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其它小说>《千秋岁》>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桃源忆故人(下)
  温昭摸了摸腰间荷包,里面里面沉甸甸的还有二两银子,更让他愈发底气十足。

  而俞笑辞却有些局促,他确如温昭所言,鲜少出来走动,这庙市上自然色色新鲜,可是他却始终无法理直气壮的将自己所欲所求宣之于口。

  然而远远的看见“陆家从食①”那一帘招幌的时候,俞笑辞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先时和他要好的纪云英被一户富贾三房收养,之后来过慈幼局几次,每次都给他带了陆家从食的果子。那果子做的精巧,俞笑辞又好甜口儿,每次吃了都只觉不足,放着又怕坏,因而总留着遗憾。

  眼看着就快要从那果子局面前走过了,俞笑辞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停了步子,抬手扯了扯温昭的袖子,抬头看向了温昭略带一点酡红的侧脸,半晌憋出一句,“先生走累了吗?”

  温昭也跟着停了下来,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俞笑辞,“不累呀,这才走了多远?怎么,你累了?是身体不适么?”

  俞笑辞暗中叫苦,只恨自己怎么找出这么个蹩脚借口来,又见温昭略显担忧的敲着自己,赶紧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不,先生,我,我好得很,我……”他又看了一眼那果子局的招幌,暗中叹了口气,重新抬起了步子,“无事,我只是担心先生走累了。”

  然而温昭一直盯着俞笑辞的动作瞧,见他最后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顺着那方看去,便瞧见了“陆家从食”那几个蚕头卧尾的汉隶大字,立刻明白了俞笑辞大约是想要什么又羞于开口,有瞧见俞笑辞脸上那一丝盖不住的失望,遂拉着俞笑辞走向了那果子局,一面走一面实在忍不住失笑道,“走罢,前面的陆家果子局也是闻名开封了。”

  俞笑辞极为惊讶的看向了温昭一脸笑意,半晌才红着脸的嗫嚅道,“多谢先生。”

  温昭捏了捏握着的俞笑辞的手,一双略有些醉意的眼睛含着笑意微微眯缝着瞧向俞笑辞,“早和你说了,要什么便跟先生直言,怎么还似这般吞吞吐吐?才半年不见,真和先生生分了?”

  俞笑辞被说的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咳了一声梗了梗脖子,仍旧嘴硬道,“我,我也确是担心累着先生!”

  “好好好,多谢闰郎美意——”温昭也不多拆穿,只觉得这个嘴硬的俞笑辞愈发有趣,于是拖着腔附和。

  二人说话间便走到了果子局,于是温昭领了俞笑辞入内,又微微弯下身子来,对俞笑辞道,“此间果品甚多,先生就是神算子也难猜透你的心思了,你只管挑你爱吃的,不问钱价——你先生今日多带了些银锞子,些许果子能值几何?保管足用。”

  温昭所言非虚,这陆家从食实乃驰名开封的一间果子局,就在这青桥街市里,平日里没有庙市的时候尚且人满为患,如今有了庙市,店里更是热闹的不得了。偏满京城独这一间,陆家掌柜手艺独传,不愿设分号,怕分号做的不好,反倒砸了自家招牌,于是来这里市果子的,可是内城外城哪里的人都有。

  他这家店铺装帧简朴有古风,一间前厅后堂的屋子三面都开了窗,倒也敞亮。前厅摆了大半屋子的全是各色果子,浓香诱人、甜咸皆宜、色彩缤纷,皆用梅红匣儿盛贮。

  但见那带甜汤的摆做一区,有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和荔枝膏、离刀紫苏膏百种;

  干果子又摆做一区,有旋炒银杏、栗子、梨条、梨干、胶枣、核桃、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河阳查子、査条、沙苑榅桲、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芭蕉干、榛子、榧子之类;

  面食点心又摆做一区,有蒸饼、糖饼、门油、菊饼、宽焦、侧厚、髓饼诸样,并诸色酥点、馅包,更兼有陆家独有的酥油鲍螺和糖薄脆,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而那咸香的,如辣脚子、姜辣萝卜、细料馉饳儿、鮓脯、姜跂、碟子、抹脏、红丝②又摆做一区,只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从何挑拣。

