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起一边慢慢思忖,一边和薄紫下山。他本想靠这万围城的万顷玉米地,做点粮食买卖。可是粮食生意本来就利薄,运输又麻烦,哪有卖盐来钱快?何况他手下那么一大家子人,每年光吃用就得一万两银子,还有武器铠甲马匹,还要日常零用花销,将来还要再招人呢?怎么想都是一大笔钱。这镜湖山的盐滩,明明就是给他准备的嘛!不监守自盗贩私盐,怎么对得起他这个镜湖山总兵的名头?
白明起心中嘀咕,一面慢慢把这其中的关节理了一遍。北军是朝廷总领,只有一品大员才可调令。能派出北军来守山,说明至少在邦主这一级,都是知道镜湖山有盐的。可是一邦之大,下头怕有几十城,邦主怎么可能一一过问?不过是让底下郡守定期做个述职,了解下情况而已。只要万围城上下都通了气,再好好打点过郡守,完全有可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就把这盐场开起来!
只是说服吴楚和顾谦可不容易。这两人互相戒备,都在提防对方抓自己的小辫子,何况贩私盐这事,一捅出来,万围城上上下下大小官员都要连坐,这两人怎么敢轻易点头?
白明起一时有些犯难,转头又去想盐的销路。他不想一锅一锅的熬盐卖点小钱,他要的,是把整个镜湖山都开成盐场。一年近千引新盐,除了端氏,没有哪个商家能吃得下!何况端氏有盐引,新盐进了端氏转一圈,立刻私盐变官盐,还省了从南方运盐过来的费用,这笔买卖对端氏来说,那可是划算得很!
划算归划算,风险也极高。若被朝廷查出来,整个端氏都要被拽下水!皇帝早就在打压端氏,说不定借这个机会把端氏的纲引收回来,端氏里除了族长和大掌柜,谁敢拍这个板?他又不能直接去找端氏族长!
想了两头,都是死路。何况北疆这三个邦,现在都有庆王的人盯着,真要这么折腾,庆王必然知晓。他现在藏还来不及,怎么敢轻举妄动?
白明起一时之间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了,突然想到,庆王不可能让他老老实实藏着!早晚得把他翻出来!必须有兵,有钱,还得手眼通天,拉上一大票人下水,才能让庆王有所顾虑,保证自己和薄紫从庆王那里全身而退!
这事必须得做!镜湖是个支点,他得用这个支点,叫端氏,庆王和朝廷互相牵制,才能护自己和薄紫周全!
他得赌!赌私开盐场这事,其实人人都想做,又人人都不敢做,只要他牵头把各派势力都拽下水,所有人都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替他隐瞒!
白明起长出了口气,遥遥的看向曲折前路。
正午。秋光在山中缓缓滑行,楚楚明丽。金色的阳光当头劈开重重红叶掩映,在林中透射下数道光柱。突然一声滴哩哩的娇嫩鸟鸣,让白明起想起来,在万围城,还有个二十多年前的端氏大掌柜叫端继祖。
白明起和薄紫一身尘土,灰头土脸的回了镜湖山兵营。刚进府,就听人报说守备吴大人来访。白明起匆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就去议事厅见吴楚。
吴楚少见的穿了一身青色劲衣,贴腰收着一排柳叶刀,束得紧紧的。让他看起来不像万围城的守备大人,倒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士。白明起进屋时,他正看着桌子上的茶盏发呆。奉茶的下人佝偻着腰,眼神也不好使,就随随便便把茶壶茶盏都摆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见白明起进来,吴楚捧着茶盏,先向白明起敬了一敬,道:“我从未见人像你这样糟蹋东西的。这茶,可是极品碧螺春。”
“你看这芽头多壮实,银丝里还隐着翠,我为了配这茶,用的全套天青玉茶器,又叫茶娘素手调汤,三滚三沸方奉上桌。到了你这里,居然就这么一壶沸水,泡成黄汤。”
白明起闻言,掀开壶盖看了看,见满满当当一壶开水,填了半壶茶叶,泡得色香味俱无,不由笑了半天,说:“糟糕,孙总商一共就送来这么二两碧螺春,好像全泡进去了。”
