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要是真的为了救它们，就不会设了两进的门槛来锁住它们，让它们困在此处，不得安息！”
这门槛，本是为了防尸变。可钱栗本就是半人半鬼，又怎会怕这尸变？所以，她防的并不是鬼进，而是鬼出。
沈青文看向府宅大门，在那里，坠落着一只孤零零的鬼菩萨。它使尽浑身解数、拿虚无的身子撞门，却总是在泼洒着尸油的屏障前徒然坠地。
可它仍不死心，喷出的血珠好似呜咽，与其他群魔乱舞的同僚格格不入。
钱栗沉目，稍作停顿之后，旋即跃起，伸手就要掐上那鬼魅脖颈。可堪堪触到之时，手背却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剂，她痛呼出声，下意识缩回被打的火辣辣的手。
沈青文从他手中抢下鬼菩萨，稳声道：“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
钱栗突然抱头，弓着身子有些狼狈道：“你收不了手了...都坚持到现在了怎么能收手？”
她又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双膝坠地：“...钱栗...爷爷的腿就这么不要了？你阿娘又是怎么死的？说不定就是被那女人害死的！”
又不停晃头道：“...郑周你别吵，这是我自己的事！”
“再收几个鬼菩萨，就能治你爷爷的腿了！”
“我知道！你回去！”
寒风中，包裹着黄粱一梦。
沈青文终于看明白了，他抛出个定身咒，走到被定住、却还是不断挣扎的孩子面前，蹲下身来与她平视：“钱栗，你看着我，不要受他人操控。你十四岁了，作为女子，你马上就及笄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了。你听说过用亡灵能肉白骨吗？郑周在骗你，不管你们达成什么交易，你都要清楚。他想引你犯错，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吞噬你的魂魄、侵占你的肉身。”
沈青文双手攀上孩子瘦弱的肩骨：“他有利可图。”
郑周跳出，掌控身体：“你又是哪冒出来的东西！是我在冰水里救了她！要不是我，她早就冷透了！就算我图她这具肉身又怎样，我帮了她这么多，不应该得到回报吗？！”
沈青文道：“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做个良善鬼，为什么偏要祸害别人。”
这具身子里住着两个灵魂，眼下，这两个魂魄争抢一具肉身，使得元神震颤。头上盘桓的鬼菩萨徒然变得狂躁，发疯一样的攻击着沈青文，和他身后的屋舍。
手中念珠似有感应，也在狂跳，里面的东西竟是把这巴掌大的念珠撑胀一圈。
钱栗勉力睁眼，盯着念珠急道：“别碰小豆子，把它还给我！”33ýqxsś.ćőm
沈青文狐疑的看着手中念珠，终于得知这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了。可他一时间没有心思管这东西。他心道，郑周假借他人之手收集亡魂，无非是要取更多活人的性命。
起先初到平陵之时，就听人议论，此地最近人口走失严重。那‘本籍’里的尸臭如此遮天蔽日，失踪的百姓肯定就在里面，可只怕都是尸骸了，葬在里面估计会更好。
这么看来，郑周根本没打算收手。如果不能感之念之，随着时间越拖越久，这宅子里的人就越危险，这附近的人就越危险，这整个平陵中人也会平添祸端。
那么，为了让他们二人的亡魂不犯下更大的错，只得叫人入土为安...
“罪过罪过...”
