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鹤在迷津里五脏俱伤,又接连几日颠簸回京,身体早已不堪负累,但他之前记挂着迷津一战的结果,始终吊着一丝清明,如今心中石块落地,被过度使用的经脉六腑便反噬似的找上了门,太子殿下身子直接垮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高烧。
他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烧得几乎不省人事,时梦时醒,后来连自己到底是昏还是睡也分不清了,两个耳朵像是被塞了棉花,什么动静也听不到,浑浑噩噩中,他想,这会儿要是有人进来给他一刀,他能死得毫无知觉。
这样昏天黑地地睡了不知多久,盛鹤忽然感觉两颊被什么人捏住了,来人将他紧咬的牙根强行打开,往他嘴里灌了一口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心中一凉,没来得及思索是谁这么着急要害他,用尽全力提了一口气,强行翻身而起,一手猛地捏住给他灌药的那只手腕,一手的掌心处寒光一闪,将一块冰冷尖锐的银质刀片逼至那人的喉咙上——
“卿卿!”
盛鹤一怔,浑身的感知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尝试着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是两块顿刀片,怎么也撑不开,只好试探着摩了摩手里握着的东西,确认那是一只缠着腕带的纤细手腕,与此同时,他舌尖上的味觉缓缓恢复,尝到了方才被灌进去的那口药——一如既往放了十斤糖,甜的发齁。
盛鹤眉头一松,飞快将那人脖颈上的刀片收回袖中,顺带用指腹轻轻摩了一下那人的喉结——像是一个本能的动作,而后便脱力似的重新倒了下去,安安心心地砸进了那人的怀抱里。
太子殿下这回没嫌那药甜得齁嗓子,近乎顺从地一口一口喝了,他浑身没劲,脑子也不清醒,喝完了药,就把脸埋在秋桀怀里,放任自己半昏半沉地睡着了。
秋桀把带来的小厮和大夫遣出去,自己抱着那只睡着的小鸟,一边听着那人略浅的呼吸,一边试图用体温去暖他,秋大才子生怕吵醒他,所以一动没敢动,保持着一个姿势僵坐了不知多久,感觉盛鹤微微动了一下,在他怀里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那小鸟是缓过劲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盛鹤的额头,发现烧退了不少,刚放下一点心,感觉那人像是在他怀里嗅着什么似的,一下一下吸起了气。
秋桀:“怎么了?”
盛鹤依然保持着把脸埋在秋桀怀里的姿势,兴许是因为生着病,他说话还有些虚弱,每说一个字,闷闷的声音就会引起秋桀的胸膛短暂震动一下,“先生好闻,”
顿了顿,他又道:“先生身上香。”
秋桀垂下眼想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那人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捕风安静地蛰伏在太子殿下莹润的耳垂上,像是和主人一起温温柔柔地“藏”进了他怀里,秋大才子抱着他呆了一会儿,道:“无事献殷勤。”
盛鹤很轻地笑了一下,“别说,还真有事,”他动作有些慢地抬起手,顺着秋桀的胳膊摸索到袖口处,拽住他袖口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我跟夫人认个错,这身喜服……是形势所迫,跟那个小孩走了一段,没有拜礼,夫人明鉴,我对深深全心全意,绝无二心。”
秋桀眸光闪烁了一下,一时间五味杂陈,他把那小鸟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道:“我知道。”
盛鹤便缩回手,半抱半揽上秋桀的腰,头搁在那人臂弯里彻底放松下来:“衣服脏了,又厚重又累赘……帮我脱下来好不好?”
