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科幻小说>重生之皇姐难为>第20章 Chapter 20:月亮之子
  里弗斯公爵宅邸内,劳累了一整天的萨卡诺斯穿过中庭走回奴隶集中宿舍时,听到了这样一支歌。

  “我的心在痛,困顿和麻木刺进感官,有如啜饮毒鸩……”【注】

  歌声渐起,时而婉约空灵如潺潺流水,时而激情澎湃如雪浪碎石,时而忧郁凄慌如脉管滴血。流袭枕簟的旋律好似一道道姝丽的晚霞,仔细辨认,他依稀能听见旋律中似乎夹杂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喘息,分不清来自男人还是女人,总之相当违和,就像是阴风骤起,将原本完美的晚霞筛成一地零落的红髓玉,或者在夕阳的殷殷血焰中一点点焚毁殆尽的诗稿。

  “……又像是刚把鸦|片吞食,于是向列斯忘川下沉……”

  那些歌词幻化成一串文字,渐渐在他心头鲜活起来,最终拼凑出一个名字——那是圣歌队的镇魂之曲《夜莺颂》,他听过的,拜占庭的诗人都说,那首歌拥有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堕入魔道的力量。

  究竟是什么样的场合需要出动圣歌队?他循声望去,发现一群人正以避风岩的姿势围在中庭广场那儿,其中一个围观的中年男人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

  “来吧孩子!”卑贱的奴仆本没资格加入围观者的行列,但某种原始而低级的兽|欲点燃的热情令凶徒也能使出最良善的口吻发出这样的邀请,“快来欣赏这场生命交融的神圣仪式吧!”

  如果说萨卡诺斯生命中有什么最后悔的事,那一定是当时受好奇心驱使走上前看了一眼那所谓的神圣仪式。

  那般荒诞离奇的场面,直到多年以后他进入冰冷坟墓的那一刻,都未曾忘却。

  钩月东悬,带着点儿虚虚淡淡的寒气,,中庭露天广场的石地经柔柔的月光抚慰,仿佛涂了一层薄而甜腻的炼乳,踏上只觉得神清气爽,叫人流连。然而萨卡诺斯却升不起任何喜悦之情,因为他只要目光稍稍下垂,就能瞥见脚下的地板上雕刻精美的马赛克毫不避讳地描绘着帕里斯诱拐并强势占有海伦公主乃至二人交|合的全过程,那些露骨的雕刻画令他本能地反胃。

  而现在,躺在冰冷地板上的那对男女,正用实际行动践行着马赛克中描绘的内容。

  那女子有着钻石般熠熠动人的容貌,深色肌肤深色眼睛,而与之相反,与她一起共同完成仪式的男性则冰肤胜雪,罕见的瞳孔色泽像是穿越了七大洋,最后意外陨落南极雪地里的娇妍樱云。

  一浅一深,一白一黑,暗夜里,痴缠在一起的两人构成了一幅色彩对比强烈的素描图,只是在萨卡诺斯眼中,那幅图的颜色似乎有些失真,黑非黑,白非白。

  因为被强迫进行仪式的男性,不是别人,正是他弟弟。

  痛心疾首的他扭头就走。www.33ýqxsś.ćőm

  “哎,别走啊,正精彩着呢!”有人拉住他。

  白柑桂酒搀上薄荷叶、酸橙片以及糖浆酿成的拓荒者宾治在夜光银杯里传送着,每个围观者都有义务喝上几口,然后说点儿什么有趣的话题佐酒,同时也给这场漫无止境的所谓「神圣仪式」加点儿振奋人心的调味剂。

  “当年颠倒众生的美妓为什么会生下这么个孩子呢?”有人突兀地问了一句。

  立刻就有一位喜欢无病呻吟的青年接过银杯,翘起兰花指,嬉笑着接嘴:“我倒觉得他的肤色很漂亮,让我想到了晶莹无瑕的纯白花朵,或者神话传说中月亮皇后的儿子!”

