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里一如既往的罗里吧嗦——反正他有足用的信纸,而这件事,他只想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钟北山才好。陶毅则被他安排了坐在对面,仔仔细细的誊抄那十人的脉案,俞笑辞和陶毅自己整理的那三份也就罢了,蒲英匆忙之间更添潦草的那个字,实在见不得人。
等他们放下笔,外面三更的梆子都敲过很久了,铜漏也早都断了。
陶毅看着俞笑辞一脸郑重的封好信封,困顿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起身抻了个懒腰,“其实师兄,要我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元朔之后你就要回京述职了,这里就算是有时疫,和你又有什么相干呢?横竖会有下一任医官来的。”
俞笑辞仔仔细细的写好了通封,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陶毅一眼,然后抓过自己喝干了的茶杯伸手递给了陶毅,这才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开口时的神色有些说不上的凄凉,“我回不去了。”
陶毅一脸困惑的递回一盏不甚温热的茶,就听俞笑辞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继续道,“我说呢,那一卦水山蹇①,原来应在这里了。”
陶毅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忽然不以为意的嗤笑出声,低下头去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了三枚铜钱②来,伸手拍在了俞笑辞面前的桌子上,“师兄快把你那不吉利的破钱扔了吧。”
俞笑辞一口水呛住,努力咽下去之后咳了半晌才恨恨抬起头,瞪了笑弯了腰的陶毅一眼,将那三枚钱拾起来冲着陶毅丢了回去。
“真的是,你几时也信起这个来了?”陶毅一面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铜钱,一面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颇为不以为意的开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点点收拾摊了一桌书稿的俞笑辞,“你从前可都说什么吉兆天象大多是后人附会,先有其事,次有其兆,不足为信。”
俞笑辞手下不停,垂着头兀自收拾,也看不清神色,“我现在也不信,只是比从前多了点儿敬畏。”正好收拾完,他揣好了那厚厚一封信,便绕过陶毅,推门走了出去。
由于医馆与别处不同,他们安济坊有自己的递信渠道,每个安济坊都专配有信使二人日夜轮值,就怕万一有急报需要递送。
俞笑辞找到了今夜当值的信使,将信给了他,请他待五更城门一开便即刻出城,日夜不停,急脚递信入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到钟北山手里。那人领命,回去准备去了。
待俞笑辞再回到自己房中时,陶毅已经不在了。而他收的干干净净的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三枚铜钱。
他愣了一下,继而摇头失笑,揣了那三枚铜钱,咕哝了一句“明天就拿它去买个肉包子吃”,自去洗漱睡了。
俞笑辞的信送到钟北山手里那日清晨,官家的仪仗刚从宣德门出,市井肃清,过朱雀门,百官立道两旁,大礼拜送。礼成之后,百官返回大内,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里的每一个齿轮,又各司其职的重新忙碌了起来。
信是赶着开封府城门下钥的前一刻匆匆入城的,等钟北山在宅中拿到那厚厚一沓信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钟北山阅信后,同样是大惊骇然,他于是屏退了家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的关了一个多时辰,又将那厚厚一沓信反反复复的读了两遍,仔仔细细的看了那十张脉案,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很快,钟北山同样事无巨细的连夜写好了回信,交给了信使,同样让他待城门一开便急往鄂州城送,同时还将自己的一本手记翻了出来一并交给了他,让他务必送到俞笑辞手中,万勿有失——那本手札是他在京师大疫结束之后总结整理的,从报官封城到征建病坊,从延医用药到驱邪熏消,从疏浚爽垲到尸骨堆埋,包括那些留下来的脉案,他都仔仔细细的做了梳理,总结得失,集结成册。
做这些的时候,钟北山倒是从来没想过这本手札能够这样快就派上用场,他原本只是希望借着梳理那一次治疫的始末,给时疾瘴疠的诊疗之术添补点什么,又能够在他过身之后,给款冬阁诸子弟留下些什么。
而就在同一天,温昭那封写给鄂州知州的短札,也送到了鄂州州衙。
鄂州知州马世荣看见通封上那个署名就觉不详,果然,拆开之后读了一遍,更是瞬间窘得面红耳赤——那封短札写的措辞锋利,言语之间尽是责备之意,痛陈他对于李文斌一事处置的不妥,读来凛冽严厉,就好像有人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将他斥责了一通,偏偏又说的句句有理,他是一个字也驳不倒。
最后,他只能气急败坏的将那书笺胡乱的丢在一旁,扭过头去问一旁一脸不明就里的司理参军,“你说,这安济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突然又和户部勾搭起来了?”