“好。”
秋桀微微退开一点,轻手轻脚地帮他去脱这一身束缚,发着烧的缘故,太子殿下本能地蜷着身,褪袖子的时候,秋桀便要把他曲着的胳膊轻轻拉开,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这位大才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自己正在把一朵冻僵的花强行打开……他每掰开一瓣,那脆弱的花瓣就会随之折断。
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抬起那小鸟冻僵的翅膀的时候……也听到了他骨骼碎裂的声音。
秋桀眼圈倏地红了,盛鹤浑身没力气,软绵绵地任他脱到一半,才发觉那人不太对劲,他吃力地伸出手,摸索着碰上那书生的下巴,指尖顺着他的脸部轮廓向上,停在那人眉心,发现那里正在细微地颤抖。
盛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饶了我吧,才子先生,”盛鹤用指腹轻轻地把那人眉心揉开,柔声哄道:“我浑身难受,你就别再掉两颗金豆往我心口砸了……我非要疼死不可。”
太子殿下的甜言蜜语,秋桀是听惯了的,但他揪心过头,一时竟然没辨清那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在撒娇,他搂着人的胳膊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抬起来的手一时不敢往下落了:“哪里难受……跟我说。”
“没有,逗你的,”盛鹤抓住他悬在空中的手,拉下去,安抚似的捏了两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瘦了?”
说完,他不等人回答,顺着那书生的胳膊一直摸到肩,再往上认认真真抚过那人越发削瘦的下颌。
“我今天老远看见你,就觉得你好像是瘦了……我看看。”盛鹤的手又从秋桀的脸颊开始往下走,仔仔细细地一路摸索到腰,太子殿下迷迷瞪瞪的,两手并用着在那书生身上胡乱抓了一气,非要找出他身上到底哪里少了块肉似的,秋桀纵容他“事无巨细”地摸了半天,感觉那只四处乱爬的手好像这么挠上了瘾,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逮住那小鸟的手腕,提醒道:“别乱摸。”
他这么一抓,感觉到那人袖口里好像藏了个硌人的东西,想起来这小鸟方才发烧发得不认人的时候,确实把一片冰凉的东西抵在他脖颈上过,秋桀把他的手拽下来,拉在眼前:“手里藏了什么?”
盛鹤两指一蜷,从袖口夹出一片银光熠熠的刀片。
“我说了,要给你摘迷津的星星,”太子殿下把那碎片在秋桀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可我左看右看,觉得那些星星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的剑亮,配不上我的才子先生——赶哪天得了空,我也拿它给你做个捕风,你要不要?”
秋桀看着那小而薄的碎片,忽然难过得说不话来。
尽管那只小鸟说得轻松,但这话出口的那一刻,迷津那夜发生的种种,必然已经在他脑中走过了一遭,太子殿下心有玲珑,只要稍微往深处一想,便会发现,他带着三千人和一柄剑走,回来时全身上下……只剩了一片碎掉的刃。
徒劳得像写书人的前尘……从生到死走一遭,只惹下了一身尘埃。
秋桀舌尖泛起苦意,颤抖的唇舌几经辗转,艰难开口,声音却轻得仿佛刚出唇舌,就散入夜色听不见了:“……对不住。”
那一刻,秋桀近乎无助地想,他究竟该怎么开口说……过了这么久,他还能不能说?
从写书人亲自站在这片天地,见到了他书中主角的那一刻起,就曾在心里默默立下过誓言——他要挽回这场危险之约。为此,他亲手去修复那一个个本该崩坏的悲剧,力挽那些本来无法撼动的狂澜,还提前结束了胡冲的一生,让前面所有的情节逐个混乱失控,但迷津却像个坚不可摧的转折点,任他如何竭力地变换乾坤,行至此处时,那些他早已无法预控的变数,又阴差阳错间将整个故事近乎荒诞却又不可违逆地重新拉扯回了原书中的轨迹。
……他的那些前尘俗事这样牢不可破,任他这个写书人用尽一切,也无法颠破分毫。
“好好跟你说会话,你这又是做什么?”盛鹤抬手摸了摸那人的脸颊,默然片刻,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己选的,你有什么对不住我?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还是会这么做,”他顿了顿,补充道:“深深,你看,况且……我也没输啊。”
至此,太子殿下终于肯收敛起自己那身故作轻松,主动提起那夜的迷津来,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起过盛元泼,也没有提起那些污蔑和构陷——像是那欺世盗名的二皇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擦肩后就记不清的过路人。
这当然不是太子殿下在故意避而不谈——他生于写书人笔下,秋桀比谁都清楚——那是因为他的剑尖直冲的敌人,从来都只是与镇北军厮杀百年的图丹,此去迷津,他也只为了这一个目的。
