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军士而言日子开始一天比一天艰难,重围中的人艰难,外头的突厥人也艰难。这场战争已经从一场刀光血影的交锋变成了一场耐心与粮草的拉锯战,有方钧辰之前的未雨绸缪,联军战前就备足了粮草,在开始的几个月里不缺粮草,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有限的存粮也渐渐开始紧俏起来。而每个士兵的眼睛盯着外头的突厥兵,这些突厥兵只会比他们更缺——习惯了沿途掠夺牲畜的骑兵静止下来就成了一潭死水,围军几个月照惯例对于他们而言也已经到达了极限,而这一回的这些突厥人好像卯足劲要死磕到底,至今没有退兵的意思。
连结成长串的战车横贯在两方之间,战车不足的地方堆积上巨木,组成人造的屏障。巡逻的军士每天看着成队的骑兵在远处打转,更替着侦察试探。两个月中爆发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但都没有对战局产生多大的改变,充其量只是围军的位置略变了变,向西移到一处背靠矮山的平原。
积雨的乌云压到最低的那一日,萧一行在众人议事的时候突然掀开营帘进来,身后跟着披甲执戈的士兵,营内众人都站起来,而士兵把拖着的一个浑身泥土的突厥仆役扔在地上,男人从地上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环视帐内的所有人。
他是来偷东西被抓住的,萧一行说。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萧一行向身旁的士兵:“跟他说,如果想活命的话就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士兵传达了他的话,而地上的男人哆嗦起来,仿佛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带给了他极大的恐惧与不安。
男人结巴了数回才将一句完整的突厥语表达清楚。
还没等士兵翻译,帐中大部分的人的脸色便都已经变了。方钧辰听懂那句结结巴巴的突厥语说的是极简单的一句话:突袭在明日夜间。
方钧辰知道这是突厥兵也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到了真正要清算的时候。
酝酿了数日的大雨一旦下下来,就是天地改换,昼夜混沌。
凡是麾下有领军的人在帷帐中围坐成一个紧密的圆圈,阴暗的天气压抑无风,围坐的众人各自都在静默。
方钧辰道:“打吧。”
旁侧的声音附和道:“打!”
“打!”“打!”高低的回答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回荡在高天帷帐之中。
上千顷的雨水骤然从天幕中倾倒下来,冲击在泥土的广袤大地之上。
飞奔的马蹄一脚踏入泥泞,溅起数尺高的水花,泥点子扑上马蹬与障泥。手执长矛的平唐士兵骑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一刺将左前方迎面而来的一名突厥人刺翻马下,随即右侧突现一柄弯刀。补上的突厥的骑兵一刀将士兵斩落,激涌飞溅的鲜血与雨点交杂,士兵重重砸落在雨水与泥泞之中,污水覆盖了甲胄的明光。马匹受惊高高扬起前蹄,向天长嘶,缰绳无人掌控,拖落在泥水中。
交战没有一刻停止,后来的骑兵纵马越过地上的仰面在血水中的同袍的尸体,向前奔突过去。
苍穹之上仿佛破了个口子,将亿万的滚滚的雨水砸往地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湿的,都暴露在苍天之下,在被雨水猛烈冲刷。
萧一行一刀结果了一个举刀要砍下的突厥士兵,转身又刺落一个。他的轻功在马上派不上大用场,但是一柄寒泉般的玄雀刀却在他手上化为了诡谲与恐惧的化身,来人看不清他的刀是从哪里刺来的,刀光几乎隐形在雨水里,翻落马匹的敌人伏身倒地,颈便扩散开艳红的血泊。