  而如今恰逢端阳,这店里又蒸了一案一案的青翠欲滴的黏米角黍③,皆用新鲜的菖蒲叶包了,系上各色彩线,市者纷至沓来。

  俞笑辞在店里点了这个又想要那个,温昭只在一旁站着瞧,看他拿不定主意时,便告诉店里小厮两个都包上,让俞笑辞带回去慢慢吃。

  于是他二人在里面挑挑拣拣,出来时俞笑辞碰着一只油纸小包的糖薄脆吃的正欢,而温昭则是两手拎了十来个油纸包好又捆在一起的小包跟在他身边,叫他牵着自己的袖子别走散了。

  “角黍吃时莫要贪嘴,黏米不好克化,吃多了涨肚,记下了吗?”温昭一面说,一面匀出一只手来,抬手擦去了俞笑辞颊边粘上的芝麻屑。

  “记下了记下了,多谢先生!”俞笑辞眉花眼笑的点点头,心满意足的又啃了一口手里的糖薄脆,然后从纸包里摸出一片来,伸出手踮着脚努力递到温昭嘴边,“先生你也尝尝,好吃的。”

  温昭见拒绝不得,摇头笑了笑,只得低下头,就着俞笑辞的手用嘴衔过,三两下嚼了咽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笑道,“好甜。我不爱甜,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也许是方才买果子让俞笑辞彻底放下了心里那点儿别扭,他到底也还小,见了那街市上琳琅满目的物什,实在忍不住想要。温昭既答应了他,便只管一一给他买来,从绣的别致的五毒香囊,到形制奇巧的文房四宝,再到梳发通头的梳子篦子,俞笑辞吃了糖薄脆觉得腻得慌,温昭又恰见有摆摊卖香饮子的,又去给他买了木樨汤④来。

  二人又看了一番当街耍百戏的,拍手叫了阵好,再向前走时,竟见道旁有一卖花的老农。那老农笑眼盈盈,身旁的花篮里团簇的皆是上好的鲜花,色彩浓艳,暗香扑鼻,因而一时围而市之者甚众。而很多人买了鲜花,便立刻簪在了发冠上。俞笑辞也下意识的看向了温昭头上的四梁冠,那上面似乎并未簪花。

  于是俞笑辞扯了扯温昭的袖子,指了指那花农,“先生今日盛装,怎么倒没簪花?”

  温昭被俞笑辞说的愣了一下,让俞笑辞拿了手里的东西抬手一摸才知,先前鬓边簪花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分明席间官家是赐了一朵细叶寿安鲜牡丹戴着的,显然是这一路不知掉在哪里了。于是叹了口气道,“原是戴着的,只不知丢在哪里了。”

  “既如此,不若我再为先生选一朵?”俞笑辞说着,便拉了温昭到那花摊前。

  不消左挑右选,俞笑辞一眼便相中了一种红赤色的花,那花花瓣繁复,开的约摸半拳大,花瓣红赤,花蕊金黄,而最奇的是,那花每瓣正中恰有一道鹅黄的纹路,远看倒不起眼,近看起来竟像是束了金带,俞笑辞只觉这花奇的可爱,遂向花农问起那朵花的名字。

  那花农笑呵呵的答,“小公子好眼力,这花名唤‘金缠腰⑤’,是今年从淮扬买来新种新栽的。原这正红的芍药就难得,最难得的是这腰间一线金,只是这花远看起来不起眼,又没有几朵,我都舍不得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如今小公子一眼相中,说明是有缘人呐!”

  “金缠腰?”俞笑辞重复了一遍,细细端详着那花,继而笑道,“果然,形象得很。”

  温昭瞧着那大红俗气的花,略有些嫌弃的瘪了瘪嘴,“这也……太红了些?”

  俞笑辞见温昭那略微嫌弃又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的样子实在好笑,愈发想看他把这一朵红赤的花戴在鬓边的样子,于是坚持道,“红乃正色,先生不喜欢吗?何况这‘金缠腰’的花名,听来也有趣。”

  “哟,小公子倒是说着了!”那花农亦乐呵呵的接口道,“想来这位官人还不知这金缠腰的典故吧?”

