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营的将领几乎都聚集在武场里。
吴封刚卸了甲,擦着一头的热汗,跨步踏上正对武场的看台。早就回到看台的唐少仪见他过来,就伸手拉了一把。
吴封借着唐少仪的手劲,一步就迈了上来,边苦笑道:“老唐,不过是比划两下,你可一点劲都没省啊。我肩胛骨都青了。要是换了真家伙,我这半个膀子就算是卸给你了。”
唐少仪眼睛盯着武场上的唐横和周德才,嘴里说:“统领要摸大家的底,自然应当尽力而为。你退步了。搁前两年,我那招斜斩对付不了你。”
吴封悻悻的哼了一声说:“我不过是一时大意!不信咱俩再过两手,三局两胜才算。”
他边说,边在人群中找观战的统领大人。见到统领在看台最前方,双臂抱胸而站,似乎连姿势都没换过,突然忐忑不安起来,扭头问旁边的一个千总:“喂,刚才我和老唐上台,统领表示什么了没?”
唐少仪也斜眼看了过来。
那位千总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唐千总最后斩杀的时候,我看着统领好像让掌书记写了一笔。”
吴封顿时紧张,瞪着唐少仪道:“我说什么了!你明知道我接不住你的斜斩!”
唐少仪道:“上次你仰身回枪,不是挡得挺好么?”
吴封怒道:“上次接得就很勉强!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跟我一点默契都没有!”
他们两个正斗嘴,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看台上再无人说话。
一片静寂。
连统领大人都身子前探,站在了武场边。
吴封和唐少仪转过头,看向场中的两个人。
周德才躬身蓄势,凝神定在身前一步。他握着把阔背厚脊的劈刀,刀身晦暗无光,锋刃上翘,崩得极紧。
一步之外,就是唐横的剑。剑锋利且薄。唐横持着剑,轻飘飘的像是软弱无力,在风中微微摇摆。
吴封皱起了眉,低声问唐少仪:“这是要较真了?”
唐少仪答:“周千总老想着要赢唐横一回。唐横是后辈,我叫他不可迎战,看来把周千总憋得不轻。”
吴封笑道:“老周能赢。你看他腕力多稳,这几年的功夫都花在那把刀上了。”
唐少仪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看向周德才手中的劈刀。
周德才保持着极度的谨慎,静得像块石头。
他握着沉重的劈刀,刀尖直伸,保持这个守势已经很久,刀身却丝毫不颤。
唐横不动,他也不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唐横手中那把剑的威力。他不能显露任何破绽,只能等。
等唐横把剑递到自己刀下的那一刻。
这平静中一触即爆的危险让围观的众人都忘了呼吸。
突然剑芒锐利的一闪,一点寒星在唐横的长剑倏地滑过,消失在剑尖。
唐横好像有点不耐烦了,剑锋偏得更甚。他缓慢变幻着剑位,然后流水一样,顺畅的一剑推了出去,直刺周德才下盘。
周德才不动。等唐横剑势将老,突然大喝一声,封刀劈挡。他使力极大,又占着重刀的优势,唐横的剑尖刚触到,锵的一声就被带偏了过去。就在唐横斜挪的瞬间,周德才手腕一翻,刀刃陡转,直取剑镗。这个位置上接剑身,下连剑柄,是长剑最不容易回挡的地方。
刀剑相交,唐横的长剑差点被震飞出去。他猛地后退,捂着发麻的虎口,苦笑道:“周千总,你要废了我的手啊?”www.33ýqxsś.ćőm
周德才不答,又是一声大喝,当头劈砍下来。他刀势雄浑,如同滔天巨浪,居高临下直压过来。
唐横不退反进,剑芒翻舞,锐利的银光轻盈而静默,罩住了周德才上半身。
剑短刀长,两人近身搏击,唐横占尽了优势。
周德才无从格挡,险险几次被剑刃带过,脸上见了血。他左支右绌却心神不乱,在唐横展露破绽的瞬间,筋骨纠结的手臂蓦地反转,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反控了刀口,向唐横欺来。
金属摩擦的声音尖利刺耳。唐横回剑反挡,阔刀上的力量排山倒海,如一面巨墙迎面压下。一时间唐横只觉得胸口热血沸腾欲喷,咚咚咚后退三步坐倒在地。还来不及续力,周德才刀锋又到。阔口重刀上蓄满了浑厚的力量,没有任何花哨的虚招,带着摧拉枯朽的威力直取唐横面门。
唐横在地上滚了几圈,勉强抵挡了两招,终于被周德才一刀劈在发侧。
“砰”地一声巨响。青石板晃了几晃,突然以落刀处为圆心,蛛网状的裂缝向四面迅速爆碎开来。
唐横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响震的头一偏。
唐少仪紧紧皱起眉头。
吴封低笑一声,说:“周德才也是,跟孩子这么较真干什么。”
唐横半天才反应过来,支起上半身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苦笑道:“我输了。”
周德才拔刀收势,一手拉起唐横,哈哈笑道:“过几招玩玩,哪有什么输赢!”