萧一行骑马每前驰数步,身旁就有三四个突厥人栽落。然而更多的突厥骑兵看到他,嘶吼着持刀冲来,萧一行仗刀与他们交手。很快这些突厥骑兵又被冲散,一匹黄黑高马踏过泥水从右手边奔过,上面载着一个披甲执刀的方脸男子。萧一行隔着大雨认出来这人姓赵,也是江湖门派随军的众人之一,立过些小功,方钧辰照之前诺言给了武职。这人原先在江湖上做派便不大讨人喜欢,同在军中萧一行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那方脸男子果然看都没看萧一行一眼,拎着长刀就投入了厮杀与战斗之中。
萧一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调转马头扬手一刀又将后来路上的一个突厥骑兵仰面斩杀。
突厥人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突围,上马作战时还显得有些仓促,然而当马匹飞奔起来的时候属于这些马背上的民族的本能里的战斗的意识在迅速苏醒。方钧辰知道自己的联军人数虽多,但大部分是步兵,一旦那些突厥骑兵冲入人群践踏奔袭,大军将劣势尽显。
轰隆隆的车轮碾过地面,十几辆战车冲在前面,每辆战车都由两匹马拉着,上面坐着三名甲士,一人执□□,一人执盾牌,还有一人驭马。执□□的士兵连连将马上的贼人刺落,一支流矢从不知何处飞来,射穿了车前一匹马的前腿,马匹大惊,嘶鸣倒地,战车顿时失控,倾翻过去。随后奔来的步卒合力推开重车,拉出压在下面的同袍。一人刚刚站起来,另一人又中箭倒下。
大雨哗哗地下。
“放箭——”奋力的嘶喊声从雨声中挣出来,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放箭——”数百支箭矢飞入突厥骑兵当中,离得近的人马接连倒下。
大军还是被冲散了。
他们的箭剩得不多,大多数在先前被围时就用完了。每天天不亮的时候专门有一支小队被派出去捡箭,在互相的掩护下悄悄穿过安全的界线,把还可用的箭一一捡回来。突厥哨兵发现了他们,袭击了他们,于是捡箭的时间又改成傍晚。
方钧辰身边的亲兵也被冲散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两三个还在尽职尽责地作奋力的抵御,但是已经左支右绌。
一手拽着缰绳的突厥兵从方钧辰身后绕过来,手提着锋利的弯刀从上而下劈下,方钧辰拔出长剑,一式挡住了对方的攻击,马匹踩在泥水中,迈着小步绕圈。方钧辰与那突厥兵战在一起,弯刀的刀风险险地贴着身侧,雨水扑在脸上,刀刃格一下,震得虎口发麻。弯刀的刀刃没能破开方钧辰身上的甲胄,方钧辰手中的剑尖送进了突厥兵的心窝。
鲜血飞溅上方钧辰的侧脸,他拔出剑,对方后倒下去,血珠顺着剑锋淌下,随即被大雨冲刷干净。
不远处身着突厥服饰的骑兵举起弓箭对着他,锐不可当的一箭飞来。方钧辰身旁仅存二三亲兵中的一人大怒,策马执刀而上,一刀劈落箭矢,紧随其后的二三支箭飞过刀风钉入亲兵的胸口。亲兵愤怒的神情还停留在脸上,仰面摔下马去。
血,尸体,死亡,看多了心里就麻木了。
方钧辰曾经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手刃百千人而面不改色。坐在大殿的金座之上,成长在太傅的敦敦教诲之下,他要做的是仁君,宫中的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是性命,无论是臣子还是一个洒扫的小宫女;而身在千军之中,每一条性命却又好像廉价得不像一条性命,主帅任何一个错误的指令就会伴随着成千上百人的无声湮灭,好像一阵被吹散的轻烟。
方钧辰没有时间去哀悼半分,拽紧缰绳喊道:“整军——整军!”
仅有少部分听到了他号令的甲兵从厮杀中抽出心神来,重新整结阵形。更多的步卒分散在各处,各自咬牙拼杀。突厥的骑兵用的是他们最好的马,横冲直撞略无阻碍。相比而言地上的步卒几乎是在以命换命,五六个步卒方能奋力将一个骑兵扯下马来,一刀结果。
苍天将无尽的雨水倾倒到人间,厮杀又将雨水尽数染红。天阴得可怕,几乎浓黑。两相交映,仿佛苍天在冷冷旁观。
它要说:这是你们人间的争斗与罪孽,何求由我来救赎?