  “就算是花也是死亡扶桑花,就算是儿子也是私生子,根本见不得光——就像你眼前的这位安德烈一样,太阳一晒就会变成泡沫湮灭。”开启话题的那个人大笑着截断青年的话头。

  “妳呵,轻翅的仙灵,妳躲进山毛榉的葱绿和荫影里,放开歌喉,歌唱夏季……”谈话间,曲子变成了抑扬顿挫的咏叹调,似是为了刻意迎合歌词,居于下位的美丽女奴伴着那如同爱人温柔的鼻息拂过面颊的缠绵歌声,从胸腔中挤出一声接一声婉媚清浅的低吟。

  而那位男性却仿佛死了一样,溘然的瞳孔连高光都消泯了,无论女奴怎样不知廉耻地求欢,他都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想看垂直视线之下的女子一眼。

  “安德烈!你在做什么?这可是不容亵渎的神圣仪式,给我拿出精神来!”有人在旁边大声叫嚣。

  是里弗斯大公——老头子喝得醉醺醺的,面颊泛红,也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血脉偾张导致的燥热反应。

  “给我好好干!你有义务让这场仪式就算被艺术家记录成油画挂在公爵宅邸的金色影壁上,也不会有分毫突兀!”

  安德烈使劲闭了闭眼,终于一狠心,让自己滞重的呼吸喷洒在女子起伏鼓动的心脏之上。

  “啊,要是有一口酒该多好!那冷藏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饮料一尝就令人想起绿色之邦,想起花神、恋歌、阳光和舞蹈!”

  应景的歌声骤然攀升,就好像富有张力的弹簧突然拉伸,又似沉睡在湖底已久的暗流终于攒足力量,冲破湖面。端坐于宝座之上的高贵月后被人间风月惊扰到,又被这幅无与伦比的黑白画作惊艳到,忍不住心情大悦,侍奉月后的星星们则恩赐似的降下珠玑一样的斑驳的流光,仿佛霜打了的接骨木花瓣,细细碎碎的,落在安德烈朝天的光滑背脊上,随着他脊背上每一寸清晰的骨骼纹理转折倾落,几乎与他冰雪般的肌肤融为了一体。

  “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它成了夏夜蚊蚋嗡萦的港湾……”

  安德烈强迫自己嘴唇向下,去衔取那朵生长在焦糖色沃土里的蓓蕾,但他看不清楚那是哪一种花,在甜馨蚀骨的幽深陷阱里,他只能猜想究竟是什么香气滃然的花儿长在那里。

  可即便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美好想象,也绵薄得好似入水即溶的微量糖粉,丝毫无法给他苦咖啡一样的心情带来任何起色。

  “哦,我要一饮而离开尘寰,和妳同去幽暗的林中隐没!去了!呵,我已经和妳同往!”

  他真的不愿意这样做,但还是伴着歌声,完成了仪式的最关键一步。

  歌声将他送到了一个绝美的春之世界。

  这里的黎明有着令人心醉的五色花瓣色斑斓,清风习习,卷着几声不甘寂寞的幽幽虫吟,划过叶尖奏响出一串沙沙的音符。沐浴在春日暖阳下的丛林美好得无法言语,树木坚决地抖掉了残余在身上的少许雾水,为自己精心披覆上一袭鎏金色罩袍,乍一眼宛如一束束灿烂的金珊瑚。

  白枳花蕊像是凤凰的尾羽,或者白发天使精致的编发里璀璨夺目的皇冠,时不时奔过来一群麋鹿,弓着脖子畅饮冰冰凉凉的溪水。生长在潮暖溪边的嫩蒲梗笑着欢迎安德烈这位远方来客,热情地亲吻他的脚踝。

  “动啊!动起来啊!你打算一直这样待着不动?”有人不耐烦了,挥舞着胳膊粗声大气地嚷嚷开来。

  于是安德烈开始试着融入春天。

  流风溶溶,搅动一池波澜,溪水愉悦地涌动起来,像个身着水色绉纱裙的少女一样,脚步轻盈地溜过丛林,蹦跳着踏上不远处的田埂。

  被涓涓细流涤荡过的嫩蒲梗像是受到了少女的感召,开始摇曳起来,随后就好像瞬息之间拥有了生力,一路奔走欢唱着,轻快且迅速地往春日的最深处生长。

  溪水一浪接一浪地推动着蒲梗,嫩蒲的生长速度愈来愈快,终于,春意滋生出了馥奇的蒲公英花朵。

  安德烈感受着这种重复又叠加的生命奇迹,不发一言。风势渐起,林间树叶挲摩成一片嘈杂,零落的春日曦光随风袭入,为大地铺满完整的清香,连他苍白的面容也被阳光悄悄渗进了稀薄的绯红……

