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儿?
手触碰到坚硬的石头,她一下清醒过来,留在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自己与景澜同时被一道金光贯穿。
洛元秋蓦然回过神,试探地摸了摸自己胸前,并未发觉有伤口留下,心想莫非那其实就是墨凐说的补魂?
但一时也分不清这补魂的仪式是否成功,她静下心默默感受了片刻,仍然无法辨别,只觉得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阻碍了感知,致使体内灵力的流动变得凝滞起来。洛元秋略感无奈,心中暗叹一声,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景澜来了,顿时喜从心起,那师妹二字尚未脱口,便听一个细细的女孩声音道:“你就是仙人吗?”
洛元秋微微一怔,不免有几分失望,道:“我不是仙人。”顿了顿又道,“这是在何处,为什么没有光?”
耳畔一静,女孩迟疑道:“你……你是看不见东西了吗?”
洛元秋闻言当即在自己眼皮上按了按,心道不好,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周围黑暗到不能视物,而是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她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大概比我高这么多,手里有一把黑色的剑。”
“没有,”女孩说道,“山崖下只有你一个人。”
洛元秋思量片刻,本欲向这女孩再打听些事情,又想到这是在斗渊阁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好。
她摸了摸身下,除了垫着衣物的地方稍平些,其他地方都能摸到石块凸起的棱角,虽有衣物隔开,仍能感觉到坚硬冰冷。加上二人说话时略有回音,她便猜测这女孩并未将自己带回家,而是在海边就近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
也不知女孩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听她方才所说,似乎把自己误认成了仙人。但无论怎样,她此举都救了自己一命。洛元秋暗自庆幸,虽然现在她眼睛看不见,但在山洞总比在村子里要好的多。这些村子都成了斗渊阁的耳目,只要出现外来人,想必很快就会上报驻守在附近的斗渊阁弟子。
可一想到如今景澜下落不明,就连姜思也不知身在何处,洛元秋心中便止不住地担忧。
她又忍不住去想补魂之事,倘若已经成功,那她身体里岂不是已经有了师妹的一道神魂?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热,不知现在师妹情形又如何?
就在洛元秋胡乱猜测之际,女孩期期艾艾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仙人,我、我以后还能见到我母……我娘吗?”
洛元秋疑惑道:“你娘怎么了?”
女孩道:“她去年得病死了。”
洛元秋茫然道:“已经不在人世了?这要怎么见到?”
女孩仿佛有些低落,低声道:“但巫医说,只要诚心祈求,就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
这句话莫名触动了洛元秋,她轻叹一声,忽然有些不忍,便顺着女孩话安慰她道:“嗯,只要有心,或许真能有这么一天。”
说完右肩传来撕裂般的痛意,她深吸一口气,顺着手臂摸索而上,很快找到了疼痛的源头。
这一碰之下再度牵动伤口,洛元秋眼前金星乱撞,这才发觉身上伤痕累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正当她感到疑惑时,嘴边却多一点冰凉的东西,女孩道:“这是吃的,给你。”
洛元秋试探地抿了一点,口中登时清香四溢,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原来是一块点心。
女孩又掰了一块喂给她,洛元秋道过谢,勉强坐了起来,感觉寒风不断灌进山洞,身上有些冷,便问:“这附近有没有能生火的木柴?”
女孩道:“没有,这里只有石头。”
洛元秋思索片刻道:“好吧,有石头也行。”便从垫在身下的外袍里摸了摸,果不其然找到一个袋子,装着符纸与朱砂,只可惜没有笔。
洛元秋让那女孩将几块石头围在一起,取了一道符纸张,忍着身体不适,凝神静心,用手蘸着朱砂连画了几张火符,抓起其中一张叠了叠,交给女孩道:“找块石头压着,千万别翻动它。”
女孩如她所言照办,洛元秋额头冷汗涔涔,掐诀默念,听得耳边呼啦一声轻响,便知火符已经奏效。
洞中很快暖和起来,那女孩似乎很高兴,欢呼道:“是火!仙人,你要不要喝水,我去取些雪来化。”
她说完便离开了,洛元秋听到脚步声走远,一时倍感茫然,喃喃道:“海边也会下雪吗?”
女孩很快回来了,坐在石堆边上不知在做什么。洛元秋眼不能视物,心中始终有些不安,主动开口问道:“怎么突然下起雪了?”
“这里每天都在下雪,”女孩说道,“这是你的法术吗,为什么不要木头也会有火?”
洛元秋就这女孩的手中喝了口水,入口之后几块碎冰打消了心中疑虑,看来外头果真是在下雪。闻言答道:“这是火符。”
女孩问:“什么是符?”
洛元秋言简意赅道:“就是这些纸。”
说着抽出一张给那女孩,女孩道:“我也能像你一样用它生出火来吗?”
洛元秋道:“不能。你不是符师,画出来的东西有形无神,是无法起效的。”
女孩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又道:“这是不是只有仙人才会的法术?”
洛元秋自醒来就听她一直叫自己仙人,此时不禁奇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神仙?”
女孩坚定道:“我听我娘说,雪山里住着仙人,能助人达成所愿,只有诚心的人才能见到他们。我在山崖下接连祈祷了三个月,这一次睁开眼便看到了你,你一定就是仙人了!”
雪山?这海中竟还藏着一座雪山?!