他就像一个清醒的猎人,只要拉满长弓,始终盯着猎物的方向,确保自己的箭矢不偏不倚地扎进猎物的心脏就够了,这就是他要的胜利,至于那些盘根错杂的阴谋、千丝万缕的诡计,都只是箭矢划过时,沿途沟壑里的荆棘,猎人从不在意,只会任其在路边旺盛或枯萎。
所以其实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盛元泼身上落下过一刻。
因为盛元泼无法真正伤害到他,任何人都不能击垮他,有时候秋桀甚至希望他能睚眦必报一点,但太子殿下向来是个大无畏的人,他做每一件事从来都只盯着自己要的那个结果,然后把自己向那个结果狠狠地掷出去,用尽全力地、无所顾忌地掷出去,不在意自己会不会黯淡,也无所谓破碎……他只要落地有声就够了。
……对于这片山河,他从来不惧于危难时露锋,也甘愿在乾坤已定时消散。
“再说了,当时是我不叫你去的,”盛鹤拉过秋桀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捏着他的手指,半晌,笑了一声,道:“幸好我拦下你了——我这几天有时候乱想,就想着,如果当时你去了,万一我也没护住你,我该怎么办?后来又转念一想,先生何时需要我来护,从来都是你护着我的……先生。”
秋桀很轻地摩了一下他的发尾:“嗯?”
盛鹤想了想,道:“老师曾经跟我讲过,南国的国都种着九州之内最大的一片花海,花海紧邻着一条绵延百里的长河,每到雨季或者冰雪消融的春天,泛滥的河水便会涌出河岸,将下游的花浸泡淹没,于是那里的人便铸造了篱墙,替花挡住奔涌的潮水,”他说到这,微微侧了一下头,把脸重新埋在秋桀怀里,顿了顿,道:
“我有时候想,大抵在先生这里,我也是一朵注定避不开潮水的花……先生是我的篱墙。”
秋桀摩着那人发尾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如果人能像纸张一样脆弱就好了,大哭一场或者燃烧一场,便能原地化成烟或屑,成为心上人看得见的一场壮烈。
他在夜色中撇过头,飞快地眨了两下酸涩的眼睛,从旁边拽过一条带来的毛毯,仓促地裹在那小鸟身上,哑着嗓子问:“冷不冷?”
“先生抱着不冷,”盛鹤两条胳膊环住秋桀的腰,搂着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问道:“在想什么?”
秋桀低头看他,目光黯然。
“我想带你走,”片刻后,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盛鹤的耳垂,秋桀放轻了声音,说出的话像是一句自语:“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www.33ýqxsś.ćőm
盛鹤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傻话。”他有些累了,索性闭上眼,慢慢道:“我要真走了,盛元泼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若是盛鹤今晚就这样离开,明天他逃狱的消息就会传遍四海九州,到时候谁也不会再要求追查什么真相,“通敌叛国”四个字便会永生落在他肩头,最重要的,若要论起劫狱者是谁,所有人第一时间会想到的……必然是镇北军。
这也是今天在皇宫大道上,盛鹤冒着刺激到盛元泼和引起群众恐慌的风险,也要在万民面前大肆立下“遣散”镇北军的原因——那些忠诚又干净的鲜血一旦洒在劫囚的路上,言家苦心经营的镇北军……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镇北三代威名、言家三代清誉,不可能脏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清清白白地走出去,要么……困死在这千重宫闱里。
“但盛元泼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我要是无缘无故死在这,日后再有变数,他反而解释不清——所以他巴不得我明天就人间蒸发,然后他就有理由把我钉成逃狱,上天下海地死命通缉我了,”
盛鹤闭着眼笑了笑:“只要我一日不走,盛元泼一日睡不好觉,还要提心吊胆地操心我的安危……这么好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
秋桀看着盛鹤的眉眼,一颗心百转千回,忽然发现,那只小鸟的命运看似被困在一层世俗堆砌出的硬壳内,背负着重重责任……却从来都是明澈的。
他知道人声鼎沸,足以将他掩埋,也知道门闱千万道,足以将他困死其中也难找到出路……
但神奇的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自行隔绝那些鼎沸的人声,找到一条游离在框架边缘的活法,挣脱出陈规之外。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秋桀低声喃喃:“……你都比我勇敢。”
盛鹤没听清,他像是用完了方才攒的力气,但又舍不得睡,总觉得还有话未尽,便在那书生怀里躺了一会儿,终于说出那句最要紧的话来:“我想你,深深……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秋桀咬肌一绷,一颗心应声而碎,他狠狠闭了闭眼,听见盛鹤说:“先生,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秋桀喉结狠狠滚了滚:“什么?”