  自那以后,安德烈每晚都会与不同的女奴共同完成同样的荒谬仪式,并且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雷打不动地躺在奴隶住所的草垫上,而他垂直视线之上的穹顶,则是一块连遮风避雨都勉勉强强的、姑且可以称之为“房顶”的破旧草席以及用来作为支撑的支架,运气好的话,他还能在架子末端的木屑里发现一两个小蘑菇,于是今天就可以给自己加餐了。

  安德烈花了点儿时间为自己近乎死机的大脑重新旋上发条,昨夜的种种都已变得叆叇不清,但他依稀记得,仪式的最后,圣歌队以一种仿佛无法承受爱|欲折磨的、毒|品|瘾|君|子般的苦痛口吻这样唱道:“那儿有一杯南国的玉液琼浆,充满了鲜红的灵感之泉,杯沿明灭着珍珠的泡沫,给嘴唇染上紫斑……”

  馝馞的腥香味充斥了空气,一丝瑰红蜿蜒流淌,在那幅马赛克雕刻画上留下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好像帕里斯捧在手中打算献给海伦公主的玫瑰。

  安德烈早已在名为爱|欲的污浊沼泽中忘却了自己,甚至自己的一部分都化作了那叫人作呕的泥浆,然而当他的脚趾感受到血的冰凉时,就好像闪着银光的冰凌倏然在血液中游走而过,拖曳下一串彗星尾羽般的冰蓝色寒流。

  清醒了,完全清醒了!爱与希望死在他心里,果然,他恨极了这样的生活!

  可他该如何反抗?

  浑身像散了架。疼得就连一个再轻微不过的挪动都堪比上刀山下火海,看来昨夜那个不知名的女奴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费力地坐起来,视线也随着姿势的改变而扩大了一倍,因着视野范围的改变,他很快看清了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的人。

  “早安,兄长。”他冲着门口的萨卡诺斯扬起笑靥,抬头的瞬间,阳光刚好“哧溜”一声钻进门缝,在萨卡诺斯身侧灵巧地拐了个弯儿,随后猝不及防地刺入安德烈的双眼,差点让他的眼睛疼得掉下泪来。

  “不,是午安。”没注意到安德烈痛苦表情的萨卡诺斯随口更正,走向幼弟并在他旁边坐下,安德烈顿时感受到尚且沾着体温的草垫在重量施加下一阵下陷,那种感觉很舒服,就好像重回母亲怀抱,大脑清醒了些,视觉与听觉接连恢复正常,他听见兄长轻言细语地说:“你该继续睡会儿。”

  “不,我不困。”安德烈笑了笑,“我能帮你干点儿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萨卡诺斯把托盘里的一小杯凉水递给他。

  猛然间,安德烈像是被噎住了,兄长的温柔令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夕之间得以从地狱重回天堂。

  他接过杯子,注意到杯口满是冰块融化带来的水汽,汇成珠子的水滴一颗颗聚集,由慢渐快,最后成股淌下,一注注水流下的沟壑间,勾勒出安德烈破碎而惨白的脸庞,他久久凝望着杯壁上反射出的自己,依稀间,他似乎看得见自己的灵魂,冷漠而疏离,在一边观望并耻笑他的无能。

  好不容易找回的欣喜瞬间作烟云状散了个干净。

  他讨厌那具苍白的、丑陋的、被诅咒的灵魂,不,「讨厌」这个词太过温和了,「憎恨」要恰当得多。

  似是不想再看到那张脸,安德烈一仰脖,以一种复仇者般的气概将水一饮而尽。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那些女奴举行那样的仪式?我不想啊……”

  喝到最后,他像是醉了一般,含混不清地发出一连串儿让人难以理解的低吟,逼出的话里捎带着招魂一样的死亡血腥气,仿佛某种违背人伦的复生仪式上神官唱颂出的邪咒,带着远古隆隆的回音,悲怆溅泪不堪入耳。