洛元秋心中惊讶非常,但想到海底所见到的种种奇观,以及建在海眼中的白塔,又觉得不过是一座雪山罢了,也算不上有多稀奇。
她道:“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个符师。”
女孩罔若未闻,固执道:“我知道你是,我不会向别人透露你的身份的。”
洛元秋闻言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莫非闻道书斋的那些神仙妖魔鬼怪的话本都已经卖到了北冥来了?但女孩不再说话了,她也只好咽下那句少看话本的劝言,倚着石壁歇息。
约莫是受伤的缘故,洛元秋觉得身上时冷时热,额角也一跳一跳的,凭着往日经验,明白这是烧热的前兆,只消熬过这一遭后便能挺过去了。她一向是忍得住痛的人,从前追猎时孤身一人风餐露宿,或伤或病都是寻常,可这一次却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来,不知不觉唤道:“师妹……”
洛元秋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女孩为她披了件衣裳,她含糊道了声谢,暂时放下心中担忧与烦恼,依偎着石堆睡着了。
再醒来时眼前火光朦胧,洛元秋起先不觉有什么,陡然间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能够看见东西了,便起身向火光处看去,但见被垒得乱七八糟的石堆前坐着一人,因畏寒蜷缩四肢,双目紧闭,好像睡的正熟。
那石堆中一蓬火焰静静燃烧着,洞中时不时有冷风吹来。洛元秋感觉身上伤势逐渐在恢复,也有了些力气,便起身盘膝而坐,静静调息片刻,令灵力在身躯中运转。不过多时她便觉得阻塞之处渐开,灵力如潺潺流水般蔓至全身,速度快到让她微感惊讶。
莫非是因为身处北冥的缘故,靠近海眼,故此地天地灵气较为浓郁,更利于修行?
为防惊醒女孩,洛元秋小心从石堆旁经过。这洞穴不深,她放轻脚步走过一地碎石,很快就来到洞口。举目望去,大雪纷扬,巍峨群山便在脚下,那黑与白流淌在天地间,仿佛自古以来从未改变。
这壮丽之景却让洛元秋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来,她凝神看了片刻,愈发觉得似曾相识,几步走到洞外望向四周,竟有种似梦非梦之感,难以置信道:“这不是阴山吗?!”
“仙人,你是要走了吗?”
那女孩不知何时醒了,裹着外袍站在洞口前看着她。
洛元秋道:“我没走,出来看看罢了。”
大约因为太冷,女孩不断往手心中呵气。洛元秋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那双眼很亮,仿佛含了水般,不像是生长在这苦寒之地的人。
女孩踌躇了一会儿,道:“仙人,你能不能……能不能收我做弟子?”说到最后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她见洛元秋不说话,有些心急,连忙道:“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带我走,哪怕一辈子住在这雪山里我也愿意!”
洛元秋轻摇头,道:“我自身尚未……眼下还没有收徒的打算。”
女孩眼中难掩失落,攥紧衣袍的手松了又放,最后低声道:“好罢,那我能不能……”
话未说完,便听见风中传来呼喊声。洛元秋向下望去,只见几点火光正沿着山路向上攀来,她回头看了女孩一眼,见她面色发白,心下当即一片了然。
女孩嗫嚅着道:“他们是、是我父……我父亲派来寻我的。”
洛元秋道:“你要回家了么?”
女孩神色挣扎:“不!我不要回去!”言罢跪在洞口道,“仙人,你就带我走吧!”
洛元秋不太明白她为何不肯回去,但她自己现在伤势未愈,自保尚且是个难题,更别说再带着一个人了。但女孩眼中的绝望不知为何触动了她,她想了想说:“我暂时不能收你为徒,不过你可以跟着我走。”
女孩欣喜过望,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洛元秋带着她重新回到洞中,正要把东西收拾好带走,弯腰收符箓时却觉得胸口阵阵发闷,眼前一晃栽倒在地。那女孩立刻放下手中东西跑了过来,惊慌道:“仙人,你怎么了!”
洛元秋喉中血气翻涌,强压下厚低声道:“先别管这些,我们走,不然那些人就要到了。”
女孩盯着她的面孔,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带我走,是不是?”
那一瞬间,洛元秋险些以为她要哭出来。谁知她突然解下外袍胡乱盖在洛元秋身上,道:“不能让他们看到你,否则我父、父亲定会把你关起来的!我这就跟他们回去!”
说完她朝着洞口走去,洛元秋心中莫名生出必须阻止她的念头,急切道:“等等,你先别走!”
“仙人,我叫阿妙,就住在这山脚下。”女孩说道,“等你伤好了,能不能来找我,带我离开这里?”
洛元秋定了定心神,劝道:“好,我答应一定会带你离开。但他们未必会找上来,你不如先留下,我们再想想办法怎么样?”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泪光莹然,低声道:“来不及了,我已经听见猎犬的声音了。”
洛元秋有心想追上她,但眼前景物又变得模糊起来,连开口说话都极为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身影消失在洞中,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她四处摸索,手反复覆盖在眼上后终于确认一件事,她的眼睛再一次看不见了。
这次她倒是镇定了不少,向温暖处靠近了些,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她把醒来后所经历的一切重新梳理了一遍,仍有些不敢相信。
北冥与阴山相隔万里,她怎么会从海中来到了阴山?难不成这两地有法阵相连,能跨越过山海,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来到此地?
心念急转,洛元秋又想到一事,莫非她其实是在幻境中,所见不过是曾经历过的?
但仅仅是先前在洞口匆忙见到的一幕,还不足以证明这个猜测。如今唯一的办法是等伤养好之后,再去一一判断。
思考了片刻功夫,洛元秋便觉神思困倦,她也知道这是因伤所致,横竖看不见东西,索性任由自己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洛元秋手脚冰凉,四肢僵硬不能伸展,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才发现石堆里的火符已经消耗殆尽,朱砂尽褪。
她将手伸进衣袖贴着手臂汲取暖意,待手指稍能动弹,勉强挪动身体,从袋中取出符纸与朱砂,又画了一张火符投入石堆,等火升起后又坐了许久,才觉得身上开始回暖。
洞里没有食物,于是她去洞口取了些雪融化后喝了,暂时恢复了点体力,坐在火旁查看伤势,估算着何时才能够离开洞穴下山去。
如此她在洞中独自一人呆了数日,饿了便以冰雪充饥,身上的伤也慢慢恢复。她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受的伤,但有许多伤都是因法术所致,是以与寻常的刀伤剑伤不同,只能依靠运转灵力方能治愈。
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山中,除了日夜之外难以分辨四季。致郁何年何月,洛元秋更是一概不知。某日她觉得伤势已经好转不少,能够坚持到下山之后,便将东西收拾好离开洞穴,向山下走去。
到山腰时风雪更盛,几乎寸步难行。暴雪中走来两道模糊身影,快到面前时洛元秋才看清那二人身上背着包裹,都是一副旅人装束,身上裹得密不透风,显然是要往山上去。因山路狭窄,洛元秋便向里避让,那两人从她身旁经过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脚步喊道:“应姐姐,是你么!”