挽风留下的伤口突然龟裂，沈青文眼见一条细若枝芽的新叶穿破皮肉和衣衫探出头来，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荤腥味，那片绿叶竟从边缘裂开，又从无数个如人嘴的裂缝中伸出了细小嫩红的舌尖。
沈青文心中一凛，被这东西恶心的头皮发麻，心脏狂跳，更加狂躁起来。
突然，银铃声大作，他侧头，发现身后整间屋舍似乎被这无端的铃声震得轻颤，房门还在不断抖动，里面的人正猛烈催动着铃舌。
沈青文眯起眼，眸光愈发浅淡，他二指捏住那长满嘴和齿舌的嫩枝，拔出时还带起自己的丝丝血肉。
身体好受了些，随后，他闭眼合掌，再睁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凭空化出利刃，天空中浮满死灰白，宅院里充斥亡魂血。而无数尖锋，就在这些腌臜煞物之中不断穿梭，泛着绞杀之意。
钱栗苦撑起身子，召唤无数鬼菩萨迎上刀锋剑雨，可那些血刃从虚无的面门穿出，毫无招架之力。
郑周又跳了出来，厉色道：“你打不过他，换我来！快把身子给我！”
钱栗似有犹豫，可看到这满园的刀子染成红色、化为血雨之后便动摇了。紧接着郑周掌控了钱栗的身体，院内鬼气瞬间暴涨，罩住府宅的结界竟然自上而下爬上裂痕。
这些恶鬼，就快要散出去了。
真的要动手将人杀了吗...不，庭院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活人了。
本以为身体里那东西已被自己灵力暂时压住，没想到当自己动了这个念头之时，那嫩枝竟死灰复燃，这次却是直接从他眉心显现出黄豆大小的郁斑。
满院红白映照在沈青文眼底，他抬头看着裂缝，忽然掠上半空，抽出念珠，皓衣衣摆在长空之中烈烈翻飞。
法器听其召唤，陡然膨胀，大到将整间院子环绕一圈。每颗桃木宝珠如车轮般滚滚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洁音，随后这声响无形化有形，像泛着凌凌华光、狠狠的向正中拍打。
那力道，仿佛每一下都能将人直接拍成一捧黄土。
身后清脆的银铃声还在响，斥退邪祟，却显然对空中之人起不了丝毫清心的作用，门内冯渊焦急，盯着空中之人仍没停止催动手中银铃，可他显然已察觉到沈青文异常。
少顷，他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声音脆生生，一股风旋就这么顺着门缝钻出，穿过层层障碍钻进沈青文的衣摆。
风旋清凉却不拖泥带水，像清泉在周身经脉走一遭，又转瞬穿出衣领，吹起发丝三千。
沈青文被这夜风吹的舒爽，身体连同脑子立马降温，眼中红丝像被什么东西斥退一般，缩进后脑。
他长舒口气，心道幸亏这凉风及时，真是好险。看来身体里这东西不是毫无存在感，而是会催生他的怨念，若是不想办法除掉...
突然，念珠皱缩，猛地套上他的手腕。
沈青文心中一惊，刚想动作，就被这念珠中的东西蛮力的向正北方拖拽。
力道不大，起码对他而言，不足为惧，可正是这轻重交错的力道让他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他心念流转，稳步回落，随后退至门边儿：“冯渊，你在吗？”
冯渊屏息，看到对方神情无甚波澜之后，道：“...哥哥我在。”
沈青文道：“想让你帮我做件事，能行吗？”
冯渊微怔，从门缝儿中看着沈青文的侧脸，低声道：“你说。”
念珠中的东西被放出，紧接着，一只青色的影子在二人间腾飞一圈儿，便径直飞进后院。
沈青文道：“去吧，我在这撑着结界等你回来，万事小心。”
冯渊出门，深深看了他一眼，闪身进内院。
...
一人数鬼还在僵持，门内响声大造，却是虞宣逸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她凄厉道：“来吧！你来！我死！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沈青文似是没有防备，苦撑结界的手一松，可不等他反应，女子竟赤手空拳扑了上去。
“狗屁孝仁理全！去他妈的老幼无怨！”她被郑周抛向空中，又狠狠的砸烂地砖，可还是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无数次，“你和我怎会无怨！有怨...有怨！！！”
玉石俱焚的杀子之怨。
“周儿！”
“钱栗！”
突然，一高一矮两道声音从回廊中传来，真是这宅子的领路人和钱老太爷。
郑周抛开手里的身子回头，避开领路人的视线，冲钱老太爷冷笑道：“钱栗的魂魄已经被我吃了，你来晚了。”
老爷子胡子花白，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自顾自说道：“钱栗，钱粒儿！你听爷爷说，那盘酥肉是你端的不假，可却不是你的错。爷爷活了一辈子，真真假假什么没见过，我是老眼昏花了，可这点儿小伎俩，怎会瞒得住半截入土的人....”
郑周不屑道：“她听不见了，你的乖孙女儿已经不在了。”
他蔑笑，可话音未落，一把珠钗刺进他腰腹。他吐出口黑血，放声嗤笑道：“连人的心脏都不知道在哪儿...我真是不明白钱栗这傻子为什么这么费心巴力的要你命，真是可笑。”
谁知，虞宣逸又拔出那珠钗，把尖端直直地插进郑周地一颗眼珠里：“都是你给她的这双眼睛！我是恨钱栗，恨她毒辣，可她眼盲心不盲！你这种专钻人空子、趁人之危的小人，少来脏了她的身子！”
说完，她又戳瞎了另一只眼睛，郑周疼的乱抓一气，尸气从眼眶和腰腹血窟窿里狂泄，这具身体更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瞬间枯萎。
...
钱栗又看不见了，可又能听见了。
目及之地，很熟悉，不是漆黑，而是虚无。可又有什么跟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在这片荒芜之中，一抹雀跃的青色飞过来、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小豆子...原来你长得这么丑啊。”
丑豆子给她‘拔虱子’。
之后，她看到了爷爷趁自己去取碗筷的时候，偷偷吃掉了那盘掺了迷魂散的酥肉。
还看到了钱家主母跪在老爷子的床榻边儿，神情一片悲凉的反复啼哭着一句话：爹，儿媳不孝...
