心，不由得牵了牵嘴角，“你们兄弟俩一起，又在诋毁我什么？”
六怀临时换了副严肃神色，正儿八经道：“李娇说他昨晚太累没睡好，要你今夜早些歇息。”
李娇被逗得乐不可支，“哈哈哈，你个妖僧……”
陈九看着眼前笑弯了腰的两个疯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是见夜里风大，想来接李娇回去而已。
在西夏皇宫的这段时间，宁凝子隔三差五地便会过来给慕莲看诊，施针，配药，还不时地请西夏御医一道过来研究治疗方案。
慕莲有些吃不消，“别闹了。”
宁凝子的态度却很坚决，他说他决定弃官从医了。做官这种事太复杂，他觉得他更适合做行医看诊的大夫。
慕莲道：“你若有此意，便这么做吧。”
江宁道：“其实做医官也好，只是别做宣统帝的医官。”
不做宣统帝的医官，那就是做皇太孙的医官了。可皇太孙到底是谁呢？这么些天来，连宁凝子这种没什么好奇心的人，都开始好奇了。
慕莲道：“忍一忍吧，马上你就知道了。”
“对，”江宁笑道，“马上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其实这个“马上”也并非有多快，但这样的一天，确实就要来了。
他们走的那天，李翾回与六怀把他们送到了大安府城门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李娇对李翾回与六怀道，“我们走了。”
李翾回点点头。
六怀道：“停战的诏书早已下了，想必此时宣统帝已经收到。待你们到了大昭，那时两国该已停战了。”
宣统帝一定会停战，他们都清楚。如果此前宣统帝还有些糊涂，但经过江州起义一事，他知道这战再也打不得了，否则他将要面对的是一整个腹背受敌，悬悬欲倾的江山。
“大恩不言谢。”李娇与江宁朝李翾回和六怀抱拳，一行人离去。
朔风萧萧，六怀举起单掌，朝逐渐远去的车马施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李翾回收回视线，伸臂将六怀揽入怀中，他看出六怀心情低落，轻声安慰他，“我们回去吧。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
不想李翾回为自己担忧，六怀打起精神道：“我想吃你上次为我包的饺子。”
呃？李翾回先是讶然，而后笑笑，“我的手艺这么差，难为你也爱吃。行，回去我给你做。”
大安府的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青冬碧天，微雪初落，金碧辉煌的皇家马车徐徐驶入人群。
因为萧无庆今年三月便要行刑，此时已是正月初始，李娇一行人不敢耽搁，火速往大昭赶去。进了滇州，他们带走了周焱的遗体，烽州周家的人已从李娇那里得了信，在半路上接应他们。
只是他们没料到周老将军会亲自过来，随行而来的还有周焱的两位兄长。周父等其余人则需留守烽州，看护大昭边疆。世间事便是如此，宣统帝的孩子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们还要替宣统帝守护他的江山。
“再忍一忍，”李娇对周老将军道，“周焱不会白死的。”
周老将军一生刚正，即使亲孙被人陷害而死，他也没在外人面前弯下他的脊梁骨。但任谁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悲痛与愤慨，看得出他心中的不甘与恨意。“祭酒大人，老夫是因为相信你，才没有向李淳那个老匹夫动手，但你别让我们周家等太久。”
李娇点了点头。
六怀说得没错，待李娇他们到大昭的时候，两国已经停战了。按理来说，首先提出休战的一方往往需要割地赔款，贡奉金银与家畜等，但此次停战并非是在西夏颓败之时，反而大昭比较落于下风，是故大昭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两国平等休战。按李翾回的话说，他没有让大昭割地赔款就罢了，大昭哪里敢找他要？
虽然很多太学生落了榜，但因为李娇和江宁不在的缘故，他们暂时都没有离开白龙太府。
于是大家都见到了慕莲，几个女孩子们直接激动得落了泪。慕莲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受过不少罪，吃过不少苦的，学生们看着心里都难受，到最后还是慕莲反过来安慰他们。
原本已经好了不少的江宁受到学生们的感染，也不禁红了眼眶。“好了，让大墨丞回去休息吧，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墨丞也累了。”
临走前，慕莲叫上了慕萱。
慕萱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凑到前去，自他第一眼看到慕莲之后，他整个人就呆住了，动弹不得。哆哆嗦嗦的四肢，不停流泪的眼睛，还有那一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心。真的，如果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叫他死他也愿意。
慕萱跟着进了慕莲的房间。进了屋，江宁门还没关上，他就给慕莲跪了下来。“二哥，我对不起你。你打死我吧。”慕莲磕了一个头，“嘣”地一声似乎要连脑门儿的血一起溅出来。
“萱儿，把头抬起来。”慕莲说话的语气凉丝丝的，不是因为怨恨而冷漠，而是因为他不怪慕萱。慕莲不是从来都未怨恨过的。若是那天他摔落悬崖就此死了也罢，然而他没死，只是变成了一个要死不死的废人。白天夜里，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涧溪石上，动弹不得，思绪凝滞，那时的他几近崩溃，死似乎是最容易的事了。
好在最后他还是选择活了下来。
看着慕萱额头的磕伤，满脸交织的血泪，恨不得代自己受苦的神情，慕莲心里还是难受的。“萱儿，二哥已经决定好好活下去，再不往后看了。所以就算只是为了二哥，你也需振作精神，莫要让愧疚之情影响了咱们哥俩日后的感情。你说好不好？”