说完,两个人一起看向场下观战的薄紫。
薄紫微侧头,对身后记录的掌书记说:“唐横赢。”
周德才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被大刀击得粉碎的青石板,呆呆的问:“为,为啥是唐横赢?”
唐横也颇为意外,伸长了脖子去看掌书记的记录。
薄紫没有说话。
周德才见薄紫不答,顿了顿手中的大刀,有些恼怒,道:“不是都看见了么?为啥是唐横赢?凭啥?”
薄紫冷冷的说:“凭我是大营统领。”
周德才被噎得涨红了脸,怒道:“统领怎么了?武场上论武不论人!赢就赢,输就输,你是天王老子也得讲清楚这个道理!”
看台上的众将领见周德才和统领争执,便下场围拢过来相劝。几个平素交好的千总也过来要拉周德才离开。
周德才挣脱了众人的手,一把抹掉满头的汗水和血丝,恨恨道:“唐横赢是不?那就再来比过,看看谁输谁赢!”
唐横不知所措,提着剑站在一边很是尴尬。
薄紫蹙起眉,默默看了周德才一会儿,从旁人手中拿过一杆□□。他手腕一翻,枪尖直点周德才身上几个位置,道:“唐横本该杀你。”
“你连挥三刀,刀势不畅,露了破绽。唐横含着剑锋挡你两次,你却不收敛。不过是仗着他不能刺你要害。”
“你不做防御,一味相逼,唐横只好让你胜。”
“武者之道在战,不在胜。以战止杀才是武者的义理。你舍命求胜,死得太轻。如果有不防御的决心,你就要有不露破绽的底气。”
周德才困窘万分,无言以对。
薄紫斜提长|枪,枪锋指地,缓慢的划着圆,示意众人让开位置。然后他静静的说:“给你看看唐横真正的剑术。”
“唐横过来!”
薄紫一声冷喝,话音未落,枪锋已到。长|枪昂然而起,如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黑蛇,直袭唐横眉心。这一下来得迅疾而毫无征兆,唐横大骇,下意识挥剑纵削,消解了长|枪的攻势。瞬息之间,他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统……统领!”
薄紫道:“尽全力!”他说着,长|枪在空中悬停了一瞬,随即从容劈出。
唐横立即看出来,统领使的虽是长|枪,走的却是刀路。只是枪锋尖窄,走刀路就要以点带面,很是吃亏。他只稍微那么一犹豫,枪尖便定在了他的咽喉。木质枪尖沉钝晦暗,有了瞬间的停顿,随即中路直刺。
“哎!”
吴封一惊,叫出了声。唐少仪也腾地站了起来。
唐横已经无法闪躲。
咽喉是人体要害,就算是木制枪头,这么疾烈的攒刺也是会死人的!众人大惊,好几个人忍不住叫出了声:“住手!”
枪尖已进,陷入唐横咽喉。
突然一点银光,爆裂在薄紫手边。
是唐横的剑!剑势探到薄紫握枪处已是极限,只见一片寒光溅射,变化如鬼魅,缠住了薄紫的枪杆。
枪尖又进咽喉半分。
有半分近已经足够。
唐横剑势得了这半分余地腾挪,霎时锋芒大盛,如行风如流水,在薄紫的枪杆上跃动。枪头的力量立刻就走空了,擦着唐横脖颈而过。
长|枪稍偏,唐横的剑锋悄无声息的借力翻转过来,优美精巧如花开,又轻得仿佛月色。剑和枪的交锋被两人扑近的身影遮蔽,只听得一声钝响,两人一触即分,长剑沿着荡开的冲力旋落,在薄紫周身划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半弧。
只是这些划着圆弧的银光不等近身,就被长|枪再一次挡了出去。枪尖如同挟裹着沉重的湍流,每一次飘忽的挥动都引偏了剑锋攻击的方向。
“破!”