风雪强劲,洛元秋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便向他们点头示意,继续向前走去。谁知那两人却转身朝她走来,洛元秋还未来得及分清这是敌是友,疑惑道:“两位这是……”
一人揭下面罩,抹去额头上的雪粉,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庞,她欣喜道:“果然是你,应姐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洛元秋不明所以,只得道:“我不是什么应姐姐,你们认错人了。”
另一人道:“我们在这山里找了你很久,快和我们回去吧!”
此时风疾雪骤,这二人一左一右将洛元秋夹在中间,令她一时难以挣脱,只好随着他们在雪中跋涉。那少女见洛元秋身上外袍太过单薄,便从包裹里扯出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没过多久山路变得狭窄起来,兼之雪深难行,另一人主动走到前面探路,剩那少女陪伴在洛元秋身边。
洛元秋伤势初愈,又在这大雪中走了许久,难免有些体力不支,头昏眼花,不由放慢了脚步。那少女似乎看出她身体不适,便道:“我来背你吧,这样走的快些。”
洛元秋被风堵得说不出话来,那少女说完也不等洛元秋回应,自顾自弯腰将她背起,追上前头的人道:“哥,咱们去之前的那个山洞里歇会吧,等这雪小些再下山。”
那人应了,于是少女背着洛元秋向前走去。经过那段峭壁边的小道之后,前方的道路忽然变得宽阔起来,出现了三条岔道。那少女背着洛元秋往右边一条隐蔽的小道走去,转入岩壁缝隙间,在支道繁多曲折的山腹中走了将近一刻,终于到达了一处开阔的洞穴。
这石洞中凿痕历历,被凿开的深处石块如寒冰般色近幽蓝,莹莹生辉,无需光亮便能看清洞中一切。地上有生火后留下的木炭和灰烬,少女把洛元秋放在石堆,为她摘去肩上雪粉。洛元秋喘息片刻道:“多谢……”
少女为她整理斗篷时无意中看见她手臂上的伤痕,顿时大惊失色:“应姐姐,你怎么会受伤了?!”
“这我也想知道,”洛元秋道,“不过你们认错人了,我不姓应,我叫——”
她张了张口,怎么都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反倒乱了气息,剧烈咳嗽起来。那少女一脸迷茫看着她:“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引路的人揭下面罩过来生火,那是一个少年,五官英气勃勃,容貌与少女有几分相似。他屈膝解开包裹取出干粮放在火旁加热,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少女道:“哥,应姐姐受伤了,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她说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洛元秋缓过气来,道:“你们真的认错了,我真的不姓应,我姓……”
说到此处,她再一次皱起眉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自己的真名,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但这一幕落在少女与少年眼中,恰好对上了两人方才的猜测。那少女反而见怪不怪的样子,满脸同情,体贴地从怀中取出水囊道:“应姐姐,别说话了,你先喝口水。等这风雪过去,咱们再回村子里。”
洛元秋确实饿了,犹豫片刻,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朝二人道谢。随后那少年掰开干粮分了,三人围着火堆吃了些干粮,身上逐渐温暖起来,洛元秋想起救了自己的女孩阿妙,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家人带走了,便问:“回哪个村子?”
少女与少年对视一眼,少女小心翼翼道:“我们……过边境时出了意外,大家只好重新躲回山里去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洛元秋思索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姓氏,那一定知道我叫什么。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如你们告诉我。”
少年答道:“应常怀,你叫应常怀。”
洛元秋念了几遍,仿佛被天雷击中般怔愣在原地:“常怀?你说我叫……应常怀?”
兄妹二人一齐点头,少女笑道:“应姐姐,你只是又把事都给忘了,不必心急,你总会想起来的。”她面色忽然一变,郑重道,“不过,你还记得要带我们回故乡的约定吗?”
洛元秋只觉荒谬非常,这时她的手抖了抖,一道青光蓦然从指尖迸发而出,薄如冰雪,锋芒无匹,那光色与飞光近似,却又多了几分陌生之感。
她注视着眼前二人,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妙,道:“你们的故乡难道是……北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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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爷爷说,我们的先祖是古越人的后裔,几百年从海边迁来这雪山下的。”
一下山,这对兄妹就牵出三头似鹿非鹿的坐骑代步,准备在入夜前到达村子。一路上那少女说个不停,恨不得在回村钱把一切事都告诉洛元秋,也盼着她能因此想起些什么来,洛元秋也得以知道他们的身世由来。
这是一对兄妹,妹妹叫何依,哥哥叫何祎,两人年纪都不大,此行是专程为了寻找‘应常怀’而来的。他们的族人就居住在这茫茫雪山之中,数百年前为躲避战乱,离开北冥来到此地。到了阴山后便在此繁衍生息,以狩猎与冶铁为生,再也没有离开过阴山。
倒像是什么隐世宗门的做风,洛元秋淡定点点头,已经准备把这些当作传说故事来听了。
但未曾想到,十几年前突然有流言传出,古越遗族都掌握着一种秘法,可永葆青春,长生不死。这流言的起因是陈国密教某一教徒从北冥带回了与长生有关之物,随后被国君奉为至宝,藏于宫廷之中,却无意被宫人泄密流出,随后传言尘嚣日上,诸国皆知。古越虽已覆灭,但其所造之物夺天地之造化,所遗之法侵日月之玄机,不少奇物妙法仍存于世,神通未尽,向来为众道所供奉。于是当启国太子听闻有这么一支古越后裔隐居在阴山脚下时,当即遣人前来讨要制作长生不老药的秘法。
阴山本为苦寒之地,终年飘雪,四境冰封。是以那使者许以重金诱以权势,鲜少有人能不动心,即便是族长再三阻拦也无济于事,只能将那几人驱逐出村,从此严禁余下的族人离开阴山。
何依气愤道:“族长婆婆那时就说,他们一定会惹出大乱子的!”