  即便源自不同父亲,但深入骨髓的血缘羁绊还是让萨卡诺斯不费吹灰之力就听懂了他想表达什么,“是的,这不公平。”他抚了抚幼弟丝织品一样温暖柔顺的银发。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相貌?我讨厌我的皮肤、头发跟眼睛,它们每一样都是遭到神之诅咒的罪孽发源地!”安德烈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意味不明的呓语终于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声讨,却不知声讨的对象该是谁。

  “……不是这样的。”萨卡诺斯平静地听完这一连串声声泣血的控诉后,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

  随后,他抬手揽过幼弟那仿佛随时会因营养不良以及荒诞仪式的折磨断掉的纤弱腰身,让他小小一颗头颅埋在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

  兄长温厚而熨帖的怀抱无疑是最好的避风塘,让安德烈觉得安适无比。此刻的他急切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譬如说,只来自于手足亲情的温暖,现在他终于找到这样东西了。

  萨卡诺斯其实早已心痛到无法形容,却近乎苛刻地强迫着自己不显露出分毫悲伤神色。估摸着安德烈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后,他又柔声补充了一句:“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相貌,你都是我的弟弟。”

  你不是被诅咒的罪人,你也不是什么「月亮之子」。

  你是我的弟弟。

  是我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最爱的手足。

  不论你相貌如何,不论世人怎样责难你,我都会一直深爱着你。

  他顺着安德烈的脊背一路轻抚下去,时不时轻拍几下以示安慰,似乎一切世俗罪孽都可以在这饱含真情的动作、在这曛暖似雪原炭火的怀抱中得到沉淀,并最终净化。

  阳光探过破败的木条格子窗漏到地上,像是沙漏里的石英砂,将他们的影子紧密绞合在一起,亦在安德烈那双温润的粉色眸子里翻涌不息,渐渐地,光斑在他眼底重新聚散,终归凝成两行清泪流淌下来。

  “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啊!”安德烈终于卸下一切防备,如初生婴孩那般大哭起来。

  “我向你发誓——”萨卡诺斯揽着幼弟身体的双手无声收紧,良久后,他将脸颊埋入那头银发中,声色喑哑地许下一生的承诺,“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

  “后来呢?”法蒂玛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但还是颇有技巧地将自己的语气控制在介于关切与催促的范围中。

  “……后来?”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就再也遏止不住,曾经那些可怕回忆,到如今依旧如同玻里豁口一样,一寸一寸凌迟似的割裂全身血管,再剐向麻木冰冷的心,生生剥下一大片新鲜的心头肉。萨卡诺斯在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喑哑响起的嗓音像是正午山巅方才融化的雪水,音色清暎堪比冰雹一颗颗砸上西伯利亚的冻土后溅落的逡巡回声,一如他飘雪的心那般凕茫,“……后来没过多久,他就染上了病,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医生断言他只有五年寿命。”

  法蒂玛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病」指的是什么,“可那和你加入暗杀组织有什么关系?”她问。

  “我意识到绝不能再让安德烈待在公爵宅邸了,高层只会无休止地压榨奴隶,奴隶对他们来说是比牲|口还要低劣的存在,于是我想方设法,希望帮他摆脱奴隶身份。”

  法蒂玛尾音略略拔高:“于是你恢复自由之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暗杀组织,为了赚钱?”

  “只有待在那里,才有迅速赚够钱将他赎出来的可能性。”

  “你在那儿过得如何?”

  “……我讲件事情给妳听吧。”

  “你说。”

  “有一次,暗杀组织给我下发了一道命令,让我扮成侍卫混进伯爵宅邸窃取伯爵的犯罪证据,那期间,我和伯爵的儿子成为了朋友,他借给我很多典籍看,还给我品尝了很多我从来没吃过的食物。”他缓缓说着,目光愈发黯淡下去,“……但两个月后第二道命令下来了,要我暗杀伯爵之子,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要暗杀一个无罪之人。”

  “那你动手了吗?”法蒂玛问道。

  “……妳认为呢?”萨卡诺斯语气不善地反问,听得出来,他在强行压抑愤懑。

  “那么我问你——”法蒂玛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截至目前,你杀过多少人?”