他边笑,边见奉茶的下人赵老头一脸不安,手足无措,忍不住笑得更厉害。走到桌前,自己先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喝干。吴楚一脸不忍,说:“就你这么个喝法,难怪人家给你泡黄汤。”
白明起抹了抹嘴,在吴楚对面坐下,笑着说:“赵老头年纪大了,手哆嗦,平时除了给客人奉茶,就是在廊下晒太阳,他哪知道好茶歹茶?你别看他不识茶,喝酒可是一把好手。我带过来的蛮族烈酒,他闻着味就知道是三年青谷蒸出来的。”
他边说,身后的赵老头边跟着点头,高兴得直搓手,连声道:“那酒好,够劲。”
吴楚不理他,和白明起说:“孙总商和王总商,眼色是够的,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朝他们开口。”
白明起无可无不可,点着头,说:“我不过想在他们那里探探路,跟着做点生意。”
他念头一转,就把自己的打算稍微漏了点给吴楚听:“武器铠甲马匹,样样都是大开销。大人拨给的粮緔虽足,却只够养兵,不够练兵。我既然为大人养着私军,就不能不处处为大人着想。军饷靡费,总要想个法子开源节流。”
接着,按下买细粮养兵之事不提,单细细讲了入商会遭拒,被众总商推脱之事。
吴楚默默听着,边缓缓盘着手里的核桃。半天才道:“他们说想入商会要端爷开口这事,其实不假。端爷若说个准字,别说官入商,就是无本的买卖,商会里也乐意叫你参一股。”
“端继祖当年在北疆,那可是响当当的端氏大掌柜,连戊密的邦主,见到了也得尊声端小爷。二十年前,就是为这端氏夺嫡之事,被当年端氏族长排挤,他心灰意懒,推脱年过花甲力不从心,这才退了下来。”
“只是他人虽走,茶不凉。如今端氏的几个大掌柜,当年哪个没受过他照拂?前两年说要给他过八十大寿,南来北往来朝贺的人,把万围城塞了个满满当当。可是老头子脾气古怪,硬是闭门不纳。据说连端氏族长亲来,都没得见。”
白明起皱起眉,说:“这可不好办。”
吴楚道:“是。老头子性子轴,脾气臭,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生人了。堂堂万围城监察司隶顾大人,蝇营狗苟钻营了三四年,也不过见了两面,连句像样的话都没说上。”
吴楚说着,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白明起一见这笑容,便猜到其实吴楚是有门路的。他只作不知,继续探问:“顾谦要见端爷干什么?”
吴楚冷笑道:“何止顾谦,连咱们的端校尉一到万围城,不也是自己的府衙都来不及看,先去了端府?说起来,端威倒得了青眼,四时八节的去探望,老头子也接待过几回。”
“端氏和皇室同根同生,绵延近七百年,在北,有众多北军将领,在南,把持着各大盐场茶林,这么多利益纠葛,里头怎么可能是铁板一块?端氏虽然是锦王母家,若要细分,却有人偏庆王,有人偏锦王。还有那北军里的端氏子弟,这么多年淡了党争的心,一心一意效忠朝廷。几派势力互不相让,势同水火。唯有咱们万围城的端继祖端爷,当年早早的退了纷争,反而跟几派都能说得上话。”
“顾谦找他,是想在端氏庆王派里寻个门路。端威是端氏侧支,根基不厚,若能攀上端继祖,那就是北军的下一个上将军。”
“只可惜老头子的门路也不是那么好摸,这几年端府里就没进过生人!有人想走他孙子端连宗的路,那个纨绔少爷,滑得像个油缸,我也没见谁走通过。”
说话间吴楚茶盏已空。白明起就给他续上茶,笑道:“看来,我只好拿这杯浑茶,走走守备大人的门路了。”
吴楚脸现得意之色,哼了一声道:“这整个戊密邦,想进端府大门,还真得从我这里走。”
他说了一句,意犹未尽的止了话头,等着白明起求他。
白明起却将茶盏“嗒”地往桌子上一放,身子探过来,惊喜道:“原来真佛在这里!那我还替大人操什么心!大人胸中自有沟壑,我这点开源节流的小把戏,怎么能上得了台面?明年的军饷,不过是大人和端老爷一句话的事!白某自然唯大人马首是瞻!”