  温昭略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那花农见这人身上的一袭绯衣明显不是等闲料子,加上他这通身的气派,更是笃定这人必然非富即贵,而那富贵中有透出些许书卷气,便猜测这人大概是官场中人而非富贾,遂开口道,“这金缠腰原是去岁扬州太守韩公家最先得的一种,那花初开时只四朵,他便邀时在扬州的王维桢、陈子琮、范修常三人到家中小坐赏花,席间他将这四朵花悉数剪下,他自戴一朵,令三朵给了另三位大人,谁知自去岁至今,这三人竟皆高升了,或赐金带,或改绯银,那范公更是拜了相,竟算是暗合了这花,因而这‘金缠腰’也有登台拜相、大展宏图的好兆头啊。”

  俞笑辞听完,只当这是花农为卖花附会的吉利话儿,故冷哂一声道,“真是不通,登台拜相皆凭真才实学,哪里是一朵花的功劳?我只是看这花有趣,谁知还有这样附会的。也罢,折一枝与我吧。这花价值几何?”他说着,便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里有他平日里积攒下的零星碎钱,他既答应要为温昭选花,自不愿让温昭掏钱。

  温昭见状赶紧拦住,笑道,“你不要忙,这花是买与我的,理应我掏钱。”说着便略放了放手中的东西,依数摸了三十文与那花农,接过了一枝红赤色的花。

  从花农那里出来,俞笑辞因未能付钱有些不悦,瘪着嘴生闷气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走。温昭自然知道他这重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却忽然落空的心思,略一思忖,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停下来,笑着开解道,“闰郎,我两手占着,不如你帮我把这花插上吧?”

  俞笑辞愣了一下,接过那一朵新鲜的芍药,便见温昭向左侧身蹲了下来,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了可以簪花的位置,他近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小心翼翼的将那被花农小心修剪过的花梗插在了温昭四梁冠⑥沿下墨黑的鬓边。

  温昭轻轻晃了晃脑袋,仿佛在确认那花插得牢固,那略有些稚气的样子立刻逗得俞笑辞乐了出来,心里那轻微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温昭站起身,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热闹的街市上飘舞的招幌帘望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一身绯衣,峨冠博带,鬓边却带着一朵极红艳的花,愈发衬得他面色红润,眉目俊朗,而他颀长健硕,鹤势螂形,当真既有万人阵中取敌项上首级的武将的英气,却也不乏负手吟咏文质彬彬的墨客的文气,俞笑辞仰着脸瞧着,竟然有些出神——这样子的温昭和他印象里的教书先生又不一样,是他肖想过,却从未亲眼瞧见过的。

  “好啦,怎么这样瞧我?没见过人戴花么?”温昭见俞笑辞望着自己出神,倒被弄得略有些挂不住,略显局促的笑了笑,“待你加冠,你便也能簪花了,到时你只管打扮,什么好看的花凭你喜欢,插满头我都不拦你。”

  俞笑辞摇了摇头,重新拉住了温昭宽大的袍袖,笑着移开了眼神,“插满头倒成了插花瓶了,只是先生,您看着确实有登台拜相的气度呀!”

  “休得胡说!”温昭闻言立刻敛了笑容,板起脸来低声叱道,“你懂什么,这般信口雌黄!这等话往后休要再提。”

  俞笑辞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知道啦,学生知错啦。先生,我们再去前头瞧瞧吧!”

  又走了一阵,温昭又为俞笑辞买了许多各色物什,不知不觉腰间两锞银子竟是花的只剩了不足十文,而他二人以皆是拎了满手大包小包,俞笑辞直呼“先生莫再买了,要拿不住了”,和温昭当街笑起来。

  再往前,刚出了街市,温昭忽然觉得酒劲儿翻上来,竟觉得颇为口干烦恶,头脑旋沉,泛泛欲呕,便不觉顿住了步子,闭上眼睛忍耐一阵,却更觉天旋地转,一时额上都见了汗。

  俞笑辞被温昭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见他东摇西晃的站立不稳,伸出一只手费力的搀住他,一面一叠声的问他怎么了。

  温昭略缓了缓,睁开眼睛,强压下一阵恶心,叹了口气,“无妨,只是略有些不胜酒力,谁想这宫中的酒后劲竟这样大……”

  俞笑辞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青门庙,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先生,前面不远便是青门庙了,不如学生扶您去那僧院坐坐,讨口清茶解解酒吧?”