洛元秋深以为然。
此话应验在数年之后,启国太子一夜暴病而亡,其下门客无不自危。后经宫中医师验尸查证,正是因为服用了那几名自称古越后人献上的长生不老药所致。
太子一心求仙问道在国中不是什么秘密,至于豢养奇人异士、服丹用药更是常事。但国君痛失爱子,性情大变,大肆抓捕太子门客下狱,涉案之人无论有罪与否,悉数推到武阳门外斩首示众。另派人前往边境,誓要将罪魁祸首古越人屠戮殆尽。
何祎道:“长生不老药之说,实属谣传。我们在村中长大,从未听说过此事。”
“要是真有长生不死的办法,那族长婆婆也就不会死了!”何依不满道,“那个太子真奇怪,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当时的族长得知消息后,马上带着族人连夜离开了村子,另寻一地躲藏。因陈启二国以阴山为界,她们便计划着等事情稍稍平息之后,避开追兵,翻过雪山潜入陈国境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陈郑郧三国竟在此时宣战,郑郧二国联手,妄图吞并陈国。为防启国趁乱从后方而入,陈国封锁国境,严兵待变。
这么一来,逃跑的事又被耽搁了,族长索性带着族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住下,以便休养生息。如此过了六年,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郑郧二国反被陈国吞并。随着战事消弭,陈国重开边境,以便与启国互通商贸。
不曾想启国国君未忘旧怨,仍派人在边境搜寻他们的踪迹。
洛元秋情不自禁盯着身下坐骑那来回摆动的双耳,闻言道:“这么说,启国国君还在抓捕你们,所以你们才想离开这里回北冥?”
何依道:“这么躲来躲去不是办法,阴山虽大,但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话倒是很有道理,但阴山到北冥路途何其遥远,为什么一定要回北冥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就行了?洛元秋按下心中疑惑,问:“按照原本的安排,你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陈国,这中间发生了何事让你们又回来了?”
“应姐姐你真记不起来了吗?”何依这一路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若不是你来报信,恐怕我们这一次都要被抓走了!也连累你被承天宗的人发现,为了引开他们,你不得不暂时与我们分开,前往雪山深处……”
洛元秋心中一动,这倒是与阿妙所说的一致,想必她这一身伤也是由此而来。
可她为什么会成了这对兄妹口中的应常怀呢?
低头看着手心,飞光竟然失而复得,实是在她意料之外。洛元秋心想,飞光重铸之后被锻造成符剑,第一任主人便是应常怀。难道说她其实是在飞光的幻境里,所以要经历一番应常怀的生平过往才能够离开幻境?
但她又隐约觉得这个幻境和从前见过的不大一样,至于到底有何区别,大概就是这幻境中的人都太过真实。如之前救了她的少女阿妙,还有眼前的何氏兄妹,无一不像血肉俱全的人,而非蒙蔽人心简单的幻象。
若这幻境只是为她一人而设的还好,要是景澜也进入了这幻境,她顶着应常怀的躯壳,两人又要如何才能找到对方?
对此洛元秋虽然有些忧虑,但也信心满满。她乐观的想,大不了就再找个十年,只要景澜在这里,她总能找到她的。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前抵达村落附近。何祎取出一只短哨吹了几声,不过多时,风雪中亮起微弱火光,数人执炬而来,何依一见他们便道:“护大叔,我们找到应姐姐了!”
为首之人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进去再说。洛元秋便跟随他们进了村子,来到一座木屋前,推开门看见里头不少人围着炉火坐着。发现有人来,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洛元秋见这些人中妇人与孩童占了大多数,面上都带着逃亡中惯有的风霜与不安。
何依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道:“人已经找到了,这次循叔总该放心了吧?他人在何处,伤养的如何了?”
屋中一阵沉默,何依身后数人进到屋中,为首那男人合上门道:“他重伤不治,在你们走后的第三天便去了。”
何依闻言眼圈发红,慢慢在炉火边坐下,不再说话了。
炉火边的人向里头挪了挪,进来的人都围着火坐下,解开帽子烤火。洛元秋见气氛凝重,想了想问:“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人满脸络腮胡,看气势像是这群人中的首领,他不开口,其他人基本上不会说话。他缓缓道:“我们当中出了叛徒,行踪被泄露了,去岷山的那条路上埋伏了人,险些把我们都抓走……阿循带人引开了追兵,余下的人躲在山崖下才逃了回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的不轻,他说只有找到你,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向洛元秋投来期盼的目光,唯有何依两兄妹知道内情,何祎道:“护叔,应姐姐她其实……”www.33ýqxsś.ćőm
“他还说了什么?”洛元秋打断了他的话,道:“找到我之后呢,又有什么计划?”
其实她大可一走了之,可看见眼前的老弱病残,就算明知是幻象,她也觉得此举着实有些违心。
还有一种她说不清的原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做出决定,心中明明所想的是另一个念头,说出的话往往却言不由己。洛元秋想起自己现在是‘应常怀’,所作所为必须要与其身份相符,莫非是这个缘故?
首领说道:“上山那条路是不成的了,眼下只能这样,咱们扮作采买玉石的陈国商人,混进商队出关。”
何依突然说话:“那出关文书呢,没有它我们要如何通过关隘?”
“上回路过的陈国商队绕道来山里偷挖石头,结果引来雪崩被全部埋在了谷底。”那首领身旁坐着的男人直起身道,“阿循从他们身上翻出了一份通关文书,凭着这个就能让咱们出关。”
又一人道:“我们不会说陈国话,出关时被发现了怎么办?”
真要推敲起来,此事处处都是破绽。忽有人道:“若是阿循还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不像我们,在这雪山里住的太久了,不知外头的事,就算有一张真的通关文书又能如何?”
一时众人无言,静了片刻,只听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随即有人踩着木板咚咚咚下楼。洛元秋抬头看去,一个梳着长辫的年轻女子在高处看着诸人,说道:“需尽快动身,此处粮食支撑不了多少日,加上缺少药材,再拖下去只怕人人都要病了。”
“还是要靠应师,”首领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恭敬,说道,“你会法术,和我们寻常人不同。”
洛元秋立刻察觉到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那些目光中都带着敬畏。何依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应姐姐身上也有伤,能不能休息几日再上路?”
