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备战期事多,总是睡不好。”窝阔台趁机提起,“小郑,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见景贤不语,他又问:“是因为那个流言?”
“楚材不是那样的人。”景贤音色温沉,含着坚定与怅惘,“可许多人都信了,御医院里的同僚常会问我从前在金国的事,问我楚材以前是不是差点当了四皇后的驸马,我只能避而不答。”
窝阔台眼皮一跳:“差点儿当驸马?”
景贤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跟楚材分开过数年,许多事我其实也不清楚,但这件事的确是真的。楚材告诉过我,当年他被广平郡王承晖相中,郡王有意让他尚卫绍王永济之女,但他后来遵从母亲的安排迎娶梁氏为妻,又听制授去了开州任同知,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再之后,楚材与梁氏和离,从开州调去尚书省为员外郎,很受广平郡王喜爱,也跟四皇后见过几次面,但卫绍王一直不喜欢他,就再没提过成亲。”
听罢,窝阔台斟酌了一会儿:“也就是说,让吾图撒合里当驸马完全是广平郡王的设想,实际上他本人并无此意?”
景贤十分肯定:“他怎么可能会有?除非四皇后死乞白赖地追求他,卫绍王直接下圣旨逼他结婚,否则他一点儿心思都不会动。”
窝阔台也是如此认为,他跟景贤一样,都知道楚材是个死脑筋,不想刚准备回话,门口便火急火燎地闯进了查干夫:“主子!主子!出事儿了!”
他进来太急,撑着桌子才刹住:“大汗下旨,让二殿下和大断事官软禁了吾图大人与四皇后!”
刹那间,窝阔台与景贤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蹦起来,心爱之人身陷囹圄,窝阔台哪里遭得住,一个箭步飞出宫帐,景贤与查干夫连忙跟上,等赶到楚材帐前时,还是晚了一步,那儿已被带刀卫士层层困住了。
“察合台!”
看到哥哥的身影,窝阔台风驰电掣地杀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求你了,放我进去看看他!”
察合台被吓得一激灵,差点心脏都呕出来了,就甩开弟弟,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你这是干嘛?软禁吾图撒合里是额齐格的旨意,我不能让你进去。”
他甚少见到窝阔台如此失态,倍感惊奇的同时也有点不高兴,就没好气地打量弟弟:“再说了,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就急成这样?”
被一语点醒的窝阔台这才冷静下来,为刚刚的冲动深感懊恼,此时景贤跟查干夫也过来了,景贤喘得厉害,苍白的脸儿涨得通红,说话都不顺溜:“二殿下……咳咳,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察合台正因三弟冲撞自己而烦躁,发现景贤这般,不由心疼,可又不敢扶他,语调登时软了下来:“为那个流言。别担心,额齐格没有要降罪的意思,只是叫我们查清楚。”
“我相信楚材。”景贤摸着因吸入冷风而刺痛的嗓子,声音沙哑,“他……他一定是清白的。”
察合台索性不看景贤了,把目光转去楚材的毡帐那边:“你们先回去吧,回去等消息,我还有正事要做。”
虽然很担忧,但没办法,窝阔台与景贤对视一眼,只得悻悻离去,待他们走远,察合台才快步去了楚材帐中,准备审问他。
此刻,楚材正坐在帐里看书,意顺则在旁为其添茶,主仆俩皆是镇定自若的模样。突然,锁上的帐门被打开了,走进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其中一位是察合台,还有巴图尔、一位负责笔录的书记官与四名护卫,楚材便放下书卷起身,和意顺一起近前行礼:“问二殿下金安。”
察合台扬手示意他免礼,等自己坐下后才给他赐座,和他面对面,神情庄重、语气严厉:“吾图大人,想必您知道我们软禁您的原因,现在本王有问题问您,您必须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札撒里对撒谎之人的惩罚是什么,应该不用本王多说吧?”