  温昭应允下来,二人摇摇晃晃的到了那僧院,里面传来的檀香倒是当真让人心神安宁不少,温昭也觉得闻着那厚重的香火气息,胸口的烦闷略轻了些。

  俞笑辞让温昭在园中稍歇,自去和庙中僧人交涉一番,也不知他是怎生做到的,竟是弄来一壶新鲜的清茶在一只茶炉上煮。又转来问温昭要茶钱付与那僧人,谁知温昭在荷包里摸了半天,也没凑出二十文钱来,便就是算上俞笑辞那些碎钱也不够,二人一时倒有些窘迫。

  幸而那僧人道佛法慈悲,多少都是给,来者便是有缘人,茶钱不论多少都是心意,收了他们东拼西凑出来的几文钱,便放他们去了。

  这青门庙有所供奉,又兼有禅院僧人清修,因而香火不断,檀香梵铃,连绵不绝。

  温昭和俞笑辞坐在他们别院中一棵果树下,那果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枝头还挂着青翠可人的青果。俞笑辞给温昭斟了茶,又解了一包方才在陆家从食买的海红嘉庆子,青茶红果,温昭喝了热茶,就了酸甜的果干,又缓了半晌,方觉得好些。

  温昭略醒了酒,便和俞笑辞斟茶闲叙,两人又絮絮说了许久,说起了这分别大半年的所见所闻,茶喝干了还意犹未尽。

  二人又略坐了坐,便见日头西斜,俞笑辞知道,温昭也该到归家的时节了,只是这小半日的相对相处,只让俞笑辞感受到了大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恣意快乐。他颇有些不舍,问起了温昭的归期,得知他荀休已近尾声,不日便要返回军中,还未知何时能再回京,更是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依恋和怅然在胸中翻涌,近乎要逼出他的眼泪来。

  俞笑辞赶紧驱走了脑海中这些无稽的想法,强笑道,“今日能和先生出来半日,学生真的……喜不自胜。多谢先生还一直记挂着我。”

  “这有什么,”温昭也仿佛能感受到俞笑辞的强颜欢笑,甚至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想分别,然而面上也只是笑着宽慰,“浮生偷得半日闲,比在那宫中宴饮不知要舒坦到哪里去了,原是该我谢你,问也不问便跟我出来闲逛。”

  俞笑辞略有些出神,他望向温昭那张熟悉又许久未见的脸,心里某些隐秘而酸热的渴望忽然放大了——温昭身上有他眷恋的温柔和温暖,他不喜欢每一次的分别,总渴望更多相聚,可他又知道,这不现实。

  于是他沉默许久,忽然道,“先生,我二人来此地也是缘分,我瞧这粉墙不错,不若我们在上题字,也算是纪念这浮生半日?”

  温昭瞧了瞧园中粉墙,低低笑了一下,“只怕不妥罢?你若在此写‘到此一游’,只怕辱没了这佛门圣地?”

  “那便不写‘到此一游’这等俗语,”俞笑辞略一沉吟,抬眼直直望向温昭,一双圆眼中亮晶晶的,“佛院可问佛,不若就在此地留个心中一问,相约十年,十年后,再来此对坐,看这一问可有答案,先生以为如何?”

  温昭想了想,看着俞笑辞的眼睛,竟一时没想出拒绝的话来。

  俞笑辞只当他默许,扭身跑去,不多时竟当真要了笔墨来,颇有些得意的对温昭道,“先生,不若我们以词做问,我已有了上阙,十年后,我们再来此地,先生和上下阙,如何?”

  温昭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便见俞笑辞饱蘸了墨,提笔在墙上写道——

  “青茶红果,围炉试新火,少年心事君知么……”

  温昭静静瞧着俞笑辞一边沉吟一边往上写,那字迹略显稚嫩,却也明显已有了笔锋,到他写完“何谓我心何谓我”时,温昭忽然心下微微一热,怔了一下。

  待俞笑辞放下笔,温昭又细细读了一遍,忽然笑道,“原来你竟是个反叛的,这后四句竟是平仄全反,难为你!”

  俞笑辞得意的一咧嘴,伸出了沾了些许墨迹的右手,“先生,那我们击掌为誓,十年后,我们再来,便来答这一问。”

  温昭亦伸出手,重重的握住了俞笑辞略显稚嫩的手,点了点头,“一言为定。只是……你这问,问的好大。”

  “所以我们要十年啊,”俞笑辞笑着露出了一排齐整的小白牙。

  然而,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那日一别之后,温昭回了军中,便随军在西北境作战,接着便是西北大捷,再然后他便被调离军中,到资州赴任。