那女子明亮的眼睛看向洛元秋,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她似乎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洛元秋深知事情拖的越久越是麻烦,便道:“不用休息了,明日就走,通关的事由我来想办法。”
有了她这句话,众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忙去收拾东西,为明日的行程做准备。
何依也去整理行囊,洛元秋本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索性坐在炉火边发呆,准备以此打发漫漫长夜。那女子下楼用干草煮了些汤分给几个巡夜的人喝了,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不是说不会再回来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洛元秋沉默不语,女子似乎已经习惯她的沉默,自顾自道:“其他人不清楚,但我是知道的。云婆死前曾经说过,走或者留都随你,那约定是前人之间的,本就与你无关,你不用太过于在意。”
洛元秋尚未回神,愣愣看着她:“你说什么,什么约定?”
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又把所有事忘了。这次你还记得多少,总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又道:“这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你要护送族人重返故地。
洛元秋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我经常会忘事?”
女子仿佛有些生气,道:“我早说了你不该留下那柄剑,那是邪物,在它被从地宫带出来之前,只有血祭方能令它平息。你偏偏要说是恩师唯一留下的东西。此剑不用则无事,每用一次,下场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洛元秋看了她一眼,拨了拨炉火道:“嗯,我知道。”
那女子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催促道:“早点把剑扔了吧,留着只会成祸患,你迟早要被它拖累的!”
洛元秋下意识召出青光,她虽不知应常怀是如何做想,但无论是符师还是咒师,对剑的感情大多都是相通的。注视着手中剑,片刻后她答道:“符剑对符师来说至关重要,等同于性命,剑在人在,除非是心甘情愿放下,不然就算是扔的再远,也会找回来。”
她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女子反倒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行了,我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许多次,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不过你放心,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今夜我就要走了。”
洛元秋道:“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
女子答道:“我们在这雪山中住惯了,不准备和你们走了,打算继续留在这里,那些人要抓就抓吧,阴山这么大,多的是能躲的地方,我们不怕他。但我不信千里迢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能得到庇护,如果真有人能帮我们,他们早该像你一样来了。这何尝不是在拿命去赌?如果是这样,还不如来赌启王能活多久,他是人,终有一天会死的,我们等得起!”
她说完便推开门,屋外火光照亮夜色,许多人背着行囊在风雪中静候着。有人牵来一匹马,那女子骑上马朝着洛元秋笑了笑:“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只盼你能如愿以偿,珍重!”
一队人浩浩荡荡离去,马蹄留在雪上的痕迹渐渐被大雪掩盖,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洛元秋回到屋中,在快要熄灭的炉火边再度坐下。微动指尖,青光变化出各种形态,那运转自如的熟悉感觉令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它从未离开过。
这简直就像一种无声的诱惑,在不断暗示她,只要她愿意成为‘应常怀’,那么就可以继续拥有这柄神兵利器。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你是应常怀的剑。”火光中洛元秋轻声道,“我已经把性命交托给了另一个人,你也不再属于我了。”
她松开手,青光旋即化作碎光,散落进炉火被火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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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雪未消,天蒙蒙亮时众人便整装带着行囊上路了。
驮东西的除了马以外,还有昨日洛元秋见过的那似鹿非鹿的动物,不断嚼动的嘴唇冒出白气,背上各自放着一只大木箱。
首领见状道:“里头装的都是从阴山里挖出来的石头,好看是好看,我们也不知有何用途。陈人不曾见过此物,正好可以用来冒充玉石。”
他随手打开一只木箱,只见里头装着满满一箱的石头,色泽由浅至深,通透之至,便如从冰壁上刚凿下来的一样。
这东西在阴山深处的雪山里随处可见,捡都嫌费劲。虽然看似坚硬,但只要寻到一处裂纹,用镐尖在上面轻轻一敲就会四分五裂,无法被雕琢成器具,用来骗骗没见过的人倒是没问题。
洛元秋点点头,接过一人递过的水袋塞进包裹里,道:“那就上路吧。”
她回望这支临时凑出的队伍,因这一路上风雪不断,人人包头蒙面,加上坐骑背上驮满了行囊,确实像是为躲避风雪匆忙赶路的商队。
像这种出入陈启二国的小商队比比皆是,首领将妇人与孩子安排在队伍中段,以便于保护,随后上马,敲响手中铜铃。
那悠长的铃声回荡在风中,数人驱赶马儿向前走去。洛元秋看见何依与何祎在队伍中段两侧,一前一后相隔不远,便调转马身,问最近的何祎:“这附近还有村子吗?”
何祎道:“从前有,后来听说要打仗,都迁进关里了。”
洛元秋微怔,又觉得阿妙不会骗自己,又问:“除了村子呢,这附近就没有地方还有人了吗?”
何祎想了想说:“在那座山的背后,有一片地方不受风雪侵扰,倒是时常有人会去围猎,多半是启国的贵族们。”
难道阿妙是贵族之女?洛元秋想起自己答应过她的话,预感这次恐怕要食言了。
见她神色有异,何祎道:“出了什么事?”
洛元秋摇摇头:“没什么。”
其实她心知自己大可不必这么认真,这一切不过是幻象,终究会有消失的时候。
可为何她心中始终有些不忍?洛元秋想不明白,干脆不去自寻烦恼来为难自己。
十日后为避开追兵,队伍转入阴山南道,抵达昌河关。这座关隘依地势之便,凭天堑抵御外敌,在风雪中屹立了近百年,可谓是一座雄关。原本以为守城的将领必定十分难缠,没想到一见他们手中的陈国通关文书,便立刻放行了。
出关后众人尚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得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向陈国边境行去。一路上那首领将文书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最后珍而又重地将这一张薄纸收好。
只要出了关就等于离开了启国,就算到不了陈国,至少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笼罩在头上的阴云尽去,一时之间气氛宽松了不少,许多人之前连大气也不敢出,如今也能说笑几句了。
出了昌河关后再向南行,不过半月便见到了青绿色的草地,再向下就是陈国的边界了。洛元秋在马背上回头看着漫天风雪远去,雪山只余轮廓,仿佛远在天边,顿时有些恍惚。
接连数日赶路,人马疲惫,首领下令原地扎营休息,众人连忙卸下行囊,放马儿去吃草喝水。
这时从后方传来何依的呼唤:“应姐姐!”