楚材从容地笑笑,恭敬道:“殿下尽管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随后,察合台把传言中涉及的楚材与盏合之间的所有事情都问了一遍,无论是过去在金国的,还是如今在蒙古的,等身旁书记官记录完毕,就让巴图尔带着护卫们在楚材帐中搜物证,但凡找到任何书信或是女人用的东西,一并上交。
搜了半天,有用的书信倒是没找着,却翻到了女子之物,巴图尔拿着它们给察合台过目,是三枚不同花色的锦盒,里面分别有一缕头发、一支点翠珍珠簪和一支蓝宝石银簪。
“解释一下吧。”察合台道。
楚材面不改色地依次解释:“头发是我母亲的,她去世前送了这一缕头发给我,希望以青丝代人,陪伴在我身边。”
“珍珠簪子是亡妻苏氏的,原有一对,一支在我这儿,一支陪着她埋在燕京。”
言至此,楚材脑中蓦地掠过杨氏与玉衡的音容笑貌,声音略微发颤,指尖也动了动。
“宝石簪子……是四皇后赠予犬子铸儿的,她认了铸儿当外甥。”
果然有蹊跷,察合台眯了眯眼:“给男孩子送姑娘用的玩意儿?”
“送的时候犬子还未降生,不知男女。”
“当真吗?怎么证明?还有头发和珍珠簪,如何证明这些不是四皇后赠予的?”
“宝石簪可以去问四皇后,她说的跟我说的不会对不上,头发……可以问三殿下,我曾经告诉过他,的确是先妣送予的。”
“那珍珠簪呢?”
纵然是连珠炮般的追问,但楚材的思路极清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非常冷静,垂眸忖度着,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人证:“三殿下也可以证明,往日他与我在燕京时,我经常会因思念亡妻而把玩这支簪子,他见过许多次。”
其实最有力的证据是看看苏夫人到底有无带着另一支簪子下葬,可总不能真去燕京刨人家坟吧,那也太缺德了,察合台急忙打散这个怪异的想法,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但转念一想,窝阔台那小子怎的知道这么多?还有方才他那急赤白脸的样儿,知道他俩关系好,可竟然已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弟弟本就广交好友,似乎也不奇怪,于是察合台没多想,抬指让巴图尔把三个锦盒收好,起身道:“知道了,本王会去询问他们的,这些物证本王先带走了,若您是清白的,到时候自会送还,您不必担忧。”
言罢,他的目光挪到意顺身上,顺嘴吩咐护卫:“把他带走。”
护卫们即刻上前将意顺押下,楚材愕然变色,出弦利箭般站起来想要抓意顺的手,却被巴图尔纵身拦住,不由挣扎道:“这是干什么?!”
“主子——”意顺惊恐地回过头,奋力想要挣脱钳制,可他哪里敌得过魁梧的护卫,察合台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被连拉带拽地拖出去了。
“你放开我!”楚材猛地推开巴图尔,往门口冲去,扯着嗓子大喊,“意顺!!”
哪知巴图尔比他还快一步,唰地把他挡到门前,如一座巍峨的高山:“请大人冷静!这是惯例,不光是意顺,您身边亲近的侍从都要被带去拷问!”
正因知道意顺可能会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楚材才会这般心急如焚:“意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能让他们受这种无妄之灾!”
“是否无辜,殿下与大断事官自会定夺!”
说完,巴图尔转身就走,却被楚材倏地扒住手腕乞求:“巴图尔大人!您能否让二殿下开恩,不要对意顺他们用刑?”