他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撂了担子,把吴楚堵得一时无语,连喝好几口茶才缓过来,勉强道:“这官入商……咳,我是不能站在明面的,还得你来。”
白明起心道:叫你装腔作势和我拿乔!嘴上却无比恭敬:“我不过为大人跑跑腿,挡挡外人闲话而已。”
吴楚便细细给他解释:“端老爷会留在万围城,这里头有个缘故。六七十年前的老事了。当年端继祖出自端氏嫡支三房,早早就给联了姻。两家过了小定大定,只等择日完聘。”
“却不料端继祖跟着商行跑了一趟万围城,竟然看上个村姑。为和那村姑亲近,端继祖放着好好的世家少爷不做,留在了万围城农村收粮。三房几次逼迫端继祖不成,只得答允他成亲后将那村姑娶做贵妾。”
“以村姑的身份,就是做个贵妾,也是大大的高攀了,何况还许诺了迎纳之礼?可端继祖偏偏犯了轴,非要退定娶那村姑不可。如此一来,联姻之事难成。”
“三房颜面尽失,放出话来,绝不准那村姑过门。端继祖年轻气盛,掏空了老娘的嫁妆,又偷摸在外头拿老宅作押借了银子,要以一己之力做笔大买卖,替那村姑争一份脸面。”
白明起听得入神,想想端继祖如今的在端氏的地位,便问:“如此说来这生意是做成了?”
吴楚摇摇头:“哪有!赔了个血本无归。”
“直到钱庄拿着房契上门,三房才知道出了事。一时之间哪来那么多银子?眼瞅着就要把祖宗传了几百年的老宅拱手他人,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二房袖手旁观,幸灾乐祸。最后大房出面,居中作保,勉强给拖延了三个月。可是区区三个月之内,哪来大笔银钱?三房老爷急得要上吊,把端继祖打了个半死,又逼着他,去和联姻那家负荆请罪。女家顾虑名声,倒也勉强答应,若是重新联姻,愿意暂借一笔银子。”
“偏偏端继祖就是不应。梗着脖子,一门心思认准了那村姑。三房老爷一筹莫展,急得重病在床,端继祖抚床大哭,连说自己不孝,磕头磕得满脑门是血,嘴上也没松半分。”
“一个月之内,端继祖跑遍各大商家借银。可大家都知道他退亲之事,顾忌着女方面子,不敢借钱给他。”
吴楚说完,连连摇头叹息。白明起忙问:“那此事又是如何解决的?”
吴楚就拿脚尖点了点地面,说:“万围城。”
“当年端继祖在万围城收粮,着实笼络不少人心。那村姑的父亲,又本是陈氏宗祠族长。陈族长知道此事,牵头万围城底下的八大宗祠,拿出了积年压仓的粮食给端继祖凑银子。有的人家受过端继祖大恩,连种粮都拿了出来。一车一车的高粱玉米,从万围城,绵延几百里,送到三房家门口。头车进了三房院子,尾车还在万围城没来得及装粮。”
“头车里,装了两大坛酒,说是见三房老爷的礼。三房老爷气不过,拒不收礼,那酒坛就摔在地上,里头全是碎银。”
“庄稼人,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两真金白银。这两大坛碎银,不知道得多少人家,攒了多少年才能得,为了端继祖,全拿了出来。三房老爷呆了半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说他见着了人心。”