  而紧接着,便是京师大疫。山高路远,加上京畿路皆封城,他也回去不得。

  又二年,他卸任回京,再去慈幼局寻俞笑辞,只见慈幼局已换了地方,而俞笑辞业已不知所踪。

  他差人在京城四处打听,竟遍寻无果。那一场灾疫中死亡无数,想来俞笑辞应该也是那些无名孤魂中的一缕了。

  在京几月,温昭一直四下打听,然而终于还是杳无音信。他终于相信了,俞笑辞大约是真的在那场灾疫中病殁,偏他是慈幼局的孩子,无父无母,更无人能为他洒扫祭祀,加上灾疫中的尸骸尽皆焚毁了,如今也不知哪一撮灰、哪一抔土是俞笑辞所化。

  于是在温昭离京赴任下一任前,他专门支开了所有随侍,孤身一人又去了青门庙。

  那时青门庙已然僧人散尽了,只是院墙尚未荒芜,僧院也还大致保留这先时的形制。温昭毫不费力的便寻到了当时他们题字的那堵粉墙,上面墨迹已有些斑驳。

  他对着那粉墙伫立良久,回想起和俞笑辞往日种种短暂但快乐的相处,不觉默默红了眼眶。

  他从袖中抽出一柄精致的袖剑——

  那是他在资州偶然所得。

  资州乃盐铁重镇,州衙治下多有铁矿,故而亦多军器行。他因在军中待过,深知各种兵器形制,又知军中兵器需量多少,便将诸般兵器绘了图样,又与矿上工匠一道改良了炼铁锻钢的法子,故而所造兵器售卖军中,一时收益颇好,竟是扭转了铁县贫弱局面。

  而他离任的时候,矿上工匠并军器行匠人皆对他感佩有加,遂用了几天几夜精心制了一柄精钢淬银的袖剑,做工极为精致,而其锋刃尖利,可斫金刺石。

  温昭推却不过,又想着这袖剑自己虽用不到,倒是可以送给两年未见的俞笑辞,便收下了。

  谁知回了京城方知,那柄剑再无送出之日。

  于是他将那袖剑拔出,沿着墙上旧年的墨迹,一字一句的将那首诗刻进了墙里。

  半阙词刻完,那袖剑锋刃如故,依旧寒光闪闪,锐利如初。

  温昭又在那墙前站了半晌,收好了那柄袖剑,擦净了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轻轻说了句,

  “闰郎,十年之约,你怎么倒先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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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①陆家从食:化自《东京梦华录》中“曹家从食”,意思就是“陆家点心铺”。

  ②这里的各色吃的:皆取自《东京梦华录》中《州桥夜市》篇和《饮食果子》篇,具体是些什么无从可考。

  只“酥油鲍螺”“糖薄脆”两样不出自《东京梦华录》。

  酥油鲍螺:也称滴酥鲍螺,是一种用酥油制作的外形似螺蛳的甜食,类似奶油裱花,入口即化,属果品一类。始于南宋,明人张岱《陶庵梦忆》中介绍:苏州人把乳酪与蔗糖霜和在一起,“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为至味”。

  糖薄脆:盛行于宋代。宋人笔记《西湖老人繁胜录》里就记载有“薄脆”、“宽焦薄脆”等。宋高似孙《纬略》卷四云:“似孙昔奉祀攒陵,得牙盘食,有所谓薄饵,状如薄脆,而甘脆特甚。”《遵生八笺》中云“五斤白面,一斤四两白糖,一斤四两清油,两碗水,加酥油、椒盐揉和成面团,擀薄片,如酒盅口大小,撒芝麻,入炉烤,甜香酥脆。”

  ③角黍:粽子~

  ④木犀汤:《事林广记》中云“候白木犀花半开者,拣成丛著蕊折之,用白梅二,捶碎,一在上一在下,花在中心,次第装在瓶中,用生蜜注灌之。如欲用,一盏取花枝梅一,安在盏中,当面冲点,而香酸馥鼻梅,用淡豉煮一沸,漉出,日艮乾花蜜同浸。”

  ⑤金缠腰:宋朝的扬州芍药中,佳名不少,有一种花形、花色尤为特别。它的花朵上下为红色,中间有一圈黄蕊,形似身穿红色官袍、腰系金色腰带的宋朝官员,因此,当时的人们便称此种芍药为“金缠腰”,或称其为“金带围”。典故化用自“四相簪花”。

  ⑦四梁冠:宋朝官员搭配朝服的冠帽,六品一说戴三梁冠,一说戴四梁冠,用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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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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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818小说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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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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