巴图尔冷冷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甩手离开,紧接着,大门嘭地被关上,传来森寒的上锁声,空留楚材孑然一身,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浑身瘫软地靠到门上,有点站不住,但他深知绝不能坐以待毙,既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也要保全身旁的无辜之人,不让他们平白受苦,就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未几,三皇子斡尔朵。
窝阔台撑着额头靠在桌上,正冥思苦想,昨儿他刚给楚材保证会揪出散播谣言之人,今儿楚材就被软禁了,风卷残云似的令他猝不及防,如今流言的源头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尽快洗清楚材的冤屈,好让他少吃点苦。
查干夫亦坐在一旁安抚他,忽然,宝音从帐外进来传话:“主子,二殿下来问话了。”
话音刚落,察合台就进来了,兀自坐下,看着焦灼不安的弟弟:“三弟,我刚从吾图撒合里那儿搜到几个东西,你瞅瞅见过没有。”
巴图尔将三个锦盒置到桌上,分别打开,窝阔台抬眸看了看,首先注意到放在中间的点翠珍珠簪:“这簪子是吾图撒合里的珍爱之物,一支他拿着,一支他夫人拿着,之前在燕京的时候,他老爱看这簪子。”
察合台还是比较信任弟弟的,也不认为他会包庇楚材,既然口供对得上,就没多问:“其他两个呢?”
“头发是他母亲送他的。”窝阔台把目光移到蓝宝石银簪上,这支簪子他还真没啥印象,可他不愿放弃为楚材作证的大好机会,便绞尽脑汁地想,“这个……他好像拿这个逗过他小儿子玩。”
待书记官把他说的话都写好,察合台就嘱咐巴图尔:“把这些都送去第四斡尔朵,让失吉大哥问四皇后。”
帮忙作了证,窝阔台的心情平缓许多,目送巴图尔与书记官出去后,他亲自为察合台倒了杯马奶,嬉皮笑脸地双手奉上:“二哥辛苦了,润润嗓子。”
察合台接过杯子,睨他一眼,嗤道:“你小子,想打听什么?”
“二哥真聪明!”窝阔台一反刚才的忐忑模样,亲昵地挤到兄长身侧,“我想打听打听,额齐格怎的突然把他俩关起来了?即便闹得大,到底也只是个流言啊,没根没底儿的。”
“闹大了就得查,事出反常必有妖,还用问?”察合台把马奶放到桌上,“不说歌璧妃的前车之鉴,单论四皇后腹中胎儿血统存疑,这不明摆着戳额齐格肺管子吗?野种已有一个了,不能再来一个了。”
他真是时刻不忘阴阳怪气术赤,窝阔台暗暗吐槽:“那额齐格是怎么想的?他相信他们有私情吗?”
察合台摇摇头:“不知道,猜人心思最麻烦了,特别是猜额齐格的心思,但我昨晚问过他,他说不重要。”
窝阔台门儿清得很,楚材既非武将又非本族,说难听点儿就是南下中原俘获的战利品,在漠北毫无根基,得到的一切全靠大汗宠信,若无大汗信任,他将一文不值,仿佛风中的蒲公英,一吹就散了。
然二哥的话使窝阔台放心不少,父汗应该是想保楚材的,哪怕仅存一丝信任,这事儿也不难办。
“我觉得吾图撒合里不会跟四母妃私通。”他开始为楚材说话,尽量表现得客观不偏袒,“你也知道他是个挺矜持的人,还很专情,否则也不会毅然决然地跑回中原给他老婆服丧,再说了,回了中原,一年都见不到四母妃,如果真有私情,他肯定舍不得。”
察合台又何尝不是如此认为:“我也不信,但耐不住旁人信,恐怕吾图撒合里自己都不知他有多出风头,一个中原文人,从没打过仗,额齐格派木华黎国王南下,他说不屠城就不屠城了,他回个中原,你亲自护送,还在那么危险的地方陪了他整整一年,这是何等的殊遇?”