洛元秋闻声朝她走去,遇见她的人纷纷道:“应师。”
洛元秋早已习惯了众人对自己的称呼,甚至有种错觉——或许她就是应常怀,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忘了自己是谁。假以时日,迟早会把前因后果都想起来。
这种念头就像水底的气泡,时不时会浮起,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有些心惊。随着行路渐远,越来越觉得这一切真实无比,洛元秋不止一次陷入这种错觉中,好像自己真成了应常怀,肩负着送族人回归故地的责任。
每当这时她都会看看青光,在心底反复提醒自己,她已经下过决心放弃了这柄剑。她是洛元秋,并非是那个千年前的符师应常怀。在日复一日行程中,她只能把真名与过去放在心中,无法向旁人提起只言片语,这滋味着实有些不好受。
何依顺手牵过她的马去吃草,见左右无人,小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洛元秋心中烦躁,这其中原因自然是不能对她明言,只好左言右顾,道:“我在找一个人。”
何依好奇道:“你要找谁,他在什么地方?”
洛元秋含糊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和她失散之后,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何依安慰她:“你不要担心,她肯定也在找你,你们一定会见面的!”
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洛元秋精神一振,要是师妹也在这个世界,不管她现在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她也会想尽办法来找自己。她并非不想来,而是途中被阻隔了。这么一想,洛元秋突然就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过‘应常怀’的外表下认出她真实的样子,那非景澜莫属。
洛元秋微微一笑,道:“那就承你吉言了,我也想快点见到她。”
何依到底是孩童心性,心中藏不住事,都清清楚楚摆在脸上,担忧道:“再过几日就要到南玥关了,我们真能进的了陈国吗?”
“你不想去吗?”洛元秋问。
何依犹豫着说:“我们都已经离开阴山了,也不会再担心有人来把我们抓回去,为何不在这片草场住下来呢?去陈国……不是更麻烦吗?”
洛元秋随手折了根草夹在指间把玩,道:“只要传言还在,无论在哪里,你们都等同于身处险地。”
何依急道:“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长生不老药啊!”
洛元秋用草编了个环戴在手上,说:“相信的人自然会信,就算是假的也会信。”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何依垂头丧气道,“我从来没出过阴山,我们之中也没人到过北冥,亲自看上一眼。听循叔说,世上辽阔的海就在那里。我们的先祖在海下建了王城宫殿,这是真的吗?”
洛元秋想起海底那些鬼斧神工的古迹,不得不点头:“是真的。”
何依道:“他说还有不少族人住在那里,等我们到了北冥,就有人来保护我们了!应姐姐,你见过那些人吗?”
“我没有见过,”洛元秋道,“但离开这里,不用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对你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依勉强点点头:“好吧,看来还得继续向前走。”
趁着近日天气晴朗,便于行路,第二天他们又匆忙踏上旅途。
这一路平安顺遂,经过河谷时他们又休整了几日,捕捉小猎物补给了一番。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洛元秋猜测路上会不会遇见拦路的劫匪或是追兵,谁知无风无波,连个猛兽都不曾见到过。等翻过山快到陈国边境附近时,却碰上了一群奇怪的人。
那些人身着红衣,如一片连缀的红云从东边飘来,快马奔向关门。队尾一人手持一旗,飘动时旗面舒展开来。众人低头避让,队伍里只有洛元秋抬着头,她看见那上面画了个形似火焰的标识,也不知是何意。这群人毫不客气地驱赶开驻扎在边境的商队,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入了关,附近商队不但无怨言,甚至等他们走了以后,还有人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行礼,神情极为虔诚。
首领趁乱带着人混进商队中间,十分忐忑地从怀中掏出通关文书,等候人来查验。
随着队伍不断向前,诸人也得以看到在关门下坐着检查文书的官员,他身后站着一名守关军士,目光锐利如电,一一审视过入关的商队,众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被看出什么。
眼看就要轮到他们时,洛元秋忽然从首领手中抽出通关的文书,道:“让我去。”
她走向那验查文书的官员,递上通关文书,那人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变了,把文书高举起来朝向日光。洛元秋反手扣住一道符,准备等那官员发现不对劲弹出,岂料那官员放下文书后却朝她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来是轮萨大人派出的队伍,让您久等了。”又朝身后人吩咐道:“就不必开箱检查了,让他们先过去。”
他旋即把文书交还,洛元秋心中虽感疑惑,从头到尾也没吭声,等到一行人入关之后,确认安全无恙之后,她才把那通关文书取出来对着日光看了看。
只见那纸张有几处地方竟然不透光,隐隐约约组成了一个火焰般的图案。
洛元秋微微皱眉,这图案她不久前才见过,莫非持有这文书的原商队与那些红衣人关系匪浅?那官员说他们是某位大人派出的队伍,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容她细想,方才站在那官员身后的守关将领驱马而至,身后跟着两名红衣人,见她拿着文书站着,便道:“你们是哪位轮萨派出的队伍?”
洛元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把文书递了过去,站着不说话,青光在手中蓄势待发,做好了随时杀出去的准备。
其中一名红衣人见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呆呆的也不说话,嬉笑道:“难道是个哑巴?”说着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对身边人道,“没想到,竟然会是巫大人的人。”
这时又一名红衣人走近,腰间佩着一把金短剑,走路时步伐轻盈,那身姿一看就知是位女子。三人连忙下马朝那人行礼,那人道:“怎么还不走,聚在此处做什么?”
一人连忙道:“听说有位轮萨派出的队伍回来了,我们便过来看看。”
女子道:“是哪位大人?”