唐横蓦地大吼一声。银色的光弧瞬时张满,只维持了一段极短的时间,又猛地一收。谁也看不清他到底劈刺了多少剑,银光以一点为圆心,同时射出无数的暴芒。薄紫眼前仿佛万箭齐至,长|枪的守势立时就破了。他不敢硬接,将长|枪换手改握中位,在各个方向和唐横的剑一连串的交击。在某个剑芒收放的间隙,长|枪突然颤动着变化起来,枪尖斜挑,直刺剑芒攻击的最中心。
唐横猛地收势,剑尖在枪头一点,借力退了出去。他汗出如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却亮得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血液沸腾起来,在身体里涌动欲喷,让他觉得战栗,又激动。
短短几招交锋,他已竭尽全力。统领几次把他逼到极限,又逼他绝境突破。以往他寻求进境时那些模糊的感觉骤然清晰起来,他好像被统领按着,踩到了生死线上。惊鸿一瞥,他看到了绝望的深渊,也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原来在高阶武者的境界中,死亡是完全不需要闪躲的!死亡是朋友,是借以攀爬的阶梯,是困境,也是突破口!完全不需要防御,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只有去杀伐,去以命相博,去以生探死——才能有武艺的进境!
这就是无赫殿内殿的修行吗?
唐横抹了一把脸,大吼一声:“再来!”又一次扑向薄紫。
剑光在手中爆裂,突破了他自己速度的极限。唐横把全部精神和气力都贯注在剑尖,枪剑交接的一刹那,他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点是如何相错,如何摩擦,枪尖的木质纤维如何被他的剑尖划断,又是如何的化解了他的力量——
人剑合一!
“啪!”
薄紫手中的长|枪震了震,突地从枪头碎裂开来。
这长|枪本来就是给骑兵演练用的,枪头木制,也没有刻意加固过。此时经不住冲击,在薄紫手中一寸寸折断。薄紫怔了怔,便收势扔掉手中半截枪杆,转身要出武场。
“统,统领!”唐横急得眼睛冒火,连忙从武场旁边拿了把刀扔给薄紫:“统领拔刀!我们用真家伙比一回!”
细窄的长刀还带着刀鞘摔在薄紫脚下。像是忽然起了一阵微小的风,尘埃腾起,又缓缓落定,薄薄的遮盖了刀身。
薄紫没有接。他理了理衣服,默默摇头说:“差得远。”
武场的打斗声一直传到外面。
外面的黄沙校场,是北军骑兵日常演练阵型的地方。
尘埃飞扬。数千骑兵横纵分列,静静的无声。
“行——”高高的箭亭上突然有传令官扬旗。
众将士踏马前行,方阵静静的前进。
“分——”
前进中的方阵突然中分,再中分,很快化为八个小方阵。
“定——”
方阵猛地定住不动。
鸦雀无声。
只听得马蹄踏沙的嚓嚓声响。
从观景的高处看下去,队列横平纵直,方阵整齐排布,好像早春刚翻过犁的田垄。
“不错。”端威勒了马,高高的看了一圈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他穿了一身丝缎三重领,领口束得整整齐齐。为了不沾染上校场的灰尘,还特地穿了过膝的马靴,虽然骑在马上,衣摆也丝毫未乱。
引路的吏官对这位永远衣饰华贵洁净的屯骑校尉很是不以为然,此时便道:“大人要不要下到场里看看?”
“不了。”端威斜瞥了一眼,颇有点嫌弃,道:“到处都是灰。我早就说要把校场的黄沙清一清,你们都没听见是不是?”
跟在端威身后的沈立连忙打圆场,道:“战事紧急,练兵要紧。这种小节先放一放也是应该的。薄统领刚来,难免顾不周全。”
又对吏官道:“等营里闲下来,你记得和统领讲一讲,叫人把这里收拾收拾。”
吏官连连答应,又喜滋滋的说:“大人,这回来,咱们兵营大变样了是不是!现在这才叫军容肃整!你看练阵型的时候,哪还有人敢谈笑!只要统领在营里,就没人敢放肆!”