“日后有机会,帮我在迷津的北城墙外修建一片碑林,好不好?”盛鹤闭着眼,呓语道:“那三千人不必马革裹尸——迷津是他们守住的,他们死在那里,就让他们留在那里,永世守候在那里……”
盛鹤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话,时而梦时而醒,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迷津遗留的一切,秋桀就一字不落地听着,保持着抱着那人的姿势,这位才子先生怀着几分灰败的期许想……若是他们两个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上万年,是不是能变成一座亘古缠绵的石像?
这样的话,当命运的潮水向他们涌来的时候,他们便可以从此不闪不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被吞噬淹没,沉入海底,再被永不平息的浪潮冲刷得五官不详,亿万年后,人们将这座石像打捞上来,谁也认不出他们是谁、生前长着什么模样。
“还有……”盛鹤喃喃道:“锦书是我亲手折断的。”
因为那把剑上,沾染着陪了他七年的副将的血。
“老师说,一把剑上,背负着所有死在它之下的亡魂,一旦载不动,就该到了断剑的时候,”盛鹤敞开一丝唇缝,轻轻吸了口气,说出的话却像叹息:“我提不动了……锦书。”
秋桀张了张嘴,好半晌,艰难道:“我知道,”他一下一下安抚似的摩着盛鹤的鬓角,用低成气音的声嗓柔声呓语:“……我都知道。”
“有宁……”盛鹤沉默片刻,闭着眼自言自语似的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十四岁,和我一样大……当时,他在演武场被一群老兵起哄捉弄,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一张脸通红,但那天,他单挑打赢了一个比他高两头的军士……像个初生的幼虎,”
太子殿下颤了颤眼睫,恍惚间,觉得自己隔着一段悲凉的光阴,看到了王有宁温亮的眉眼,“当时,大帅和我就站在演武场外,大帅怕我在军中孤单,想把他指派来给我当个跟班,我跟大帅说,不止是跟班,他以后……会是我的副将。”
顿了顿,盛鹤接着道:“镇北大营有个规矩,不管新兵还是老兵,只要能在大帅手下走过三十招,就能直接提拔做一个部的统帅,”太子殿下轻轻地笑了两声,“整个镇北大营里,能在大帅手下接过三十招的超不过十人,他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接下了大帅三十四招……当时十六部的统帅位置正好空缺,大帅问他想不想去那当统帅……我拦住了。”
盛鹤:“我告诉他,来当我的副将,以后我的战功都有你一半。”
秋桀微垂着头默默地听着,那天生疏狂的深刻眉眼在夜色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幽暗与哀伤,感觉那小鸟搂着他腰的两条手臂在缓缓收紧,他便也想用力回应一点,但刚要收紧胳膊,又有些畏缩地停下了,只敢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环着那只小鸟——像是他动作太轻,对方就感觉不到他,动作太重,就会伤到他。
“两年前,大帅被图丹围剿在迷津,我赶回镇北大营,带着十八个部攻入图丹……那是我第一次作为主帅掌握数万大军,他就在我左边,”盛鹤咽了一下嗓,手指收紧,攥皱了那书生的衣裳,好半晌,艰涩道:“他让我别害怕,他会替我冲锋护航……他这人满嘴放炮最在行,经常说狐狸有九条尾巴,殿下有两条——他的是第一条,我自己的才是第二条。”
盛鹤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抖,声调也依然平和悦耳,维持着一贯的风度,但语速却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像是在斟词酌句,又像是在积攒力气,说到后来,他每半句话都要停下来缓一缓——这是那只小鸟惯用的伎俩,从前他喝多了酒,便会刻意放缓脚步,每一步都认认真真地、全神贯注地走,企图不让人发觉出他的醉态……心里难受的时候,他刻意放缓的语速也是一样。
好像他只要说慢一点,就能把那些话里的所有伤心都一丝不漏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这种小伎俩兴许能骗过其他人,但骗不过秋桀,他知道……这是那小鸟在以自己的方式拭泪。
秋桀胸膛里滚起沸腾的血,烫得他四肢百骸都开始震颤起来,这位才子先生呼吸越来越重,心潮起伏间,几乎产生了一种杀尽天下人的暴戾与冲动来。
安静的牢狱外面,忽然响起一串略微急促的脚步声,那守在外面的朱紫阁小厮匆匆跑过来,向秋桀慌乱地一抱拳:“阁主,该走了,二皇子许是等久了,看咱们半天没个动静,带人过来了!”