“是巫大人。”
女子闻言眉心一动,稍加思索,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们两个护送他们回丽阳,路上不可耽搁,务必要在祭典开始前到达。”
那二人没想到只是这么随口一问,竟会多了一门苦差,但又不敢推拒,只能嘴上先应了。
等那女子一走,那二人打发走守城军士,凑头商量了一阵,一人朝洛元秋凶神恶煞道:“喂,哑巴,这本是你们自己的事,却连累我们还要跟着!别想我们替你担责,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牌子给你,尽快赶回丽阳,敢在路上耽搁了,就等着回去受罚吧!”
说完他扔给洛元秋一样东西,两人立刻上马走了。洛元秋从地上捡起那事物细看,原来是块巴掌大的铜牌,被做成了火焰的形状,牌上的颜料在阳光下缓缓流动,仿佛初凝的鲜血。
洛元秋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眼天空,此事顺利到让她难以置信。她向来倒霉惯了,没想到世上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简直是刚犯困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莫非世上确乎有气运之说,有人喝凉水都能塞牙,有人阴沟里绊倒还能捡钱,人和人之间,真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她默默把铜牌及文书收好,立刻回去寻人。众人被放行后站在门边不知所措,仿若一群失牧羊人的羊。见她去而复返,首领喜出望外,忙迎了上来。洛元秋在他开口询问前把那铜牌取出晃了晃,示意他不要多问,只管跟着自己走。
等离开了关隘,上了一条人少的路,洛元秋才扯下面罩说出方才所遇之事,并向首领打听那群人的身份,以及这火焰纹饰的由来。
首领先摆手说没见过,等听到她说人人都穿着红衣时,惊呼道:“那一定是密教中人!”
洛元秋似乎曾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道:“这是什么教派?”
首领露出疑惑的神情,何依闻言忙凑过来把洛元秋拉到自己身边,小声为她解释:“便如承天宗于启国,密教就是陈国的国教!他们教里的信徒最喜欢去别的地方传教……两年前我还在阴山见过他们,当时那么大的雪,他们竟能从一座山上翻过去!”
洛元秋心思敏捷,听了展开文书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那些冻死在谷底的商队是密教里一位有身份的人物派到启国的,那些红衣人称之为巫大人,他们还把令牌给了我,好让我们快些赶回去见他。”
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首领听的目瞪口呆,思索一番低声道:“我们只有一张文书,入关以后就未必再管用了。可前面还有那么多道关卡,不如先将计就计,用这令牌蒙混过去,再想办法离开陈国……”
他话未说完,身后忽传来马蹄声,滚滚烟尘中,一名军士领着数十名士卒追了上来。
首领面色发白,强作镇定,还以为已经被识破了身份。等那人到前来时,洛元秋一言不发地翻出手中令牌,那人抱拳道:“方才法师们已经吩咐过了,让我等护送大人与商队回丽阳。”
大概是事先得到了领队是哑巴的消息,他也不等回应,马上朝着人群走去,呵斥道:“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上路!要是耽误了事,你们哪个担当的起!”
一个孩子被他吓的哭了起来,首领上前阻拦,那军士恼怒不已,一鞭子抽向他,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但那鞭子不像他想的那样立刻把面前人抽得皮开肉绽,鞭稍扬起再落下时已经断成了数截,忽有人在他身后道:“你的东西掉了。”
那军士慌张回头,洛元秋捡起一截断鞭递给他,同时还夹有一张纸符:“出门在外,放张平安符在身上。”
那人目光变得有些呆滞,接过纸符后塞进袖中,木然道:“大人说的是。”
这道符本是洛元秋留着过关隘时用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低声暗示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该回去了,家中还有人在等你。”
军士眼中一震,随后恢复正常,攥着那断鞭呵斥士卒道:“走了,没什么事了,都给我回去!”
一行人又原路返回,洛元秋上马对首领道:“我们也该走了,那张符最多撑四天。”
首领惊色未定,喘着气道:“我们……我们要去哪儿?”
洛元秋轻描淡写道:“他不是要我们去丽阳吗,那我们就去丽阳。”
首领失声道:“那是陈国的国都!我们怎么能到那里去?!”
“只要我们经过关卡就会留下踪迹,这本就是所难免的事。”洛元秋答道,“不如将错就错,拿着这面令牌去丽阳见那位巫大人。”
首领不解道:“那我们顶替假冒的事不就会被识破了吗?”
洛元秋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承认我们,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
她自觉这不过是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首领显然比刚才还要害怕,颤着手看了她一眼,便再也不敢说话了。
洛元秋并未发觉这一变化,望着远山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一想到前途未卜,便觉得颇为头疼。
这简直是她经历过最太平的幻境了,既无心魔诱惑,也无重重险关待闯,仅需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即可。
但这平静却让她倍感心惊,犹如面朝深潭,水下潜伏着无数阴影,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暴起。
应、常、怀。
洛元秋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将一块阴山带出的石头握在手中,那石头被她日夜把玩,早已磨去了棱角,如一颗圆球,恰好能嵌在掌心。洛元秋低头看向手掌,本该从掌缘发出的三条线纠缠成一条,斜穿过手掌,一眼看去,仿佛一道凌厉的伤。
除了符师咒师之外,玄门中其他宗派收徒也需看手相,断掌之说,虽不似凡人所传那般果断,非愚即慧,但断掌之人也是福少祸多,克亲妨友,向来为人所避。
洛元秋手里的飞光便是曲善用性命所铸成的,于应常怀而言,失去了至为重要的师父,却得到了能够庇护族人的神兵,这一得一失,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位日后名震四方的宗师,在离开师门之后便再也不曾回去,但令她成名流传后世的却是一道不起眼的雪符。莫非她也怀念过往之中下雪的日子,纵使半生流离,也会在冬日等候属于自己的那片落雪?