司理参军想了想,从桌案上拿起了那被揉皱的书笺,仔细读了一遍,忽然轻笑了一下,摇着头宽慰道,“官人不必挂怀,这个温侍郎我倒是听说过,就是这么个古怪脾气,清高正直得很。先前他做知州、知府的时候,凡遇着看不过眼的,便总要申饬几句。官人只需充耳不闻便是了,想来他也并没指着你复函。若果真气不过,我们也有法子让那安济坊知道知道这鄂州城到底谁是掌事——我倒听说那安济坊的主事翰林医官,元朔过后便要回京述职了,临行前定是要来拜会官人讨一个品评的,官人那时少说些好的,也就算报了一箭之仇了。”
马世荣想了想,颇觉有理,这才略平复了胸中的烦闷,只是仍旧忿忿,“只怕先时鼓动那些百姓日日来州衙前抗议,也是得了这温侍郎的指点的——他不过就是想靠物议鼎沸胁我拿出个法子来,这安济坊……还真是不懂规矩。”
就在马世荣忿忿不平的同时,他的司理参军口中这位“脾气古怪”的温侍郎正坐在都堂里,和左右丞相、并几个尚书、侍郎的讨论他的盐钞养兵法。
许是被人念叨太多次,坐在下首的他冷不防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倒是把堂中原本因为纠结在盐钞法的细节里的一派整肃气氛瞬间打的七零八落,他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
一晃便到了晌午,在温昭以一当十的和诸位臣工来回来去的辩了约有一个时辰,盐钞法是为何物、如何施行、有何益处终于被解释清楚,也得到了一众臣工的首肯,觉得这法子或可一试。温昭方才口干舌燥的从都堂出来,在户部草草用了午膳,便着手去理这些天因着出官差和休养而耽搁的本部诸事了。
他自觉今日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毕竟除了他耽搁下的不少文书要复核、签押、节略或贴黄,何况已近年底,户部的账册尚未厘清,账状也未开始撰写,那账册还要送去比部核准稽查后方能入库存档,那账状要赶在正旦会前完成,看来今夜他少不得要宿在户部了。于是他早早报与家人,不必等他,他便安心在户部用了晚膳,点起了灯,又重新埋头在那些税籍、粮册、账册中了。
待温昭理完这些日子堆积下来的札子和公牒,一一码放好,等着明日一早交由知杂案复核一遍递呈各处,夜已经深了。
被他押着一起公干的年轻的左曹郎中和检法案掌事都已经一脸菜色,哈欠连连,温昭也实在不忍再继续盘剥他们,便叫他们自去耳房歇下。他自己也被这些文书弄得有些头昏脑涨,看了一眼门外清凉如水的月色,披了大氅踱了出去。
温昭站在户部衙门前的小院里,微微仰着头活动这酸痛僵硬的脖颈,抬头注视着夜色里不远处的西角楼,和角楼边一轮渐亏凸月,心里想着还有多少琐碎杂事未完,不由叹了口气。快要到下露时分,有些起风,然而奇的是,今年的冬日似是不大冷,甚至这略微起风的时候,温昭都有一种在刮春风的错觉。
“正安还真是好雅兴啊,怎么,这宫里的月亮比家里的瞧着更好看?”
冷不防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昭自己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就看见竟是王鼎言揣着手,一脸含笑的站在离他不远处瞧着他。
温昭赶忙施礼,直起身来才颇有些讶然道,“王公,怎么……”怎么这时节你也在?