吴楚讲完,两个人一时沉默。这之后的结局,自然是端继祖解了燃眉之急,又八抬大轿迎娶了陈氏。白明起细品这其中的荡气回肠之处,不免微微动容。
“所以端老爷一朝归隐,便带着夫人回了万围城。他一回来,万围城底下的庄稼人就有了主心骨。”
“自古以来,皇权不出城。朝廷上有了什么旨意,传到这城里,就是最后一级。再往下传,靠的就是各宗祠族长和乡绅。那各乡各家若有了什么纠纷,多半也传不到我这里,都由着族长在祠堂里解决。”
“若是和乡绅族长关系好些,城里守备就坐得稳当。若是关系差些,朝廷有了什么旨意,乡绅们来个阴奉阳违,守备就只好干瞪眼。咱们这万围城,八大宗祠的族长乡绅,只服端老爷一人。”
“端老爷也知道这守备难做,时常找我通通气。朝廷上若有了什么加税增役的摊派,我就找他老人家居中调和。我虽然是个架空的守备,却因着端老爷扶持,反而把这万围城料理得清平和晏。”
白明起听吴楚娓娓道来,心中微有感慨。他总觉得吴楚有些软弱摇摆,如今才知,万围城守备这个位置上,软弱的吴楚才是最佳人选。正是因为他甘于妥协,又得缝便入,充当了各派势力的缓冲带,才保得这万围城的万顷田野五谷丰登,三十万百姓安居乐业。
只听吴楚又道:“近日就有个摊派的活。北军的振策上将军传令下来,北疆各大城的城墙都要加固一遍。端校尉领了令,只往我这里一推,我不好驳他,硬着头皮接了。马上就要到乡下征役,这事,得请端老爷和乡绅族长们说。毕竟正是秋收的时候,乡里也不愿意派人手进城。”
“我这就修书一封,派你去拜见端老爷。一次两次的你也别指望,等多见着几次,若有机会,你就稍微提一提,端老爷看我薄面,说不定愿意为你美言几句。”
说完这句话,吴楚自嘲的一笑,道:“我在端老爷那里,怕是没有薄面的,这事只能看眼缘。”
他说着,就叫人取了笔墨,修书一封给了白明起,道:“你写个拜帖,明早递到端府去。”
白明起答应了,吴楚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找你本为正事。”
“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吴楚说着,就招呼下人,抬进来一个朱漆雕花的箱子来。等下人都退了,吴楚拍了拍那个箱子,意味深长的说:“这里头的东西,就交由你保管了。兹事体大,你要谨慎小心。”
白明起问:“是什么?”
吴楚就打开了箱盖。
那里头,竟然蜷缩着一个小男孩!
白明起吓了一跳,忙过去把那孩子抱起来,见他面色苍白,眼睛半合半闭,昏昏沉沉像是半睡半醒的样子,不由怒道:“怎么能把活人放箱子里!这不憋坏了!”
吴楚冷冷道:“事急从权。一路过来,我要掩人耳目。”
白明起心头火起,勉强压着怒意,把那孩子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问:“叫什么名字?”
吴楚答:“这便是我和你说过的,我恩师蒋大人的血脉。都叫他小宝。他身子不好,总这么昏昏沉沉的,好在安静,不会碍你事。”
“他前尘往事都忘了大半,你也不要再提刺激他。偶尔会有些哭闹,找些安神药给他灌下去,就好了。这里我还带了半副安神药,是他常喝的,等这些喝完,再找人配就是。”
白明起怒极,心道:这说的是人话吗!于是质问:“吴大人就是这么对待恩师唯一血脉的?”