“木华黎是谁?开国功臣、万户长,跟博尔术老师并列的众将之首,你又是谁?乞颜孛儿只斤氏,黄金家族的嫡出皇子。所以也别怪这流言传得广,多少人巴不得他出事儿。”
他说得口干,刚拿起杯子放到唇边,就给窝阔台一把夺走了:“你啊,啥话都往外说。”
“这都是事实。”察合台懒得跟他抢,反正也是他给自己倒的,“但愿他清清白白,否则没人救得了他。”
下午,失吉忽秃忽拿着巴图尔与书记官送来的物证与口供去审问盏合,物证方面,除了那缕头发盏合没见过,其他的都跟楚材、窝阔台所言相差无几;口供方面,盏合说的跟楚材的口供记录也完全对得上,而后又在她帐中搜罗一番,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介于有窝阔台这个第三方作证,目前三枚物证应该没啥用了,缺的是人证,只要有人能够证明楚材与盏合在独处时什么也没发生,证明他们在来蒙古之前也是清白的,那就可以确定他们之间并无私情。
只可惜,能作为人证的歌璧妃、慕勒皆被赐死,曾为楚盏二人牵线的金国郡王完颜承晖亦在三年前服毒自尽,使得此案变得格外棘手,只能考虑扩大调查范围,不仅要拷问近身侍从,但凡在他俩帐下做事的,一个都逃不掉。
不过,盏合身怀六甲是个特殊情况,她需要照顾,失吉忽秃忽离开时便没押走可儿,他打算先回去跟察合台商量商量,再做决断。
傍晚,日薄西山。
盯着桌上写好的求助信,楚材心乱如麻,却还是合眸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等再睁眼时,目光已不自觉落到了手边的钱袋儿上,被金巴里失和东珠塞得鼓鼓囊囊。
行贿,曾经是他最不齿的事情,可他现在不得不这样做,这或许是保全意顺他们不受酷刑的唯一途径,不一定有用,也极可能毁坏自己的名誉,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楚材不再犹豫,把信收入信封,聚精会神地默念一句,霎时一绺白烟自天窗外顿入,化作仙姿佚貌的白发少年:“参见主人。”
“惜海。”楚材把信和钱袋一起交到他手里,拍拍他的手背吩咐,“帮我把这个送去给景贤。”
惜海对自家主人的境况一清二楚,近前抱了抱他,摸摸他柔顺的后发:“好,您也尽管安心,会没事的。”
这个怀抱如羽毛般绵软微凉,随即,惜海便再次化为一团清烟,在楚材的注视下翩然而去,哪知他刚走,一道灿烂的金辉就赫然映入楚材的眼帘,黑发少年从天而降,金瞳流光溢彩。
“楚材公子,我家主人托我带话给您。”
闻言,楚材忙问:“什么话?”
赤温回道:“主人让您再细想想,除了歌璧与慕勒之外,您还见过什么人?最好是能证明您与四皇后没有私情的,主人说只要那人还活着,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帮您找到。”
楚材暗道,幸亏当初误会他们的歌璧与慕勒皆死,否则他俩都得含冤去见阎王,可他把脑袋翻了个底儿朝天,想得天灵盖儿一阵阵闷痛,也没想到还有谁能为他们作证。
“……我想不出来。”他毫无头绪。
“来漠北之前遇到的人也可以。”赤温按照窝阔台告诉自己的,给楚材提供思路,“譬如给您与四皇后牵线的广平郡王,他身边的人。”
承晖大人?
一束灵光乍然窜入楚材的脑海,犹若涸鱼得水,希冀再次现于他眼中,使他从头到脚都兴奋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广平郡王的近侍阿剌赫!他可以为我们作证!”
刚说完,楚材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眸中希望溘然消逝,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但他现在在哪儿呢?三年了,都不知他是否健在。”
“您别着急,等我回去给主人复命。”
赤温说着就化光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窝阔台帐中,把话带给了他。
“广平郡王的近侍?”窝阔台拿着半瓶葡萄酒倚坐在床上,“之前中都城破时,郡王的遗体为我军所获,是我军将他安葬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位阿剌赫应该还在燕京为他守墓。”
“要找吗?”赤温问。
“找。”窝阔台毫不犹豫地起身,一口饮尽手中酒,朝书桌走去,“赤温,你再去告诉楚材,就说我会让你带一封信给木华黎,让他派人去燕京找阿剌赫,当初安葬郡王的事就是木华黎操办的,他知道郡王埋在哪儿,会很快找到。”
与此同时,景贤帐。
景贤担忧了楚材整整一天,此时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让玉哥儿照顾,面色惨白如纸。
突然,帐内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主仆俩同时循声望去,竟见天窗底下掉着一个钱袋和一封信,玉哥儿忙去捡起来,一抬头就惊讶地发现帐顶落了只蓝瞳海东青,被和煦的夕阳光笼罩着,等揉揉眼睛再想看清时,它却不见了。
“啥东西?”景贤从床上坐起。
“……惜海,是惜海。”玉哥儿还有些发愣,把手中物送到床边,“它送了这些,一定是楚材大人让它送来的。”
惜海平素都在它专属的小毡帐里,楚材被软禁着,是怎么唤它来送东西的?可能楚材自有办法吧,景贤未多思,径直启信过目,不久,玉哥儿问道:“主子,楚材大人都写了什么?”