钱栗苦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还困在梦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南柯无喜,黄粱一梦。
她呼气，突然心情很好，便笑道：“那就算了吧...地上有爷爷，天上有阿娘，还有小豆子陪我呢...哪儿都是家...”
那便算了吧...
沈青文收起悬空的念珠，转身向众人点头：“执念已化，孩子们走的很安详。”
钱老太爷道：“多谢沈仙师了...”
身后，还站着哭的、有些脱力的钱夫人。
鬼菩萨化烟，变成了天上的菩萨。临了临了，一只白的透明的小鬼扑进沈青文怀里，在小鸡啄米的亲了他一阵之后，被黑着脸的冯渊送上了天。
结界一收，黑夜变白昼。天空朗朗无波，泛着清明的光晕。
三人出了郑宅，锦封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道：“沈仙师真是厉害啊，连大活人都能幻化的出来。”
沈青文拉着冯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又对锦封道：“化人不难，可幻化出来的钱夫人、要在近距离的情况下骗过郑周的眼睛，还能制造出逼真的痛觉可真不容易。”
他自嘲的摇头，看向自己一片淤青的手臂：“但是，一切皆出自钱夫人的本心，所思所念、所恨所怨才能幻化的出来。”
锦封又道：“之前我看你那架势，还以为你要直接动手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呢。”
沈青文笑道：“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锦封挑眉，撇了他一眼，转头丢下一句话：“我去牵马，给你留个空儿，好好盘问盘问你身边这位仁兄。正事指望不上，揽功倒是一绝儿。”
沈青文冲那背影道：“锦...封...？”
锦封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沈青文笑着摇头：“嗯，没事。”
锦封摆摆手，随后绕进小路。
身后冯渊拉拉他的衣袖：“哥哥，我何时揽功了？”
沈青文道：“你没有揽功，这本就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困境也不会天塌地陷，我们要想出来，恐怕真要见血光了。”
冯渊看着他白皙的颈项，神色有些沉。在那处，曾有个留着牙印儿的血口，不过困境已出，血口和额间擦伤便没了。
知道你沈将军不怕疼，不过幸好没了。
沈青文漫不经心道：“说起来，阿渊好厉害啊，是怎么做到的？”
冯渊道：“银铃驱邪，哥哥忘了？”他轻笑，“说起来，这功劳可有哥哥的一份儿。”
沈青文想通某处，继而耳垂儿有些发热，忙看向别处：“钱家二子的亡魂自我消散了，可郑周还不知逃去了何处，我答应郑老爷的事还是得早日说到做到才行。”
在那之后，被关在宅子里的人都放了出来，其中有钱老太爷，郑官人，还有钱家的顶梁柱。
钱老爷并未身陨，‘本籍’的东西出自中术人本心，一切都做不得真。
沈青文不知钱家今后能怎样过下去，但只要人活着，一家人磕磕绊绊总能走完短短百年人生路。
至于郑医官，将身死之人厚葬，医馆照开。依旧不取银卯，剖心援手。如果哪天从天下人的口中得知，又有哪儿个地方被搅浑了，他便把大门一关，背上药箱，去救一个被怨念锁身的孤魂野鬼。
沈青文答应他，愿意做这‘天下人’中的一人，若以后有了他儿郑周的消息，一定不远万里、前来相告。
“在事情了结之前，你都要跟着我吗？”沈青文问道。
冯渊歪头：“哥哥以为呢？”
沈青文道：“你是什么人。”
冯渊眸光微暗，须臾，沉声道：“我是谁，重要吗...我是什么人，哥哥心里有定论了吗。”
他心中乱如麻，袖中五指握了又松，竟沁出薄汗。
“为了一己私欲，你就你能做到如此地步。恕我...不能接受。”沈青文背身，不再看他。
一己私欲，诓骗五次三番，今日是用幻术控制我心绪、掩匿你行迹年数，明日呢？
何况这种被蒙在鼓里、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冯渊垂眼，片刻，还是打定了主意逆流而上，沉声道：“那我就一直阴魂不散，扰到你接受为止。”
沈青文眉头微凝，转首哈了口白气，无人再应这句长情话。
雪下了一夜，日头高悬也没化完。顺承河畔三两孩童追赶嬉闹、天真无邪道：“平陵宝地郑神医！不要金银不做官！黎明百姓若求药！笑脸扬扬把人迎！...”
还有一句话，平陵人很是熟悉，那就是：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德逾何来，孝仁理全；奉如至亲，老幼无怨；
金絮者郑，不取银卯；剖心援手，此为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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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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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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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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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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