端威冷冷的说:“嗯。我三令五申,军令下了好几道都不好使。他薄大人往营里一站就没人敢放肆。”
沈立听着话头不对,便笑着道:“还不是前阵子校尉大人整饬军纪的功劳?要不是重手惩治了扰乱马场的兵总帮薄统领立威,哪来现在的军令如山?”
吏官听沈立提马场旧事,立即眉飞色舞,一拍马脖子道:“咳。马场那事之后,统领专门派人重新驯马,连生个子都驯得服服贴贴!要我说,这骑兵骑兵,功夫还得下到马上头!光练枪法有什么用?统领高瞻远瞩,一眼就看出弊端,停了练枪先驯马,这才几天功夫,阵型就排出来了。”
端威脸色铁青,凛然道:“枪法是我让练的。不练枪法,上了战场比谁跑得快吗?”
吏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沈立忙转换话题,道:“怎么都是佰长和传令官领着练兵?千总现在不用督阵了吗?”
吏官答:“今日是赶巧了,唐千总说要让统领摸摸大家底细,把人都拉武场去了,要一对一较量呢。”
端威面色稍霁,“嗯”了一声道:“唐千总做事稳妥。”
说完勒转了马头,道:“去武场看看。”
武场是校场里单独划出的方地。要进武场,就得先经过统领大营。端威策马缓行,却在营寨大门前愣了一愣。
他面前横着一根桐木长杆。指头粗细,油亮笔直,悬在营寨大门上。要想不碰到这根桐木进统领营,就得下马,或者趴在马背上伏身而过。
这是敬木。悬在营门口,即是“众将领在此下马”之意。若是军情紧急,传令官可以策马而入,却也要在此伏身以示尊崇。悬敬木的规矩在军营里传承了几百年,为的是维护主将威仪。只是日常上马下马的实在不方便,很多地方就撤了这条规矩。北军营里虽然没有明令说不再悬敬木,这几年却也执行得稀里糊涂。
端威将敬木在手里掂了掂,冷笑道:“可以啊。主将大营里还没立起来的规矩,统领这里倒是执行得不错。”
吏官就小心翼翼的解释:“是唐吴两位千总带头叫立的,说这几年营里也实在不像话,罔顾军令,藐视上官,要狠狠整顿一回。”
听见“藐视上官”这四个字,端威额上青筋狠狠的跳了几跳。
沈立凑过来,小声说:“大人忘了?是你叫借着马场之事,惩治不守规矩的兵总,把军纪抓起来的。我看统领做得挺好。”
端威冷冷的说:“藐视上官!薄紫就应该第一个抓起来!”
沈立苦笑道:“大人用人应该先看大局,小节就暂且放过吧。”
端威道:“对上不知恭敬,对下不会笼络,就知道成天摆臭架子,底下人反而抢着替他做事,真是岂有此理!”
沈立劝道:“薄统领为大人带兵,在军中令出如山,如臂使指,这是好事。帮大人省了多少心!再说,统领的位子,还不是大人说捧就捧,说放就放?”
端威低声说:“这个道理我明白,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我只是奇怪。你我在军营里经营这么多年也无人敬服,怎么他一来就拿上手?”
沈立道:“他们武者之间,自有一套处事的规矩,当年赵景不也是这样?大人出身世家,也没有拜过殿,在这上头难免吃亏。”
端威哼了一声,下马把马鞭往鞍上一甩,昂然进了大营。
他们一行三人走进武场,正见到众将领都围拢在武场边,喧闹成一团。
唐横被统领“差得远”三字刺激得两眼通红,此时说什么也不出武场,非逼着薄紫拔刀一较高下。
薄紫不理他,他就挥着剑,在薄紫身后虚刺。
剑锋数次擦着薄紫的要害而过。
薄紫被这蓬勃的剑气激得杀机满蕴,终于受不了了,在唐横挥剑的时候蓦地出手,两指夹住了剑刃,冷冷道:“再有下次,你就死了!”
唐横放了剑,改去抓薄紫的手臂。
众人上前相劝,武场里一时乱成一团。
端威站在外围看了半天,疑惑起来,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旁边那人偏偏只是个千总的亲随,平日里没见过这位北军的校尉大人,此时热闹正看得高兴,不耐烦起来,道:“什么怎么回事?你不会自己过去问?”
端威登时气结。
沈立连忙清清嗓子,扬声道:“校尉大人到了!还不让路!”