他刻意咬重了“恩师”二字,意有所指。吴楚听懂了,满面阴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不该你知道的事,就别多问。是为你好。”
白明起就不再说话。
吴楚曾说过会送来一个孩子交他安置,他本想随便往军营里一塞,由着孩子跟着兵士操练便是,没想到送过来的竟是个如此病弱的孩子!白明起一时犯了难,放哪儿都不放心,最后干脆抱着小宝送到了自己房间隔壁的下人房,铺了厚厚的被褥叫他睡在床上。
吴楚稍坐了坐便告辞,他也懒得管,只顾着把小宝的房间收拾出来,又怕他冷,备了炭盆在屋里。他跑前跑后的忙活,终于勾起了薄紫的好奇心,也跟着进屋看了看。
等把小宝安顿好,天色渐晚。白明起便叫薄紫跟他去书房。
进得书房,白明起先细细打量了一圈。这书房里,倒也备齐了笔墨纸砚,书架上摆了几本书,不过是寻常史经。于是白明起清理了书桌,铺开大张细绢宣纸,研了浓浓的一砚青墨,他擎着嵌丝翠管的紫毫毛笔,饱蘸了润泽煙青的浓郁墨汁,蓄力悬腕,静气凝神,在纸上挥毫而就,写了三个大字:
人口手。
写完,退后看了一遍,觉得这几个字写得要锋有锋,要棱有棱,很是满意。于是又写了三个字:
白明起。
笔划一多,这字就不怎么好看了。前两个字勉强还算得上端正,后面这个“起”字,歪得不像样。白明起连写好几个“起”字也写不顺,顿时熄了还要写“薄紫”两个字的野心,悻悻的把纸团成一团,对薄紫说:“给我写个拜帖,明天找人送到端府去。”
薄紫就抽出张空白帖子给他写。白明起在一旁看着,他知道薄紫会仿锦王的字体,好多锦王手令其实是薄紫写的。既然如此,他何必再练字?白明起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立刻浑身轻松。
钟声远远的传来,在秋后的黄昏里鼓荡。镜湖山兵营离着城中鼓楼尚远,等苍劲悠扬的钟声一波`波递送过来,只听得隐隐约约,余韵绵长。这是城门下钥的暮鼓,钟声一静,两个时辰后城里就要宵禁。白明起推开了书房的透窗,外面一片明净的光辉。涧水的淙淙涓流透射着夕阳斜照,好像流动的碎金。
城中府衙。
钟声甫落,尖脆的鸽哨自远而近,响彻整个天空。鸽群环绕着衙里的飞雁楼,三起三落,忽地鸽哨齐暗,是养鸽人开了飞雁楼顶的门扇,放鸽子回舍。
端威站在廊下,双掌托着只鸽子,齐眉举着,正查看那卸了鸽哨的长长尾翎。他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十二道尾翎排列得不甚对称,不由皱眉道:“好好的串什么鸽哨?怕别人不知道府衙往外传递消息吗?”
沈立在一旁随口答:“鸽子平日里习惯了负重,戴竹管时才飞得稳。”他更关心那漆了黑头的竹管里塞了什么消息,四下里乱看,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撬火漆印。
端威瞥了他一眼,道:“急什么?黑头漆无非是些蛮族动静,调营布防之事,和咱们万围城无关。”
沈立摇摇头,在栏杆处几下撬开了竹管蜡封,取出卷得紧紧的纸条,匆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端威漫不经心,问:“说什么了?”
沈立说:“赤哈部果然全部投了察哈尔汗。”
“不止如此,巴尔虎,锡郭两部,也向察哈尔汗投诚,连牧场都向察哈尔部开放了。”
端威一惊,猛地合了掌,抓得鸽子一阵咕噜噜大叫。
“怎么这么快?”端威说着,默默算了算,道:“蛮族十五部,察哈尔汗统一了十一部,他可以开额巴图大会了。”
沈立沉痛的说:“是。察哈尔汗已经向各部发了额巴图函,时间定在明年三月。”
端威说:“差不多还有半年时间。”
两个人一时沉默。
额巴图是蛮语,意思是“独尊一家”。草原蛮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若是哪个部落的主君,强悍到可以统一草原上三分之二的人口,长生天就会降祝福和尊贵给他。在额巴图大会上,各部落主君都会尊他为大汗,然后建立联盟,共同讨伐大汗的敌人。
草原的统一,常常意味着北疆各邦的生灵涂炭。强悍的草原骑兵们在大汗的领导下横冲直撞,度过最初的狂欢后,总会默契的,将血红的视线投向中原富庶肥沃的土地。
千百年来,草原上的各部落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他们若是分散些,北疆各城的百姓就安居乐业。若是合成一股劲流扫荡草原,这里百姓就流离失所。草原和九邦,一直是这样此消彼长,血肉厮杀的缠斗着,从未有过停歇。
过了好一会儿,沈立说:“距离上次的额巴图大会,怕是有一百年了吧。你我恰逢盛事,能在此杀敌护城,建功立业,也不枉费从军一场。”
端威焦躁起来,道:“说这个有什么用?怕是用不了半年,北军就要重新集结,准备迎敌。到时候我手底下,一无亲信,二无领兵之人,空有这松松散散的两万骑兵,我连底下的千总都认不全!拿什么去打仗?”