  萨卡诺斯已经说了太多,说到最后,那块名为回忆的玻璃片也宣告无所适从,不知该怎样在血肉模糊的心脉血管里继续横冲直撞,才能切割出一个原原本本的灵魂。他痛苦万状地合上眼,以沉默宣布拒绝回答。

  “暗杀我,你能拿到多少钱?”法蒂玛却不依不饶。

  “……”青年依旧不言,因为唯一一次暗杀机会已经用掉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对她下手了——发痛的良心无疑会亲手撕裂塑造他灵魂的根源。

  法蒂玛凑近他,口吻介于挑逗与警告之间:“可是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祭坛上的羔羊,不是你想杀就杀得了的,对了,忘了提醒你一句,以你现在的伤势,恐怕连剑都拿不起来吧?”

  “……”萨卡诺斯身处篝火照明的死角,光明在他周身尽数崩解如末日降临,青年的身躯整个浸泡在墨汁般浓稠的阴影里,显得那样清寂而悲凉。

  注视着那样的他,法蒂玛蓦地感到胸口揪成一团,心脏上掠过一阵清晰的钝痛,仿佛被人用圆头刀拍过一样。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重新认识了你。

  为什么我从来不曾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痛楚?

  为什么三年前你不告诉我关于你家人的事?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至少可以提前三年获得解脱啊。

  那个时候,是你的自尊在作祟吗?

  你认为我的行为是在「施舍」你,在「怜悯」你吗?你认为接受别人的「怜悯」,就等于活活抽去赖以生存的脊椎吗?

  不,「怜悯」、「施舍」那种卑微的感情根本不适用于你我,你不是一贫如洗的乞讨者,相反,我认为精神世界的你富到无人可比,所以,我绝不是「怜悯」你,你懂吗?

  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片刻后,法蒂玛终于从泰山压顶般的窒痛感中找回了自己,“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你看怎么样?”她正色,口吻严肃。

  “怎么退?”一直金口难开的青年终于肯回话了。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这件衣服夹层的花纹是用紫螺的腺体中提取出的颜料绣成的,再加上我的发饰、耳饰和镯子,应该足够赎出你的家人了。”法蒂玛脱下了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说递到他手中,“暗杀组织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绝对会选择离开那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背上有几处伤应该就是在那个组织里遭受鞭刑时留下的。”

  萨卡诺斯默认,见她一边说一边解下用来固定头发的昂贵饰物,一头微微蜷曲的亚麻色长发顿时瀑布般流泻而下,每一根比流沙还要细软的发丝都摇曳如闪光的潮水。他以眼角余光扫过法蒂玛一直披散到腰际的秀发,只这一眼,就足以令他数清楚那美得叫人喉头发紧的发丝深处蕴含了多少粒璎珞似的珠光。

  此刻,这个生来冷傲却一次又一次被命运生生掰断脊梁骨的穷苦青年终于心甘情愿地承认了,自己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可耻之徒。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帮他了。

  她的目光多么纯粹,是那种完全不求回报的纯粹,她的声色多么美妙,清泠如水脉汇流,成一注活水,哪怕最擅长歌唱的夜莺也不及她分毫。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到明灭交替的火光沦陷在她逆光的身影里,看到自己面无表情地定格在她深秋远空般的湛蓝眼瞳里,那一刻,他突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似乎跟火光一样,可耻地沦陷了。

  这时,一串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洞中,“殿下!您在哪里?”乔治的声音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奥萝拉惯性的絮叨:“万一殿下出了什事,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我得走了,不然我们都会有麻烦。”法蒂玛闻声,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临走前,她转过头,冲他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抛弃你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养伤应该没问题吧?”

  “杀手知道野外生存法,还有,「抛弃」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法蒂玛公主。”

  他挑了挑眉,刻意把「公主」这个词的发音咬得死重,仿佛在嘲讽法蒂玛的身份与她的文化水平不般配,甚至还不如他这个卑贱的下等人,又好像是在报复她刚才那一连串针针见血的问题。

  嘲讽和报复都做过了,青年朝她离去的方向,真诚地道上了一句:

  “……谢谢。”

  这声道谢太叫人筋酥骨软了,就好像涓注了清风吟诗般的深情与温柔,法蒂玛微怔,很快漾开笑容:“不用谢,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见你那可爱的弟弟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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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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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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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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