冰凉的雨滴被刀风斩断,飞溅出去,扬起一道半圆形的水幕,鲜血顺着刀柄流淌入握刀的指间,柄上缠缚的革带早已浸透。沉重的“铛”一声,玄雀刀与弯刀在马上交锋,金属的鸣响穿透了哗哗作响的暴雨声,四五步外听着犹令人心惊。
紧握刀柄的手受浓稠的鲜血影响,在刹那间向后滑动了半寸,然而武者的本能让萧一行在半瞬之间就找回了对这柄刀的控制。刀锋如一条行动无常的蛇钻进敌人不及防备的颈侧,抽离的霎那薄锋划开皮肉,鲜血追随着刀锋涌出,直待刀尖扬起才喷涌而出。
雨,到处都是雨。
萧一行生出对老天的无名恼火。
雨水顺着湿透的发丝流过脸侧,宛如无尽的泉流,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踏着马镫的靴子往下滴沥,从寒如冰霜的刀刃上往下落,落地的雨水都是染红的。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刀刃的一滑好像是某种征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刀是有灵的,只有当它感觉到了某种结果时才会失控,想脱出主人的控制。
萧一行借着地面反射的水光举起刀来,看到刀刃靠前的位置,有一个缺口。
这柄刀早已不是最初的玄雀刀了。萧一行记不得今日有多少人丧命于这柄刀下,但能够理解的是早已超出了这柄刀的承受范围。论锻造,这柄刀算不上是最好的刀。世间最好的刀都供奉在高阁里、珍藏在宫禁中。而江湖中的名刀,是杀人的刀。
杀人的刀,都被苍天赋予寿命。
萧一行举头望向远处,大雨之中处处是交战的人马。手执刀戈的步卒不是突厥骑兵的对手,尸首横叠,满目血色。
萧一行身上也有负伤,滴落在地上的血水不全是敌人的血。不过他习惯了,头顶上的天空好像压得更低。
远空中没有雷,滂沱的雨声仿佛就是雷鸣。
方钧辰听不见远处更多的声音,雨水隔绝了他的耳朵。耳膜外唯有翻天覆地的雨声,天地近得快要接上。
他的体力流失得很厉害,雨水流在他身上,好像在把他的体力冲走。方钧辰手中紧抓着那把剑,用它挡开袭来的箭矢,刺来的刀刃。
很久之前他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亲手用掌中的剑杀死侵略的敌虏,手握着缰绳,与将士们共同负伤,共同御敌。
这把剑上没有过多的藻饰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但是当这一天到来,他发觉自己仍然是众人口中太过青涩的皇帝。
最初的杀敌的一招一式随着体力流失虎口发麻而逐渐变形,方钧辰的指缝间流出血,他腿上中了一箭但无暇顾及,突厥人的弯刀劈开了他一侧的肩甲,那半边耷拉着,方钧辰觉得如果有面镜子自己一定狼狈至极。
突厥语的喊声骤然响起,有人发现了他。十几骑在雨中猛然调转方向,目标向着方钧辰而来。
方钧辰心中猛然一沉。
他勒紧马头,一横心往马屁股上一刺。马匹惊痛狂奔出去。低头躲过数支飞来的利箭。
弯刀随着马匹步伐的起伏向他砍来,方钧辰奋力提剑,拦下那人一刀。银光在大雨中抡了个圈,再次劈来。方钧辰听到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将他包围。
他格下劈来的刀式,趁机还了一剑,却没法再阻挡袭来的下一刀。
风声。箭头穿过雨水时雨滴的碎裂声微不可闻。
下一刻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从背后穿过突厥人的后心。那人翻倒下去,弯刀跟着脱手,扎入泥泞。
隔着雨水,方钧辰看到奔来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圆脸的汉子。雨太大,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那汉子身后跟随的几个骑兵纵马冲进混战中,与那追上来的数个突厥人战成一团。
方钧辰想谢他,却觉得瞧着脸生,不知道这是哪个小队的队长。
向他喊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雨声太大。
那汉子好像是朝他笑了下,也尽力穿过雨声喊道:“张大将、我、从……”
后面的句子方钧辰没有听到,滂沱的大雨把天地覆盖,方钧辰耳边尽是轰鸣的雨声。
萧一行的右臂在流血。
他和一个身穿皮袍、手执镶宝石弯刀的突厥骑兵头目互相换了一招,玄雀刀刺入对方胸口,而弯刀的尖端也没入他湿透了的前襟,鲜血开始在衣上绽开血花。
萧一行眯起眼睛,目光穿过大雨盯着那人的脸,唇边泄出一抹嘲笑的笑意。他握刀的手指感觉到刀尖卡入那人的肋骨,青筋在手臂上鼓起,他握住刀,带着拧动的力猛然向右下一扯,拔出玄雀刀来。
对方随着他拔刀的动作而坠地。坠地、面朝下坠地、后倒着坠地、身体一歪栽落下马、或是大喊着摔下,摔入泥泞与血水……
萧一行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闭上眼是乌泱泱的人:步卒、骑兵,一眼好像望不到头,全都看不清面孔。
睁开眼睛也是同样的画面,低压的乌云之下一片混战,到处都是带着盔甲的人头、不戴盔甲的人头、交战的刀、枪、哀鸣的马匹,每个人都长得很像,大雨之中没有分辨的意义。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画面。广阔的天空下到处是握着刀枪的人在交战,天也是阴的,好像那些阴云蒙蔽了天的眼睛,地上混战的军队数不清有多少。妇女搂抱着幼儿跟着流离的百姓徒步走在拥挤的黄土的野径,用破絮般的衣物包裹着脸,灰、土随着迁徙的人群而漫腾起来。
一支箭矢飞来,流民中瞬间响起足以刺破苍穹的绝望与惊慌的叫喊声。
那时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抱着手坐在马车里,对面是同样少年面孔的霍云齐。
“他会死吗?”