人群静了一静,众人都向端威看了过来。
沈立就先走了几步,推开旁人为端威让路。
周德才已经下了场,被沈立推得一个趔趄。他本来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怒,猛地抬头,见端威一副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气派,还要自己给他让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校尉怎么了?凭什么我给他让路?武场上论武不论人!管你是统领还是校尉,拿得出真本事,我老周就服!架子摆那么大,算个狗屁!”
端威一呆,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额角青筋暴跳,却还是极力控制着,咬牙切齿的说:“论武不论人?这是薄统领的规矩?”
薄紫静静朝这边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周德才怒气未消,口不择言道:“对!我老周本事不济,统领说我输,我就认输!你要是想叫我服,也亮出本事来看看!赢了统领,我就尊你一声校尉大人!”
军营里,当面顶撞上官是大不敬。众人虽然心里都有点看不起这位骄矜倨傲,世家出身的屯骑校尉,却也没人敢这么赤|裸裸的挑衅。周德才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端威。
怒火在端威胸膛里翻腾。他拳头攥得咯咯响,恶狠狠的磨着牙,冲动得想要拔剑杀人。
第一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
世家又怎么了?他练剑十几年,未曾有一日中断,比武者更勤奋!从一个人人瞧不起的狗杂种到得宗族承认,他竭尽全力挣来的位份,不是拿来叫这帮莽夫侮辱嘲笑的!
端威的手,不知不觉按在了剑柄上。
眼见着端威无法下台,沈立心里急得冒火,使劲朝薄紫递眼色。他不方便插话,可是身为周德才的上官,薄紫应该站出来圆场才对!
唐少仪也着急了,他和周德才是平级,不能出言斥责,此时便迈了一步,凑到薄紫身前,低声道:“统领,快叫周千总服个软。难道还真要校尉大人亲自下场比试不成?”
薄紫便想了想,开口道:“不必了。”
沈立顿时崩溃,恨不得把薄紫嘴堵上。他这“不必了”一说,校尉大人是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了!
端威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热血上头,气得失去理智。他猛地拔出剑,指着薄紫怒吼:“拔剑!那就以武论武,拿剑说话!”
端威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步一步走进武场。众人不敢阻挡,给他让开了道路。
剑锋锐利,直指薄紫胸口。
薄紫眨了眨眼,看看抵在胸前的剑,又看看愤怒的端威,没有说话。
端威怒瞪着眼,剧烈的喘息着,剑尖又进一分,冷冷道:“怎么!统领大人不屑和世家公子比试吗?”
薄紫微微蹙眉。被人拿剑指着,让他很不自在。他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护腕里的匕首,还是没有说话。
唐少仪离得最近,见了两人情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薄统领并不是冷淡高傲,也不是藐视上官,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倨傲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处事方式,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轻视别人——他只是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眼下这种微妙而复杂的情况,显然让他不知所措,所以只好沉默。
唐少仪恍然大悟。他确定了统领不是在故意挑衅校尉大人,便再无顾忌,伸手一挡,拦下了端威的剑,道:“校尉大人,世家治国,武者安邦,这怎么放一块儿比?何况——”他压低了声音,道:“端校尉是大营主将,薄统领为大人带兵,便是大人的利剑,谁赢谁输,不都是自己人吃亏?”
“端大人要真是有此兴致,不如双方各叫上一百军马,到校场演练演练,到时候大人和薄统领一起观战,如何?端大人不用亲身打斗,也省得脏了衣服。”
端威恶狠狠的瞪着薄紫,半天不说话。
看着薄紫这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他就恼火!
周德才也听到了唐少仪的建议,立时出声附合:“对!老唐这个主意好!”他刚被薄紫教训,正是满心的不得劲,更后悔一时冲动当面顶撞了端威,此时便拍着胸膛说:“我站校尉这一边,给端大人带兵!和他们较个高下!”
吴封笑道:“那我就站统领这一边,请唐千总做个令官,裁决胜负。”
端威深深吸气,冷静了半天,收了剑。剑尖顿在地上,定了一定。
唐少仪问:“统领觉得怎么样?”
薄紫瞥了端威一眼,微微一点头。
端威再次感受到了薄紫对自己的藐视——他怒火又起,咬牙切齿的说:“好!各派一百骑兵,五十弓箭手,我和统领大人练兵十日,较量出个高下!”
薄紫眯起眼睛,不再看人。他只觉得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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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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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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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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