沈立就劝解道:“大人也太心急了。那些军队里根基深厚的将领,不都是在军营里厮混了十年八年才有了点威望?要不就是父子相传,家族全部依托在北军。大人从军才三年,已经从监察司隶成了手掌兵权的屯骑校尉,哪个世家子弟空降于此,有大人这般功绩?还有半年时间,大人只管耐下心来操练兵士。”
端威冷冷道:“那几个千总,一个个奇蠢如猪,递上来的点卯册子,连横竖都划不平!平日里见了我,点头哈腰的礼都施不端正!我还操练他们?总有一天把他们全贬到奴营去,给我养猪!”
沈立无可奈何,心想拿端威的标准来衡量,恐怕整个九邦也没多少人合格。他明明记得小时候端威在家也没这么多毛病,怎么送到端氏三房那里才呆了几年,就越长越歪?
边想,边劝道:“事态紧急,大人的标准不妨先降一降。”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薄紫,就意有所指,道:“现在要紧的,是找几个可靠之人操练兵士,忠心二字可以先不提,重要的是能为大人所用。”
端威皱起眉,道:“你说薄紫?我本是要他干几天苦工,再亲自下去提拔了他,谁知道北三营会突然报瘟?如今他和白明起都归了吴楚名下,我倒不好插手。”
想了想又纳闷,道:“我见白明起也是一副活不长的样子,想不到那营里死了大半,他竟然还留着,也真是奇怪。”彡彡訁凊
“上次倒是他给提了醒,我才把赤哈部投效察哈尔汗的事传给了上将军。要不然恐怕连上将军也觉得北疆太平,哪想到派人一刺探,查出这么多事来?这白明起倒是有点用。要不是他和薄紫的关系,我还真想收他。”
沈立就说:“过几天我去找白明起问问,愿不愿意把薄紫调过来。他现在当了千总,手底下也不差个家奴,何况又不是要人,只是借调过来用几天。”
端威点点头,缓缓理着手中鸽子的尾翎,道:“也好。先把人要过来再说。”
沈立就默默的,将那竹筒里的消息又细细读了一遍,脸上浮起一层忧色。
秋日昼短,转眼就天黑。
夜深人静。
白明起在梦中猛地醒来。
他出了一头的虚汗,心脏兀自狂跳。屋子里月光如水,静静的自窗口流泄。他在床上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下床倒了杯水喝了。
本来想回去继续睡,又觉得不放心。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外屋去看看薄紫。
他刚走到两屋的隔断,薄紫就醒了,半抬起身子眯着眼睛向他看过来。
白明起顿时后悔。他知道薄紫睡觉极轻,有点声响就醒,心想半夜三更干什么吵他?不过人都醒了,白明起索性走过去坐在薄紫床头,问:“喝不喝水?”
说着把杯子递到薄紫唇边,薄紫就低头浅浅喝了一口。
白明起把杯子放在一边,又给薄紫拉好被说:“你睡吧,我坐一会儿。”
薄紫“嗯”了一声,又趴回枕头上。
白明起在薄紫床头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觉得冷,冻得不行。就一边推他,一边往床上爬,说:“让点地方让点地方。”
薄紫就挪了挪。他本来是趴着睡的,身下多压了个枕头。白明起爬过来,他就把那枕头拽出来让给白明起,然后抓着白明起的胳膊压在身下。
白明起躺了一会儿,觉得暖和多了。正自开心,薄紫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明日去端府……带我去。”
白明起拿一只手拍拍他说:“不行啊。我和端继祖差着辈分,登府拜望不能带人啊。”
薄紫不再说话。
白明起见自己一说不行,薄紫就不吭声了,突然有点儿心疼,就和他商量说:“要不,咱俩一起去,然后你在车里等我行吗?或者到门房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薄紫说:“好。”
白明起等了一会儿,他觉得薄紫要睡着了,很是无奈,问:“薄紫,你睡觉非得压着我胳膊吗?”
薄紫答:“是。”
然后又补充:“我没有枕头了。”
白明起好一阵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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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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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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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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