“谁?”
“师父。”
霍云齐板起脸来:“如果你再用这种无礼的口气——”
少年萧一行挑起一根眉毛:“你要怎样?想打架吗——”
大雨之中,萧一行一踢马腹,冒着密集的雨点向前冲去。两边的刀枪都向他聚拢来,又作鸟兽散。马匹冲进混战的兵卒之间,萧一行见到一个欲扬刀来攻的突厥兵就砍下一个,刀光宛如一把收割性命的镰刀,而目所能及之处还有黑压压的数不尽的敌军。
突厥人好像看透了这是他们困兽犹斗的最后一次突围,所有的骑兵全都倾巢而出,要把这拉锯了一个月的猎物彻底剿灭。
援军来不了了,萧一行心里清楚。西京离江南两道两千多里,一人一骑除去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昼夜不息也需七日,而召集军民,收拢编队都需要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再回转,军队一日走六十里也已经是急行军。而一日百里则是丢弃物资、舍掉重甲换取得来的极限。
萧一行手中的寒刃砍落劈来的刀箭,兵戈声响成一片。那些脆弱的箭矢在刀锋下好像是一堆枯枝杂草,而人的皮肉则宛如触之可破的纸张。
“师娘说了,让你不要乱跑。”房间里少年霍云齐对萧一行说。
少年萧一行不听他的话,转身就走。
霍云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萧一行不耐烦地甩开他,却也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看。
霍云齐贴近他,低声吓唬道:“他们会抓人去充军的,才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
萧一行道:“那又如何?”
“死在战场上的人,是不会有亲友收葬的。”少年霍云齐想了想,道,“死的人太多,来不及埋,尸首堆着尸首,就掩成一个个小土堆。分不清谁是谁,一眼看过去,全是起伏的小土堆。”
萧一行皱起眉头,一脸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你的鬼话的神情看着他。
“战死的人没有名字。”少年霍云齐道,“你不是要当天下第一的刀者吗?你要是被他们抓走,躺在那遍地尸首的战场上,被埋成一个小土堆,你就不是萧一行了,你是一个小土堆了。”“以后走过的人没有人会知道这小土堆里的人叫萧一行,他十岁通刀谱,可能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刀者。他们只会说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埋了什么军队。——你就是一个小土堆了,你懂不懂?”
萧一行一刀砍下策马撞来的突厥骑兵,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袖。他根本不用看前方的是什么人,凡是举刀向他砍来的,都丧生在玄雀刀下。杀戮,所有的声音好似响在耳侧,又离得很远。
一支流箭从斜前方飞来,射入马匹的前胸。马匹嘶鸣,失控向前栽倒,萧一行一手护头骤然滚落到地上,翻滚出两三米远。
泥水与他身上的血水相融,萧一行单膝跪地,右手以长刀拄地,泥浆从指缝中渗出来,握刀的五指在微微颤抖。雨水冲刷过他的脸侧,混合着朱色顺着下颚线淌下,滴落在地上。身旁是遍野的尸首。
变为一个小土堆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一行想。
或许自从十几年前男孩举臂拦住百泉门主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合该有这么个结局。那些捐躯国难、家国大义的情怀,其实他并不是都能认同,但当黑暗的阴霾侵染到背后的那些妇孺百姓、当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同的时空为了同样一些事情义无反顾地踏上向死的道路,他不是不可以像他们一样去死。
人和人在上天面前原本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心中骂了一句,匪夷所思地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不甘与遗憾。
十年前。
在十年前那场战争里,同样有无数的江湖侠士随军参战。战况相当惨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北边江湖中无人再敢自称为侠。因为人人皆自惭形秽,真正的侠,都已死在了战场上。
雨点倾斜着打在地上,扎入泥泞的马蹄溅起大片的水花。
萧一行感到雨势变了,雨点落得更大。这种变化往往发生在雨停之前,等大雨停下的时候,这场突围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用刀撑着地想站起来,却极为艰难。
忽然他听到有什么人在大喊,不是那种惊慌的大喊,而是带着哭腔发出来的、狂喜的大喊。
“援军!”“援军!”