慕莲让慕萱忘记这件事，这对慕萱来说是不可能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但他能够理解慕莲的心，慕莲是为了他好。即使到了这种时候，慕莲还在照顾他这个罪人的心情。“二哥！”慕萱情不自禁地扑到慕莲身上，嚎啕大哭，“我对不起你啊二哥……”
站在一边的江宁默默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白龙太府有一处专门安置青空牌位的房间，凌霜站在堂前，看着此处又多了周焱的灵位。
陈九走了进来，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凌霜。他捻了两炷香，“你也来拜祭他们？”
“嗯，我来看看他们。”凌霜掩去了之前祭拜时眼中的阴霾，转头看向陈九，温和道，“还未恭喜你，会元。”
“同喜。”陈九看着凌霜，不知是喜是叹，“凌霜，你较之前，变了不少。”
闻言，凌霜呵呵一笑。他明白陈九的意思。“人总会长大的。以前是我不懂事，只在乎眼前，却忘了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
凌霜的眼中有肃穆，有决绝，还有一丝不同往日的狠劲。陈九静静地注视着他，好半晌，道：“凌霜，你……是发现了什么？与青空的死有关？”
凌霜看着陈九，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取之而来的是明明白白的了然。扬起嘴角，凌霜感叹道：“陈九，你果然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住你。”
陈九并没有因为凌霜的夸赞而显得开心，他反而微蹙了眉头，一丝担忧涌上心头，“凌霜，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许做傻事，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
“放心，好好地我又不会找死。”凌霜思索片刻，道，“只是有些事我还不太确定，等我弄清楚了，再来告诉你，”
陈九点点头。“去翰林书阁吗？昨儿我发现了先秦的两本古书，很有意思，一起去看看？”
凌霜答应了。
在翰林书阁里，两人又遇到了宁凝子。
陈九调侃道：“哟，宁大夫，在这儿干什么呢？不是弃文从医了吗？在这儿找医书呢？”
宁凝子一边继续翻书架，一边语气平和地说：“你以为这儿找不到医书吗？更好玩的我也找到过。”说着，宁凝子转头看向陈九和凌霜，“跟我来。”
宁凝子带两人到了书阁一处偏僻的角落，他踩上脚蹬，白净修长的手指抹上书架最高一层的栏板，“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一行丹砂小字，而后翻出‘大荒落’一战的陈年秘辛。”
眼珠一转，陈九很快反应过来，“湘夫人？”
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宁凝子挑眉笑了一笑，“别人都这样写，我就跟着罢。自保而已。”
“虽然知道了凝子是湘夫人，但却不晓得湘君是谁，还是有些可惜。”在《九歌》中，湘君与湘夫人是一对神人夫妻。
宁凝子看向凌霜，“日后总能知道的。急什么？”
“都排除了，我们大概就能知道推测出谁是东皇太一，谁是皇太孙了。”这倒是真的。东皇太一不可能是其他任何角色，他但凡掌握些什么，便不会做下这个饵。皇太孙更不可能揭露自己的秘密，自己害自己了。
只是凌霜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明晃晃地盯着陈九，狡猾的像一只狐狸。陈九笑了，“盯着我作甚？”
“你很可疑啊。”凌霜毫不隐瞒，直接道。
听到这话，陈九一愣，反应过来后依然是笑晏晏的模样，“你这家伙。”
凌霜与宁凝子笑得开怀。
那日小雪初霁，晴光正好，三个逃课的太学生因无人管束，在翰林书阁里玩笑打闹发了疯。
播芳椒落三省堂，凌霜筑室，书声琅琅；比辛夷楣暂作药房，仙风道骨，缭之杜衡，合之百草；真龙来如云，帝子降北渚，九嶷并迎白玉镇，九州大同乾坤定。白薠欲登，堪堪骋望；杜若将搴，观观汀州。年少只记花采撷，老时方明世无常。青春光阴倏忽逝，少年风华逍遥匆。
确实是玩疯了，三个少年从屋里闹到屋外，路过水涧，打湿了衣裳；路过滑苔，跌了几跟头；路过弱柳扶风，便迷醉在这渐暖的风尘中。
“凌霜！你还敢拿水泼我！你看我不打得你喊爷爷。”
“凌霜！你别闹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凌霜……”
那日凌霜跟他们玩得确实太乐乎了。是故第二日傍晚，当陈九、宁凝子和其他人一起发现匿在咨善堂窗下，凌霜冰冷的尸体时，那种被现实晕懵了的震颤感，是与那巨大的悲恸一齐扑面而来的。
咨善堂窗外，那儿的西府海棠正含苞待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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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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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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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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