王鼎言显然是知道温昭想问什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到了温昭身边,“今日官家出巡了,明日垂拱殿罢朝,诸事忽然都要拿到都堂去商议了,何况虽然名为太子留朝,实则官家还是把这一摊留给我了,经我手的事忽然多了起来,得先心里有个数才好啊——倒是你,适才我得空随口问了一句,就听黄门说户部又有人留宿了。今日又不是斋日,原也不必留值,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以安彦的性子,是断不会留宿的。怎么,你身子大好了?又这样拚命起来。”
温昭被问的心虚,不过这一日似乎是心思并未放在自己身上,倒还真不觉有何不适,只得老老实实答,“多谢相公挂怀,学生自觉好多了。今年因我前往赈灾一月,户部诸事拖欠得厉害,只怕这几日更要赶工了。”
“什么都要你在才能快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王鼎言颇为语重心长的说着,叹了口气,“很多事项能放手的,你得学着放手让底下人去办——都揽在你一人身上,你就是有三头六臂,早晚也有左支右绌的一日。”
温昭点点头,低低笑了一下,应承道,“这道理学生明白,只是……很多事由我直接做了,倒真比底下人做能少些疏漏,自然要快些——还是先捱过这几日吧,待来年,学生一定学着放放手。”
王鼎言有些意味深长的借着月色瞧了温昭一眼,瘪了瘪嘴,低低哼了一声,“嘴上说的倒好听,只怕都是应付我的……正安啊,你要记得,你现在已经是个将才了,可我更希望你是个帅才——这二者的区别,你比我更清楚吧?”
温昭愣了一下,一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将帅之别,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从未料到,原来……王鼎言是希望他不要止步于做一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的。这一重期望的分量有多重,温昭能感觉到。
“好啦,你也早些回去吧,看你这样子怕不像是能立刻就去睡的,只是你身子也才好些,不要太作践自己,不是太要紧的便留待明日好了,早些休息。”王鼎言似乎也并没期待温昭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他两句,便转身准备往政事堂折返了。
温昭目送着王鼎言的背影离开,又若有所思的在庭中立了一阵,才又回了堂中,又核了两本税籍和税册,又安排了明日诸事,才自去偏殿歇下了。
只是温昭有择席的毛病,若非当真累到能沾枕就睡,他换了床便实在睡不着。偏偏这户部的偏殿原就是供人临时宿一下的,衾被全都换的簇新的,盖在身上硬生生、冷冰冰的,温昭又本就体寒,这时饶是仍旧穿着厚袄,还是觉得冷的发僵,手脚和小腿更是像直接泡进冰水里一样,寒浸浸的都有些刺痛感。
于是温昭只好侧卧着把自己蜷成一团,然后在一片漆黑里大睁着眼睛,瞪着眼前素白的墙发呆,在心里一点一点数着自己还有多少事没做完,等着困意自己找上门来。
谁料,先于困意找上门来的,竟是脘腹一阵熟悉的绞痛。
疼痛起先只是委委屈屈的一点冷痛,温昭因而并未在意,只当是白日里吃的饭菜冷硬粗粝,这时候脾胃闹些意见也正常。可真等第一下绞拧起来的时候,温昭才意识到,似乎他今日骤然断了药,又把自己的情况估计得过于乐观,这时候他这不争气的身子在和他抗议了。彡彡訁凊
他苦苦撑了半晌,知道自己这是宿在了户部,比不得家里,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只好自己胡乱抵着痛的发抽的胃脘,把自己的身子缩的更紧一些,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下一下痛苦的顶着床头木质的横栏。
疼痛就像铺天盖地的潮水将他淹没,好容易寻到那疼痛的潮水退去的间歇,温昭跌跌撞撞的撑起来,抓过自己解在一旁的荷包,抖索着打开,好在里面还有他始终没肯老老实实拿出来的一包元胡止痛散。
温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似的,寻到炭盆边煨着的茶壶,倒出小半杯热水来,就着水吃了要,重新重重摔回榻上,缩进衾被间,等着药效发作,等着疼痛退去。后来大约是疼痛减轻了,他折腾这一遭出了一身透汗,也气力耗尽,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温昭好像又一次听到了俞笑辞那饱含着担忧和嗔怪的声音——
“旁的不说,这元胡止痛散是头一个不能再用了,您胃气几近全无,再用延胡索这般散气的药,只怕是徒损无益啊……”
真是对不住了,闰郎。温昭迷迷糊糊的想着。
像这样徒损无益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做,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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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水山蹇:又称“蹇卦”,《易经》第三十九卦,下下卦,凶卦。蹇的上卦为坎,坎为险;下卦为艮,艮为山。“险阻在前”是蹇卦的卦象。其中有一条卦义是“不宜远行”,所以俞笑辞说自己恐怕回不去了,道理在这里。
②三枚铜钱:是一种起卦的方式,又称“金钱卦”,是用三枚钱掷六次,得六爻,合为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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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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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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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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