突厥骑兵的马蹄杂乱起来。像是被什么驱赶一样,仓皇地后退。
撼动大地的震颤自脚底传递而来,不远处的天边,旗帜林立的军队在天幕下现形,破开雨幕奔驰而来。
有多少人?十万?十五万?
方钧辰回头的霎那,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落下的雨水进了他的眼睛,但眼中的也不全是雨水。
他们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人?
马蹄的响声越来越近,大雨之中,高速驰骋的援军好似大地上一只展开翅膀飞翔而来的雄鹰。
左右的两翼迎接着迎面吹来的狂风,一齐向前合拢。率先冲入来不及后退的突厥骑兵中,突厥人原本占据的胜势瞬间被摧折,兵戈声响成一片。
随后中间的主军才到来,方钧辰看到了最前方的洛风时,还有几人他不认识,还有临行前自己交予洛风时的那面牙旗。
那面牙旗旁边不远处,还有一面旗帜。
那面旗帜的样子很奇怪,像是用很多块布歪歪斜斜地拼凑在了一起,深一块浅一块。
但萧一行认出了那面旗帜。
他心中剧烈震动,想站起来,却没能站起来。萧一行笑起来,他握刀的手一松懈,转身躺倒在泥泞中,与身旁那么多死去的尸体一样,面朝向上,对着广袤的苍天,胸口不住起伏。
闭上眼,脑海中还存留着当日鬼山山顶,洪水退去后离开归家的流民百姓一个个聚集在帷帐之前,裁下带有貔貅纹的一小块旗布,各自珍藏保存的画面。
貔貅纹,貔貅符。
百泉门的先人曾经怀济世之志,凿洞穴埋藏铜兵万人。
萧一行不知道是谁铸造了这枚金符,又是谁留下这个传说。
但是很明显,他们都错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天降的神兵。
貔貅纹符带回的是无边无际的污浊洪水里将救命之恩记在了心中的江南百姓。从战争一开始起,他们便组成了义军,宛如不断增大的水滴,一直在吸纳着各方义士。
雨势小了,零落的雨滴从苍穹上坠落下来。乌云之后是白亮得仿佛被洗过的天光。
这天光横贯千里,直到在视野的尽头,与广袤的大地相接。
天与地之间,在无尽的寰宇的长空之下,厚重的无垠的大地之上,好像吹起一阵贯彻六合的长风。风从南边而来,从缓缓行走的大军的背后而来,吹动天地之间所有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这是昔日舜弹琴所作之歌,意在物阜民安,天下大治。”
“天地不仁,若有朝一日天下患难,他能作那一股及时应时的南风……”
老者的声音好像回荡在风中,风声与二十多年前那一个夜晚回荡在山中的山风重合。
天幕之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早已写下的。
没有人知道。唯知道的,是每个人都在用尽全力。
长风穿过四野,穿过所有活着或死去的人身侧,吹散了血腥的死亡的气息,带来雨后特有的微凉与畅快。
死去的人已经感觉不到了,但活着的人犹在呼吸。
洛风时仗枪立在马上,看不清神情。大雨退去后的、泥泞的一片狼藉的旷野在他眼前展开。
伤者互相搀扶,也有人在挨个辨认尸体。突厥人退走了,像退去的大雨一样无影无踪,只留下遍地残骸。
他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合眼,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疲劳与憔悴都接近人的极限,到此时才能渐渐松下一口气。
洛风时看到方钧辰在亲兵的搀扶下向他走过来,他用仅存的意识想自己应该下马,然而一翻身,撑着马鞍的手却突然不受控制般一松,洛风时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好像失重骤然撞向地面。耳畔有惊喊声,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元景五年七月,九万联军与十五万援军会合,冲破重围,大败突厥。突厥骑兵退至沮水以北,隐遁不出。联军九万人,死伤近六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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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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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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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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