景贤把信交给他看:“他让我代他去求二殿下,不要对意顺和其他侍儿用刑,因为他们是无辜的。还说如果行不通,就把这袋钱送给二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让二殿下网开一面。”
“送钱?!”玉哥儿大吃一惊,“这不是行贿吗?楚材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景贤把钱袋子解开,见里面满是璀璨的珍珠与黄金,还沉甸甸的,真是下血本了:“……他这是身不由己而为之。”
刚好,他正愁想不到办法帮楚材呢,就纵身下床,拖着虚乏无力的四肢挪到药柜前,取了个小红瓶子出来,倒出几粒药丸一口吞下,这举动着实把玉哥儿吓得半死:“主子!这药不能一下子吃这么多!”
“没事儿,这个剂量不会伤身。”景贤把瓶子放回去,抬头看天色,“二殿下应当还忙着,等夜深了再去。”
三更天,二皇子帐。
忙忙碌碌一整天,察合台刚换了衣裳、散了头发,正疲惫地坐在桌前发呆,这时门帘被掀开,巴图尔走了进来:“主子,刚才郑大人来过,我给他说您已经歇息了。”
“嗯?”察合台急了,“谁说我歇息了?”
“您不是说您累得慌,谁也不想见吗?”
“少废话,麻溜儿请他进来!”
主子脾气坏就是难伺候,巴图尔委屈地噢一声,就出门追人去了。
“原来你没睡啊,我还以为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一会儿,景贤就莞尔着进来了,察合台立马来了精神,起身拉住他的双手左看右看,瞧他容光焕发,清透的双眸亮莹莹的,引得自己也高兴起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身体还好吧?我看你今早嘴唇都发青。”
景贤笑答:“我好得很,睡一觉就缓过来了,你今儿忙了一天,我怕你累着,所以专程来看看你。”
难得他如此主动,察合台心花怒放,也正好想在温柔乡里沉浸一下,就搂着他亲,亲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把脸埋到他光滑的颈侧,情不自禁地猛吸一口,又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弄得他痒痒的。
虽然有点情动,但景贤牢记此行的目的:“今天进展还顺利吗?”
察合台闭着眼呢哝:“不好说。两人的口供倒是对得上,应该没有撒谎,但搜到的物证没啥用,而且缺重要的人证,没法儿确定他俩到底有没有私情。”
“那人证要怎么办?”
“只能一个个查了。明儿会审问吾图撒合里的近身侍从,要是啥也问不出,就审他帐下所有的人,至于四母妃那儿,因为她有身孕,暂时不动她的侍儿,如果吾图撒合里这边没结果,再考虑她那边。”
景贤从察合台怀中出来,心里七上八下,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审问侍从,是不是都要用刑啊?”
“当然。”察合台不假思索,“不严厉些,啥也问不出来的。”
“哪怕他们是无辜的,也要如此吗?”
“不用刑,如何证明他们无辜?受了重刑仍不改口之人才算无辜。”
“可这样就是白白受罪,万一屈打成招,岂非又是一桩冤假错案?”