盛鹤侧着头听完,推了推秋桀,道:“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紫阁没必要这么早就和他撞上。”他费力地敞开一丝眼缝,想看清秋桀的表情,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越发清晰的下颌。
太子殿下不知道那书生此刻满心满眼里究竟盛了多少滔天的杀意,还以为他只是不放心自己,随口哄道:“我这里太简陋,床不是床,舍不得让我的才子先生在这儿受苦,否则,就留你陪我睡一觉了。”
秋桀却没有动作,盛鹤没什么力气,便重新倚回去,感觉那书生的胸膛在一下一下剧烈地起伏,他在那人的怀里合上眼,精力不济似的嘟哝着催道:“回吧,深深。”
“卿卿……”秋桀忽然俯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他额头抵在那小鸟的额头上,嘴唇抖了一下,喃喃道:“看着我,看着我……”
盛鹤吃力地睁开眼,终于在今夜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眉眼,这才发现,那书生双目猩红,眉宇间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和危险。太子殿下微微蹙了一下眉,目光却依然很温柔,两双眼眸沉默地对望着——漆黑色的对上琥珀色的、暗藏疯魔的对上永世温和的、凝视爱人的……对上凝视爱人的。
秋桀在那双清透的瞳仁深处,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妄念和不甘。
“等着我……卿卿,”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人的脸,不住呢喃:“别怕,别怕,如果河岸注定要被淹没……我做你永远的篱墙,好不好?”
盛鹤回望着他,半晌,含着笑意的眼角幅度极轻地弯了一下,他略微吃力地起身,侧颈上的青筋随之清晰地凸显出来,而后,他偏过头,在那书生紧绷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好,”太子殿下嘴唇顺着那人直挺的鼻尖一路往上,最终停在秋桀轻颤的眉心,片刻后,珍而重之地在那处落下一个吻。
“走吧,深深……我比什么时候都好。”
直到秋桀离开,昏暗的牢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盛鹤的烧退了,但病气还没消散,疲惫不堪地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被拉扯回那个伴着牺牲的大雾之夜里。
当时,迷津的城门还没被推开,万籁俱寂,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天上的细雪也尚未变大,他驾马站在城门处,感觉手背上落下一枚冰凉的雪花,他低头去看的功夫里,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轻唤:“殿下。”
盛鹤转过头,见王有宁驱马向前,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他那向来聒噪的副将没看他,只是隔着雾气与夜色,抬头望向迷津紧闭的城门,半晌,忽然道:
“要真有下辈子,甭管你照旧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还是成了一支地方军里的小统帅……哪怕你什么都不是,只是寻常窄巷里,一个整天上房揭瓦的孩子王……”
说到这,他抬手使劲儿揉了两把鼻子。
盛鹤被他副将这没头没尾的话说懵了,蹙眉道:“说什么呢,你……”
“只要你缺个什么副手跟班,”王有宁顿了顿,终于转过头,对他咧嘴笑开:
“记得找我……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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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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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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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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