离开关隘之后夜宿林中,洛元秋独自一人来到水边,她的倒影一如既往被模糊了面目,应常怀的一切对她来说仍旧是一个谜,但她却无心去解。
她心里仿佛缺失了一块东西,在漫长的行程中,情绪都从这缺口处悄然流失。她像是变了个人,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再关心,仅有风霜刀剑能在她心上留下些许痕迹。
洛元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她也懒得理会。她想起山门前那些散落在杂草地上的石头,觉得自己和它们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继续朝南行走,过了召灵关之后,气候温暖,人渐渐变得多了起来。途中若是经过较大的城镇,队伍便会停下来歇息,用几块碎石和过往的行商换些布匹器具、吃食药材。等到了集云关,大家身上的旧衣已经彻底换了下来,单从衣着外形上来看,与陈国人并无二致。
一路行来,从深冬慢慢走到了初夏,洛元秋也对此地风土人情略有了解。陈国上下受密教影响,以火为尊,喜好鲜艳亮丽的服饰。公卿贵族等有身份的人可着玄衣,而红衣只有密教中有阶位的教徒方能穿。
因政教合一的缘故,密教在陈国势力极盛,各地都设有庙宇供奉。密教不但干涉国事,甚至在战时会派遣法师加入军队共同作战。因红衣教徒的地位超然所致,他们不但能自由往来各地,还能越过官员调动驻军。
洛元秋从未见过入世这般深的教派,大有一国一教,教即国本的意思。密教自然不必多说,行事向来张扬,掌教兼任国师之职,大权在握,更能左右皇位继承。
这对她来说十分稀奇,但对于现世之人,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在这众道林立的大争之世,国与国之间冲突不断,朝斩来使夕宣战,兵戈相见往往不过在数日之间。宗门教派也不像后世那般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只顾埋头修行,反而积极参与国事战事,一国兴起必有大宗师以上的修士在背后扶持,这早已屡见不鲜。
如应常怀曾在的承天宗便是启国的立身之本,但随着前宗主曲善逝世,新宗主还未选出,宗门内斗频繁,根基略有削弱,不像从前那般强大。如今随着陈国吞并郑郧扩张领地,隐隐有压过和月国的趋势,密教也一跃成为七国之中最为兴盛的势力。
也正因如此,凭借着这块令牌,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屡受优待,也无需在关外等候数日,入关时也无人查验众人身份,倒免去了不少波折。
如此一来行程快了不少,到达丽阳不过才走了四个月。
他们入城是在傍晚,时值深夏,日落余晖未散,夺目耀眼的光辉将一切都覆盖住。半边天色被云霞映得如同火烧,那瑰丽的色泽笼罩四野,仿若盛大的焰火熊熊燃起。
陈国国都丽阳无愧其名,因就地取红土烧制成城砖,整座城池在这落日之中仿佛也被烈火包裹,显出一种凌人的张狂气势。
这座古城已屹立在此有数百年之久,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修缮扩张,已经变得极为庞大。城中道路严整,如棋盘方格一般,规划的十分整洁,职属分明。民众聚居之处多在城西,贵族则在东,除却坐落在北方的皇宫之外,庙宇间落在其间,那赤色院墙与屋顶,一望便知。
一白衣寺僧见了令牌将他们带到一座位置偏僻的庙宇安置下,让他们在此等候那位巫大人,并反复叮嘱,不可在庙中随意行走,以免冲撞了暂住于此的贵人。
其实不必他多说,众人早已小心谨慎惯了,加上是在陈国国都,自然需加倍小心,以免露出马脚,是以无人敢出门乱晃,只有洛元秋会在寺庙附近走走。
这庙宇坐落在湖畔,林荫茂密,四周少有人来,幽静非常。偶然能见到一群穿着白袍的教徒入寺,鲜少见到穿红衣的。洛元秋见庙墙砖石剥落,台阶爬满青苔也无人打扫,后院杂草都快长的有墙那么高了,心下猜测那位巫大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然他们为何会被安排在这里?
自从他们入住以来,那位本该来验收商队成果的巫大人却迟迟没有动静,众人居住在这偏僻寺庙角落,就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般。
不同于此处的宁静,洛元秋的心中仿佛被狂风暴雨席卷而过,这波澜不惊的日子让她几乎有种慢慢沉入水中窒息的错觉,她越是提醒自己并非应常怀,便会被一股无名之力给按下去,遭受更严酷的打压。
对此她却无能为力,满心愤懑,只有终日沉默。
人人都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就连何依都渐渐不敢在她面前说笑了。有天何依小心翼翼问:“应姐姐,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洛元秋淡淡道:“为什么这么说?”
何依道:“因为你现在不说话的样子,和从前……很像。”
洛元秋看了她一眼:“我以前是什么模样?”
何依却仿佛被吓到了似的,忙道:“我胡说的,应姐姐你千万不要生气!”
洛元秋听着她慌乱的脚步声,仍是静静坐着。她试图回想往事,师伯师父,寒山上的师妹师弟们。但那些过往如雾里看花,始终朦朦胧胧的,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一生。
她隐约觉得不该如此,可心中毫无波动。她记得一个人的笑,记得她曾抱紧自己,也记得自己曾找了她许多年,为此不惜一切。她们曾生死相依,视彼此为此生的唯一,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她相信她就如同相信自己,即便这一次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也是如此坚信,她们一定会再相逢。
哪怕再等上一个十年。
洛元秋自觉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但在此事上格外能耐住性子。她出门买了一面很小的铜镜,时时刻刻都藏在怀里,睡前会握在手里轻轻抚摸。
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忘事了,或许很快,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会像一阵雾气,彻底消失在她的记忆之中,但她仍试图在忘却之前记住与她有关的一切。
她再度堕入梦中,今夜的梦依然是那条深长的雪道,四周的冰壁上如墨痕慢慢渗出无数奇形怪状的人影。这些从未见过天日的东西们在窃窃私语,它们的声音混合着阴冷恶毒的笑,细长指尖在冰层上轻轻刮出一道道痕迹。
望着眼前景象,洛元秋踢开脚下碎冰,数年前她在阴山腹地中经过这里,数年后,在梦境中,她又一次踏上这条雪道。纵使失去了飞光,双手空空如也,她依然没有退缩之意。
雪道突然震动起来,冰壁上出现裂痕,刹那间无数黑影蜂拥而出!
洛元秋揉了揉手腕,剑指并起,缓缓道:“来吧,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四周冰壁碎裂,滔天雪浪从尽头涌来。黑影们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着向她扑来,如黑色的浪潮轻易将她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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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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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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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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