“若为自己不受罪而冤枉主子,这样的奴才活该残废。”
景贤装不下去了,他无法忍受察合台恬不为怪地说出这种残酷无情的话,冷不丁后撤一步,攥紧双拳,身子因气恼而颤抖:“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太不近人情了!”
察合台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还以为景贤真是来关心他的,简直错得离谱:“……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知道我最讨厌拐弯抹角。”
见他脸色骤变,景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代楚材来求他的,即刻换了态度,摆出低三下四的模样:“我是来求你的,求你不要对楚材的近侍们用刑,他们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楚材也不希望他们因他而受苦。”
甚少看到他低声下气,察合台觉得挺新鲜,但更多的还是烦闷,就拧着眉毛打量他:“求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吾图撒合里的意思?”
“是楚材让我代他求你的,是他的意思,却也是我的意思。”景贤又巴巴儿地凑上去,拉住察合台的衣袖,像乞食的小猫,“二殿下,您是大法官,这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他怎么让你来的?”揪到端倪的察合台打断了他,“他不是被软禁了吗?”
“这不重要!”景贤焦急起来,神情仓惶,“如果能让他们免于刑罚,您想要什么好处都行!若是要钱,楚材准备了金子和东珠孝敬您,我现在就可以让玉哥儿拿进来,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您要多少我就给您多少!”
瞧察合台甩开了自己,景贤还以为他想要更多,头脑一热,索性豁出去了:“我还可以陪侍!若殿下不弃,一个月内随叫随到,两个月也行!”
“?!!”察合台震惊,当即恼羞成怒,“郑景贤,你疯了?!”
“我没疯,为了楚材我什么都愿意做!”景贤死死抓住察合台的双臂,一反常态地中气十足,“而且您喜欢我不是吗?”
是喜欢,所以见不得他糟践他自己,但假如他非要这样,那察合台也没办法,既然不能与他平等相待,就别指望可以走进他的心。
“总得有人被拷问!”察合台用力推开景贤的手,丝毫不留情面,“不是他的侍儿,就是他自己!”
景贤不依不饶:“您一定要如此不通情理吗?!”
“法律本就不通情理!”
“是吗?那你怎么不杀了我?!”
察合台被问住,一时气急,拽着景贤的手腕就要把他赶出去,谁知景贤竟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纹丝不动:“我以男子之身勾引皇子,我有罪,你要真那么铁面无私,就先杀了我!”
他力气出奇地大,察合台居然拽不动了,便萌生扛他出去的想法,正欲动手,又觉得不妥,遂低骂一句,朝外喊道:“来人!来人!”
快步而入的巴图尔被眼前景象惊呆,还没来得及问,察合台就怒气冲冲地命令:“请郑大人出去!”
跪着的景贤眼前发黑,见巴图尔俯身来请,才撑着后者的胳膊勉强站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帐外风大,景贤身子全靠药吊着,根本禁不得风吹,幸好有巴图尔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主子!”
玉哥儿连忙为景贤披上披风,谢过巴图尔之后,才扶着自家主子离开:“您还好吧?”
景贤一手抵着额头:“去找三殿下。”
“什么?”
“去找三殿下!”
玉哥儿认为没必要:“若找三殿下有用,楚材大人自己就递信儿去了,何必要您往二殿下这儿跑一趟?”
景贤却想赌一把:“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人微言轻,但三殿下位高权重,又跟二殿下亲密,若他去说,指不定能成。”
“可三殿下有什么理由偏袒楚材大人?”玉哥儿反问,“您与二殿下交情甚笃,尚且被拒之门外,除非他们的关系像大汗和博尔术将军一样好,否则您去了也是白搭。”
景贤不由想起,早上刚得到楚材被软禁的消息时,窝阔台急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比自己还激动,兴许他们的关系远比旁人看到的亲近,但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不行,得去。”
他立刻转去三皇子帐的方向,被玉哥儿拦住:“明儿再去吧,现在太晚了,恐怕他已经睡下了。”
“别拦着我!”景贤顾不得那些,执拗地往前走去,“明儿来不及,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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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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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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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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